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儿话,银筝才去隔壁屋睡下。 陆瞳打了盆热水回屋,在桌前坐下,又挽起衣袖,见右腕往上处,蔓延着一道一指长的血痕。 那是先前在万恩寺佛殿中,被挣扎的柯承兴抓伤所留痕迹。 她不甚在意地拿帕子浸了水,擦拭干净伤口,从桌屉里拣出个小瓶子,随手撒了些药粉覆在抓痕上,撒着撒着,动作慢下来,目光有些出神。 今日白日,万恩寺无怀园前,那位裴殿帅望着自己若有所思地开口:“陆大夫手上伤痕从何而来?” 一句话,似对她起了疑心。 虽与这位裴殿帅不过两面之缘,他甚至还出手帮自己解了围,但陆瞳总觉得此人并不如他看起来那般和煦。何况在宝香楼下初次见面,他对兵马司中人言行无忌,压迫感十足,再看今日董夫人得知他身份后面上的畏惧之色,此人绝非善类。 被裴云暎盯上,并不是件好事。 不过…… 就算他怀疑自己,找不到证据,也只能作罢。 陆瞳回过神,将药瓶收好,重新扯下袖口遮住伤痕,掩上花窗,站起身来。 眼下柯承兴已死,任凭此事疑点重重,可一旦他私下祭祀前朝神像罪名落实,非但不会有人插手此案,连带整个柯家都要遭殃。 万福为保全自己和家人,只会坐实柯承兴的罪责。毕竟只有柯承兴死了,整个柯家倒了,才没人会去计较他们这些下人鸡毛蒜皮的小事,万全挪用的两千两租子,才会永不会为人知晓。 至于其他人…… 陆瞳黑沉眸色映出灯烛的火,明明灭灭。 走投无路的柯家,或许会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寄希望于戚太师府上。 只是…… 太师府会不会出手相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第二日一早,熟药所的人送来官契,准允仁心医馆继续售制成药了。 不过“春水生”的改进方子,并没有一同送来。 杜长卿站在医馆里破口大骂:“姓娄的这是什么意思?霸着春水生不让咱们卖,怎么,连太府寺卿的话也不听了吗?” 银筝从旁经过,忍不住侧目:“杜掌柜,你这话说的,像你才是太府寺卿府上的人。” 杜长卿噎了一下:“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阿城道:“算了东家,再耐心等几日。” 阿城昨日回去休息了一夜,脸上涂了些药,已好了许多,精神还不错。 陆瞳站在药柜前,正碾磨给董麟的补药,听得对面葛裁缝和邻边卖铁器的牛铁匠闲谈,说是昨日万恩寺青莲盛会,有人偷偷祭祀前朝神佛,结果神佛显灵,这人好端端一头栽在放生池中,死了。 银筝眼珠子一转,立刻拿起扫帚扫着门前灰尘,边问葛裁缝:“骗人的吧?葛大叔,我们前日也上万恩寺了,只晓得出了事,怎么没听这么邪门呢?” 葛裁缝一拍大腿:“银筝姑娘,我还能骗你?我家婆娘上山烧香,住的离出事的法殿近,可不就看得清清楚楚嘛,那一群一群的官兵往里赶呢!都说人死的时候跟鬼似的,多半是看见菩萨显灵了!” 他讲得绘声绘色,连带着阿城和杜长卿都被吸引,相邻的小贩们凑近去听,陆瞳低头整理药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流言总是越传越离谱。 自然,也离真相越来越远。 看来,万福的说辞已得到大部分人肯定,纵然不肯定的,也不想与前朝扯上关系。 葛裁缝还在说:“那柯家原本好好的一户瓷商,这下坏了,同他们家做生意的也嫌晦气,纷纷要退了同他家生意,我瞧着,这家算是完了。” 蜜饯铺的刘婶子道:“他家新娶的夫人娘家不是做官的吗?我们铺子里还给他们家老夫人送过蜜饯呢。怎么着也不至于完了。” “你知道什么,”葛裁缝哼笑一声:“人家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妇,老子当官,如今做女婿的出事,划清干系都来不及。听说柯大奶奶昨日就回娘家去了,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丝鞋铺的宋嫂挤进来,“那柯家现在为了赔生意款,都将家中器物拿去当铺换钱。