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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将陆瞳拉到身前:“这位是仁心医馆的陆大夫,我先前就认识,刚在郡王府里遇着了,就带她过来瞧瞧你们。” 见祝女眷投来的打量目光,董夫人又笑道:“可别小看人家,前些日子咱们盛京时兴的那味药茶‘纤纤’,可就是出自她手。” 此话一出,众女眷登时眼睛一亮,立刻围拢过来。 “纤纤”药茶,早在之前观夏宴中就有人听说了,毕竟那位详断官夫人赵飞燕当时可是以窈窕身姿大出了风头。这之后不少人前去买了这味药茶,但也有人认为是夸大其词,不肯相信。 但今日郡王府盛宴上,董夫人亲自带人引见,纵是不信的,此刻也生出三分尝试念头来。毕竟董夫人都当着这么多人面儿替她担保,至少应当不是全无功效吧。 有年轻小姐问陆瞳:“那你现下可还有药茶带在身上?” 陆瞳道:“有的。”遂打开医箱,取出几罐“纤纤”递去,又轻声开口。 “实在抱歉,今日出来得匆忙,只带了这么几罐。夫人小姐们若还有想要的,我用纸笔记下府邸,回头一一亲自登门送上。” 那些夫人小姐们闻言,越发来了兴致,纷纷凑近要陆瞳记下名字。董夫人瞧着瞧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陆瞳。 今日来的都是高官显贵府上女眷,陆瞳把这些名字记下,再逐一登门,也就是多了条门路。这些门路,未必日后不会成为裴家的门路…… 纵然不为裴云暎着想,她那小破医馆攀上这么多富贵人家,只要有一家同她有了联系,对将来的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盛京这地方,富贵、荣华以及源源不断的利益,从来都是一脉连着一脉,没有单打独斗的。 她正暗暗欣赏着陆瞳这份伶俐,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含笑的声音。 “怎么都围成一团,什么事这样热闹啊?” 众人回头看去,陆瞳也抬眸,就见自亭榭后,几个婢女簇拥着一位年轻女子迤逦行来。 这女子一身石榴红牡丹彩蝶戏花罗裙,乌发挽鬓,斜插一只金累丝红宝石步摇,耳边两滴珊瑚耳坠更衬得她肤白如玉,柳眉如烟,双瞳剪水,随她走近,满身环佩珊珊作响,十足妩媚逼人。 在座女眷起身,叫她“颜夫人”。 颜夫人? 陆瞳正看着那位“颜夫人”款款走近,身侧董夫人将她衣袖轻轻拉了拉,低声在她耳边道。 “这位是郡王府侧妃,孟惜颜。” 原来是侧妃。 陆瞳还未说话,又听得董夫人继续嘱咐,“等下她若找你说话,记得,千万不要提起小裴大人。” 陆瞳一怔:“为何?” “你还不知道吗?”董夫人惊讶看着她,“文郡王妃裴云姝,与小裴大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王妃与孟惜颜素来不和,她要是知道你是殿帅的人,一定会变着法儿为难你。怎么,”董夫人目光闪了闪,“小裴大人没有同你说过此事?” 陆瞳摇了摇头,心中却微微一动。 她听杜长卿说过,昭宁公府上还有一位嫡长女,也就是裴云暎的姐姐,但早在多年前就已出嫁离府。陆瞳只知道裴大小姐所嫁亦是盛京高门贵胄,但究竟具体是谁,却没有仔细打听过。 没想到她就是文郡王府的王妃。 不过,郡王府中筹办佳筵,为何不见郡王妃主事,反倒是这位侧妃前呼后拥,一脸盛气凌人,像足了王府的女主人。 陆瞳正心中思索着,那头的侧妃孟惜颜大约也从旁人嘴里听说了陆瞳的事,漫不经心地扫来一眼,并未将她瞧在眼里的模样。 陆瞳默了默,对董夫人起身行礼。 “夫人,筵席即刻开始,我也该离开了。” 董夫人想了想,点头:“也好。” 这里毕竟是郡王府而不是董家,玩笑闲说还行,但陆瞳一介身份低微的平人,是没有资格入筵的。纵然董夫人想要送陆瞳人情,却也不会为了陆瞳得罪各位女眷,更不会让郡王府心生不满。 不过,瞧陆瞳刚刚记的那一大本名册,想来今日她所获颇丰,这个人情算是送出去了。 董夫人笑道:“过几日得了空,你再来我府上说话。” 陆瞳温声应了,将医箱背好,正欲同银筝一道离开,忽然听见亭榭后有人焦急喊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这声音出现得突然,将筵席上欢乐的气氛顷刻打碎,众人登时噤声朝前看去,陆瞳的脚步也一停。