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种隐隐预感,陆曈所做一切,都是冲着太师府而来。但他不知陆曈背后何人,有何目的。青枫背地里查过陆曈底细,她就像凭空出现在盛京的外地人,每日坐馆行医,与他人并无勾串,正如所有背景清白,普普通通的平人大夫一样。 抓不到任何马脚。 于是他让人盯着太师府,因果相辅,如果陆曈这边无法下手,不如从太师府那头另觅端倪。 裴云暎问:“哪里不对劲?” 萧逐风沉吟一下:“太师府最近在托人打听一平人女子。” “谁?” “柯承兴已故夫人,陆柔。” 闻言,裴云暎目光一动:“柯承兴的夫人?” 柯家之事,当初在万恩寺过后,他曾让人查过。柯家败落得突然,缘其究竟,还是因为柯承兴之死,柯家无人可撑。 后来中秋夜,陆曈救下裴云姝母女,为履行对她承诺,裴云暎答应不再追查柯承兴之死,此事到此为止。 贡举案、范家倒台,太师府流言,之后种种事宜,柯家不过是一小小商户,而柯承兴早逝的那位夫人,更如复杂织毯上无意落下的一粒微尘,随手被人拂去后,杳无痕迹。 柯承兴的夫人死了许久,然而直至今日,所有人才注意,那位早逝妇人的真名叫陆柔。 “陆?” 萧逐风冷道:“太师府的人暗中查探陆柔,于是我先去了趟皇城司,他们消息比我们更快,你可还记得当时贡举案中,有对刘家兄弟?” “记得。” 那对刘家兄弟身份低微,却能出现在科场舞弊名单中,与范泓搭上关系,实在不简单。 “这对刘家兄弟的父亲刘鲲,几年前曾作为举告人举告一出案子,他举告那件案子的嫌犯,是陆柔的弟弟,陆谦。” 裴云暎蓦然抬眸:“什么?” “陆谦后来被处刑,大概正因此事,刘鲲才能搭上审刑院的船,至于太师府,多半和此案有关,否则有流言空穴来风。至于柯家……也曾为太师府戚老夫人生辰宴送上宴席瓷盏。”萧逐风神情平静,“你让我打听到的,目前就是这些。” 裴云暎神色微冷,一时没说话。 柯家先夫人叫陆柔,陆柔出嫁不久病故,后来柯家倒了。 举告人刘鲲将陆谦送进牢狱,后来刘鲲惨死望春山脚。 审刑院祥断官范泓定罪陆谦并处刑,后来范泓锒铛入狱,狱中自戕。 一件件一桩桩,与此事有关之人皆下场凄零。 下一个……太师府。 难怪她会乔装混入遇仙楼,那一夜戚玉台生辰,三楼贵客寥寥无几,他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但又摸不清原因,如今这么一来,有些事情真相便水落石出。 陆曈一开始想要对付的,就是戚家人。 裴云暎坐在窗前,眸色复杂难辨。 他想过很多种陆曈的目的,但没想到会是复仇。 如此莽撞疯狂、又周密精细的复仇。 萧逐风道:“你是不是在怀疑……” “她姓陆。”裴云暎打断好友的话。 太师府的人之所以现在都没查出端倪,是因为陆曈在这局里,从来都是局外人的身份。她巧妙地让自己置身事外,拼凑、安排,以一桩桩看似无关的巧合,推动了最后的结果。 戚家人不知道有个陆曈存在,自然就无从下手。 而裴云暎一开始就注意到陆曈,甚至比她的复仇计划开始时还要早,那么同样的姓氏,很轻易就能联系到一起。 “她只是个普通医女,光她一人很难做到。”萧逐风提醒,“也许她背后还有其他人。” 以一人之力做到如此地步,就算是他们也未必能成,何况她下一个目标是太师府。 一个小小的坐馆大夫想要对付太师府,犹如痴人说梦,除非陆曈是疯了,否则背后必有人撑腰。 裴云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戚家现在在查什么?” “在查陆家家族亲眷。陆柔是常武县人,家中人丁单薄,除了陆柔和陆谦两姐弟,现在并无其他姊妹。” “现在?” “线人查到曾有个小女儿,七八年前不知是死了还是走丢了,没听说过消息。” 裴云暎思忖片刻,对门外道:“青枫。” 青枫走进来:“大人。” 他道:“你亲自去一趟常武县,陆家的消息,一条也不要放过。那位陆家走丢的小女儿之后经年音讯,过去外貌习惯,务必查问清楚。” “是,大人。” 青枫领命离开,萧逐风看向裴云暎:“你怀疑她是陆家走丢的小女儿?” “为什么不可能?”