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心,背后有人捣鬼,不敢轻易结论。 不过如今,他是真的怕了。 柯承兴神色惊恐,低声喊道:“母亲救我!陆氏……陆氏回来了!” “陆氏?”柯老夫人面色一寒:“你在胡说些什么?” “儿子没有胡说,”柯承兴满脸惶然,“这些日子,府里老有些湿脚印出现,我先前以为是丫鬟带进来的,可那些丫鬟的脚掌,没一个和脚印对得上!这还不止,有时候儿子睡醒,发现衣裳已经叠好了,那衣裳叠得四角掖进去,是陆氏的叠法……” 他惶惶然说,柯老夫人听得心头火起:“荒谬,这天底下又不止陆氏一人会这般叠衣?或是秦氏,或是你们院子里的丫头叠的。” 柯承兴摇头:“儿子问过了,他们都说没叠过。还有儿子的书,摆放位置也不对,是按陆氏从前的习惯摆的。半夜有时还会听见有人啼哭。”柯承兴面色惨白,恍若惊弓之鸟:“不瞒娘说,这些日子,儿子夜里经常梦见陆氏……梦见她浑身湿淋淋地同儿子索命来了!” 柯老夫人勃然怒道:“住口!” 柯承兴猛地噤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烛台里的火光跳跃,渡上一层浅薄火光在柯承兴面上,将他双目衬得越发悚然无神,竟不像是个活人。 柯老夫人心中只觉一阵憋闷。 这个儿子自小被家中宠着长大,素日里别的还好,就是胆子小了些。从前老太爷在世时,便因此事喝骂过他许多次,总觉得大儿子妇人心性,难以立成大事。 直到陆氏那件事上,柯承兴倒表现出与过去迥然不同的果断与狠辣。 这反而让柯老夫人放下心来。毕竟要担起一门兴衰,做主子的心肠狠总比心肠软好。 然而陆氏的事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偏是在这个时候,柯承兴犯了魔怔。 他自己发癫不要紧,但如今秦氏进门,要是被秦氏发现其中端倪,起了疑心,就要坏事了。 柯老夫人年事已高,自己并不相信鬼神之说,柯家生意做到如今地步,要说全然没沾过血也不可能。人都死了,纵是鬼又能做得了什么。 再说,陆氏最后落得那么一個下场,又怨不得他们柯家,冤有头债有主,也该去找始作俑者。 见柯承兴仍旧惊魂未定的模样,柯老夫人放缓了语气,道:“兴儿,此事多半有人暗中捣鬼,你可不能自乱阵脚。你仔细想想,要真是陆氏鬼魂,早已找你索命,故弄玄虚这些做什么?” 她风寒还未好,说几句便要停下来缓一阵:“我看这院中多半有人起了异心。我如今病还未好,先打发李嬷嬷助你查一查你院中的人。待我病好了,找出那人来,再要看看到底是哪路小鬼在兴风作浪。” “你如今莫要慌张,被秦氏看出不对劲。也勿要去找那些道士做法了,万一说漏了嘴传出去,反生事端。” 她唤一声仍在出神的柯承兴:“兴儿?” 柯承兴猛地回过神,正想说话,瞧见柯老夫人病容憔悴的模样,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低低应了一声。 又与柯老夫人说了几句话,李嬷嬷进来服侍柯老夫人吃药,柯承兴才退了出去。 待一出屋子,门外的万福迎了上来,问:“大爷,老夫人怎么说?” 柯承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沮丧:“母亲不信我的话。” 万福一愣:“老夫人连大爷也不信吗?” 柯承兴苦笑一声:“母亲一向以柯家名声为重,只怕我这畏惧鬼神的拙行传出去叫柯家成了笑话……她哪里知道我的难处!” 万福忙道:“小的知道大爷难处,大爷别担心,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定护着大爷安平。” 一番尽忠的话说完,柯承兴看向万福的目光便流露出一丝感动,叹道:“万福,如今这府里,也只有你信我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发了魔怔,唯有万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找道士来做法一事就是万福的主意。可惜的是,也只消停了几日,那些道士走后,往日的异常又重新出现。 想必是陆氏的鬼魂太凶了,不过如今秦氏和柯老夫人应当都不会同意他再请一次道士。