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来? 二人到了皇后的宫里,坐着说了片刻话,多是绫华一个人在说今日御花园里的这一场闹剧,还问元嘉,“大皇姐,你怎么不去看热闹呢?我都让人来通知你了。” 元嘉道,“本来是准备去的,我才出了宫门,就听说父皇生气了,谁还敢去啊!” 皇后如今万事不管,只管养胎。 谢知微坐了一会儿,因惦记家里,瞧着皇后气色还不错,也实在是找不出诊脉的机会,便起身要告辞。 绫华还坐着不动,皇后便道,“绫华,才针工局送了些花样过来,要给你们姐妹做今年冬的衣裳,本宫才说要送到你母妃宫里去,你既然来了,就跟你大皇姐先去挑一挑。” 绫华以为皇后要拿薛婉清的事说教谢知微,担忧不已,只是皇后既然发了话,由不得她不去,只得担忧地朝谢知微看去。 谢知微端着茶,遮挡住半张脸,朝绫华微微点头,将她这份担忧看在眼里。 待二人出了殿门,谢知微才起身道,“皇后娘娘,请允许臣女为娘娘请脉。” 皇后伸出手腕,奚嬷嬷忙拿了引枕过来搁在榻几上,谢知微走过去,在榻前的脚踏上跪下来,皇后忙道,“你起来,坐着,本宫跟前不必如此客气!” “娘娘,礼不可废!”谢知微坚持跪着,为皇后细细地把脉,先左手后右手,很是用心,约莫五六息左右,她方才拿开手指,“臣女瞧着皇后娘娘气色不错,应是无碍,想着今日若是不能请脉,明日再来。” 皇后收起了手腕,笑道,“本宫自己觉得不错,每日里一遍平安脉,太医们也觉得很好,只是若没有你说一声无碍,本宫还是觉得心头不安。” 虽不见谢知微面上有愁容,但皇后方才听绫华说,再御花园里发生的事,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瞒得过她这个六宫之主,可想而知,方才御花园中,薛家父子做出的那一出,必定让这丫头担忧了。 皇后便道,“微丫头可是在为今日神兽的事担忧?” 谢知微抬起头,朝皇后看了一眼,“回皇后娘娘的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家与薛家无论如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臣女的姑母是世子爷的元配,臣女的表妹在谢家与臣女等朝夕相处了五年,若他们欺君罔上,谢家脱不开干系!” “谢家虽然不曾欺君,可也等同谢家欺君。臣女和臣女一家深感羞愧!”谢知微俯身拜下来,眼泪也随之落下。 奚嬷嬷心里骂了薛家父女不要脸,也暗叹了一声,谢家摊上这样一个姻亲,也着实倒霉。 皇后朝奚嬷嬷使了个眼色,奚嬷嬷忙上前将她扶起来,皇后看谢知微强忍着泪水的眼,内心也深为感慨,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能有如此担当。 她原以为谢知微要在她面前将谢家和薛家撇开,《秋窗风雨夕》的事,当天元嘉回宫就跟她说了,也在她面前说薛大姑娘多不要脸,多没有良心,皇后当时就想,薛大姑娘真是可惜了这一身才气。 后来宫里居然有美人弹这首曲子,企图勾引皇上,皇后便越发觉着这薛大姑娘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将来长大了,还不知道如何害人呢! 还没等长大! 不管谢知微今日会在皇后跟前说薛婉清如何不好,皇后都不会觉得谢知微过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谢知微没有半分要撇清的关系。 看着小姑娘湿润的眼睛,眼睫毛上还有两颗露珠一样的泪水在滚动,皇后不由得好气又好笑,也很无奈。 是啊,不管谢知微说什么,在世人的眼里,两家都是还有一个外孙女在的姻亲啊! “好孩子,你别担心,也别难过了。皇上是明君,一定会明辨是非的。” 她虽什么都没有说,谢知微也知道,今日,皇后肯见自己,证明谢家还没有到那一步,她磕头谢恩,出宫的时候还是奚嬷嬷送她到宫门口。 宫门口,谢知微看到等在马车旁边的百灵面色古怪也没有多问,径直上车。 百灵忍不住唤了一声,“姑娘!”拼命朝马车里使眼色。 谢知微掀开帘子朝里一看,见原本自己落座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坐着一个人。 他不知在那里换了衣服,一身玄色金绣箭袖,手里正拎着一个珐琅彩开光仕女图茶壶,往她平日用的湖水绿扒花粉彩九桃盖碗里斟茶,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端起盖碗,陶醉地闻了闻茶香,接着又抿了一口,眯着眼睛,满脸陶醉。 “上来啊!傻乎乎地看着做什么?” 谢知微扭头朝百灵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我的马车呢?” 百灵知道自家姑娘迷幻了,急得跳脚,“这就是姑娘的车啊!” 可是,她真的以为这是萧恂的车了,谢知微的面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有着一层薄薄的茧,美好的似乎在抹琴弦,她傻傻地看着,这手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扣住了她的大臂,将她半提起来,放在了车上。 “走吧!”萧恂鸠占鹊巢不说,还吩咐车夫。 马车慢慢地走起来了,后面传来百灵的叫声,“哎,奴婢们还没有上来啊,姑娘等等啊!” 谢知微才回过神来,“等等!” 第129章 抱住 马车又停下来了,百灵和玄桃爬了上来,鹌鹑一般地缩在角落里,活像萧恂是一头吃人的猛虎。 还是紫陌姐姐好,方才搭了另外一辆马车先走了。 “怎么了?吓傻了?”萧恂凑了过来,他把谢知微备用的一只红地扒花粉彩八宝茶碗翻出来,沏了一杯茶,递给谢知微,“怕什么,薛家哪怕天翻地覆呢,也连累不到你头上。” “谢家与薛家是姻亲!”想起还在宫里的祖父,谢知微快哭了,“这是欺君之罪!” “欺君的多了去了,你见过人人都被诛九族了?”萧恂嗤笑一声,“瞧你胆子也挺大的,怎么这么不经吓啊?” 