裴云暎反问。 “失踪多年的女童,能活下已是不易。再者,就算她真是陆家女,离家多年,只身一人来盛京杀人,寻常人难有此等复仇之心。我看,除非是有人想对付太师府,借她做手中刀。” 裴云暎不置可否地一笑。 寻常人是不可能,但陆曈很有可能。 几次三番与她打交道,也没在她手中讨得了好。那位陆大夫的报复心,可不是一般的强。 “说到报复心,”萧逐风问他:“你不打算报复报复苗良方?那可是你最心爱的马驹。” 闻言,年轻人的笑容淡下来。 他想到那匹心爱的红马驹,外祖父亲在一众烈马中亲自挑来送他,那匹小红马漂亮又骄傲,家中兄弟为了争马驹还私下打架,可仅仅一月,红马就因误食毒草倒在夜色下。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流泪,但还记得自己抱着马驹,红马体温在自己掌心渐渐冷却的感觉。那是他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殊不知在未来多年里,这样无力的瞬间还有很多。 他垂下眼,哧道:“我哪有那个闲心。” “噢,”萧逐风面无表情,语气却有些嘲笑,“真是长大了,心胸也开阔,我还以为你要迁怒,要落井下石,原来不记仇。” 裴云暎看着他。 萧逐风一脸认真。 半晌,年轻人冷笑一声,道:“不,我很记仇。” 第一百二十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 自上回裴云暎不请自来后,一连许多日,苗良方都惴惴不安。 杜长卿没注意到新来的先生心中这点忐忑,张罗着备酒果送灶神,贴灶马,买屠苏酒、胶牙餳,忙得不可开交——岁末总是很忙。 西街雅斋书肆里,书籍摞在里头,洛大嘴把摊位摆出门外,各式各样的钟馗、桃板、桃符以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堆得到处都是,巷里时时挤着一堆人挑选。 杜长卿也去挑了几张财门钝驴,胡员外家小伙计带来好消息时,杜长卿正在大门口两边贴春帖。 春帖是吴秀才托人送来的,红底黑字,是吴秀才亲手所书。一面是“喜延明月长登户”,另一面是“自有春风为扫门”。 杜长卿贴完左面,踩着凳子贴右面,阿城在底下替他扶稳凳脚,银筝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仰头看着,手忙脚乱地比划道:“低了,再往右高一点,再高一点,对了——” 小伙计越过门口热闹,跑到陆曈跟前,笑嘻嘻地把信封往陆曈手里一塞,大声道:“陆大夫,老爷托小的给您拜年,这是先前您托老爷办的事。老爷让我带话给您,陆大夫只管好好准备春试,医行那头都打点好了!” 杜长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阿城扶着他下来。苗良方两手都是药茬,顾不得拄拐棍,从里铺深处一瘸一拐绕到陆曈身后,探着脖子问:“拿到春试名额了?” 陆曈低头,从信纸中抽出一枚薄薄的铜片,铜片上写了“仁心医馆”与陆曈姓名。 进春试场时,这个就是行令。 “太好了!”银筝大喜过望,“姑娘能参加春试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苗良方教导陆曈为春试准备,但陆曈越是用功,医馆其他人看在眼里反而越是担心。太医局的春试,医行推举的平人医工名额究竟能不能过不得而知,况且那位太府寺卿的董夫人只要一声令下,就可能让陆曈在春试大门前无功而返。 但上天保佑,或许是那位董夫人看不上与这样一个小小医女使绊子,又或许在他们眼中,就算陆曈参加春试,最后也绝无可能通过,不过是自讨苦吃,总之,董夫人没在这里头插手,胡员外托人的举荐,竟这样顺顺利利地通过了。 陆曈望着手中薄薄铜片,眼中也浮起淡淡笑意来。 “今儿真是双喜临门。”杜长卿踢一脚阿城屁股,“去,把炮竹拿出来,给我们陆大夫庆祝听个响儿!” “东家,那不是夜里守岁才放的……” “叫你去就去!”