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赌,小弟要回家睡觉去了——” 他面上的笑容格外刺眼,万全脑子一热,一股酒气直冲前庭,喊道:“来,再来一把!” 楼上,陆瞳站在栏杆前,望着正与银筝对赌的万全,微微笑了笑。 鱼儿上钩了。 柯承兴心腹小厮的这个儿子,性子并不似他爹谨慎,要接近他,比接近万福要简单得多。 她不过让人在万全门前随意说了两句快活楼的消息,万全便迫不及待地趁夜来赌坊一访风采。 银筝幼时沦落欢场,一手骰子早已玩得炉火纯青。要引出万全的赌瘾,实在是轻而易举。 芸娘曾对她笑言:小十七,我告诉你呀,你要是讨厌谁,就给那人下毒,毒得他五脏六腑烂掉,方可解恨。 赌瘾啊…… 那也是一种难解的毒。 陆瞳眼神晦暗,静静注视着楼下人。 灯下的万全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好运气到头,坏运气却一眼望不见底。 对方翻番看似不经眼,却一把比一把更大,银票流水一般的抽出去。每一次他都想,下一把,下一把一定赢回来。可是下一把,财神似乎依旧没能眷顾他。 酒气渐渐冲上头来,他面皮涨红,眼睛也是通红的,不知输了多少,再摸向自己怀中时,竟已空空如也。 没了? 怎么可能? 那可能是两千两银子! 万全脑子一懵,风把外头的窗户吹开,一隙冰凉夜雨砸到他脸上,令他方才激动的酒气散去,也略清醒了些。 “我、我输了多少?”他混混沌沌地开口。 身侧计数的伙计笑道:“您一共输了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万全茫然看向他,“我哪来的五千两?” 他统共只带了两千两银子,哪里来的五千两? “您银钱不够,以城南柯家府上为名,写了欠契呀。”小伙计笑得依旧热情,“您这是吃酒醉了,不记得了?” 万全如遭雷击。 他写了欠契? 他何时写了欠契! 他刚刚不过是在和郑公子赌钱,他输了很多,但五千两银子怎么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输出去? 郑公子……对了,郑公子呢? 万全抬眼看去,赌桌对面人群鼎沸,一张张嘲笑的脸正对着他,不见郑公子的身影。 不对……不对…… 他上当了! 小伙计笑问:“公子还玩吗?” 万全将桌子往前一推:“玩什么玩?你们这赌坊作假,出老千骗人!” 话音刚落,小伙计面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的声音也变得阴沉:“公子是想抵赖了。” “谁想赖账?”又有人声音响起,从赌坊深处,走下来一身材高大的男子,这男子生得满面横肉,凶神恶煞,一看就让人心生畏惧。 万全瑟缩了一下,见这男子身后,还跟着一灰衣人。灰衣人身材瘦弱,被前面人挡了一半,看不清楚面目,依稀年纪很轻。 年轻人开口说话,声音清冷,却叫万全瞬间头皮麻烦。 他说:“曹爷,对方既想赖账,便按快活楼的规矩,一百两银子一根手指。” 身边小伙计踟蹰:“可他欠了三千两。” 那人淡淡开口:“那就把手指脚趾一并除了。” 第三十二章 威胁 柯府这几日分外热闹。 再过几日就是柯大奶奶秦氏的生辰了,同先头出身低微的陆氏不同,秦氏的父亲乃当今秘书省校书郎。 秦父官职虽不显,到底也比平人高上一头。对于柯家这样的商户来说,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实属捡到宝了。 是以整个柯家上下都对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格外迁就讨好。她的生辰筵,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 万嬷嬷忙了一日安排生辰筵当日要用的甜食用材,万福也忙着交发器物以及周全柯大老爷宴请名单,二人忙完回到屋时,已是深夜。 万福叫万全给他倒杯水来,叫了两声没听见响儿,万嬷嬷从寝屋走出来:“全儿不在屋里。” 万福的眉毛就皱了起来,骂道:“这么晚了,又跑出去厮混!” “说不准是有事耽误了。”