他边说,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扔给了谢知微,“我刚刚在宫里捡的,差点被我一脚踩死了,害得我摔了个大马趴,也算是缘分吧,我马上要出京了,你帮我养几天呗!” 这是一只长着长毛,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的奶猫,不到一个月大,叫声如蚊蚋,虚弱得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气,谢知微一手握着茶碗,另一只手不得不托着小奶猫,生怕它一挣扎落到地上摔了,担忧不已,“我可能不适合养猫。” “为什么?”萧恂不高兴了,以为谢知微不愿帮忙,“你别忘了,今日我可帮了你。本来我没打算掺和这件事,白虎是真的假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听说你和那姓薛的蠢妇是表姐妹,我才多管闲事的,你没看到皇上都骂了我几次了,差点把我拉出去午门斩首了?” 实在是恕我眼拙,没看出来皇上要斩你的首! 不过,看到萧恂吃人的凶相,又想到自己欠了他一屁股债,谢知微抿了抿唇,“我本来是养了一只鹦鹉,你知道,鸟和猫是天敌,不过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那鹦鹉不如就让我弟弟养,我帮你养这只猫。不过,你要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哦!”萧恂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喜悦中,方才他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谢知微这算不算是在关心她?嗯,方才,他担心她会害怕,所以偷了贵妃娘娘的母猫下的这只小猫仔来逗她开心,她现在投桃报李了? 哎呀,没想到在和女孩子打交道这方面,他也是无师自通,聪明得紧! 萧恂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会儿已是乐呵呵的了,“我听徐良说,过两天,有一批河曲马要运到澶州交易,我准备去看看,能不能弄两匹好马。” 看到谢知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福至心灵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吗? 谢知微点点头,“可是,你的猫?” “让你的丫鬟帮忙养几天不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去弄只母猫来带它。” 想到无端又要多养一只猫,谢知微不想自己的倚照院是小动物的天下,忙摆手,“不,不用了,我的丫鬟们能够养好,什么时候去?” “明日一早吧!”萧恂道,“我到时候去接你,我们人不少,你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不等谢知微说话,他就自己下了决定,“算了,你还是坐车吧,这一路上往北走,风尘很大,我怕你被吹哭了。” 谢知微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自己什么时候哭过?怎么一不小心在萧恂的眼里,她就成了爱哭鬼了? “你看着我看什么?”萧恂被她这懵懂的眼神看得嗓子眼发干,很想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看着挺机灵的小狐狸,怎么这么傻,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看着一个男人,很危险吗? 马车从西华门出来,绕过西角楼,从横街穿过,过了乾明寺,眼看就要进甜水井街了,谢知微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问道,“郡王爷,你什么时候下车?” 她怀里抱着奶猫,那奶猫无力地扒拉着她胸口的衣服。 萧恂朝那儿看了一眼,不自在地别过头,清了清嗓子,“墨痕那蠢货,怎么还没有把马牵过来?实在不行,就只有麻烦县主把我送到宸郡王府了。” 谢知微两世都没有送过男人回家,这……,她瞪大了眼睛,抿了抿唇,这债,真是不好还啊! 萧恂一双点漆般墨黑的眸子莫名地闪着光,他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告诉谢知微,每每看到谢知微为他为难,他就特别兴奋也很得意,就好像一头狡猾的小狐狸,不得不屈服于他这头大灰狼的爪子下,吓得瑟瑟发抖。 “怎么,县主不愿意吗?”萧恂顿时就变了脸,伸手就夺过了谢知微怀里的小奶猫,他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谢知微的胸,不过,可惜,谢知微年龄还小,身量未足,谢知微没有什么感觉,萧恂也只感到了一点热意。 而这点热意,如燎原之火般,一下子将他的脸烧得一片通红,他起身就朝车外去,他自己落荒而逃,看在谢知微的眼里则是他气怒不已。 “等等!”谢知微一急之下,连忙拉住了萧恂的衣袖,“你不要我帮你养猫了,那明天还去马市吗?” “你这点忙都不肯帮我,我为什么要带你去马市?”萧恂理所当然地道,他眼睑下垂看了一眼谢知微白嫩的小手,雪玉一团,好似刚出笼的包子,看着就很有食欲。 谢知微闭了闭眼,前世的冤孽啊,她重生就算了,为何不把前世的全部忘了算了? “我没有不愿意!”谢知微一双莹莹的大眼睛看着萧恂,委屈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愿意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相处?你不带我去就算了,我让我四叔带我去。” 眼见谢知微急了,萧恂就后悔不已,他貌似用力过猛啊,现在该怎么办? 