杜长卿不耐,“少爷有的是银子,还缺两串爆竹?” “噢。”阿城揉着屁股去了。 “挑最大最响的出来,就在门口放,争取一个炮仗扔出去,整个西街都炸了!” “噢!” …… “噼里啪啦——” 一大早,街边爆竹声此起彼伏,拿着竹竿的小孩儿奔跑着,边将手中鞭炮悬在檐下。 已是腊月三十,街上店铺纷纷关门,游子归家,忙着祭祖、挂符、守岁,街上看不见几个行人,大红爆竹碎屑点着长街白雪,喧闹的声音却把除夕的清晨衬得更加冷清。 殿帅府小院里,往日在雪中撒欢的黑犬今日没在——被段小宴领着回家去了。 长街爆竹声隐隐约约顺着窗缝吹进屋里,司里,年轻人坐于窗前,半个身子陷在椅子中,深冬的阴天使得殿前司的光线不如往日明亮,而那孤寂也沾上几分影。 他今日没有穿公服,只穿了件紫檀色圆领锦衣,沉默地垂眸看着面前的猊梭镇纸,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除夕,除了宫里要值守的禁卫,其他殿前司的人都回家去了。 平时热闹的司卫,到了最热闹的佳节,反而越发廖然。 他其实也该回府去的。 无论再如何厌恶,每年除夕,他都要回裴府,他理应去祠堂为母亲的牌位奉香。 但他不想回去,只在这空无一人的司卫中坐着,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 青枫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容色俊秀的年轻人身影陷在暗色里,没了平日的锋芒,眉眼间几丝倦然。 脚步微一迟疑,裴云暎已听见了动静,抬眸朝他看来。 “回来了?” “是,大人。” 青枫进门,疾步走到裴云暎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呈上,低声道:“大人,所有能查到的有关陆家的消息,全在这里了。” “嗯,辛苦你了。” 前些日子,因太师府举止奇异,裴云暎让青枫亲自走一趟常武县,打听陆家的消息。 常武县与盛京相隔千里,青枫快马加鞭,中间换了水路,总算是在除夕这日赶上回来。 裴云暎低头,拆开手中密信,青枫见他抽出密卷,忍不住开口道:“常武县陆家在一年前家中活人尽数死绝,陆家宅子被烧毁大半,属下进宅搜寻,没发现什么线索。” 裴云暎目光微动。 青枫低头,想到自己打听回来的那些消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因任务来得匆忙,青枫到了常武县后,不敢歇息,立刻着手查探起来。 常武县很小,统共没几条街路,街坊邻人都相熟,打听起来并不费力。加之陆家发生的事在常武县传得很广,青枫在常武县呆了没几日,就把陆家的消息打听得七七八八。 陆家老爷陆启林是常武县一介普通教书先生,生活清贫,陆夫人李氏有个杂货铺子,素日里卖些小杂货。二人膝下共有两女一子,大女儿陆柔在两年前嫁到京城卖窑瓷的柯家,一年后因病故去。次子陆谦一年前在京因凌辱妇女、盗窃财物入狱,后被处以极刑。 陆启林得知次子入狱后,赶赴盛京,但在水路途中偶遇巨浪,船只倾覆,尸骨无存。剩下的陆夫人李氏短短时日里丧女丧子丧父,一夕疯癫,在夜里打翻油灯,葬身火海。 常武县的人提起陆家一门,半是唏嘘半是畏惧,只道:“陆家一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邪门成这样?” 青枫很清楚,陆家的确是冲撞了,但冲撞的不是邪物,而是得罪了人。 这是一桩灭门惨案。 裴云暎仍看着手中密信,看着看着,眉间一蹙:“刘鲲?” 这信上还提到了刘鲲。 青枫道:“刘鲲是陆启林的表兄。” 刘鲲是陆启林的表兄,当初就住在常武县陆家隔壁。只不过很多年前,刘鲲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了盛京谋生。 这消息很难打听,因为刘家人离开常武县太早了,八年前常武县生了场时疫,病死无数,后来年轻一点的甚至都不知道有个刘家。 裴云暎定定盯着手中密信,眸色隐晦不明:“所以,刘鲲亲手将侄子送进牢狱?” “是。” 