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承当的机会。”刘鲲僵住。陆瞳笑笑,如耳语般对着他轻声开口:“这是一瓶毒药,如果表叔喝下,我就饶恕表哥们和表婶,宽免他三人之罪。”“瞳丫头……”她唇角仍噙着笑,芳容娇丽,眸色却如云落寒潭,一丝笑意也无。“表叔,”她说:“我溺死了柯承兴,外头却传言是他自己酒后失足跌死。柯家倒了,满幅家财一朝散尽。”“我在贡院中动了手脚,礼部勾串考生一事被发现,如今范正廉下了昭狱,一朝声名狼藉,人心散尽。”“你看,我做了这么多事,却一点惩罚也没有。”她看着刘鲲:“我杀得了他们,也杀得了你们。表叔知道,我很聪明。”刘鲲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喃喃道:“他们是你的表哥……”“我知道呀,”陆瞳弯了弯眼眸,“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我才于心不忍。给了你一个机会。”她慢慢地说,一字一句都是往刘鲲心中戳。“两位表哥现在已在大牢,勾串科举舞弊,虽不是小罪,却无性命之忧。这怎么能行?所以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大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几个人,轻易而举。何况两位哥哥们又不聪明,至少比对柯家范家动手容易多了。”“我有足够的把握,杀了他们,也不被别人发现。”最后一句,尾音幽冷,如鬼魂叹息,在坟冢间寂然回荡。刘鲲浑身上下打颤。他知道面前人说得没错。刘子贤与刘子德虽长瞳丫头几岁,可论起心智筹谋,根本及不上陆谦,更别说瞳丫头。还有王春枝,她只知擀面下厨,嗓门大却毫无脑子心机。瞳丫头连柯家和范家都能扳倒,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一家人在她面前,软弱无力如待宰羔羊,根本没有半点抵抗之力。陆瞳望着他,轻轻抬一抬小臂,掌心中的药瓶在夜色中淬闪出一层诡艳光泽。“表叔?”他木讷地、僵硬地伸手拿起药瓶,看向陆瞳:“如果我喝了,你就会放过他们?”“当然。”“你发誓?”陆瞳笑而不语。“好。”刘鲲拔掉药瓶的塞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人:“瞳丫头,你说话算话。”风霜凄冷,夜雨冷寂。残灯幽冷的光照耀坟地中无名孤冢,仿佛下一刻就要有冤魂从泥泞中爬出索命。灌木丛中,他把药瓶凑近了嘴边,眼看着就要饮下。却在最后一刻,猛的将手中药瓶一扔,握紧手中尖石狠狠地朝陆瞳扑来。“你逼我的——”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这么束手就擒?凭什么他就要任人宰割?就算瞳丫头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只要用这石头一敲,就能敲破她的头!这乱坟岗就是天然的埋尸之地,埋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发觉!他才不要自己去死,他要杀了所有威胁到他家人的人,他还要救出子贤和子德!夜色下,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凶恶狰狞,无限的恐惧与疯狂将最后一丝愧疚给冲散,混混沌沌,重新拼凑成一张恶鬼的脸。“瞳丫头,你莫怪表叔,表叔还有一家老小,还不能死!”他嘴里这样喊着,挥舞手中尖石,狠狠朝那人脑袋砸了过去。这动静惊飞了远处栖息的寒鸦,可他握紧石头的手却没能砸到对方的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喉间传来一阵刺骨的窒息感,仿佛陡然被人扼住颈间,他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跪倒在地。陆瞳叹息了一声。他捂着脖子,在地上翻滚,有些慌乱地开口:“你做了什么?”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嗓子痒得出奇,像是顷刻间有万蚁啃噬。