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小铺前,段小宴同货郎买了两个油饼包好,高高兴兴揣在怀里,正要离开,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段……段……” 段小宴回头,就见一婢女拥着一丽服妇人走到自己身前。 “夫人认识我?”他有些狐疑。这妇人看上去有几分面熟,不过他值守每日要见不少人,一时也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面前妇人笑了笑,语气很和气:“当初万恩寺,我儿突发急症,多亏你家大人相助。” 她这么一说,段小宴一下子记起来,道:“原来是董夫人!” 不过那一次她一开始对自己,可不像眼下这般友好。和她那个倨傲跋扈的高大护卫一路眼高于顶,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为他们全家让路。 妇人点头,又笑着打量他周围:“怎么今日不见你们大人?” “大人宫中值守。”段小宴问,“夫人有事找他?” “没事。”董夫人笑道:“只是忽然想到这些日子去仁心医馆,都没瞧见裴殿帅影子。看来小裴大人近来公务很是冗杂。” 段小宴有些困惑:“大人去仁心医馆?” 董夫人目光动了动:“怎么,你家大人近来没去找陆大夫?” “找陆大夫?” 闻言,段小宴一下子警觉起来。 望春山一事过后,裴云暎提醒他没事别去招惹陆瞳。段小宴思考良久,认为以陆瞳的手段心性,自己的确不是她对手,指不定哪一日又被她挖坑算计了。因此,一听董夫人提起陆瞳,段小宴下意识就想撇开干系,免得像上次荷包事件般,被人不明不白当了替罪羊。 “董夫人说笑。”段小宴正色道:“陆大夫行医做馆,我家大人在宫里当差,过去本就没什么交情,何来找人一说。再者,我们大人与陆大夫间清清白白,这样传出去对陆大夫闺誉有损。” 他郑重其事对董夫人抱一抱拳:“此话还请夫人日后勿要对他人提及。” 董夫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像在仔细辨认他的话是真是假。 段小宴努力瞪大眼睛,使自己看起来万分真诚。 片刻后,董夫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多谢段侍卫提醒。” 她像是陡然失了兴致,心不在焉与他道别,就提裙重新上了马车。段小宴在原地站了片刻,像是才反应过来,学她说话:“段侍卫?” 寒风袭来,他打了个喷嚏,嘟哝一句:“真难听。”也摇着脑袋走了。 …… 董夫人回到府中,任由婢子将外裳脱掉,拢着手炉歪在软塌上,脸色难看至极。 陆瞳与裴云暎果然一拍两散了! 那个姓段的侍卫,话里话外都是要和陆瞳划清干系的意思。他是裴云暎身边人,说的话必然代表裴云暎的心意。 明明不久前陆瞳才救了裴云姝母女,就是要断情也不至于这般干净。但姓段的话里话外分明在暗示,裴云暎是要否认和陆瞳的这段过去,一心去做戚家的乘龙快婿了。 也是,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翻起脸来比脱裤子还快。董夫人一面跟着骂裴云暎负心薄幸,一面想着自己之后的应对对策。 裴云暎如此薄情,转头就拿陆瞳做了弃子。她这个外人自然也该明哲保身,早些表明自己立场。否则事后算起账来,戚家千金或许舍不得怪责自己的新婚夫婿,但一定会怪责自己这个暗中撮合的红娘。 人总要找个出气桶,她懂。 “你去同胜权说一声,日后仁心医馆不要去了。”董夫人吩咐身边婢子,“陆瞳再上门,就给她点银子打发了,别让她进董家的门。” 她可不能平白无故做了冤大头,反正现在麟儿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之后隔段时间请翰林医官院的医官来看也是一样。 不能耽误了她董家的前程才是要紧事。 身侧丫鬟应了,又有一小厮从门外进来,垂首递来一封帖子:“夫人,医行那边的人先前来过一趟,说之前吩咐春试的事已办好,请夫人过目。” 董夫人正头疼地按着两颞,闻言一愣:“医行的人过来?什么春试。” 小厮嗫嚅一下,小声道:“是少爷的吩咐……” “少爷吩咐?少爷吩咐什么?”董夫人不甚在意接过帖子,随手翻了翻。 “扑通”一声,小厮想也没想地跪了下来。 “回夫人,是少爷请医行的医使,在今年春试推举的应试名册中,添了陆大夫的名字!” 妇人脸色骤然一变:“你说什么?” …… 屋中,董麟正看着满榻华冠锦服犯了难。 床榻之上,靓蓝色杭绸袍子、玄色阔袖锦衣、象牙白貂皮袄……各式各样绣服满满铺了一榻,董麟拿一件最上头的宝蓝色鼠灰袄比划在身前,对着镜子细细打量片刻,又摇头:“不行,太亮了。” 他打算下午去一趟仁心医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男子也一样,见心上人前,他总希望自己穿得更英俊挺拔一些。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董麟这几日觉得自己连走路也是心情飞扬。春试的事医行那头已经打点好,接下来,就是如何向陆瞳说亲,让她嫁给自己才好。 听之前母亲说,陆瞳是苏南人,父母早逝,家中并无兄姊亲眷。就算他去请媒人说项,都找不到人。倒不如自己当面与陆瞳说,也方表达自己诚意。 董麟攥着那件鼠灰袄,对着镜中自己清了清嗓子。 “陆姑娘,”他鼓起勇气开口,“其实之前万恩寺一见,我就早已心悦于你。这些日子以来,见你替我的病奔走费心,我心中也感激万分。” “咱们相识的日子虽然不算长久,我却与姑娘一见如故,我心中爱慕姑娘,我想、我想……”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有些羞涩起来,仿佛对面坐着医馆那位美丽大夫,连眼神也不敢朝镜子里瞟,只低头道出自己心中默念过千遍万遍的说辞。 “我想纳姑娘为妾,日日与姑娘朝夕相对、举案齐眉,可好?” 下一刻,一道声音打断他的遐思。 “不好。” 董麟面色一变,猛地回头,就见董夫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冷冷看着他。 “母、母亲……”董麟一怔,随即脸色涨得通红,“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董夫人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名帖摔在董麟面前,“看你做的好事!” 董麟低头瞥了一眼,帖子上医行的名字格外显眼。 他心中一紧,母亲知道自己去医行的事了。 果然,没等董麟说话,董夫人率先开口:“要不是医行的人送来帖子,我还不知道我这个儿子这般古道心肠,替一个坐馆医女四处奔走。董麟,你真是长本事了!” 董夫人盯着董麟,目光难掩愠怒。 她今日前脚才决定要与陆瞳划清干系,免得日后被太师府迁怒,后脚就听说自己儿子替陆瞳向医行求了个春试名,心中如何不恼怒。 陆瞳生得漂亮,性子又沉静,董夫人早就察觉董麟每次见她时直勾勾的目光。不过好在陆瞳识趣,每次并不与董麟多接近,又有裴云暎这层关系,董夫人便也没太在意。 毕竟陆瞳是裴云暎的人。 但眼下不一样了。 如今陆瞳已被裴云暎抛弃,一个外地孤女,在盛京无依无靠,自然会想着再为自己寻一门好靠山。 原本董夫人还对陆瞳有几分同情,得知董麟暗中帮陆瞳收买医行时,那点同情便不翼而飞。自家儿子一向乖巧懂事,不通人情世故,怎么会主动想到求人帮忙,定是被人撺掇。 不用想,背后肯定是陆瞳指点。 陆瞳见与裴云暎再无可能,便转头试图勾引董麟。 董夫人攥紧掌心,她早该想到,能让裴云暎倾心的女子,怎会是寻常医女?自家儿子那般傻乎乎的,怕是早已被陆瞳拿捏在掌心。 是她小看了陆瞳! 董麟看着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后退一步,有些心虚:“母亲,陆大夫想参加春试,我也只是顺口和医使提了一提……她救了我的命,做人当感恩。” “感恩?”董夫人不怒反笑,“我缺她诊银了?她是大夫,你是病人,收银子治病天经地义,需要你哪门子感恩?” “我看,她想参加春试是假,借机接近你,起歪心思才是真!” 董麟闻言,心中一急:“这与陆大夫无关,是我主动提出要帮陆大夫忙的!” 竟还在为陆瞳包揽? 董夫人越发心堵,认定董麟已被陆瞳迷得晕头转向,发怒道:“我看你是被这狐狸精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告诉你,你娘我已经回了医行,将她从春试名册里除去。