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死不要脸! 得知这桩事,西街众人都很同情,杏林堂的老树皮子白守义却扬眉吐气了一回,专门来仁心医馆阴阳怪气了几句,被杜长卿一扫帚捅咕出大门。 杜长卿表面骂骂咧咧,一回头气得青头白脸,呼吸不畅,苗良方连灌了两碗汤药才缓过来。 “这些当官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变卦,根本就是不想平人进医官院。”杜长卿冷笑,“也好,一帮庸医臭味相投,也省得你去遭罪。” 他打量陆曈一眼,见陆曈神色如常,倒没有想象中沮丧失落之色,稍稍放心了一点,一甩袖子:“我看你还是安心呆在医馆,有东家一口饭吃,也饿不着你。” 银筝蹙眉:“掌柜的,结果还未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家姑娘考不过?” “废话,难道她能过?” “当然!”银筝十分自信,转头问陆曈:“我相信姑娘。” 她一向对陆曈信任得盲目,陆曈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杜长卿受不了这主仆二人强作乐观的自我安慰,转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别磨蹭了,马车就在门口,先回医馆吃饭。” “再晚,骨头汤都熬干了!” …… 太医局春试增设一科“验状”,有人对此痛骂跳脚,有人却心中舒畅,甚是满意。 太府寺卿府上,董夫人倚着软榻,正听身前丫鬟的回禀。 “……奴婢同医行的人打听过了,说是新增的那科‘验状’,太医局的学生们素日都觉得难。加之今年又是纪大人亲自出的题目,陆曈只是个外地来的年轻大夫,铁定是过不了的。夫人无需担忧。” 闻言,董夫人神情舒展几分。 “难就好。”她笑笑,揭开茶盏盖凑近唇边,不紧不慢呷了一口,“陆曈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医术便眼睛长到天上去了,真以为盛京就她一个会治病的。太医局那些学生哪一个不比她懂得多,偏她自以为是,还敢嫌弃……” 话到此处,倏尔住嘴。 婢女忙低下头,不敢搭腔。 谁都知道府上少爷董麟被仁心医馆的医女勾得眼里没有旁人,不惜与董夫人大吵一架。董夫人派下人去医馆门口羞辱陆曈,试图让陆曈知难而退,谁知那医女竟不识好歹,同西街的一帮贱民反唇相讥,说董少爷容貌平平,身材不显。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她陆曈瞧不上董少爷! 下人将话传回来时,董夫人登时气得不轻。 若说之前还念着陆曈在万恩寺救过董麟,给董麟治病的好处,如今这话一出来,这点交情就算是彻底断了。 要知道董夫人呵护董麟如珠似宝,纵是天仙配她儿子尚觉不满,陆曈一介身份低微的医女也敢众目睽睽下羞辱她儿子,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打董家的脸。 董家和如今翰林医官院的院使崔岷也算有些交情,董夫人就托人与崔岷打了个招呼,今年春试进宫的名额里,一定不能出现陆曈的名字。 崔岷管着整个翰林医官院,一个名额对他来说不过是顺手小事。对没有身份背景的平人来说,其前途命运,也不过是权贵的一句话而已。 微如尘埃。 董夫人问:“少爷近来如何?” “仍是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理会旁人。” 董夫人禁了他的足,董麟也出不去,一开始倒是想绝食抗议来着,但到底是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实在饿不了肚子,不过一日就放弃了。但终究心中不虞,于是以沉默无声对抗母亲的“暴政”。 “冥顽不灵。”董夫人冷笑,“随他去,看他坚持得到几时。” “对了,”她又想起了什么,吩咐丫鬟,“你去仓库里取两方上好洮砚,叫人送到医官院崔院使手中。” 