回答他的是对方平静的声音。“表叔,送你的信看了吧,信呢?”他拼命抓着喉间:“烧……烧了。”“真谨慎。”她夸赞似的,慢腾腾地说,“谢谢你啊。”“……替我毁去证据。”“你下了毒?”他惊恐万分地盯着陆瞳,一股难以忍受的痒痛从喉间蔓延,像是有虫子在其中啃噬,让他忍不住想要找个东西去将里头的东西挖出来。“这叫自在莺。”她声音平静,像是在很耐心地与他解释,“传言许多年前,梁朝有一歌妓,歌喉清婉,胜过三月自在莺。后来惹得同行妒忌,有人在她素日里喝的茶水里下了一味毒,毒发时,她抠烂了自己喉间,那嗓子里烂得不成样子,如絮网泥酱,见之可怖。”“我在信纸上涂了自在莺,你现在,是不是很痒?”仿佛为了映证他的话,喉间那股蛰人的痒痛蓦地更加明显,刘鲲简直要发狂,他拿手去抓喉间,不过短短几息,喉间便被抠得发红,而他神情惊惧,嘶叫道:“救命——”陆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开口:“有的毒药让人痛苦,有的毒药却令人解脱。”她走到那只被扔在地上的瓷瓶面前,弯腰将瓶子捡起,目光有些遗憾。“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可惜,你没有珍惜。”刘鲲痛苦抓挠着自己脖子。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就在信纸上下了毒,如果他喝下毒自尽,便不会受这啃噬之苦。如果他不肯喝,他也无法活着离开望春山。她根本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留任何生路!绝望之中,刘鲲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喉间游走,他拼命瞪大眼睛,像是要将眼前凶手的面容深深印到脑海中,带到业火地狱间去,他眼神散乱,哑着嗓子开口:“你疯了……杀了我,没人为你作证。陆家的冤屈,永远没有详断官敢接手……”倏尔又神色巨变,哭喊着求饶:“瞳丫头……表叔错了,表叔知道错了……”“救救我,你救救我……”陆瞳冷眼看着他在地上痛苦挣扎,断断续续的呜咽与呻吟在夜色下被秋雨一层层淹没,坟岗凄凉又寂静。须臾,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刘鲲身边蹲下,捡起方才那枚被刘鲲握在手里企图对她行凶、却又在中途遗落的那枚尖石,重新塞进他手中。刘鲲此刻神情已近癫狂,掌心蓦地多了一个东西,想也没想,对准自己喉间狠狠刺了下去——夜色在此凄凉。“嘶——”的一声。喊叫戛然而止。血花蓦地从颈间迸射出来,一簇喷到了女子脸上。她缓慢眨了眨眼,一大滴嫣红顺着眼睫慢慢滴落下来,又顺着脸庞,渐渐洇在了雪白的斗篷之上。地上人在抽搐痉挛,片刻后呼出最后一口气,仰面躺在地上,死去了。陆瞳站起身,静静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尸体。摔落在地的灯笼里,火色被夜雨浇灭,四周乱草迷离,坟冢间的阴翳像一个迷障,永远难以驱清。她并不感到惧怕,只因这或许是陆谦的埋骨之地,刑狱司死囚们最后归宿的坟场。天道报应,或迟或早,刘鲲死在这里,宿为因果,如此而已。她喃喃:“陆家的案子,永远没有详断官敢接手?”这是方才刘鲲临死前对她的忠告。或许在刘鲲看来,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想要操弄平人生死,易如反掌,而她一介布衣,想要撼动高门世宦,犹如痴人说梦,不自量力。不过……他错了。女子抬手抹去面上血痕,平静开口,“何须别人做主?”“陆家的案子,我做得详断官……”“也做得刽子手。” 第七十八章 自在莺 回去的时候,雨点小了很多。银筝远远地在林子口等她。每次这种时候,陆瞳总是让银筝回避,总觉得有些事一个人做就好,并无必要将无关之人也拉扯进来。虽然银筝已无可避免地卷入这漩涡。待回到西街,已过子时,街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房瓦雨水顺着屋檐滴滴漏了一地残色。陆瞳与银筝越过院子外间,匆匆进了里屋。银筝帮陆瞳将斗篷脱下来。