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青衣丫鬟绕过花圃,跌跌撞撞奔至孟惜颜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孟惜颜望着脚边人,柳眉一挑,声音带了些薄怒:“冒冒失失喊什么?” 丫鬟抬头,一脸惊恐地望向孟惜颜。 “夫人,出事了,刚刚王妃院中的人说,王妃突然腹中疼痛难忍,怕是动了胎气,眼下正难受得紧,请您赶紧过去瞧瞧!” 第八十八章 中毒 丫鬟尤带哭腔的喊声在亭榭间回荡,孟惜颜脸色一变。 陆瞳诧异地看了地上丫鬟一眼。 难怪今日王府佳筵,不见王妃主事,原来是这位郡王妃身怀六甲,不便出席。 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 当着诸位女眷的面,孟惜颜低声呵斥:“下人是怎么照顾王妃的?如何无故动了胎气?去请大夫了没有?” 丫鬟抽泣着答道:“听王妃院里的人说,早上还好好的,就在刚才,王妃说胃里有些不适,本以为是犯呕,谁知过了一会儿疼得愈发厉害。院子里的人这才着了慌。” 丫鬟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已经拿帖子去请医官了,只是眼下王妃疼得厉害,医官过来还要一阵……夫人,您先去看看王妃吧!” 今日皇帝赐宴,文郡王也进宫了,裴云姝出事,整个郡王府能主事的唯有侧妃孟惜颜。 孟惜颜面露难色,须臾,看向亭榭中的各位女眷:“实在惭愧,诸位,王妃突然急病,我得赶去瞧瞧。” 关乎人命,自然没有继续开筵的道理,在场女眷亦不是胡搅蛮缠之人,纷纷通情达理地表示让孟惜颜赶紧去瞧裴云姝要紧。 一位圆脸夫人瞥见站在董夫人身旁的陆瞳,忽而灵机一动,叫道:“这位陆大夫不是通晓医理么?眼下医官未至,不如让陆大夫先去给王妃瞧一眼,以免误事。” 此话一出,董夫人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高门大户间这些弯弯绕绕的事,这些年她也见了不少。遇到这种事,最好明哲保身,傻乎乎掺合进去,一不小心可是会丢了性命。 这些个夫人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是最后真连累了陆瞳,于她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医官的平民医女,不值得放在心上。 可她们又哪里知道陆瞳和裴云暎的关系? 一面是裴云暎的亲姐姐,一面是裴云暎的小情人,稍不留神出了差错,裴云暎万一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可怎么办?要知道一开始,可是她拉着陆瞳来这亭榭中的。 董夫人不想陆瞳稀里糊涂趟进这趟浑水,以免牵连上了自己,奈何周遭的夫人们一听有人开头,许是不清楚陆瞳身份无知无畏,又或许是赶着想向郡王府献殷情,一迭七嘴八舌的热心推举。 “是啊,陆大夫也是大夫,多少懂些医理,不如让陆大夫去瞧瞧。” “既能做出别家医馆都做不出来的灵药,陆大夫的医术毋庸置疑,眼下情势危急,陆大夫说不定能帮的上些忙。”这是言事御史府上夫人在说话。 董夫人听着四周众人纷纷附和,气得脑仁儿生疼,这些人借花献佛倒是毫不迟疑,不就是仗着刀没落自己身上。 要知道裴云姝没出事还好,要有什么三长两短,陆瞳不被迁怒才怪! 一片嘈杂中,亭榭正中的孟惜颜抬眸,看向陆瞳,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你是大夫?” 陆瞳垂首:“回夫人,是的。” 孟惜颜望着她,眸中似有寒芒微微一闪,片刻后道:“那太好了,医官还未至,王妃情况危急,你既然懂医术,就快随我去看看。” 身侧的董夫人想要替她说话,陆瞳牵住她袖角,对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今日恐怕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且不提文郡王妃突然腹痛是何缘故,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不久前董夫人还在这些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她医术精湛,眼下若是拒绝,她的医术一旦被质疑,对将来结交这些贵人,接近太师府只会有害无利。 