丫鬟应下,想了想,又开口:“其实医行的人已说过,今年题目难,太医局学生间尚且竞争激烈,陆曈肯定过不了,夫人先前已送过银子,何必……” “你懂什么。”董夫人轻嗤,“那医女可不简单。” 虽她口口声声陆曈“贱民”“山野大夫”,可心里却还记得先前陆曈治好了董麟的肺疾。 她家麟儿肺疾多载,多少名医束手无策,偏偏陆曈汤药喝上一年,就已近痊愈。还有文郡王妃裴云姝,那劳什子“小儿愁”,宫里医官都没瞧出来,陆曈一眼就瞧了出来,还保得裴云姝母女平安。 虽然她讨厌陆曈,却也不得不承认,陆曈并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太医局的学生的确得名师教导,可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意外。 还是万无一失更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她催促下人。 “是,夫人。” …… 盛京太医局春试过后,所有的学生考卷都会送到翰林医官院,由挑选出的十位医官批阅。 为期七日的批阅期间,所有阅卷考官不得外出,吃宿都在偏殿,以加紧时间在七日后出春试红榜。 今日是阅卷最后一日。 常进是阅卷主考官的一员。 今年春试与往年不同,一来是由那位最严苛的纪珣纪医师亲自出题,刚考完就听号舍出来的学生鬼哭狼嚎,二来新增一科“验状”,太医局的这些学生本就于这门新医科学得勉强,素日还好,一到春试,交上来的考卷惨不忍睹,一下就现了原形。 偏殿里摆了一张巨大长桌,左右各自坐着医官,每人面前都摞着一叠排得高高的考卷,不时有叹气声传来。 “将青蒿矬细,加水三升,童便五十升,同煎至一升半,去渣留汁再煎成膏,做成丸子,每服二十丸,空腹时,卧下用温酒送服……童便五十升……五十升……” 说话声陡然尖利:“五十升,这是治痨病?我看这是要把人送走!” 常进看了说话的医官一眼,摇了摇头,又疯了一个。 长时间呆在偏殿里没完没了阅卷,时日长了都受不了。尤其是看到有些错漏百出的考卷,时常把人气得不轻,也为医官院未来新进的这批医官感到担忧。 “这么简单的题目都错,他成日在太医局都学些什么,吃屎吗!”方才发疯的医官捂着胸口吸气。 旁边医官递了一杯水去,宽慰道:“气大伤身。今年送来的考卷就没几份能看的过眼的,要我说,还是纪医官的错。” 常进抬起头问:“这与纪医官何干?” “关系大了!他把题出得这么难,太医局那帮小子,一看就心生退意,勉强答几题,后面可不就破罐子破摔乱写一通了?” 这话倒是事实。 对面一医官托着腮,险些要把笔杆咬烂,“没几份考卷过得去眼,不知今年二十个医官名额能不能凑够。” 今年春试由上至下取二十考生,这二十考生一部分进御药院,一部分进翰林医官院。往年挑选二十位医官并不难,然而今年纪珣题目出得太难,以至于卷面难看得过分,真要点出二十位医官,倒还叫人有些心虚。 “嗨,你这算什么,你瞧常医官那头,那才是卷卷难看!” 说话人幸灾乐祸,被点到的常进却面露痛苦之色。 别人便也罢了,他负责批阅的医科,恰好是今年新增的那门“验状”。 这本就是一门新医科,老实说,就连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们也不敢说精通。之所以由他负责批阅,还是因为他少时曾跟着一位仵作官干过一段日子,比别的医官更懂验状。但即便如此,常进也觉得纪珣这题目出得有些超过了些。 连他都觉得超过,更勿用提太医局那群小子了。有的答了半截便不答,有的一看就是胡编乱造,更有甚者,干脆交了白卷,上面一个字都没画,俨然自暴自弃了。 整整五日了,他就没见着一份把试题答完的考卷。 所有人都一样的烂。 “今年连范例考卷都选不出来,回头如何拿给太医局那帮老顽固。上天啊,能不能出现位天才,救救今年的春试吧!”说话的医官双手合十。 常进不以为然地一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绝大部分人不过资质平庸,盛京这么些年也就出了纪珣一个天才,和这天才比起来,他们就像只知吃饭的草包。 