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很难不自作多情,时雨想,陈启不喜欢蛋糕。不对,管他喜不喜欢,现在我该怎么办? 时雨下意识逃避,拽着闫佳楷要走。很不巧,她刚握上闫佳楷的手腕,陈启就转过身。 以前余筱珊吐槽时雨,说她狗血剧看多了,才会用分手来应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现在她想对余筱珊说,那没办法,我就是从小活在偶像剧里的女主角。比如此时此刻,她和闫佳楷站在一起好像爱侣,而对面的前男友也有了新女友。 经典旧爱重逢画面。 商场灯光足够明亮,陈启挑起眼帘,睫影盖到微红的眼睑下,时雨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他的肩比以前宽了些,不再是瘦到骨头能杀人的锋利。脸倒没什么变化,五官深刻,眉眼冷俊,天生夺人心魄的好看。 任谁也想不到拥有这样一张脸的男人能被同一个女人甩两次。 现在这女人就在他面前,疑似挽着新欢。 抛开和时雨的关系,陈启也是闫佳楷的朋友。可闫佳楷更是时雨的竹马,所以他俩分手时,共友闫佳楷主动被判给时雨。 陈启根本没有和时雨竞争朋友的资本,就像当初闫佳楷也没有跟他竞争时雨的实力。 现在这又算什么? 闫佳楷把时雨的手牢牢攥在手里,示威似的走向他,就像在说:看吧,早就告诉过你当爱人没有天分,做友人才能长久有份。 过去的陈启一定会很不屑地回应:你没做过她的爱人,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爽。 然后闫佳楷一定会暴打他,再被他一击反杀。 当然,从前是从前。现在的陈启看到时雨挽另一个男人,只会想四个字:死性不改。 他还来不及思考跟前任重逢要作什么姿态,才不至于失态,时雨已经甩开闫佳楷的手,独自转身离开。 她不想见他。陈启脸色一下就全阴了,像下雨前的天。 闫佳楷跟没事人一样,明朗地笑着说:“好久不见啊陈启,这么巧,跟对象约会呢?” 陈启想,又不是所有女生都跟时雨似的喜欢无所事事逛商场,谁约会要选遍地有且只有奶茶咖啡店的地方。 “不是约会,”陈启模棱两可地回答,“家里人在附近吃饭,我们吃完出来消食。” “噢,见家长了都?” “照你这么说,见过我家长的人还不少,你不也是其中一个?” “别别,我对男的没兴趣。” “难不成我对你有。” 陈启无语。 “不跟你说了,”闫佳楷搞些没用的虚张声势,“你不是跟对象约会,可我是,再见。” 陈启忍不住出声:“等等,借一步说话。” 他迈开腿想追上闫佳楷,这时身旁的女孩轻轻拽了他一把,好奇问:“哥哥,他们是谁啊?” 闫佳楷走得飞快,眨眼就拐进电梯,不见人影了。 陈启被拉来相亲本来就烦,这下更是点了火似的,马上要炸。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发脾气,只能压着情绪答:“高中同学。” 黎梦尽可能平静说:“那位姐姐也是你的高中同学吧,他们还挺配。” 陈启没好气,眼底要冒火:“不是一对。” 黎梦看他脸色不好,语气也差劲,没敢再问了。 — 时雨走出去很远,心情还是不能平复,满脑子都是陈启在灯光下选蛋糕的样子。 他们一起逛过很多次蛋糕店,不论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也不论穿着高中校服还是灰色套头卫衣。 每次进门,陈启都目标明确地走向栗子蛋糕,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原来他也会陪别的女生买蛋糕啊。时雨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太幼稚,猛地摇了摇头。 分手这么久,前男友跟谁在一起,做什么都和她无关。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好像更难受了。 闫佳楷提着两袋饮品走近,拖长语调说:“时小姐,您未免走得太快,老同学见面也不去打声招呼。” 时雨说:“老同学?那是老情人。” 闫佳楷被她一句话梗得想死,勉强笑说:“不想见老情人,那新鲜上架你要不要?”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时雨残忍拒绝:“不要。” 闫佳楷跟上车,递一杯热茶咖给时雨,贴心地把吸管插好了。 时雨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咖,问话也像随口一说:“陈启跟我分手之后谈过恋爱吗?” 