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子让范正廉翻不了身。银筝见陆瞳心有主意的模样,没再多问,只笑道:“那咱们现在回医馆?”陆瞳正欲回答,忽而神色一动,骤然回头。银筝愣了愣,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所及处,街巷热闹,茶坊酒肆前游人不绝,远处小巷口有卖字画的拉着旗子正卖力吆喝。“怎么了,姑娘?”陆瞳皱了皱眉,一丝微妙的不安从心头浮起。她顿了一会儿,道:“时候还早,逛逛再回。”银筝虽心有疑惑,但这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加之中秋在即,市坊中处处都是热闹。她们来盛京后,大多时候都守着医馆铺子,出门的时候很少,难得来一趟坊市,自然玩心大盛。“也好。”银筝拉着陆瞳在一处杂耍的人群前停步,笑眯眯开口,“反正杜掌柜今日准了一日假,姑娘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权当放松一日。”盛京坊市繁华,玩乐比之常武县和苏南不知丰富几何,街上到处都是杂艺百戏,虽比不得城南一众酒楼奢侈豪华,市井之中的烟火气反倒更叫人流连。整整一日,银筝跟着陆瞳脚步未歇,先是看过杂剧,又去瞧了手艺人踏索,接着坐观影戏,然后吃了南食店的鱼兜子和煎鱼饭,顺带喝了沙糖菉豆,最后还去看了珠子铺,虽然什么都没买。待归家之时,天已然全黑了下来。银筝玩闹了一日,高兴得双眸发亮,提着大包小包与陆瞳边走边说笑。“姑娘,盛京果然比苏南好,苏南可没有这么多杂戏,难怪那些人挤破头也要来皇城,这地方除了东西贵些,哪哪都好。”等了片刻不曾听到陆瞳回答,银筝侧首,瞧陆瞳神色未见几丝轻松,反而眉头轻蹙,目光似有几分不宁。她提醒:“姑娘?”陆瞳回神:“怎么?”“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陆瞳摇头:“只是有些累了。”银筝点头:“今日在外走动了一天,等会回去梳洗后早些休息,杜掌柜说明日十五,铺子里一起过节,恐还得早起才是。”说话的功夫,铺子已近跟前。医馆大门口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洒下一片秋日清寒。杜长卿早带着阿城回去了,今日杜长卿给陆瞳准了一日假,索性也就没了开铺子的心思,把昨日铺兵们弄乱的院子扫洒干净后就关门走人了。银筝掌起灯烛在院子里来回走了走,笑道:“杜掌柜干活干得倒是不错,院子扫得比我还扫得干净。”陆瞳瞥一眼院里,昨夜里梅树下被翻乱的泥土,此刻已全部重新盖上铺平。台阶前被摔碎的花盆也都全搬了出去,杜长卿扫过地后还洒了层清水,清水还未全干,青石板在灯烛下泛着淡淡湿痕,衬得秋夜越发幽冷静谧。最靠外的那间屋子,门敞开着,里头一片漆黑——夏蓉蓉主仆已经走了。从前这个时候,香草该去院子里喂兔子了,偶尔遇见了,还会与他们打个招呼。银筝望着那间空屋,叹了口气。“从前在的时候觉得多了个人不方便,如今走了,又觉得院子里怪冷清的。”话一出口,忽又意识到什么,忙补充,“不过走了也好,咱们平日里在院子里走动做药,多两个人也不方便。”陆瞳没做声。她确实是故意赶夏蓉蓉走的。夏蓉蓉因杜长卿的事,总是让婢女香草明里暗里注意陆瞳,倘若陆瞳只是一个普通的坐馆大夫,这也无伤大雅。可惜陆瞳要做之事,并不能为人知晓。后来她无意间瞥见夏蓉蓉腕间那方昂贵的玉镯,心中有了猜测,银筝又悄悄跟着她们,发现她们二人与杏林堂的伙计文佑暗中交谈。白守义与仁心医馆龃龉已久,既与夏蓉蓉一拍即合,陆瞳索性就将计就计。杜长卿耳根子软,但对杏林堂一屋子人尤其深恶痛绝,夏蓉蓉与白守义搭上关系,纵然杜长卿再念旧情,此事过后也只会忍无可忍。果然,杜长卿将夏蓉蓉“请”了出去。陆瞳垂眸。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夜里“埋尸”叫夏蓉蓉看见,故意放任夏蓉蓉传递错误的消息给白守义。故意捡到段小宴的东西却不还给他,又故意把荷包遗落在刘鲲的尸体上。杀人、陷害、污蔑、做戏……桩桩件件,都是她故意为之。“银筝。”她忽然叫银筝名字。“怎么了,姑娘?”陆瞳转身,走到银筝身边,附耳低声了几句。银筝蓦地一震,惊讶看着她。