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又看了一眼前面远去的背影,沉声道:“无事。”……“刘记面铺”在盛京雀儿街太庙前正当口的一处铺席上。面铺前架着一口巨大铁锅,腾腾热气从铁锅中升起,一同升起的还有扑鼻香气。门口站着个厨子正锅里下面,厨子身侧不远处的木柜前,倚着个丰腴妇人,见到陆瞳与银筝二人,妇人扬起一张笑脸,热络招呼:“两位姑娘可是要吃面?里面有空位!”银筝应了,同陆瞳一起走到铺里坐下。一坐下,银筝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低声对陆瞳道:“姑娘,这面铺好大。”陆瞳的目光落在桌前茶盏上,道:“是啊,很大。”在这样热闹的集市,最当口的位置租银必然不菲,纵然面馆再如何盈利,要负担得起这样一间面铺,也不是件容易事。何况这面馆里的桌椅摆饰,一看就很讲究。过来擦桌子的面馆伙计指了指墙上:“二位想吃点什么?”陆瞳认真看了菜目许久,才道:“一碗炒鳝面。”银筝也跟着开口:“一碗丝鸡面。”“好嘞!”伙计搭着毛巾又去迎新进门的客人了,陆瞳抬头,沉默地注视着前方。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她正对着面馆的门口,那个谈笑的妇人背对着陆瞳,正与身侧的熟客说话。妇人穿了件宝蓝盘锦镶花锦裙,衣料簇新,腕间一只赤金镯子沉甸甸的,越发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银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悄声问陆瞳:“姑娘认识?”陆瞳:“我表婶。”银筝有些惊讶,正想开口,伙计已送上两份面来。喷香的面碗分散了银筝注意,下意识地道了一句:“好香啊。”炒鳝面盛在深蓝色的搪瓷碗中,面碗大而深,面条细而劲道,鳝丝铺了满碗,一大勺红彤彤热油淋上去,香气扑鼻。陆瞳取了筷子,没说话。王春枝煮的最好的面,就是炒鳝面。时日过得已经太久,陆瞳都快记不起来这位表婶的容貌声音了,只记得她做的炒鳝面很香。那时候陆家清贫,陆谦常带陆柔陆瞳她们去田边捉黄鳝。捉来的泥鳅放进筐里带回家,隔壁的王春枝会把黄鳝炒熟,每人一大碗炒鳝面。那是陆瞳为数不多的,饕足的美味记忆。她叫王春枝一声表婶,叫刘鲲一声表叔。刘鲲和父亲的性情截然不同。父亲古板严厉,刘鲲却和善可亲,会将她举得高高的坐在自己肩头,也会在父亲惩罚自己面壁思过时偷偷给自己递糖吃。王春枝和刘鲲在常武县呆了许多年,直到陆瞳七岁那年,刘鲲问父亲借了五十两银子,带着一家妻儿上京做生意去了。至此就失去了消息。再后来常武县疫病,陆瞳随芸娘上山,一晃七年时间过去,陆瞳自己都快记不清自己曾有这么一房亲戚,谁知道会从曹爷的人嘴里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所以她才想来看一看,这位对官府通风报信的、也曾在夏日傍晚给自己煮炒鳝面的“远房亲戚”。王春枝没认出陆瞳,自然,毕竟陆瞳与从前相比已变了许多。至于王春枝……陆瞳低下头,默默地吃了一口面。这位表婶看起来再无过去的朴素,老了一些,也光鲜了许多。从面碗里蒸腾起的热气模糊了陆瞳的视线,耳畔传来前方王春枝与熟客的攀谈。“老板娘,过不了多久就秋闱了,您家小公子今年秋闱,必然高中啊!”王春枝笑着佯作打他:“哪里就高中了,这每年秋考榜上有名的才多少?子德头次进考场,能顺利考完就不错了,做什么美梦?”“老板娘何必自谦,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家两位公子争气,大公子两年前考中,小公子当然差不了,介时小公子中了举,可别忘了请我们吃杯酒!”一番恭维说得王春枝合不拢嘴,喜得连连答应,好似刘子德榜上有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陆瞳拿筷子的手动作一顿。刘鲲与王春枝有两个儿子,也就是陆瞳的表哥刘子贤和刘子德。不过……在陆瞳的印象里,这两位,可不是个读书的料啊。