也难怪,柯家就柯大爷一个独子,又没留下个一男半女,柯大爷一倒,柯老夫人能撑得了多久?” 听到此话,陆瞳动作一顿。 那头的银筝早已顺口问道:“果真?宋嫂可知他们去的是哪家当铺?说不准咱们去淘淘,还能拣点便宜,淘到什么好东西呢。” 宋嫂闻言笑起来:“银筝姑娘,好东西是有,可哪能拣得了便宜?那柯家再不济,穿用也是富贵。我听说东西抬去了城南清河街禄元典当行。银筝姑娘想看,倒是能去看个热闹。” 银筝笑眯眯道:“那回头得了空,我一定去瞧瞧。” 又说了些话,日头渐升,西街客人多起来,铺子小贩们都各自散去,银筝将扫帚靠墙放好,走进了里铺。 熟药所准允继续售卖成药的官印下来后,陆瞳就着手为董麟制药,因春水生的方子还未送来,白日里的人不如以往多。 快至午时,陆瞳对杜长卿道:“给董少爷的药丸里还差几味医馆里没有的药材,我去别处买点。” 杜长卿道:“叫阿城去买不就得了。” “阿城伤还未好全呢,别四处走了。”银筝将擦桌的帕子塞到杜长卿手中,“不耽误多少时间,杜掌柜尽管放心。”言罢,推着陆瞳出了门。 禄元典当行在城南清河街,曹爷所开的那间“快活楼”赌坊也在清河街上。前日上望春山前,陆瞳已让人同曹爷说明,待万福下山后就放了万全。 盛京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地方,无异于赌坊与花楼,这两处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打听消息容易得多。曹爷是只管赚银子的生意人,日后许还有用得上的地方,需得用银子喂着待来时回报。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思索间,二人已行至清河街上,一眼就瞧见那间禄元典当行。 这典当行很大,沿街寻常商铺占了有三间铺子那般宽,又叠了好几层,乌木上以金字雕了“禄元”二字,极尽奢华。 听说这是盛京最大的一处典当行,陆瞳与银筝方一走进去,就有一面目和气的老掌柜迎上前来:“小姐可是要典当东西?” 陆瞳道:“我想买东西。” 老掌柜一怔,随即笑问:“姑娘可是要买死当之物?” 陆瞳点头。 老掌柜了然。 典当行做生意,多是手头紧前来典当换些银钱的,这其中一些无力赎回、或是想多当些银两的客家,会选择死当。又有到期不见前来赎回的,器物归于典行。典行将这些旧物加价,有时也能卖出去。 毕竟当行里留下的东西里,也不乏有些好东西。 老掌柜问陆瞳:“姑娘可有什么想买的?” “我想买一些首饰。”陆瞳道:“可有?” “有的。”老掌柜笑道:“说来也巧,昨日典行里才收了一批死当的首饰,成色都还不错。姑娘要是有兴趣,老朽取来给您过眼。” 陆瞳颔首:“多谢。” “不妨事,姑娘且在这里稍候片刻。”老掌柜说完,吩咐身侧小伙计上楼取货,边给陆瞳二人倒了杯茶。 陆瞳与银筝坐在楼下堂厅等着,银筝一手捧茶,低声问身侧陆瞳:“姑娘,你到底想赎回什么啊?” 陆瞳垂下眼。 “没什么,一根簪子而已。” 第五十三章 殿帅借钱 禄元典行的小伙计进了屋,很快端出了两方巨大铜盘,铜盘里垫了玫瑰红绒布,各色珠宝被擦拭干净,盛在盘里呈了上来。老掌柜笑道:“这里是新送来的首饰,小姐可尽兴挑选。”这两方铜盘里,一方里盛放的多是翡翠、玉石、玛瑙等成色较为昂贵的钗簪头面,一方盛列的则是些素银镯戒,有过裂痕成色普通的环佩项圈。陆瞳放下茶盏,望着两方铜盘,手指慢慢抚过铜盘雕花边缘。柯承兴死后,柯家生意受创,柯老夫人要赔偿欠款,只能变卖家中财物。当初陆柔出嫁,纵然家中清贫,但以父亲母亲的脾性,绝不会少了陆柔的嫁妆。陆柔死后,所随嫁妆不知被柯家用去几何,但想来,若有剩余,必然会被柯老夫人最先拿出来换成银钱。而柯家新妇秦氏,如今巴不得和柯家撇清干系,多半不会再留着柯家先奶奶的遗物。陆瞳手在铜盘中拨弄两下,拣出一只精巧的竹节钗,一方成色还算光鲜的银质手镯,最后,越过绒布上琳琅满目的香红点翠,拿起了一只银镀金镶宝石木槿花发簪。