陆瞳微微点头,银筝咬了咬牙,看了小厨房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一转身出去了。待银筝走后,陆瞳在原地站了片刻,擎灯走进小厨房。小厨房中一个人也没有,台上、地上堆积着竹匾晒好的药材,一进去,浓浓药味扑鼻。夏蓉蓉走后,前方的空屋可腾出来重新存放药材,待过几日,厨房会更宽敞一些。陆瞳把灯烛放在案台上,弯腰从案台地下拖出一只大竹筐来,竹筐里装满干草,她伸手,从里头掏出一只黑色瓷罐。瓷罐有大花盆那般大,通体漆黑,没有半分花纹,她打开瓷罐盖子,微微屈身,对着瓷罐伸出手,似在仔细观察。院中无人,银筝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只有微弱灯火从厨房小窗隙透出一点晕黄。从厨房门口看去,女子背对着门口,不知做什么做得仔细,只能从侧影处看见那尊漆黑瓷罐,在夜里像个混沌的梦。她在厨房呆了一会儿,约莫有一柱香功夫,才站直身,拿起一边盖子盖紧瓷罐,又如方才那般将瓷罐放进竹筐,拿干草细细掩盖,直到掩盖得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才把竹筐推回了案台下。做完这一切,陆瞳就重新拿起一边的灯烛,离开小厨房,回到了自己屋子。屋门关上了。小院里最后一丝亮光隐去,只有薄云遮盖的月亮洒下一片灰淡的光,渐渐照亮了窗前枯瘦的梅枝。就在这一片死寂中,忽的,一个黑影从墙头掠了下来,如一片云般,飘进了漆黑的厨房。小厨房门未关,外头一点月光溜了进来,把四周一切照得不甚清楚。来人小心走进厨房,站到了陆瞳方才站过的案台前,悄无声息弯腰,一点点从其中抽出那只挤满干草的竹筐。他用力扒拉几下,很快摸到冰凉的一角,于是摸黑伸手,从里头抱出一只漆黑瓷罐来。瓷罐看起来沉重,抱起来却很轻,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来人就地坐在地上,犹豫一下,用力撬开罐子的口盖。口盖缝隙被塞了布巾,一用力,罐盖被猛地拔起。“嘶——”一抹黑影闪电般从罐中弹出,狠狠一口咬在来人手臂上。惊叫声到嘴边蓦地被咽下,猝不及防被袭之下,黑影猛地甩手,攀在手臂之物被用力一挥,重重摔向远处,在门口处缓慢动弹。微薄月光从门外掠进一点,照亮了门前那团麻绳一般弯曲软绵的物事。一条蛇。竟是一条仍在蠕动的、气息奄奄的黑蛇。来人怔忪一下,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神情骤然一凝,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老旧的木质厨门被推动,在静谧夜里像酸动的牙齿摇摇欲坠,声音也带着破朽。“吱呀——”“吱呀——”轻轻晃动着,终于被全然推开。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厨房。女子擎灯站在门前,夜风从院中吹来,吹得她手中黯淡灯火摇摇欲坠,裙角飘摇若浮云,一双清眸漾起浅浅波纹。“段小公子。”她低头,看向瘫坐在地的圆脸少年,微微笑了笑,语气平静得近乎森然。“你在找我吗?” 第八十五章 威胁他 秋日夜冷清。厨房里灯火微弱,像星火细浪,下一刻就要吞没于汹涌夜色里。女子站在门前,山茶黄色的衫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鬓边簪花鲜嫩欲滴,看着眼前人慢慢开口。“深夜无故自闯民宅,连张面巾也不戴,真是胆大妄为。”她顿了顿,看着对方因惊骇越发显得圆圆的眼睛,继续道:“若非旧识,我还以为,医馆今夜是进贼了。”坐在地上的少年段小宴咽了口唾沫,兀地生出几分心虚。“陆大夫。”还不等他想好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骗过眼前人,就听身前人平静发问:“跟了我一日,不知段小公子有何贵干?”段小宴脸色一变,猛地看向陆瞳。她怎么知道!今日一早,裴云暎出门去了,段小宴经昨夜望春山男尸一事,心中闷闷不乐,恰好今日不该他值守,遂离府打算去坊市逛逛,放松放松心情。坊市离得不远处是范家的府邸,段小宴路过此地,想到自己就是在此处丢了荷包,脚步不由一慢。这一慢就撞见了陆瞳在范府门口与一男子交谈。