陆瞳对着孟惜颜,轻声道:“是,夫人。” …… 孟惜颜带着陆瞳与银筝到了郡王妃院落前,便不肯再往里走了。 这院子处在文郡王府最里的角落,比起寻芳园来说,显得安静清冷了许多,院中一个下人也没有。 孟惜颜在门前站定,一双柳眉轻轻蹙起,“王妃向来不喜我进她院中。眼下王妃正难受,见了我,万一惹她更不舒服就不好了。” 她看向陆瞳,笑容有种敷衍的柔和,“再说,我胆小,也见不得那些场面。陆大夫,快些进去吧。” 陆瞳只当看不见她这等推诿之举,没说什么,与银筝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后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谁?” 孟惜颜身边的婢子上前,隔着门道:“是西街医馆的坐馆大夫,今日在我们府上送药。医官和稳婆都还没到,夫人特意让陆大夫过来瞧瞧王妃。” 须臾,屋中隐隐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陆瞳与银筝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刺鼻腥气。 门口站着个高个子婢女,看向陆瞳的目光满是防备,犹豫了一下,才将门关好,转身对她道:“跟我来。” 银筝留在门口,陆瞳随对方走了进去。 寝屋内很是宽敞,前屋矮几上放了一尊插满金桂的花瓶,旁置一方古琴,以淡青薄纱覆盖。室中书架后悬挂一方花鸟山水小景长画,桌上摆着一整套天青色旧窑茶具,器物并不繁多,一眼看去精洁素雅。 婢女将陆瞳引至里屋榻前,榻前还站着另一个青衣丫鬟,见陆瞳来了,伸手撩开挂着的月色云纱帐,急道:“大夫快来看看。” 陆瞳走到榻前。 雕花细木贵妃床上,躺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额上汗珠大滴大滴滚落,浸湿了枕上纱缎。 她眉眼生得美丽,和裴云暎有六七分相似,五官却又比他更柔和一些。 陆瞳心下微动。 原来这就是文郡王妃,昭宁公的嫡长女,裴云姝。 听见动静,裴云姝睁开汗涔涔的眼,看向陆瞳,语气十分虚弱。 “大夫,我、我已经好些了……” 陆瞳皱了皱眉,这屋中明明放了这么多鲜桂,却还有如此浓重的血腥之气,她伸手,掀开女子身上浅碧色的烟锻双丝薄被,瞳孔蓦地一缩。 这女子身下,一小片鲜红在毯子氤氲开来,如朵红墨染就的花。 “怎么流血了?” 青衣丫鬟忙道:“大夫,我家夫人今日一早还好好的,就在刚才不久前,忽然觉得腹中不适,接着又流了些血。现下血是止住了,也已喝过了安胎药,夫人腹痛也缓了一些,面上瞧着是没什么大碍的模样。” 流了血…… 陆瞳问:“可曾磕碰?或是有人刺激到她?” 丫鬟摇头。 陆瞳眉头微皱。 没有任何征兆动了胎气,还流了血,虽有腹痛之兆但已止住,只从这里看,情势似乎没有方才说得那般危机。 她在苏南时,曾见过稳婆给人接生,但那时是顺理成章的分娩,而眼下离文郡王妃分娩还有近两月时间,还不是时候。 况且这位文郡王妃虽脸色难看,但却没有要小产的迹象。若按医书上记载,应以安胎为先。 高个子丫鬟站在陆瞳身后,紧紧盯着她一举一动,语气亦有暗暗的警告。 “府中已拿帖子去请了医官院医官,认识的稳婆也在赶来的路上,王妃玉体珍贵,大夫切记动作轻缓。” 这是信不过她。 陆瞳没说什么,伸手替文郡王妃把脉。 裴云姝脉象平稳,似乎刚刚的胎动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两个丫鬟正小心地替她换上干净被褥,裴云姝神情仍然虚弱,但又比刚进来看到的时候平静了一些。 青衣丫鬟稍稍松了口气,“许是安胎药起效了,王妃现在还疼吗?” 裴云姝轻声道:“不疼了。” 陆瞳若有所思。 方才来人说得这般危急,既见了红,又有腹痛之症,然而她还什么都没做就已平息下来,脉象也趋于平稳。看上去,似乎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只等医官院的医官到来,就能功成身退了。 这当然对她来说也是最好,只是陆瞳仍有一事不太明白,无缘无故的,怎会突然腹痛见红? 