花簪似乎用了许久了,簪体已被摩挲得光润,上头镶嵌的细小宝石光泽却依旧璀璨。陆瞳将这三样东西拣出,看向老掌柜:“我要这些。”老掌柜叫伙计将铜盘撤走,笑呵呵道:“小姐好眼光。这三样都是新来的典物。竹节钗五两银子,手镯十五两,这宝石花簪稍贵些,需一百两。不过老朽瞧小姐是生客,第一次来,抹去零头,小姐只付一百两即可。”“这么贵?”银筝忍不住脱口而出,“又不是什么碧玺珊瑚,老师傅,您别欺我们不识货!”老掌柜闻言也不恼,只耐心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簪子虽材质不如碧玺珊瑚,胜在工艺精巧特别,一百两银子绝对不亏。要是姑娘觉得价钱不妥,不如看看别的?”陆瞳沉默。她为这木槿花簪子而来,价钱却在预料之外,就算单买花簪,银子也还差了一半。如今,可真是有些为难了。陆瞳与银筝在典当行中为银子陷入困境时,隔壁遇仙楼里,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青年一身绯色窄腰公服,护腕绣了银色锦纹,日光下泛着一层暗光。他走到楼下,解开拴马绳,正欲翻身上马。身后的少年跟着,突然开口:“咦?那不是陆大夫吗?”裴云暎上马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对街不远处的典当行里,正站着两个熟悉的人。陆瞳那身白裙簪花实在打眼,她又生得娇弱单薄,一阵风也能吹跑,站在铺里,让人想不认出来也难。段小宴有些兴奋:“没想到才从寺里分别,就又在这里见到了,真巧。”裴云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才道:“是很巧。”禄元典当行里,银筝还在与老掌柜据理力争,她道:“掌柜的,这簪子就算工艺再精巧,材料也就如此,若不是我家姑娘喜欢,旁人定也不愿花一百两买下。你不如少点卖与我们,日后我们还来这里买东西。”老掌柜面上温和,嘴里分毫不让:“姑娘说笑,实不相瞒,咱们这铺子开在城南清河街,租子本就比别地更贵,我们也是小本生意,姑娘若说少个三五两还好,这一开口就是五十两……实在是为难老朽了。”“可是……”银筝还想再说。一只手从身侧越过来,将一锭白银落在桌上,身后有人开口:“不用说了,我替她付。”陆瞳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黑眸。“裴大人?”陆瞳微微皱眉。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裴云暎。他似乎刚办完公差,身上公服还未脱,官帽遮住发髻,衬得人眉眼英挺,姿态里又带了三分风流,绯色公服穿在此人身上,倒显灼灼夺目。他冲陆瞳一笑:“陆大夫,又见面了。”老掌柜也认出裴云暎来,忙挤出一个笑,这回笑容比方才面对陆瞳时真诚得多,还带了一丝隐隐畏惧:“早知这位小姐是小裴大人的朋友,老朽哪里还会收小姐的银子。这三样首饰小姐带回去即可,算是老朽送小姐的见礼。”他伸手想将银子推回去,一只手将银锭按住了。裴云暎倚着桌台,不甚在意道:“老先生这铺子开在城南清河街,租子本就比别地更贵,既是小本生意,何来让你破费一说?”他将老掌柜刚刚的话原话奉还,老掌柜脸色僵了僵。裴云暎屈指敲了敲桌子:“劳烦掌柜的替她包起来。”这回老掌柜不敢耽误,忙令小伙计将挑好的三样首饰包好递给银筝。陆瞳与银筝收好东西,走出典当行,发现裴云暎正等在铺子外,身侧还跟着那个叫段小宴的少年,瞧见陆瞳二人,段小宴忙与她们招手打了个招呼。陆瞳回礼,走到裴云暎身后,冲他道:“刚才多谢裴大人。”他转身,低头看着陆瞳,道:“陆大夫眼光不行啊。”陆瞳望向他。“你好像被那老家伙坑了,”他看一眼银筝手上的布包:“就这点东西,也敢收你一百两。”禄元当铺的老掌柜,看似敦厚慈祥,实则人精,陆瞳心知肚明,若不精明,也不能将铺子开在清河街这样的繁华之地多年还屹立不倒了。银筝愣了愣,鼓起勇气开口:“那裴大人刚刚在典当行里时,为何不提醒我们姑娘?”