她再夹了一着面条,并不放入嘴里,碗间传来的辛辣香气一点点漫上来,将陆瞳的脸颊也蒸上一层嫣红。陆瞳眸色沉沉。刘鲲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刘子贤,小儿子刘子德,是陆瞳的表哥。和表叔表婶不同,陆瞳其实并不大喜欢这两位表哥。这二人性情傲慢,又惯来眼高手低,在常武县时,为了躲懒,时常让自己的活计丢给陆谦。陆瞳为此不满,陆谦却好脾气,想着既是兄弟,多干一些也无妨,不必斤斤计较。不过陆谦的宽容并未得到感激。陆谦和这兄弟二人一起在书院进学,刘子德甚至比陆谦还要年长两岁,然而陆谦做学问比刘家兄弟厉害多了。许是妒忌,刘子贤看陆谦不顺眼,言语间总是阴阳怪气。而就是这位学问平平,文章写得乱七八糟的大表哥,竟然在前年的秋闱中中了举人,将来再过考核,或许就能去地方任职了。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可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点。至于二表哥刘子德……陆瞳记得,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如今刘子贤已中,刘子德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看自己这位表婶的模样,虽竭力掩饰,神情中总是难抑胸有成竹。是对刘子德的文章胸有成竹?未必见得。那刘家从前只知赚钱吃饭,如今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两兄弟双双高中,真就如此了得?可要知这世上才子千千万,有才华如鲜鱼行的吴秀才,寒窗苦读十多年,一样名落孙山。何况前年秋闱,刘子贤考中的时间……算起来,正是陆谦被缉捕不久。外头的王春枝仍在众人“大公子当官,小公子也当官”的恭维中谈笑风生,陆瞳兀自思索着,直到银筝放下筷子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陆瞳看着她放下碗,才道:“吃完了就走吧。”银筝点头,擦了擦嘴角,复又望着陆瞳跟前的面碗,疑惑问道:“姑娘不再吃点吗?面都凉了。”冷掉的面条糊成一团,再香的气也就散了。“不了。”陆瞳低头看了面碗一眼,站起身来。“这面,已经不是从前的味道了。”……上津门以里,傍晚的殿帅府内飘散着粥饭香气。段小宴蹲在地上,将碗里的面条扒拉给院子里的一条黑犬。黑犬生得身姿矫捷,肌骨匀称,浑身毛发如漆黑绸缎闪闪发亮,夕阳下闪烁细碎麟光,是条俊美猎犬,就是吃东西的姿态不怎么雅观。裴云暎从门外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此幅画面,默了默才开口:“怎么又在喂?”段小宴抬头,先叫了一声“哥”,又兴奋道:“哥你看,栀子最近是不是瘦了许多?陆大夫的汤药果真厉害。”裴云暎看了黑犬一眼:“它又不胖。”“哥你就是溺爱她。”段小宴在狗头上摸了一把,“栀子是殿前司司犬,代表着咱们司脸面,何况又是个姑娘,姑娘家当然还是纤瘦一些更美。”“什么时候殿前司的脸面要狗来代表了?”裴云暎笑骂一句,径自走进院里。段小宴见他进去,方才想起什么,起身追喊道:“对了,副使刚刚回来了,好像在找你。”裴云暎进了司里,先去了兵籍房,待将手中兵籍簿放好后,一出房门,就被萧逐风堵在门口。“这么早就回来了。”裴云暎往舍屋里走,萧逐风跟在身后。“今日我带人去了兵马司一趟。”裴云暎:“怎么样?”“雷元死了。”裴云暎进了门:“意料之中,吕大山一事,牵连之人众广,兵马司的钉子落我手中几个,他们自然忙着灭口。”萧逐风转身将门关上:“吕大山的案子和太子有关,如今兵马司和刑狱司牵涉其中……太子,恐怕已有了太师府支持。”“放心吧,”裴云暎笑笑,伸手卸下腰间长刀,“这皇城里卧虎藏龙之辈多得是,还没到最后,胜负尚未可知,你紧张什么。”萧逐风默了默,继续开口:“还有一事。”“何事?”“我今日在审刑院范正廉府邸前看见陆大夫了,她从范府出来。”裴云暎卸刀的动作一顿。萧逐风木着脸提醒:“就是之前在万恩寺见过,你替她解了围、她却不想搭理你的那位女大夫。”