缟色斗篷被雨淋湿大半,雨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地,一大蓬血花在雪白上头洇成斑驳红花,一眼望过去,在灯下有种触目惊心的美。银筝看得也有些心惊,须臾才问陆瞳:“他已经……”陆瞳“嗯”了一声,目光掠过银筝手里的血色斗篷,垂下眼睫:“可惜了一件衣裳。”屋中半晌无声。片刻后,银筝小声开口:“姑娘先换件干净衣裳吧。”“好。”霜夜雨冷,外头寒蛩声苦,银筝忙着帮陆瞳清洗身上血污,也就没有发现窗外的院子里,被夜色遮掩的那一抹骇然目光。待全部清理干净,斗篷也被收了起来,银筝擎灯去隔壁屋歇息,陆瞳吹灭小几灯烛,自己上了榻。屋外雨水滴滴答答,凄紧得很。屋中没点灯,一片黑暗,一丝风从窗缝吹进来,吹得人浑身发冷,模模糊糊听去,竟有些肖似人临死前发出的嘶哑喘息。像刘鲲死于自在莺下的尖叫。陆瞳仰面躺着,盯着头顶帐子。刘鲲中了自在莺,中了自在莺之毒的人,几个时辰后毒发,会觉咽喉处痛痒难当,宛如万蚁在喉间蠕动啃噬。这毒并非不能解,甚至于,一夜之后毒性自然消失。然而能中此毒之人,大多难活。只因痛苦至深处,中毒者心神癫狂,会有求死之念。所以中了自在莺之毒的人,大多不是死于毒性,而是死于自戕。她在给刘鲲的信纸上抹了自在莺,又在信中按着毒发时辰约定与刘鲲见面。最后刘鲲毒发难忍,刺穿喉咙,死在她面前。一切天衣无缝。想到刘鲲死前的抓挠,陆瞳不由伸手覆住颈间,仿佛觉得自己喉间也多了一丝痒意,。她也曾领教过自在莺的厉害。那时候落梅峰是初春三月,韶光遍染,漫山都是黄莺脆鸣。芸娘的芙蓉色对襟纱衣被晚霞染成鲜红,满头乌发梳成一个抛家髻,正坐在小屋前制药。她那日心情很好,边制药,边将材方一一说与陆瞳听。陆瞳坐在凳子上,一边摘理草药,一边将材方暗暗记在心里。末了,芸娘把做好的药倒进一只白瓷碗里,递到陆瞳跟前。新药初制好,总要人试药。陆瞳喝完新药,把瓷碗洗净,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药效发作。平日这个时候,芸娘早已离开,她惯来没什么耐心,只会等药效来临时再走到她身侧观察记录。今日却破天荒的多待了一会儿。“我前几日下山,听到了一件趣事。”她突然开口。陆瞳没说话,安静盯着地上的蚁群。芸娘笑吟吟看了一眼陆瞳,继续说道:“说是山下有一花楼,有位歌妓嗓音生得很好,赛过百灵黄莺,鸨母给她取名‘自在莺’。”“这莺姐出了名,王孙公子便争相沾云,终于惹来同行妒忌,于是有人在她茶水中下毒,毒烂了她嗓子。”“莺姐再也出不了声,往日捧着她的醉客便不来点牌,鸨母苛待,丫鬟相轻,莺姐心灰意冷之下,索性一根绳子吊死在房中。”她说完,深深叹息一声:“真是可怜。”不过虽叹息着,神情却是与语气截然不同的愉悦,一双美眸闪着异样光彩。陆瞳依然沉默。芸娘道:“我初听这故事甚是动人,名字也极美,所以以此为故,做了一味新药。这新药服下,初始并无异常,到后来,会觉咽喉痒痛难当。”她看一眼陆瞳僵硬的神色,“扑哧”一笑。“别紧张呀小十七,这药只是嗓子难受些,死不了人。就算服下,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只是想知道……”芸娘纤细的指尖拂过陆瞳发顶,语气带着天真的好奇:“你究竟熬不熬得过去?”她笑着,抱着银罐离开了草屋。待她走后,陆瞳连滚带爬跑进了屋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两根拳头粗的麻绳。她知道芸娘从不说谎,每次的“轻描淡写”,最后会是多么“痛苦难当”。她既然用了“熬”字,就说明“自在莺”的痒痛,绝不可能只是一点点。晚霞一寸寸沉没下去,山头渐渐升起银白的月亮。芸娘没有回来,陆瞳一个人蜷缩在漆黑草屋里,把自己的手臂用麻绳捆在榻前的柱子头。单手绑死结的办法是小时候陆谦教她的。那时候两兄妹玩闹,比赛谁能将另一个人手上的死结解开。无论她系得再紧,陆谦总能轻易而举从其中挣脱开来。陆瞳输得多了,干脆更换游戏规则,让大家自己捆自己。陆谦一面说她霸道,一面陪她胡闹。末了,少年叉腰笑骂:“这游戏普天之下只有你会玩了,谁会没事拿绳子自己绑自己?又不能救命。”未曾想一语成谶。月亮升至山头最高处时,自在莺的药效发作了。