人与人到底不同。 常进感慨了一番,一边拿起一份新的考卷批阅起来。 这份考卷一打开,常进就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原因无他,字迹实在太潦草了些。 太医局的学生们答题都要被教导字迹清晰端正,阅卷考官批阅起来也赏心悦目,这考卷上字迹却龙飞凤舞,一看就格外不羁。 常进有心想瞧瞧是哪家公子如此狂放,奈何每份考卷名字都被黑纸黏蒙,批阅完毕前不得揭开。 只能按捺下来。 罢了,这人虽笔迹潦草了些,好歹考卷上写得满满当当,管它对不对,态度还算端正,比那些交白卷的好多了。 常进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常进的表情逐渐异样起来。 这考卷竟然答得相当漂亮! “验状”一科,顾名思义,检验尸体情状。太医局先生上课时,会以真尸来现场教导。然而太医局那帮学生许是年纪太小,经验不够老道,一见到真尸,个个都往后头缩。学的都战战兢兢,怎么能提精通? 是以一个两个卷面一塌糊涂。 然而眼前这份考卷,虽然自己潦草,竟然每题都答对了。一开始常进还以为是答卷学生凑字胡乱写的医理,没想到一一看去,竟然答得相当正确。 尤其是那道“人死后七日尸体腐化情状”,这学生竟然写了大半张考卷,从外表到内脏,四肢以及脑部,简直……简直像是守在一具尸体前,认真钻研了七日,一点点亲眼看着这具尸体腐化一般! 让人不寒而栗! 莫名的,常进哆嗦了一下,赶紧呼唤各位同僚:“你们、你们来看下这份考卷!” 许是他面上神情太过扭曲,周围人见状,纷纷放下手中考卷聚拢过来,往他手里那份试题一瞧,先是被那狂放的字迹吓了一跳,待看见写得满满当当的试题后又会心一笑:“哟,都答完了,态度不错。” “你再仔细看看,”常进抖着手中考卷,“他可一题没错!” “我瞧瞧,日光下以赤油伞遮尸,以水浇湿尸体,伤痕即现……”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这是纪珣出的最后一题,提问尸体并无明显伤痕当如何处理,当时医官院诸位医官争执许久未下定论,还是纪珣说出答案才知晓。 他们以为这最后一题不会有人答出来的,纪珣纯粹是多此一举。没料到竟有人将答案清清楚楚地写在考卷上,一字不差。 再看这份考卷上别的题目,答题者每一题都认真作答,那潦草的字迹如今也变得顺眼,倒像是游刃有余之下的潇洒自如。 这是一份完美答卷! “太医局何时出了这么位人才,不是说验状科无一人拿得出手么?”常进喃喃。 太医局的先生们隔三差五在他们医官中抱怨,说朝廷增设这么一科实在费力不讨好。但如今看来,答题者分明是位天才嘛! “快看看,”一位医官急切道:“把名条撕掉,瞧瞧是太医局哪位学生,验状学得这样好,不会是林家那位小姐吧!但她不是最擅长妇人科么?” 常进回过神,忙拿起面前考卷,急急忙忙揪住名条一扯—— 反正现在这份考卷已批阅完毕,看看也无妨。 众人都伸长脖子盯着名条下的名字。 黑色字条被撕掉,露出一个“陆”字。 紧接着,完整的名字显现出来。 陆曈。 “陆曈?”常进疑惑,转头看向各位同僚,“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生?是太医局哪位大人的亲戚?” 因医官院的医官有时会给太医局的学生授课,对于太医局每个学生名字也算耳熟能详。但陆曈这么名字却让常进感到无比陌生,他想不起来此人样貌。 有人问:“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咱们太医局有这人吗?” “废话,太医局没这人,难道是医行里的平人学生啊?” “今年参试的平人医工就一人,你在做梦!” 四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就在这一片嘈杂中,人群中一医官突然想到什么,大叫一声。 众人齐齐朝他看来。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何事?” 