他又要再次被陆氏的鬼魂折磨,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万福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大爷,小的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过几日不是青莲盛会了吗?”万福凑近柯承兴,低声说道:“都说万恩寺菩萨灵得很,大爷要不趁着四月初一青莲盛会去趟万恩寺,求一求菩萨。佛门重地,那陆氏鬼魂再凶,总不能连菩萨都不怕吧?” 柯承兴眼睛一亮,自语道:“是个好办法。” 须臾,他一合掌,语气有些激动,吩咐万福道:“快快,快叫人准备些香油米烛,咱们过两日就上万恩寺!” 第三十九章 临行 万福吩咐人准备好上万恩寺要用的米面香油供奉钱,自己先回了屋。 一回屋,他就从怀中掏出两个布囊装的香饼子,丢进火盆里烧了。 香饼丢进火里,即刻发出一阵奇异芳香,芳香没入人鼻尖,没来由地让人心中生出一股烦闷来。 万福忙用袖遮了口鼻。 这两个香饼子是万全打欠契的那位“郑公子”随信附给他的。要他将这两个香饼子挂在身上。 万福虽心中不愿,但把柄被人拿在手中,只得照做。香饼子佩戴在身上,香气很淡,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佩戴这么些日子倒也无性命之忧,除了让人夜里难眠,心悸不安。 对万福来说,失眠固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对于心病缠身、一心担心陆氏鬼魂前来索命的柯大老爷来说,这份心悸不安如同雪上加霜,实在是很要人命。 “郑公子”要万福在柯家装神弄鬼,伪装陆氏鬼魂前来索命的假象,好催折柯大老爷的心志。 于是万福就按信中所说,远远叫人做了两只木头刻的鞋模,用水一淋,便显出两个润湿的脚印。 陆氏的脚不大,绣鞋都是她自己做的,外头不好买,鞋模子却可轻而易举地做到。他再时不时地帮柯承兴叠叠衣裳,收拾收拾书,言语间暗示或有女子半夜啼哭,果真叫柯承兴不久就吓破了胆。 寻常丫鬟进不得柯承兴屋子,万福却可以,陆氏叠衣收书的习惯旁人不知道,跟在柯承兴身边的万福却了然于心。只是柯承兴信任万福,竟从未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身边小厮。于是万福再趁热打铁,提议让道士来做场法事驱邪。 驱邪那三日,万福没有扮鬼吓人,柯承兴更相信了邪不压正,一切都是陆氏鬼魂作祟。而这动静惊动了秦氏与柯老夫人,这二人不让柯承兴继续在府中做这些鬼神之事,走投无路的柯承兴,听到青莲盛会这样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自会深信不疑。 万福暗暗心惊。 “郑公子”实在是可怕,他根本未曾进到柯家,却似已料到柯家发生的每一步,这样一步步将柯承兴引入青莲盛会。 至于青莲盛会上会发生什么,万福想都不敢想。 他既已做到这步,想回头都不可能了。 万嬷嬷从外头进来,瞧见万福正将烧光的灰烬扫到一处,顿时没好气道:“成日做这些究竟是要干什么?”她往前走了两步,悄声急问,“你老实告诉我,全儿现在到底如何了?” 万福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万嬷嬷,只告诉她万全欠了赌债,他正想法子筹银子去换人。只因此事事关重大,万嬷嬷本不清楚陆氏之死的内情,要是知道了反而危险。 都不说“郑公子”,柯大老爷也饶不了她。 所以万福瞒着万嬷嬷,毕竟有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福气。 他站起身,将竹帚往万嬷嬷手里一塞:“快了,再过几日就回来了。你别被人瞧出来,大爷的银子能瞒一时是一时。” 万嬷嬷被他神情的严肃所感,下意识点了点头。见万福又出了门,忙向他背后追了几步,问:“该吃饭了,你这是又上哪儿去?” 万福没答她的话,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外。 …… 白日总是过得很快。 买药茶的人少了些后,医馆里就没别的什么事,杜长卿带着阿城早早地回家去,银筝将铺子里的大门关好,将剩下的药茶罐子盘点清楚后,已是掌灯时分。 