听闻陆谦犯事后被官府缉捕,是刘鲲举告了陆谦的藏身之所。之前还没什么,当知道刘家与陆家这层关系时,再看刘鲲这举动,难免有些唏嘘。 裴云暎淡淡道:“原来,是为这个。” 望春山下死状凄惨的那具尸体、刘家兄弟流放的悲哀下场、王春枝的疯癫痴狂……原来仇怨症结在这里。 倒真是,一报还一报。 他垂眸,目光落在密信最下方的字行上,那里,记录着陆启林的小女儿,陆敏。 青枫见他如此,道:“陆启林曾有个小女儿陆敏,于十七年前元日降生,但在八年前常武县爆发瘟疫时走丢。我查到的人说是跟拐子走了,也许是死了。陆家这些年一直没放弃找孩子,但始终无果。” “常武县里,打听不到陆敏这些年的任何消息。”青枫面露惭愧。 他知道裴云暎让他去常武县,就是为了确认陆家这个小女儿的身份。但常武县的人说,这些年里,不曾有陆敏的下落。 陆敏确实是消失了。 裴云暎没说话,只看着密信,剑眉微拧。 青枫小心翼翼问:“大人……可怀疑陆大夫就是陆敏?”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将密信折好,随手扔进脚下的炭炉。 密信在炭炉微红的火光中一闪,化为无数细小余烬,消失不见。 他坐直身,伸手拨开窗缝,寒冷的风从窗外刮来,将他俊美眉眼也渡上一层寒意。 半晌,裴云暎回答:“不错,我怀疑她就是陆曈。” “可仅仅只是因为姓陆……”青枫有些犹豫,“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有关陆三姑娘的消息。也许对方只是借着陆三姑娘之名行事,又或许背后还有别人。” “单凭陆三姑娘一人,很难做到此种地步。” 青枫想象不出来,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在外漂泊多年,归家发现血案时只身赶赴盛京,将相关之人一一杀死。 若非有人帮忙,一人绝不可能做到。但若有人在背后帮她,谁会这么做,又是要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 仅仅只依靠复仇之心,以平人身份对抗权贵,甚至对太师府动手…… 真要如此,青枫宁愿相信陆曈与陆敏是两个人,否则那实在是有些可怕。 “也许吧。”裴云暎淡道:“也许有人帮她。” 他起身,拿起桌上刀:“我出去一趟。” “大人……”青枫急忙转身。 “这些日子辛苦了,”裴云暎拍拍他肩,“今日除夕,自己回去休息吧。” 青枫看着他背影,犹豫一下,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盛京的冬总在下雪。 外面长街玉白,时不时有爆竹声在头巷尾隐隐响起,走过时,能瞧见放过的爆竹彩穗余烬落在雪堆里,映出一片艳艳的红。 街市酒店纷纷闭户,只有寥寥几户尚在开张。檐下一排红锦灯笼像串火龙,户户门前张贴着财神画儿,四处都是热闹喜气。 街上行人很少,除了穿新衣放爆竹的顽童,和从深巷处打酒归去的客人,鲜少有人走过。往日繁华的盛京城一夜间像是冷寂了许多,但那其实是另一种意义的温暖。 迎面走来一双母女,母亲穿着件翠兰色长袄,怀中抱着个打酒的银瓶,身边女儿约莫十七八岁,一身银红貂皮皮袄鲜亮,珠翠琳琅,格外娇艳秀美,正低头与母亲走着说笑。 那姑娘说着说着,一抬头,瞧见对面走来的年轻人,见他丰姿洒落,俊美过人,不由脸一红,挽着母亲埋头匆匆走过。 裴云暎半垂下眼。 除夕之日,新春之时,再如何清贫人家,总要给孩子做几件鲜亮新衣,以图吉兆。 刚才走过的女子,银红皮袄映着长街白雪,衬得人面若桃花,煞是动人,但不知为何,他的眼前却渐渐浮现起另一张脸。 一张稍显苍白的、秀艳又清冷的脸来。 陆曈总是穿旧衣。 即便是新衣,做的颜色也大多都是深蓝、秋色之类的暗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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