叫起来的医官看了众人一眼,弱弱道:“今年医行推举的那位平人医工……” “嗯?” “好像就姓陆……陆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榜 平人医工?姓陆?短暂的沉寂之后,偏殿里炸了锅般喧闹起来。盛京三年一度的春试里,每回参试平人医工寥寥无几,今年更是只有一人,还是个年轻女子。这位叫陆曈的年轻女子之所以在医官院中为人所知,一来,是因为和太府寺卿府上少爷纠扯不清。二来,却是因着先前在文郡王府偶然查出文郡王妃所中之毒乃宫中禁药“小儿愁”。文郡王妃隔段日子都会请宫中医官诊脉查体,这么久了,医官们没瞧出来的毒,偏被民间一个医女查了出来。外人不一定会觉得这位平人医工医术有多高明,却会明里暗里认为医官院的人是群不学无术的庸医。何况那副“小儿愁”还牵扯出不少人,不仅颇得盛宠的颜妃就此落马,还带出医官院、御药院一众官司,也就是前几个月才处理干净。加之文郡王妃还与文郡王和离了。这医女还未见其人,就已搅得各处不得安宁,可见是个心机深沉的狠角色。医官们一面忌惮,一面又轻视,从太医局学成的人看这些市井出身的坐馆大夫总有种微妙优越感。然而眼下这份考卷,却让众人的优越感荡然无存。这考卷,可把所有太医局学生比下去了!一位年轻的医官不姓邪:“说不准她从前就是仵作出身,不然何以答得如此熟练。诸位,你们其他科阅完的考卷撕掉字条,找找这陆曈其他医科考卷,我就不信,她科科都能答得这样好?”仿佛是不甘心他们太医局精心教导的学生就这么被一个平人医工压下去了,偏殿里的医官们纷纷埋头在自己批阅的考卷中搜寻起陆曈的那份来。常进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桌上那份考卷,考卷上字迹龙飞凤舞,透过这潦草狂放的字迹,他仿佛看到一位年轻的美艳女郎站在自己身前,她一定是位飞扬跋扈的浮花浪蕊,所以字里行间都透着嚣张傲慢。那原本态度端正所以填得满满当当的考卷,此刻成为了示威叫嚣的证据。她在他脑海里的形象越发可怖起来。这样的人,不知院使见了会如何想。院使?常进陡然打了个冷战。须知崔院使一向不喜平人医官,只怕此番,不会太高兴了。……崔岷收到手下医官回禀时,刚给柔妃娘娘诊完脉象。颜妃因“小儿愁”一案被处决,后宫空荡,陛下又想起被忽略许久的柔妃,一时间,柔妃宫里热闹起来。夜幕低垂,医官院门口静悄悄的,只有几声微小蛙鸣。远远瞧见院门下灯笼里站着个人,待走近才看清,原是医官常进。“院使。”常进手里捧着一叠纸卷,恭恭敬敬开口,“春试所有考卷都已批阅完毕,下官有要事禀告。”“进来吧。”崔岷径自往前走去。进了屋,点上灯,房间里就亮起来。常进把手中考卷置于桌上,垂手立在一边,偷偷去看坐在桌前的人。翰林医官院院使崔岷今年已过不惑之年,生得瘦削白净,蓄美髯,神情安宁,总是一身青衣,衬得人姿态高朗。这个年纪能做到医官院正院使,已是很不容易。崔岷虽年轻,医术却颇得宫中贵人喜爱,尤其是他带领医官院众人编纂一本《崔氏药理》,造福无数盛京百姓,是真正的君子大善,有济世心胸。常进也很佩服他。崔岷端坐于桌后,只将常进带来的考卷略略一翻,问:“怎么?”“禀院使,今年春试新增一科‘验状’,学生们交上来的考卷卷面不佳,唯有一人卷面可称完美,无一题目出错。”“哦?是谁?”崔岷似乎来了点兴趣。“是一位平人医工,陆曈。”有医官教导的太医局学生竟比不过一个自学成才的平人,常进甚至不敢抬头看上司脸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所有考卷都已批阅完毕,下官找到陆曈其他医科考卷,一同呈上给院使判看。”崔岷闻言,目光一闪:“可有不对?”如果此人所有医科考卷卷面都堪称完美,医官们实在无需多此一举要他过眼。“是,”常进抬起头,“这医女大约没正经跟人学过,全凭自己摸索,除了验状科挑不出瑕疵外,其他科目均有不对。”“若询问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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