裴云暎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她不想搭理我了?”“我和段小宴四只眼睛都看见了。”萧逐风问:“你不好奇她去范府的目的?”“说实话,有点好奇。”裴云暎把刀放在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这位陆大夫看起来不喜权贵,厌恶至极,官家来买药都三推四请,亲自登门范府,出人意料。”“说她别无所图,我不信。”萧逐风问:“要不要派人盯着她?”裴云暎笑了:“不用,近来司里事多,人手都快不够,别浪费人力了。”萧逐风“哦”了一声。裴云暎却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回头告诉段小宴一声,让他找人盯着范府,也注意陆瞳进范府的动静。”萧逐风意味深长地觑着他。裴云暎抄起桌上的镇纸砸过去,笑着说道:“别误会,我只是想,范正廉和太师府暗中来往,或许能从他府中套到不少消息。”“至于那位陆大夫……”他指尖点了点桌面,若有所思地开口:“范正廉乃朝廷命官,非平人商户,一旦出事,势必引起官府追查。何况范府中还养有护卫。”“……就算她再胆大包天,也该不敢在官员府中杀人吧?” 第六十三章 表妹到访 陆瞳从面馆回到西街时,远远的就见仁心医馆的铺子里掌上灯烛。银筝嘀咕道:“都这会儿了,杜掌柜怎么还没回去,平日里这个时候该关铺门了。”杜长卿是个懒的,陆瞳刚来医馆的时候还装着勤勉了几日,待到后头,每日天大亮了才来,天还未歇就早早回去,弄的一些新来买药的客人还以为陆瞳才是医馆的东家,而杜长卿是个迟早会被发卖的伙计。陆瞳与银筝走过去,待走近了,就见仁心医馆的铺子门口,站着几人似在说话。陆瞳道了一声“杜掌柜”,正侧头说话的杜长卿回头一见,立刻眼睛一亮,如见救命稻草一般迎上来:“陆大夫,你可算回来了!”陆瞳还未说话,就听得杜长卿身边传来一个陌生声音:“表哥,这位是……”陆瞳抬眼望去。铺子还站着个两个年轻女子,一位婢子打扮,另一位生得细弱清秀,穿件杏黄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正侧身躲在杜长卿身后,半是胆怯半是好奇地盯着她。杜长卿轻咳一声:“这位就是我们医馆的坐馆大夫,陆大夫。陆大夫,”他又与陆瞳说道:“这是我表妹,夏蓉蓉。”陆瞳轻轻颔首,夏蓉蓉连忙回礼。杜长卿示意陆瞳与银筝往里走了两步,一直走到夏蓉蓉听不到的里头,才对陆瞳与银筝低声道:“那个……陆大夫,这段时日,蓉蓉二人可能要同你们住在一起了。”陆瞳问:“为何?”“她在盛京举目无亲,就认识我一个,我又是个男子,男未婚女未嫁的,总不能住我宅子里,传出去不好听。”银筝道:“既是杜掌柜未婚妻,住在一起也是自然,杜掌柜何必多想。”“谁说她是我未婚妻了!”杜长卿险些跳起来,他这声音大了些,惹得夏蓉蓉朝这头看来。杜长卿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回头压低了声音与陆瞳二人说道:“……是我表姑家的姑娘,这七歪八扭的亲戚我也分不清,我娘没了后,也就这一门亲戚尚在走动。”“她家里穷,从前隔几年来趟盛京,我还能给点花用,如今老头子走了,我自己都不够花,能给的不多。她估摸着要在盛京呆几日就回去,我想着你们同是女子,住在一起也方便。”银筝若有所悟:“打秋风的?”“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杜长卿不悦:“谁家没几房穷亲戚,再者好几年见一次,接济下又不会少块肉。”银筝叹了口气:“杜掌柜,你这人心软是好事,不过我看您那位表妹,也许图的也不只是一点救济呢。”“瞧你说的,”杜长卿不以为然,“不图银子难道还图本少爷的人吗?别把人想那么龌龊!”银筝:“……”陆瞳打断了这二人争吵:“夏姑娘住在这里也无妨,后院总共三间空房,如今还剩一间最外面的,叫夏姑娘收拾出来住下吧。”杜长卿顿时笑逐颜开:“陆大夫,我就知道你最识大体。”他一溜烟跑到前头,与那位叫夏蓉蓉的表妹细细嘱咐。银筝也只得摇了摇头,先去将放在外间那屋的杂物收拾出来,好给这主仆二人腾出空房。杜长卿交待完了就走了,好似不愿再在此地多留一刻。