这个忙我董家不帮,你也休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母亲!”董麟眼眶一热,“你怎么蛮不讲理?” “我蛮不讲理?” 董夫人勃然大怒。 自家儿子一向乖巧,这些年对她说的话从不反驳,如今却为一个普通医女与她争吵。如此反常,定是受人撺掇无疑。 妇人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瞥见床榻之上一片花花绿绿的衣裳,越发觉得刺眼,冷笑道:“早在万恩寺之后我就看出来,你对那小狐狸精心猿意马。我本以为时日久了,你就会断了心思,没想到你一味糊涂到底。” “那狐狸精费尽心机接近你,不就是为了进我董家大门?休想!” “母亲!”董麟跺脚,“陆大夫对我从未有过逾矩之举,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你还在替她说话!” “母亲!” 董夫人面如寒冰,董麟越是辩解,她心中怒意越盛,“你是董家少爷,她不过一破烂医馆的小医女,成日在外抛头露面,半点规矩都没有。你如今还未婚配,难道想成为满京城的笑柄,难道你想纳那个身份低贱的狐狸精做妾?” 这一番话着实刻薄,董麟脑子一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做妾又怎么样,我不仅想纳她做妾,我还要娶她为妻呢!” “啪——”的一声。 屋中静寂无声。 董夫人捂着心口,气得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一旁丫鬟忙扶住她,生怕她就此栽倒,气出个好歹来。 董麟倔强站在原地,面上巴掌印迅速泛出红痕。 董夫人狠狠盯着他,良久,别过头去,语气仍然强硬,仿佛发泄似的快步往外走。 “关门!” “从今日起,把少爷给我拘在府中,一步大门也不许出!” 第一百零八章 又撞见他 太府寺卿的这点风波,陆瞳暂不知晓。 天气越来越冷,院中窗前的梅树枝头已渐渐隆起胞芽,想来再过不了多久,梅树就要开花。 下过一场雪,西街满地霜雪,阿城把医馆门口积雪扫在一起,堆了个雪狮子。 雪狮子堆得粗糙,囫囵四肢,一个大脑袋,塞了两粒黑枣权当眼珠,张牙舞爪趴在医馆门口。 胡员外眼睛不好,进门的时候没瞧清楚,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唬得杜长卿忙将他扶到医馆里坐下,唯恐老头摔出个好歹。 银筝端着果盘从里铺出来,递给胡员外一个冻梨,笑问:“胡老先生怎么来了?” 冻梨是新鲜的。银筝夜里把梨子放在院子里的冰桶里冻着,第二日一早就能结上一层冰壳,再拿出来放四五个时辰,又冻一回,反复几日,待梨皮变成乌黑色就可以吃了。 冻过的梨尝起来冰凉鲜甜,汁水充沛,阿城一次能吃好几个。 胡员外掏出手帕,擦了擦冻梨表皮,吮了一口,凉得打了个哆嗦,半晌才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 仁心医馆如今比之从前已大不相同,每月进项不低,他这个老主顾,也不必像从前一般隔三差五来照顾老友遗子生意,虽有淡淡失落,更多的却是欣慰。 杜长卿也算是能自食其力了。 胡员外吃了几口梨,想起了什么,对杜长卿道:“对了,有才如今不在西街,住城外那家主人府上。鲜鱼行那间屋子托我转租他人。你离鱼行近,平时得空就去瞧瞧,别让人把有才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吴有才自中秋后那一面后,没再出现在西街。陆瞳抱着药罐出来,正好听见这胡员外嘱咐杜长卿,遂问了一句:“他如今可还好?” 胡员外擦拭一下胡须上的梨汁:“好得很。请他去做西席那户人家大方,银子给得多,待他也厚道。我上月见过他一次,瞧着精神了不少。” 陆瞳点头:“那就好。” 听起来,吴秀才过得不错。 正说着,外头有马车声传来。 西街狭窄,多是平人百姓店铺,除了胡员外这般腿脚不方便必须坐马车的外,平日罕有马车前来。 这马车在李子树前停下,从马车上下来几个婆子,朝着医馆走过来。 为首的婆子一身鲜亮绵绸长夹袄,梳个妇人头,手脚利落,模样瞧上去有几分厉害,走到医馆门口就停下来,在外头唤了一声“陆大夫”。 