那男子段小宴并不陌生,范正廉那个倒霉的贴心手下祁川,名为心腹,实则将府上丫鬟采买管家就差奶娘的事一并给做完的万事通。可惜空有一腔才华,到头来还只是个碌碌无名的小录事。陆瞳在范府门口与祁川交谈。这要是放在从前,段小宴也不会放在心上。然而昨夜刚经历了被荷包陷害一事,不久前又听裴云暎警告离陆瞳远一点。段小宴如今再看陆瞳一举一动,便觉颇有深意,后手匪浅。陆瞳与祁川没说几句话就分别了,段小宴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决定跟上陆瞳。他想瞧瞧这个陆大夫究竟是不是真有问题。接下来一日,段小宴腿都快跑断了。陆瞳没有直接回医馆,而是在坊市中流连起来。段小宴猜测她或许是要与人私下相见,因此盯得格外仔细。陆瞳和银筝看杂剧时,他双眼瞪大,一丝不苟地盯。陆瞳和银筝瞧手艺人踏索时,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陆瞳和银筝在台棚下坐着观影戏时,他看陆瞳比陆瞳看戏还认真,聚精会神地盯过每一个坐在陆瞳身边的人,试图发现陆瞳与他们接应的痕迹。陆瞳与银筝在南食店品尝鱼兜子和煎鱼饭,喝沙糖菉豆时,他蹲在对街的墙角下咽口水,盯得目不转睛。最后,陆瞳她们去看了珠子铺。段小宴就不明白了,她二人什么都没买,居然也能看这么久?不觉得浪费光阴么?总之一日下来,段小宴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偏陆瞳什么事也没发生。仿佛她们只是单单来街坊中闲逛玩乐而已。段小宴不知别的女子是否逛起坊市来都有这般的好体力,反正就他看来,今日陆瞳与银筝二人玩乐下来,不见半分疲态。坊市人又多,要不是他是殿前司禁卫,若换做普通人,这样跟不了一个时辰,保管要将人跟丢在人流中。段小宴自认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一路跟到陆瞳回医馆,本见无事发生就打算走的,谁知看她在小厨房中对着尊黑罐子流连,被勾起了好奇心,这才待人走后摸了进来。正想着,一道细风从院外吹来,吹得他背后蓦地生出一层鸡皮疙瘩,段小宴回神,看向陆瞳。“……你早就发现了?”陆瞳不语。在落梅峰的那些年,大多时候都是她一人在山上居住。十来岁的小女孩,胆量还不及现在这般大。怕野兽,怕蛇虫鼠蚁,怕突然出现的天灾,也怕不怀好意的恶人。有时候清晨起来,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一片死寂,会有一种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独恐惧感。她在身上藏了毒粉和剪子,预备着随时与突然出现的危险拼命。大概长期生活在恐惧中的人,对危险会有一种本能般的直觉。又或许是段小宴跟踪人的手段还太过青涩,目光又太灼热,让人想忽略也难。几乎在第一时间里,她就发现了背后的视线。陆瞳的目光移到了段小宴的手肘间。少年的小臂处,鲜血淋漓,模糊的血色里,两道尖尖的牙印清晰可见。那是蛇的咬痕。她在坊市中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有人紧紧随着她,一刻也不曾离开,却又没有别的行动,像是在等待什么。对方迟迟不动手,所以她改变了主意。陆瞳弯腰,在少年惊疑的目光中,捡起门前那只软绵绵的长虫。蛇已经死了,漆黑蛇尸缠绕在她的淡黄的绢袖间,像一截死去的线攀绕鲜嫩花朵,幽暗闪着冷泽。段小宴看着看着,觉得方才被咬过的小臂又开始肿痛起来。陆瞳伸指,指尖拂过粗糙蛇头,轻声开口。“这叫七步散,是我托人寻了许久才找到的,今日一早才放了进去,没想到被段小公子找到了。”她看一眼段小宴小臂上的伤口,神情欲言又止。段小宴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开口问:“七步散是什么?”“段小公子不知道吗?”“七步散是一种剧毒蛇,被七步散咬伤之人,七步之内必定魂飞魄散。”此话一出,屋中寂静一刻。须臾,段小宴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开口:“说、说笑的吧,陆大夫莫要诓我。”陆瞳“噗嗤”一笑。“段小公子怎么吓成这样,世上没有七步就让人倒下的蛇。”段小宴闻言,霎时松了口气,正想牵起一个笑,就听面前人继续开口。