院里灯笼摇摇晃晃,前些日子下过场雨,灯笼被雨水打湿,上头花案被洇得模糊,越发显得陈旧。 厨房的小窗紧闭,窗缝间漏出些橙色灯火,给小院多添了几分柔和与宁静。 陆瞳在后厨做药。 她近来总是很忙。杜长卿在铺子里发呆时,陆瞳常常先回后铺的小院,钻进厨房中,一钻就是几个时辰。有时候常常忙到深夜,第二日清晨又起来开门。 银筝走到廊上,望着窗缝间的灯火,心中也很疑惑,自家姑娘难道不会感到累?寻常人操心至此,早已惫懒不堪,偏她每日神情清明,不见倦怠。 廊前的青石缸中盛满清水,一只葫芦做的水瓢飘在水面上,灯火下漾出浅浅漪纹。 银筝定了定神,推门走进去,边道:“姑娘……” 整個后厨间烟雾缭绕,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香气很古怪,似乎混合着某种松香,又像是寺庙里的檀香,既馥郁又清浅,既明澈又浓浊。一钻进鼻尖,仿佛被人灌进一口搁置了许久的陈年烈酒,熏得人脑胀。 银筝一怔,下一刻,耳边传来陆瞳厉声的喝止:“出去!” 她鲜少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对银筝说话,银筝吓了一跳,快步退后几步,顺带将屋门拉上,不知为何,心中砰砰乱跳几下。 那屋中烟雾缭绕,不像是在做药,还有那香…… 外头冷风吹散方才的惊悸,小院中夜色静谧,银筝一颗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想了想,回头寻了个杌子,搬在后厨前的廊下坐好,安心等待起来。 油灯的灯油燃了小半盏,后厨的门被打开了。 陆瞳从里走了出来,她的褐色布衣被烟熏得发灰,眉眼间隐有倦色。 银筝站起身,轻声道:“姑娘,快活楼那边回过消息,万福说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日一早,柯家大爷出发上万恩寺。” 她丝毫不提方才后厨中闻到的异香,只对陆瞳笑道:“柯家大爷对万福的提议深信不疑,没想到这头居然如此顺利。” 一开始陆瞳给万福送去香饼子时,银筝尚且有些不安。找人装神弄鬼固然是个办法,可柯家的那位老夫人看着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一旦被发现,找上门来,难免麻烦。 谁知陆瞳送去的香饼子里,还送了一味凉膏。万福偷偷在柯老夫人素日用的杯盏边缘抹上几次,柯老夫人一吹风,不久就受了凉。 拖着病体的柯老夫人不好再操劳府中事,也只好由得万福在柯承兴身边撺掇摆弄。 让柯承兴答应上万恩寺,竟比预想中要容易许多。 银筝看向陆瞳:“不过姑娘,我们何时出发呢?” 陆瞳淡道:“上山要半日时间,明日晌午出行,至寺中已是傍晚。过夜以后,第二日青莲盛会。” 她垂下眼帘:“明日午后出发。” 第四十章 文郡王妃 盛京的青莲盛会,热闹比过春节新年,不止平人关注,侯府官家也常顾香火。 城南文郡王府,今夜亦是灯火通明。 当今文郡王穆晟,世承其父爵位,老郡王与先皇当初情同手足。老郡王见背后,皇上体恤先臣,对郡王府百般荣宠,王府中格外显贵尊荣。 院子里寂然无声,只有琉璃风灯发出莹莹光影。有青衣嬷嬷端着木盘穿过院子,绕过珠帘绣幕,进了里屋。 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上,铺了软软的垫子,上头坐着个梳慵来髻的美人。美人穿一身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耳边垂着两粒淡粉色珍珠,衬得整个人粉腮红润,顾盼生辉。 这便是昭宁公嫡长女,当今的文郡王妃裴云姝。 裴云姝乃昭宁公嫡长女,与昭宁公世子裴云暎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年纪比昭宁公世子还要虚长两岁。 嬷嬷将木盘放在桌上,从盘里端出一个白瓷碗来,里头盛着褐色汤药,还未凑近,便闻到一股难耐的苦气。 裴云姝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嬷嬷笑道:“王妃,这是熬好的安胎药。” 文郡王妃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蹙眉道:“放这儿吧,我等下再喝。” 