陆瞳抬眼一看:“王妈妈?” 来人是太府寺卿府上的王妈妈。 先前几次去董府,董夫人都让王妈妈送陆瞳回西街。王妈妈精明能干,是董夫人的左膀右臂,陆瞳与她打过几次交道,王妈妈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 今日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王妈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副兴师问罪模样,这阵仗不小,太府寺卿的马车又过于显眼,一时间,西街附近正因晨起而无精打采的摊主们都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朝这头看来。 陆瞳走到王妈妈跟前,轻声道:“王妈妈怎么来了?” 王婆子打量着面前人。 大雪过后,长街如玉,陆瞳站在深红朱檐下,一身深蓝素面小袄,下着乳白绒裙,鬓边一朵霜白绢花,粉黛未施,越发衬得乌发如云,眉眼秀艳。在这冰天雪地里,如一株独自盛开的冷艳梅花,格外动人。 王婆子心中暗忖,难怪先前能入裴云暎的眼,后来又迷得自家少爷晕头转向,单言美貌,陆瞳在盛京一众贵女中,确实出挑。 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个坐馆医女,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收起心中鄙夷,王婆子看向陆瞳,皮笑肉不笑道:“老奴今日是奉夫人之命,来给陆大夫带句话。” “王妈妈请讲。” 王婆子顿了顿,故意扬高声音:“陆大夫先前托我家少爷向医行推举今年春试这件事,恐怕不成了。” 陆瞳一怔。 杜长卿一头雾水:“春试?什么春试。” 附近店主们也伸长脖子。 王婆子笑了笑,像是怕周围看热闹的人听不懂似的,慢条斯理地解释。 “陆大夫托我家少爷向医行求个恩典,准允今年参加春试。我家少爷心思单纯,又最是良善,一口应承下来。” “我家夫人知道后,就说此事不妥。少爷不懂这些,医行每年推举自有人选,咱们太府寺卿贸然插手,要是传到外头去,可不就要说我们滥用官权。” “陆大夫,”王婆子叹了口气,语气十分为难,“您也知道今年贡举场上的事,这个关头,谁还敢私下替人帮忙呢?所以夫人让老奴过来,与陆大夫解释一句,免得陆大夫白期待一场。” 她说得诚恳,又格外仔细,周围人渐渐听明白过来。 胡员外疑惑看向陆瞳:“陆大夫,你要参加太医局春试?” 每年太医局春试,太医局的学生就罢了,寻常医行推举出来的老大夫,能通过春试当上医官的,这些年也没几个。 陆瞳站在医馆门口,目光扫过医馆门前一地的狼藉。 这群婆子来得气势汹汹,将本就潦草的雪狮子踩得乱七八糟,只剩两颗黑黝黝的枣子陷在积雪里,分不清原来形状。 陆瞳抬眼,淡淡开口:“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她之所以一开始没让董夫人帮忙,而是找上董麟,就是因为董夫人为人精明,她莫名提出想去春试,以董夫人的谨慎,说不定会横生枝节。 但未曾想董麟被董夫人发现了。 陆瞳不是没想过,被董夫人得知此事后董夫人的不悦。但她也没料到董夫人会如此泼辣,竟会指使王妈妈在医馆门前来闹事。 就算看在裴云暎的份上也不应该…… 毕竟董夫人一直以为她与裴云暎之间早已暗度陈仓。 如今这般撕破脸皮,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陆瞳兀自沉思着,这副冷淡神情落在王妈妈眼中,便成了无谓的挑衅。 王妈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要知道昨日董夫人与董麟争吵过后,被这个一向乖顺的儿子叛逆之举气得险些晕倒,之后就卧床不起。偏陆瞳还能这般冷静,不就是认定自家少爷一定会为了她与家中闹翻么? 王妈妈牵起嘴角,语气有些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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