闫佳楷故作轻松说:“这我哪知道,我不是判给你了吗?” 时雨:“要你何用。” 闫佳楷:“讲道理,这三年我和阿启真没怎么联系。但圈里传了点消息,说他家这几年都在给他相亲。就跟你似的,年纪到了要找个人结婚,最好是能强强联合那种。” 所以相到她这里来了。 理论上讲,她可以不选陈启。糟糕的是,陈启常常是理论外的那个人。 时雨咬着吸管,半天喝不下一口茶咖。车子已经驶入主干道,朝她的海雅一号院开去。 闫佳楷说:“刚才跟陈启站一块儿的好像是黎家姑娘,陈启小时候不是常去苏州度假么,青梅竹马啊他俩。” 时雨没听见这句话。作息颠倒之下,她脑袋挨着舒服的座枕,没多久就屏蔽外界的声音,沉沉睡去。 闫佳楷无奈看着她睡颜,压下心中悸动。 车停稳了,时雨睁眼下车,手里还提着两杯没喝完的果茶。闫佳楷叮嘱她,今晚要是喝不完就扔了。 她说好的,挥挥手跟闫佳楷说再见。结果闫佳楷没走,下了车送她上楼,亲眼看她到家才放心。 室内寂静,偌大一层楼只有时雨一个人住。她把自己扔进沙发,颓废地待了一会儿才去洗浴。 睡前,她照例打开电脑回邮件。看着看着,鼠标就不争气地移向联系人框,点进接收者为“chenqilsy”的发件箱。 陈启爱时雨。不算隐晦的命名方式,陈启恢复单身没有改。 但拉黑她是真的。时雨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母,以为邮件不可能发出去。下一秒,发送成功的弹框却跳了出来。 时雨:“……邮箱新功能?” 愣了五分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完了”。 赶紧查看发出去的乱码是什么,幸好,那串字母没有连成有特殊含义的词。 过了两小时,收件箱显示小红点。时雨想也没想就点进去,果然是陈启的回件。 “?” 孤寒无比的一个问号,仿佛在质问时雨:您有事儿?还得是阴阳怪气纯京腔。 时雨停在这个页面不久,确认发件人是陈启,若无其事地点击关闭。 发出那个问号后,陈启疯狂想撤回。但很遗憾,页面没有这个功能,他只能看着愚蠢的“?”默默发呆。 当晚的局在沁园,年轻男女开桌搓牌,陈启躲角落里玩手机。许哲文一手拿烟盒,一手拿酒瓶过来,给他递了一根烟。 陈启说:“谢谢,不抽烟。” 许哲文当即大惊小怪地喊:“跟哥们儿装上了?昨儿还当我面抽着呢,你当我瞎啊?” 陈启沉默一会儿说:“从今天开始戒。” 许哲文无言以对,看他在手机备忘录里反反复复输入几个字母。 Txnwhz 拼音输入和英文输入试了一遍,选字又选半天,最后全删掉。 许哲文问:“这是在干嘛?” 陈启说:“没什么。” 许哲文来劲了说:“猜字游戏是吧,来,让我看看来。” 陈启躲开,许哲文醉醺醺说:“想你……太想你?我还在!” “……”陈启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真的吗?” 许哲文已经不太清醒。陈启虽然没喝酒,闻了那一身酒气,似乎也醉了,特别不清醒。 白天刚见过的前女友,转头就给他发意味不明的缩写。别的不知道,至少陈启能确定,时雨已经发现他解除拉黑这件事。 许哲文拎着酒瓶刚想倒酒,陈启一把抢过来直接对瓶吹。 许哲文“哎哟”一声,嚷嚷:“不是,你今儿什么毛病啊?” 第3章 衬衣 谁选前任谁有病 时雨回家那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但直到她陪家人吃完午饭,也没见着一滴雨。 虽然常年在外求学和养病,时雨对父母也没多少思念情绪。毕竟他俩时不时就飞一趟北美,上分公司视察也好,休假也罢,一待就是一星期。有时候,时雨下课还能吃上一顿家里主厨做的饭。 这天的午饭算一家三口的家庭便餐,隔天晚宴才是重头戏。 孟溆林送来一条酒红色丝绒长裙,在女儿面前比了一下。 时雨说:“眼熟得很,这多少年的古董了?” 孟溆林说:“濛濛好眼光,这还真是古董,我三十年前和你爸订婚穿的裙子,你明晚就穿这件。” “订婚?”时雨无奈,“太隆重了妈妈,换别的吧。” 孟溆林说:“明儿是给公主挑驸马,隆重点好。” 时雨知道这场晚宴多半有联姻对象要来,但没想到安排得那么坦荡,接风宴直接变成相亲会。 “既然是公主挑驸马,那就让他们打扮清爽来给我看,我嘛,穿这件就好。” 她选中的是一条香槟金缎面长裙,乍看平平无奇,穿在她身上简约而清雅,正好衬出气质。 孟溆林直夸“宝贝眼光好”,高高兴兴地给她挑珠宝去。 珠宝也是古董,从奶奶那里传下来的老物件,历经多年光泽不褪,反而越发好看。 孟溆林一边给时雨戴项链,一边聊起明天要来的客人。 “雅和集团的林二公子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见过,在阿爷家。” “记得,叫什么我忘了。” “林琛。” “哦,林琛,他怎么北上了?” “雅和医药要拓展北方市场呀,据说他来坐镇。” 