嬷嬷端起药碗,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般,握住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笑盈盈道:“夫人别嫌药苦,这是郡王殿下吩咐熬下的,趁热喝了方有好处。” 裴云姝眸色冷了冷,身侧婢子正欲说话,外头有人来报:“王妃,昭宁公世子来了!” 裴云姝面色一喜,顺手接过嬷嬷手中药碗往桌上一放就要起身,婢子芳姿忙扶住她,才往外走了两步,就见重重夜色里,有人前来。 院中一庭明月,灯火幽微,那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忽隐忽现,待走近了,檐下风灯明亮了些,也将年轻人照得更加清晰。 是个华冠丽服的年轻人,穿一件乌色绣金纹的团花锦衣,长发以金冠高竖,越发显得貌美夺人,在这春寒夜重里,自成好景,似明珠熠熠生辉。 裴云姝被芳姿搀着往前走了两步,年轻人已见了她,只笑了笑,顺手握住她手臂,将她扶进了屋里。 待裴云姝重新在屋里坐下,裴云暎才无奈说:“不是说了吗?姐姐你身子重,不要到外头来接我。” “才刚怀上,都没显怀,哪有那么娇贵,走两步都不得了?”裴云姝嗔道。 裴云暎扫了一眼屋内,突然轻笑一声,声音含着淡淡讥诮:“你堂堂一个郡王妃,查出有孕,屋中除了芳姿外,没见几個伺候的人,确实不够‘娇贵’。” “寻常人家主母怀孕,还要多找几人照顾,郡王府没落至此,本世子也深感意外。” 他虽是含笑的,语气却有些冷意。身侧送药的嬷嬷不由地面色一僵。 这位郡王妃虽生得美丽,又是昭宁公嫡女,身世容貌都不差,可惜性子并不温柔小意,不得郡王宠爱。郡王妃又多年未曾有孕。在这府中,裴云姝不过是担着王妃的虚名,常被另一位骑到头上。 如今郡王妃倒是有了身孕,可郡王瞧着也并不上心,府中下人难免怠慢。平日里还好,郡王妃自己也掩着不叫旁人发现,偏偏今日被昭宁公世子抓了个正着。 要知道,那位昭宁公世子、殿前司的裴大人,看着和煦,又生得好看,实则手段厉害又高明,连郡王都要对他畏惧三分。事实上,若非这位裴大人护着,只怕如今郡王妃的地位还要更低。 嬷嬷思忖着,眼下这位裴大人进屋到现在,看也没看她一眼,分明是故意给她难堪。她不敢惹怒对方,只好笑着与他行礼。 裴云暎正眼也不看她,目光只在桌前木盘上一扫,落在了那碗褐色汤药上。 嬷嬷忙解释道:“这是郡王殿下令后厨给王妃熬的安胎药。” “安胎药啊……”他沉吟着,走到桌前,将药碗拿起来放到鼻尖下,唇角微微一扯。 裴云姝看向他。 嬷嬷莫名有些紧张。 年轻人笑了笑,手臂微抬,那一碗汤药尽数淋在桌角的水仙盆景中。 “不好。”他淡淡道:“太苦了,重熬一碗吧。” 嬷嬷心下一松,又赔着笑道:“世子殿下,药哪有不苦的,良药苦口……” 裴云暎看向她,俊美的脸上笑容温和,语气却带着沁骨凉意:“那就熬到不苦为止。” 嬷嬷说不出话来。 裴云姝默了默,开口道:“嬷嬷先下去吧,我与世子有话要说。” 那嬷嬷本就被裴云暎迫得说不出话来,闻此特赦,求之不得,立刻带着空碗走了。 待她走后,屋中气氛才松弛了几分。裴云姝瞪了对面人一眼:“好端端的,你吓她做什么?” “这哪叫吓,”裴云暎不甚在意地一笑,“我今日当着郡王府上下一刀杀了她,这才叫吓。” “你又胡说。”裴云姝不愿与他说这个,只将话头岔开,“说起来,你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这些日子公务繁冗,脱不得身?” 裴云暎笑道:“庄子上送来几篮新鲜荔枝,特意给你送来。不过你身子重,不要贪多。” 裴云姝诧然:“你先前送来的梅子我才吃完,你又送了荔枝来。真当姐姐是猪了?”她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不过你送来的梅子确实不错,前些日子我吐得快下不得榻,用了你的梅子后,竟好了许多,眼下胃也不如先前泛酸了。” “那可是新摘的梅子,自然不错。”裴云暎挑眉,“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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