夏蓉蓉和她的婢子忙着铺上干净的被褥,陆瞳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自也不会主动与夏蓉蓉攀谈。她照例分好明日要用的药材,复又回到自己的屋。窗外夜色正浓,一轮娟秀弯月挂在枝头,发出些微弱淡薄的冷光。陆瞳走到桌案前坐下,从木屉中找出纸笔来。银筝在厨房里烧水,陆瞳走到桌案前坐下,揭过一张宣纸,提笔蘸上墨汁。今日她已见到了范正廉、王春枝、刘子贤与刘子德,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见到表叔刘鲲。不过……也得到了些意外的消息。刘子德将要参加今年的秋闱,这实在令人不得不多想。毕竟刘家兄弟二人才学平庸,粗心浮气,刘子贤能考中已是烧了高香,凭何刘子德也敢一试身手?陆瞳并不认为自己这二位表兄会在未见的几年里悬梁刺股,用心苦读。她落笔,在纸上写下刘鲲与范正廉两个名字。按理说,刘鲲应当与范正廉是见过的。据柯乘兴的小厮万福透露,陆谦曾在陆柔死后,登门柯家,与柯家人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或许那个时候,陆谦已经察觉出了陆柔身死一事的蹊跷。假如陆谦找到了一些证据,带着这些证据前去告官,对盛京一无所知的陆谦,选择向有“青天”之名的范正廉求助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范正廉并非传言中的公正不阿,甚至因畏惧太师府权势,想要毁掉证据。陆谦察觉不对,趁乱逃出。而后范正廉私设罪名,全城缉捕陆谦。走投无路的陆谦只能藏在刘鲲家中,毕竟整个盛京,只有刘家人算得上陆家的旧时亲戚。陆谦以为刘鲲尚是常武县中值得信任的表叔,却未曾想到,利益足够时,亲眷亦可背弃。刘鲲出卖了陆谦。陆瞳笔尖一颤,一大滴墨汁从毫间渗出,在纸上洇开浓重痕迹。她在刘鲲与范正廉之间画上了一条线。刘鲲将陆谦作为投名状献给范正廉,而作为回报,范正廉给予刘鲲一定的利益。是那间雀儿街的面馆?不,纵然那间面馆临街位置尚佳,修缮也算讲究,但陆谦一事牵连太师府,太师府才值一间面馆?刘鲲何况也不至于眼皮子浅成这般。刘鲲所图的一定更多,再说陆谦藏在刘家,刘鲲未必不清楚陆柔一事,范正廉为何不斩草除根,反而留刘鲲这样一个巨大的隐患在外,不怕有朝一日刘鲲反水?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除非……刘鲲有把柄落在范正廉手中。而且这把柄足够大,大到范正廉能笃定刘鲲绝不敢借此要挟什么。刘鲲能有什么把柄落在范正廉手里?这样一个卖面的商户,在详断官的眼中微不足道,若说他那位举人儿子还差不多。举人儿子……陆瞳眸光一动。对了!刘子贤秋闱中举,刘子德即将参加秋闱,而范正廉……最初也是科举出身,才去元安县做了知县,至此开始了他的坦荡仕途。秋闱……如果说刘鲲出卖陆谦为代价,得到的是儿子中榜的机会,那在刘鲲眼中,这一切就是值得的。范正廉也不必担心刘鲲会将内情说出去,除非刘鲲甘愿毁去爱子前途。只是……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梁朝秋闱的舞弊之风,未免也太过肆无忌惮了。陆瞳笔尖凝住。又或者,当年的范正廉的同进士之身,亦是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否则何以在刘子贤一事上,办得如此轻车熟路?看样子,再过几月的刘子德,还会如法炮制。得先打听清楚当年的范正廉学问如何才是。不过范正廉身为朝官,曹爷那头,许是怕惹麻烦,关于官家的消息总是吝啬,再者怕惹人怀疑,也不能直接索要。陆瞳提笔在范正廉名字上头,写下“元安县”三字。范正廉的发迹是从元安县开始的,据说他在元安县做知县时,政绩斐然,才教天子特意将他调任回盛京。得弄清楚范正廉在元安县中,究竟办得哪些“美名远扬”的案子。门开了,银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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