时雨九岁之前住港岛,国语都不会说几句。在外公外婆的会客厅里,她也曾见过很多体面人,其中就有林家夫妇和他们的儿女。 “他明天要来吗?”时雨问,“我以为他结婚了。” 孟溆林说:“要来,他单身。” 时雨没答话,她对这个人不感兴趣。 孟溆林也看出来了,另起话头说:“还有陈老将军的幺孙,我记得你俩是高中同学,交流很多。” 时雨噎了一下说:“嗯,高中同学但不太熟。” “只是太久没见生疏罢了,明天记得多聊多了解。” “……” 时雨牙根泛酸,眼眶也泛酸,只能“嗯嗯”几声敷衍过去。 高中时班里恋爱风气开放,一群不用为未来发愁的少男少女光明正大谈恋爱,老师也不管。 但时雨和陈启从交往到分手,一直没让外人知道。 “不想被人当成动物园里的猴一样围观。” 这是时雨给出的理由,也是陈启后来耿耿于怀的原因。 时雨从小人缘好,暗恋明恋她的人不少。不巧,陈启也是个入学起就很惹眼的人物,半月收一沓情书。 时雨不想被讨论,所以要求陈启对两个人的恋情保密。 后来分手,陈启质问她:“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是么,时雨,我耽误你跟好朋友散步了,还是影响你听同学表白了?” 时雨百口莫辩。 总之,身边除了密友,谁也不知道时雨和陈启有过一段。 孟溆林让女儿多了解陈启,对此时雨只想说:妈妈,我太了解,甚至知道他右边髂骨部位有蝶形胎记。 我曾吻过那里无数次,也曾听过他喘息。 明天我要装作陌生人和他交际。 — 这晚可能是因为心理准备做足的缘故,时雨入睡顺利。 城市另一侧,陈启辗转难眠,坐起来习惯性摸打火机,摸到后愣了一下,随即扔掉家里能找到的所有烟。 三年前和时雨分手,他染上恶习。 想着反正时雨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管谁讨厌烟味。他只是觉得苦闷,苦闷到整天溺在烟缭雾绕里,不愿清醒。 现在他准备去见时雨,不管距离远还是近,他都不想自己身上的烟味被时雨闻到。 为此,他今天洗了三次澡,明天还要洗三次。礼服从里到外喷香水,保证没有一丝烟味。 这样暗暗盘算着,他心里稍安,渐渐有了困意。 第二天下午,等陈启把自己收拾干净,时雨已经在络通酒店的空中花园见客人。 林琛一身黑西服,头发全梳上去,却不是古板的造型。他个子很高,五官深刻,好看得有些邪气。 “时小姐,好久不见。”他开口寒暄,像老友重逢。 “好久不见,”时雨挂上一贯的温柔笑容,“林先生赏脸,来得这么早。” 林琛很是意外:“我还以为时小姐忘了我,没想到还没自报家门就被认出来了。” 时雨从容调侃:“林先生的口音让我想起我阿爷,不如同我讲母语,我听得懂。” 林琛笑了笑,换粤语说:“是么,见笑了。” 侍者端酒水来,时雨选了杯果汁,坐在花园一角和林琛闲聊。 话匣子打开的关窍,无非是港岛有什么趣事,姓孟的大家族有什么新闻。边角料说了几个回合,也没引到生意场去。 林琛:“大事上报纸,时小姐都看过,比起聊这些,不如继续说那家酒楼。” 时雨:“可惜,很久没去了。”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时雨和林琛已经交谈快一个小时。 陈启走出室外,本想找个地方透气,没想到出门更无法呼吸。 他看到盛放的花丛里,时雨和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说话,脸上笑容不断。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光,天天都没笑容呢。 陈启早就发现,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真心,时雨都笑得很好看。 气氛正好的时候,陈启埋在她的肩窝说:“宝宝,以后可不可以只对我笑。” 时雨哼了两声,埋怨:“你别太深,出去。” 陈启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但也没法忽略时雨这一句话。他被卷进浪潮,欲海里沉浮,忘了讨要那句承诺。 前任见面就这点不好。 陈启想,我站在这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笑了一笑,我就能想到风月无边。继而想到残酷的后续,隔三载春秋也能命中他心脏。 “先生,抱歉!” 遐想终止于侍者的失误。陈启被撞了一下,手上挽的西服外套没事,衬衫被红酒沾湿。 这边动静打断时雨和林琛的交谈,陈启得偿所愿,却着实高兴不起来。