裴云暎抱胸看着陆瞳,忽然一笑:“因为,说了的话,就没机会让陆大夫欠我一个人情了。”他这神色暧昧,语气微妙,却叫陆瞳轻轻蹙了蹙眉。陆瞳道:“欠裴大人的五十两银子,我回去后即刻取来送还。”“不必。”裴云暎看着她:“听说陆大夫的医馆里,有一味叫春水生的药茶卖得很好,就用那个抵吧。”“好。”陆瞳一口答应,“裴大人给我府上住址,明日我就让人送去。”“不用麻烦,”他笑:“西街又不远,改日我上门来取就是。”陆瞳盯着他,他神色自若,仿佛自己刚刚的话再自然不过。片刻后,陆瞳颔首,平静道:“好。”陆瞳与银筝先走了,段小宴随裴云暎往遇仙楼下走,段小宴道:“这陆大夫身上什么首饰都不带,我还以为她不喜欢钗环手镯,没想到也和寻常姑娘一样。”裴云暎悠悠开口:“是啊,所以下差之后,你回典当行一趟,问问今日她买走的那三支首饰出自何家?”段小宴“哦”了一声,忽而又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昨日在无怀园你也帮了她,哥,我怎么觉得,你对陆大夫的事特别上心?”裴云暎走到遇仙楼前,解开拴马绳,翻身上马,笑了笑,道:“可能会杀人的女人,不多上点心怎么行?”言罢,不再理会段小宴,纵马而去。段小宴愣了一下,忙跟着上马追去,问道:“杀人?谁啊?”……进了夏日,夜里渐渐没有那么凉了。银筝种在院前的月季发了几支,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开花了。屋里,陆瞳坐在桌前,望着手中的木槿花簪出神。柯大奶奶秦氏果真没有带走这只花簪,作为陆柔的嫁妆,这发簪又被柯老夫人第一时间典当了。发簪精巧,昏黄烛火下,宝石泛出层朦胧旧光,仿佛常武县初夏山头的晚霞。好像也是这样的夜晚,母亲坐在灯前做针黹,她刚刚沐浴完,躺在陆柔腿上,任陆柔给她用帕子绞干湿漉漉的头发。陆柔替她梳拢头发,边笑言:“等我们小妹长大了,头发束起来也好看。”又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放心吧,那只花簪姐不用,姐帮你留着,等你遇到了心仪的小郎君,姐给你梳头。”她那时还小,童言无忌,想也没想地回答:“好啊,那等我遇上了心仪的郎君,就带他一道上门来同你讨,姐姐可别说话不算话。”母亲瞪她们二人一眼:“不害臊。”陆柔笑得直不起腰,捏着她的脸逗她:“没问题,介时你带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小郎君有此殊荣,得我妹妹另眼相待。”窗外有风,吹得烛火微晃,陆瞳回过神,将手中发簪收进匣子里。银筝端着水盆从屋外进来,陆瞳将剩下的银手镯和竹节钗递给她:“这个送你。”“送我?”银筝惊讶,“姑娘自己不用吗?”“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顺带买的。”陆瞳道:“我素日也用不着。”银筝接在手里,顿了顿才开口:“那要不我再换一家给典当了?咱们今日去一趟典当行,花了一百两,其中且不提裴大人的那五十两,还欠着杜掌柜银子。成日问杜掌柜借钱也不是个办法,他自己瞧着也不剩多少了。”“随你。”银筝看向陆瞳,陆瞳坐在桌前,如初夏夜里含苞待放的一朵茶花,比她鬓边簪佩的那朵还要鲜妍。单看外表,着实招人怜惜。“姑娘,”银筝斟酌着开口,“那位裴大人几次三番替你解围,今日又说不要你还银子……他是不是喜欢你呀?”见陆瞳不说话,银筝又想了想:“他是昭宁公世子,长得好,身手也好,要是他真对你……”“不是。”陆瞳打断她的话。“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在试探我。”那位裴世子看她的眼里可没有半分情意,倒像是洞悉她的一切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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