咽喉处的痒痛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形容,她两只手被自己捆得死紧,无法从绳索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一面庆幸又一面痛恨,屈着的指尖嵌进掌心,妄图以痛苦来抵抗喉间的折磨。她难受得在地上蜷成一团,绑着的手腕被麻绳勒成紫红,两只眼睛红得充血,最痛苦的时候,想着有人能塞给她一把刀也好,这般难受着,还不如死了痛快。然而理智又告诉她不能这般想,唯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下山,爹娘兄姊还在家中等着她,她不能……不能白白死在这里。于是她咬牙,想着白日里书上写的,断断续续地背。“宠辱不惊,肝木自宁……动静以敬,心火自定……饮食有节,脾土不泄……调息寡言,肺金自全……怡神寡欲,肾水自足……”春夜少女读书声,总是风花雪月。只有烧尽的残烛听到了其中的呜咽与哭腔。直到第二日,外头隐约有林犬吠叫。她躺在地上,看见大门被人推开一条缝,金色晨阳从门隙处铺天盖地涌来,刺得她一瞬眯起眼睛。芸娘小心走到她跟前,见她尚有反应,颇为惊奇,捉裙在她身边蹲下,赞许道:“好样的,居然活了下来。”陆瞳浑身上下已无一丝力气,只在芸娘的瞳孔中看到一个陌生的影子,一个双眼血红、脸色苍白、神情狰狞的疯子。那简直不像是个活人。芸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被绑缚在床头的双手,像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须臾,掏出绢帕,轻柔替她拭去额上汗水,对她柔柔一笑。“小十七,恭喜你,又过了一关。”喉间似乎还残余着当初的痒意,屋外秋雨霏霏。陆瞳翻了个身,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平静地想,真好。她又过了一关。……第二日雨停了。杜长卿和阿城刚到医馆门口,就撞见来医馆抓药的胡员外。老儒一张老脸鼻青脸肿、惨目忍睹,两只乌眼圈格外醒目,嘴角还青了一块。杜长卿“哎唷”了一声,忙拉着他进了铺子,嘴上念佛道:“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叔打成这幅模样?如此对待老人,天下间还有没有王法了?真是岂有此理!”胡员外和去吴家搜家的官差发生争执打架,最后被带走一事西街人都听说了。陆瞳虽知晓情况,却也没料到胡员外伤得居然这般重。老儒提起此事,不见低落,反而格外得意自豪,一面等着陆瞳给她开方子抓药一面哼哼:“莫要只看老夫挨打,他们那些人也没讨得了好处。可惜长卿当日不在,没看到老夫当时的英姿。”杜长卿嘴角抽了抽,随口敷衍:“是是是,不过我听宋嫂说,叔你不是被官差带走了吗?什么时候给放出来了?”当日参与斗殴的一众读书人并百姓都被官差带走了,正因此事犯了众怒,后来吴秀才那篇“山苗与涧松”才会传得满盛京都是。胡员外摇头晃脑道:“那审刑院抓人的主子立身不正,自顾不暇,估摸着这回摊上事了,哪还顾得上咱们?昨日午后就一并放走了。”陆瞳正低头写方子,闻言眸光微动:“是么?”“千真万确!”原来贡院案子一出后,礼部一干人被查办,连带着审刑院也被牵连。详断官范正廉被带走,一开始范家人还试图隐瞒,期望将此事压下,谁知事情却越来越严重,此案事关朝举,天子雷霆之怒下,谁也不敢触霉头替涉案人说话,范正廉的脑袋,未必能保得住。审刑院自己都一身污水了,哪还有心思关押读书人,生怕这些读书人一时愤怒,又去拦御史的马车,自然早早放了。陆瞳问:“吴有才的尸身呢?”杜长卿看一眼陆瞳,陆瞳低头写方子,没注意他的神情。胡员外道:“问过了,如今还在刑院收着,明日就能带走。老夫和一众小友商量了,有才在京城里也没别的亲眷,就由我们诗社出头,替他办丧。同他母亲葬在一处。”说罢,又有些惆怅地叹口气,“要是有才还活着……哎!”但死去的人已了,如今这些勾串扰乱考场的官员们落网,吴有才只能泉下得知。又说了大半日闲话,胡员外带着杜长卿满满的关怀和一筐膏药满意地走了。待他走后,杜长卿趁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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