万嬷嬷为儿子开脱,“他又不是小孩儿,你别老拘着他。” “这混账就是教你惯得不成样子!”万福有些生气,道了一声“慈母多败儿”,自己先卸衣上了榻,兀自睡下了。 待这一夜睡完,再醒来时已是卯时。万嬷嬷陪小女儿起夜,睡眼惺忪地看隔壁屋一眼,万全床上空荡荡的,没见着影子。 竟是一夜未归。 万嬷嬷心中有些不安,待万福也醒了后,忍不住同他说起这回事。万福气道:“定是宿在哪个楼里姑娘床上了,他眼下越发学得放荡,等回来看我不打死他个下流种子!”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府里丫鬟小厮都渐渐起来做活,万全仍是没有回来。倒是相熟的门房过来,塞给万福一封信,道:“今儿早上门口有人塞给我的,叫我拿给福叔。” 万福接着那封信,不知为何,心中陡然生出不安。他快步回了屋,将手中信打开,万嬷嬷好奇,边给坐在镜前的小女儿梳头边问:“谁给的信?” 她问了一句,半晌没听到万福回答,不由地抬头一看,就见万福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活像是被人劈了一刀。 万嬷嬷吓了一跳:“怎么了?” 万福一言不发,匆匆进了里屋,翻倒起屋里箱笼来。箱笼藏在衣柜最底下,放着冬日的厚衣裳,素日里鲜有人翻动。如今箱笼被打开,里头衣裳被刨得乱七八糟,最下头空空如也。 追进屋的万嬷嬷见状,问:“这是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万福手在箱笼底下掏了两把,脸色越发惨白,只抖着嘴唇气道:“孽子……孽子!” 万嬷嬷一头雾水:“你倒是说明白!” 万福气怒:“你教的好儿子,昨夜偷了我给大爷收的两千两租子去快活楼赌钱,输光了不说,还欠了人三千两。人家说不交齐银子不放人,写信来要钱来了!” 万嬷嬷听闻此事,如遭雷击。一面责怪不孝子做出这等荒唐事,一面骂那快活楼吃人不吐骨头,又哭自己命苦,最后,万嬷嬷慌慌地看向万福:“当家的,你快想个办法,全儿不能一直留在那里!” 万福本就气得面如金纸,又听万嬷嬷一番哭闹,越发大怒。却又担心着儿子,他统共就一儿一女,儿子虽不成器,到底还是流着他的血。 只是如今欠的银子实在太多,他虽是柯大老爷的贴身小厮,可柯家给的月银也不过一月一两银子。从前还能捞些油水,自打秦氏进门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再难得到好处。 别说三千两银子,就算将他所有家产变卖,都凑不齐一千两。 何况,万全还将柯大老爷的两千两给挪用了…… 老妻和幼女在屋中的哭声扰得万福头疼,他咬牙道:“对方让我去快活楼接人,我先去求一求,看能不能缓些时日。” 万嬷嬷连连点头。 万福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别哭了!那坏种用了大爷的租子,暂时还没被发现,此事莫要声张,想法子遮掩住,否则事发,我也保不住他!” …… 万福寻了個由头,说要出府替柯承兴买点铺子上要用的纸衬,同柯承兴告了小半日的假。 得了柯承兴应允,万福便匆匆出了门。 他心中有事,又担心又急怒,一路直奔快活楼。方到快活楼门口,门口有个小伙计拦住他,说主人在隔壁茶馆等着他相见。 万福便去了伙计给他指的茶馆。 茶馆叫竹里馆,是清河街尽头的一处茶室。虽地处闹市,却由闹中取静,独独辟了一方竹林。茶室就在竹林里,清幽雅静,桌椅皆为紫竹材质。从雕花窗栏看去,院中清风寂寂,松竹青青。 万福走了进去,见这雅室很宽敞,最左边靠窗有一面桌子。桌上摆着一壶莲芯茶,两只青瓷盖碗,红漆描金梅花茶盘里盛着翠玉豆糕,颜色配得恰到好处。 似乎在特意等他过来。 屋子里没见着其他人,万全不在这里。 万福在桌前坐下,方坐稳,就听见一个女子声音:“万老爷来了。” 他心中本就紧张,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去寻声音的来源。才发现这雅室中右面,垂下的青色纱竹帘后,竟影影绰绰显着一个人影。 这纱帘后坐着人。 他慌张一刻,反而慢慢镇静下来,道:“不敢称老爷,小姐是……” “令郎欠我三千两银子未还,不得已,只得寻万老爷前来相商。”