他立刻转身离开,连一句“没关系”都来不及对侍者说。 时雨看着陈启离去的方向,很久没挪开眼。 林琛问:“是时小姐的朋友?” 时雨毫不犹豫起身:“是同学。抱歉,失陪了。” 她急匆匆走回室内,穿过手织地毯由头铺到尾的长廊,站在一间贵宾休息室门外。 宴会主家是她,她额外安排陈启在这间,但不知道陈启是否需要帮忙。 刚才闯了祸的侍者也跟过来,连连道歉。 时雨对他说:“最快的速度找一件白衬衣,必须是……” 一瞬间,时雨想到陈启常穿的两个品牌,话到嘴边,又觉得一时半刻可能没法找到。最后,她改口成只要求特定面料,还把陈启的尺寸报了一遍。 侍者战战兢兢离开,压根没空想时小姐为什么这么了解客人的身材信息。 处理完这些,时雨在门口愣了两分钟,安慰自己:来者是客,照应嘉宾是她作为主人应该做的。 然后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门开了。 时雨甚至没看清陈启的脸,就被他拽进房间,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上。 脏衬衣随意地丢在沙发上,陈启裸上半身,跷腿坐着,墨色眼眸直勾勾看向时雨。 他的身材比以前更好了,肌肉练得有型,不至于夸张。腰下蝶形胎记明显,仿佛立刻就能振翅飞出。 时雨匆匆扫了他一眼,随即收敛视线说:“抱歉,招待不周,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陈启想过很多次,再见会是什么情形。也想过时雨会说“抱歉”或者“对不起”,但绝不是现在这样,为一件无足轻重的白衬衣。 他想听:抱歉,我不是真想和你分手。我只是脑抽了发疯了我现在后悔了,陈启,我还是喜欢你。 现实告诉他,这是痴心妄想。 时雨仍然关心他,就像关心其他任何人一样。高中借全科作业给同学抄,大学偷偷给家里破产的同学交学费。谁失意都能从她这里得到一句“你还好吗”,陈启跌倒无数次才肯承认,自己不算特别。 “多谢时小姐关心,我已经让人送替换的衬衫来,请时小姐原谅我延迟出席。” “时小姐”三个字尽显疏离,时雨不会不懂他什么意思。 “没关系,”时雨温婉笑着,“最多是赶不上主宴,不至于赶不上第一支舞。” 陈启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焦灼。第一支舞,时雨会选谁做舞伴?他总不能连做备选的资格都没有。 白衬衣必须马上送到。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时雨待不住了,率先问:“你把我拽……请进你的休息室,有什么事吗?” 陈启说:“没事,只不过担心时小姐在外站着会累。” 休息室门锁是带小范围监控功能的,时雨忘了。 “我还好,”时雨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尽量平稳说话,“陈先生若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我就先走了。” 陈启语调淡漠:“照顾客人不该是酒店服务人员的工作吗?早前听说时小姐为人善良,没想到连自家员工的工作都能参与分担。” 明显的阴阳怪气,时雨听得出来。 “不至于,”时雨浅浅笑着,“再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额外照顾些是应该的。” 陈启说:“那就多谢老同学了。” 老,同,学。 时雨假笑以对,反客为主问:“陈启同学,你知道今天晚宴的主题是什么吗?” 陈启的眼神越发冰冷:“我以为不知道的人是你。” 明摆着的相亲会,时雨为什么接受,陈启又为什么要来? 时雨:“我当然知道,那你呢?” 陈启:“家里的命令。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时雨:“你的意思是,要是没有家里的要求,你不会来。” 陈启不回答。时雨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果断转身,手脚僵硬地走出休息室。 她走后,陈启发泄似的捡起脏衣服,团成一团扔出去。不过短短一分钟时间,他又改变主意。 谁在乎那第一支舞?他不在乎。 时雨选前男友做舞伴才有病。 时雨也是这样想的。她听到陈启那些礼貌而冷漠的话,已默默决定把陈启从舞伴名单里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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