丫鬟拿来个软垫靠在裴云姝身后,裴云姝望着陆瞳,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大夫,我腹中的孩儿……” “无碍,王妃不必担心。”陆瞳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替她擦拭脖颈间汗水,忽而动作一顿。 裴云姝的肩颈处,看着有些发肿。 若她生得丰腴些,这点肿胀也就很容易被人忽略了,然而裴云姝生得纤瘦,纵然有孕,看起来也略显单薄。她脖颈细而长,于是那点肿胀轻而易举被陆瞳捕捉到了。 她伸手,在肿块处轻轻按了按。 裴云姝“哎唷”一声叫起来。 “你做什么?”高个子丫鬟一掌拍掉陆瞳的手,冲她怒目而视。 “琼影,别这样。”裴云姝轻斥一声,看向陆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大夫,我这婢女性子急,你莫介意。” 陆瞳摇头,并不将琼影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只以指尖触着那微微隆起的肿块,“王妃不曾发现自己这里肿胀么?” “这里?”裴云姝顺着陆瞳的指尖摸过去,有些迟疑:“这个之前就有了,也请医官来瞧过,医官说孕至后期,身上肿胀是常有的事,叫我无需在意。大夫,可有什么不对?” 孕至后期,产妇的确会有身体水肿一说,医官院的医官都没发现不对,理应没什么问题。 但不知为何,陆瞳的心中,却有一丝微妙的异样划过,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裴云姝斜靠在软垫上,就着琼影喂到唇边的热汤喝了几口,脸色红润了些,甚至能勉强对陆瞳挤出一丝笑,像是要缓和这屋中凝重气氛似的,主动同陆瞳开口。 “不止肿胀,孕至后期,我还常常觉得浑身发热,时不时流汗,明明已入了秋,却不想加衣。医官叫我切勿着凉,可我热还来不及,肤色也暗沉许多……” 这确实是孕期会出现的情况。 “最难受的前半月,我小腹还起了风瘙疹痱,痒得出奇,又不敢去抓挠。医官抓了些药草让我煮来擦洗,好容易熬了半月才消退了……” 裴云姝说了一阵,未见陆瞳回答,不由忐忑看向她。 “大夫?” 陆瞳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 后颈肿胀、发热多汗、皮肤发黑、腹部风瘙、腹痛流血。 单看每一样,的确是孕期可能出现的情况,但数样一齐发症…… 她一言不发,霍地起身,在众人疑惑目光中快步走向桌前,打开医箱,从里抽出装着金针的绒布。 还未等几人反应过来,她已快步走近裴云姝,抓起她的手一针扎进! 这动作太快,裴云姝下意识“啊”了一声。 琼影怒道:“住手!”一掌将她推了开去。 陆瞳被狠狠一推,险些撞倒一边的橱柜,橱柜上笔架“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惊动了外头人。 银筝从外面跑进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瞳没说话,死死盯着裴云姝的手。 琼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陡然一震。 那只洁白如玉的手腕间,金针扎进的地方,极快地显出一道蜿蜒血痕。 说是血痕也不对,分明是一道乌紫的长痕,如一条一直暗中潜匿的蜈蚣毒虫,猝不及防间露出狰狞真容。 裴云姝低头,骇然看着腕间血痕,颤声开口。 “……这是什么?” …… 院外,池边小榭中,孟惜颜斜斜倚靠着朱色栏杆坐着,漫不经心往池中抛洒鱼食。 中秋盛筵已经散了,府中主母出事,她这个做侧妃的要是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主持席宴,明日满盛京成都要传出她目中无人的流言。 有些事情,私下里是一回事,当着外人面,总归还是要装一装的。 身侧婢子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她们还在王妃屋中。” 孟惜颜淡淡一笑:“哦?” 她勾了勾唇:“看来,这个新来的大夫,还真是有几分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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