那人慢慢地说。 万福心中一紧。 他听这纱帘后的人声很是奇异,依稀是个女声,但不知因为这雅室回音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对方声音含混沙哑,似磨了沙般粗粝,一时听不出年龄。 他左右看了看,试探地问:“敢问万全如今……” “万老爷放心,他很好。”对方声音平静,“令郎如今在一处安全的位置,正等着万老爷拿钱来赎。” 万福心下稍宽,踌躇片刻,陪笑开口:“小姐心善,任小的那不孝子玩闹。只是家中贫寒,一时拿不出三千两银子,可否容小的缓缓,先将那不孝子接回去,等凑齐了银子,再给小姐送来可好?” 闻言,屋子里静了静。 万福心中正七上八下着,听得竹帘后的人开口,她说:“万老爷想得很好,不会是想先将人领回去,再寻个借口以柯家之势强行赖掉那三千两欠帐吧?” 万福心下一沉,他的确是这么想过。柯家虽不是官家,但如今因和太师府攀上几分关系,说出去唬唬人也是够的。 届时这帐,也说不准能赖掉。 不等他说话,帘后人又笑了一声,笑声似含淡淡讽意:“且不说你能不能赖下三千两的欠契,就算赖下了,令郎挪用的两千两私产,要是被柯大老爷发现了,恐怕也免不了死罪。” 万福顿时失色。 自打秦氏进门,柯承兴统共就这么点私房银子,要是被柯承兴发现,万全怎么躲得过? 不过……这女子怎么知道万全是挪用了大爷的私产? 有什么东西从心头飞快掠过,不等他抓住,万福又听见对方开口。 她说:“万老爷,闲话少叙,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得好,我就当着你的面将欠契撕掉。我与令郎间的债务一笔勾销。” 万福闻言,眼睛一亮,顾不得细想方才异样,忙道:“小姐请问。” 帘子里的人影抬手,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衣袖拂过桌面,发出窸窣碎响,挠得人心忐忑。 一片寂静中,女子开口了。 她问:“柯家先大奶奶陆氏,是被你们大爷杀害的吗?” 第三十三章 线索 “柯家先大奶奶陆氏,是被你们大爷杀害的吗?” 万福大吃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只道:“怎么可能?” 帘后人轻声开口:“如此说来,她是被太师府的人杀害的了。” 此话一出,万福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太师府?” 四周悄然无声。 万福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心思那丝异样从何而来,他看向淡青色的竹帘,恨不得将帘后人看个清清楚楚,问:“你是谁?” 这人上来就问陆氏的事,言谈间又提及太师府。再想想万全素日里虽不像话,却也不会好端端地输掉几千两银子。 但若是被人引着去的就不一样了。 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恐怕设这么一出局,全是为了此刻。 “你是故意引全儿去快活楼欠下巨债,你想对付柯家?”万福咬牙,“你到底是谁?” 竹帘后,陆瞳垂眸看着眼前茶盏,讽刺地笑了笑。 万福是柯承兴最信任的小厮,听万嬷嬷同银筝说,秦氏进门前,柯家曾换过一批下人,尤其是陆柔和柯承兴院子里的。 万福是唯一留下来的那位。 这位小厮年纪不小,除了忠心外,口风还很紧。或许正因如此,柯承兴才会在陆柔死后仍将他留在身边。 陆瞳慢慢地开口:“万老爷,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令郎如今的安危系在你一人身上。”她声音似含蛊惑,“你只需回答问题,三千两的欠契就能作废。你若不回答……”她叹息一声,“万老爷不妨低头,看看桌屉里是什么。” 万福下意识低头,黑漆彭牙四方桌,有扁扁的桌屉。他抽出一看,里头躺着一方雪白绢帕。万福打开绢帕,随即“啊呀”叫了一声,险些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那方雪白的绢帕上,竟然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指! “全儿!” 