“一个时辰。”他茫然:“什么?”陆瞳看着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平静无波。“被咬到毒发,一个时辰。”她道:“一个时辰里没有解药,段小公子,阎王也救不了你。”……夜风清寒,檐下灯色里,黑犬趴在院子里,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裴云暎回殿帅府时,已快至亥时。司中各处花瓶里都插满新折鲜桂,满殿都是桂花芳香。明日就是十五,司里上下公假一日,禁卫们走了许多。今日一大早他进了趟宫,望春山男尸一事,说大不大,但要说小,卡在贡举礼部一案中,难免教有心之人做文章。三衙间关系微妙且不提,枢密院那头绝无可能放下这个好机会,好在皇帝如今无暇顾及殿前司,此事也就算揭过了。裴云暎在屋内坐下,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斟了盏茶。茶水温热清苦,他喝了两口,没听到往日熟悉的聒噪声,遂问一边侍卫青枫。“段小宴不在?”青枫答道:“回主子,段小宴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坊市逛逛。”裴云暎喝茶动作一顿。片刻后,他开口:“何时出的门?”“快近巳时。”裴云暎微微蹙眉。段小宴巳时出门,眼下已快亥时。整整六个时辰,明日司里十五公假,他要回司点籍名,但现在还不见踪影。青枫见状,问:“主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裴云暎沉吟片刻,道:“他走前说过什么?”青枫摇头:“没有。只是看着兴致不高,可能是心烦望春山男尸一事。”望春山……不知想到什么,裴云暎眸色微凝。窗外夜幕低垂,清风吹得院中梧桐簌簌作响。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提起桌上银刀,大步朝门口走去。……夜更深了。小院中树丛里,几只促织低鸣。被阿城挂在檐下的夜萤早已黯淡,只有囊袋下坠着的银色风铃在风里打转。寒灯被夜风吹得摇曳,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斑驳光影落在桌前的人脸上,却把她分明的五官映照得更加柔和。少年一动不动坐在地上,僵着身子看向桌前不紧不慢捣药的人。她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在告知他身中剧毒之后,就在桌前坐了下来,摘开竹匾中晒好的干草药,若无其事地、如往日一般地做自己应做的活计来。丝毫不顾他的死活。段小宴咬了咬牙,语带威胁:“陆大夫,我是殿前司的人,谋害天子近卫,你这是不要命了?”“谋害天子近卫?”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言,反倒笑起来,意味深长瞥他一眼:“段小公子深夜无故闯入民宅,疑似入户窃取财物,却不小心被我收来做药引的毒蛇咬伤。”“医馆是你不请自来的,罐子也是不告而取自行打开,盗贼打开的是毒蛇罐子,从而丢掉性命,这事传出去,旁人都要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怎么还能怪责到我头上,又怎么能用上‘谋害’一词?”她目光平静,语气却有几分讥诮。“你们殿前司的人,都是这般蛮不讲理吗?”段小宴语塞。平心而论,陆瞳这话说得也没错。是他偷偷跟踪陆瞳,摸黑进了仁心医馆,又看她在桌案前停留许久从而勾出好奇,这才手贱去碰了那只装蛇的瓷罐。不过……这是一只蛇罐,她当时为何要在桌案前停留那般久,还看得十分仔细,教人遐想连篇。似是想到什么,段小宴身子猛地一颤。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瞳。“你是故意引我去碰罐子的?”要不是她故意停留,又在案台前遮遮掩掩,他何至于上去翻动竹筐?她根本就是故意引他上钩!陆瞳淡淡一笑:“段小公子又想无故与人身上泼脏水了?”少年气愤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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