万福喉间逸出一丝悲鸣,眼泪顿时似断珠滚落,捧着那截断指痛哭起来。 正当他哭得悲愤难抑时,听得帘中人的声音传来:“万老爷先别哭,不妨再仔细瞧瞧。” 万福倏然一滞,再凝神去看,忽然一喜,喊道:“不对……全儿手指上有颗黑痣,这手指上没有,这不是全儿的手指!” 帘后人笑着开口:“万老爷爱子之心,令人感动。先前不过是与万老爷开个小玩笑罢了。这断指,是快活楼另一位欠了赌债的公子所抵。” “万老爷恐怕还不知快活楼的规矩,欠债一百两,则断一指。令郎欠下三千两,削去手指脚趾,也还余一千两未还。” “如今我与万老爷在此商议,我的人还守着万少爷,倘若咱们没能谈拢,一炷香后,我的人没见我回去,便也只能照快活楼的规矩办事了。” 帘后人问:“其实我也很好奇,不知万老爷究竟是忠心柯大老爷多一点,还是更心疼儿子多一分?” 万福面色灰败。 倘若先前他还有一丝犹豫,想着与这人周旋,说些胡话来敷衍对方,眼下真是一点对峙之心也无了。那截断指摧毁了他所有防线,令他瞬间溃不成军。 倘若万全真被剁了手指脚趾,可就真成了个废人了! 他颓然看向帘后:“小姐究竟想知道什么?” 屋子里寂然一刻。 须臾,帘中人声音再次响起:“我要你告诉我,柯大奶奶陆氏究竟是怎么死的。” 万福闻言,心中一震,目光闪烁几下,才斟酌着语气道:“大奶奶生了病……” “我看万老爷不想与我谈了。”帘后人断然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万福忙叫住她,咬了咬牙,才道:“其实小的也不知道。当时……当时小的没进去。” 帘后人动作顿了顿,重新坐了下来。 万福松了口气,复又叹道:“那已经是大前年的事了。” 永昌三十七年,新年不久,惊蛰后,万福随柯承兴去铺子上送年礼。 柯家行商,原先在盛京也算颇有名气,只是后来柯老爷去世后,府中瓷窑生意便一落千丈。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不如以往,但也还能撑得过去。 每年新年过后,商行都有春宴,宴请各家大商户。 柯承兴也要去应酬。 应酬的酒楼就在城南丰乐楼,柯承兴酒量不好,席间有些醺醺,吃醉了便打发万福回去叫陆氏煮点醒酒的乌梅桂花汤来。 万福劝了几次,没劝动,只得回了柯家。 陆氏听闻,倒是好脾气地应了。大晚上的,急急忙忙煮了醒酒汤,又乘马车去了丰乐楼接人。丰乐楼的人说柯承兴吃得烂醉,先在楼上的暖阁里宿着。陆氏就带着丫鬟上了楼。 因万福是小厮,不便跟上去,遂将提前准备好的春礼先送给商行里的人。待周全了礼仪散席,估摸着柯承兴也该酒醒了,就去了楼上的暖阁。 楼上暖阁里没人,万福找到了柯承兴,柯承兴醉得烂泥般,四周却不见陆氏的影子。 万福当时就有些着慌,四面去找,结果在最靠近尽头的一间暖阁里找到了陆氏。 万福回忆起那一日的画面,声音不觉抖了抖:“当时……当时大奶奶浑身是伤,额上还在流血。她的大丫鬟丹桂就在地上,已经没气了。” 他吓得就要大叫,那里头却踉跄走出个人来,是个衣着富贵的公子,神色恍惚不定,只笑嘻嘻瞥他一眼。他有心想要追上去,不知为何却有些害怕,一面又听榻上的陆氏传来气游若丝的喊声,便暂且抛了那头先去管陆氏。 再没多一会儿,柯承兴也醒了。万福心知出了大事,不敢耽误,忙将此事告知柯承兴。柯承兴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就要去找丰乐楼掌柜寻始作俑者。万福要看着陆氏,没敢跟上。 屋子里静得很,帘后人平静问:“然后呢?” 万福吞了口唾沫:“大爷寻了掌柜的,不多时又回来,神情很古怪,没说什么,只让我赶紧将夫人带回去。” 他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敢多问,便将陆氏带回柯家。然而陆氏回家时衣衫不整、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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