萧恂没有落座,就这么弓着身子站着,突然,马车也不知道怎么就颠了一下,萧恂整个人在一股力道下朝外冲去。 谢知微一下子吓呆了,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而此时,萧恂一个习武之人,反应速度当然快,他一只手握着猫,一只手抓住了马车架子,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水草一样的东西,带着宜人的温度,攀在自己身上。 这感觉真是美妙啊! 第130章 太香 只是萧恂还来不及回味,马车稳住了,谢知微也连忙松了手,落座下来,窘迫的情绪涌了上来,此时她除了佩服自己的勇敢和蠢之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百灵和玄桃则看着自家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待看到主子脸上无法掩饰的懊恼,忙齐齐地低下了头,她们没有看到,她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就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知微背靠在马车内壁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裙子,她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汇总成一个,萧恂真是有毒! 而且还是剧毒! 萧恂的心里则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他感叹道真是上天都在帮他啊!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回身坐下来,将猫儿放到谢知微的怀里,“多谢县主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好以后……” 谢知微想到他每每说的一些话“进了我的门”“喝了我的茶”之类的话,生怕他又有什么惊世之言,忙道,“不,不必了,我只是举手之劳!” “对县主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就是救命之恩,都说救命之恩当……” “郡王爷!”谢知微生怕他说出什么浑话来,那样的话,她也不用活了,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要不,明天你带我去马市,就当是报了这次的救命之恩吧!” “那怎么行?难道说在县主的眼里,我的命和一匹马差不多价钱?” 谢知微后悔死了,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以他萧恂的身手,就算被甩出马车,也死不了吧?她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萧恂生怕又把谢知微惹恼了,便不再贫嘴,“县主,我其实想说,以后供县主差遣,所以明日去马市,我会早点来接县主。”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道,“郡王爷,墨痕来接郡王爷了,郡王爷这会儿下车吗?” 萧恂下车后,谢知微怀里抱着小奶猫怔愣了好久,什么叫“以后供县主差遣”?她敢吗?还有,她能不能向老天爷祈求,把今日对萧恂的救命之恩用来偿还前世她欠下的那份债? 貌似这样想有点无耻吧?谢知微羞得满脸通红。 玄桃担心极了,生怕姑娘一时想不开而做下傻事来,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方才也是太急了些,若姑娘不拉郡王爷一把,郡王爷扑下去,不说别的,就算摔不残,最起码郡王爷那张脸也没法看了。要是真摔破了相,这满京城的姑娘们可都要哭死了。” 谢知微看着玄桃,平时也不觉得这丫头这么能说呢,现在说的这些话,可真有道理。 “他摔破了相,我也能治好他那张脸。” 谢知微没好气地瞪了玄桃一眼,“你也听到方才他说什么了,还让我差遣他,我可不敢!” “姑娘,奴婢听说,郡王爷这张嘴能骂死人,这满京城的姑娘,对郡王爷这张脸爱死了,对郡王爷这张嘴又怕死了。奴婢觉着,有了今日这桩事,最起码,郡王爷感激姑娘,最起码以后姑娘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叫郡王爷看不顺眼了,骂两句,那姑娘也没脸做人了。”百灵笑嘻嘻地劝道。 “还有这样的事?”谢知微只觉得她过去的十年真是活在梦里头,对京城里的一些事,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可不是,听说前些天,郡王爷去衮国长公主府赴宴,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从郡王爷的跟前经过,身上的披帛不小心缠在了郡王爷的胳膊上,郡王爷当场就让那姑娘没脸,那姑娘气得一头钻进了水里,婆子们捞起来的时候,都快断气了。” 谢知微惊诧极了,问道,“他说了什么,那姑娘气得当场投水?不会是对那姑娘……” “姑娘想哪里去了?郡王爷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姑娘,但凡有姑娘让他多看一眼,他就能把人骂哭,听说京城里好些要脸的姑娘都避着郡王爷走。这个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大约不清楚情况,就一头撞了上来,郡王爷笑着问,‘姑娘,一晚上几个银子啊?这是卖不出去了吗?不知道爷最讨厌女人香?’” 谢知微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难怪人家姑娘会投水,这要点脸的女子,谁还不羞死了? “这么说,依你的意思我还得感激他对我口下留情?”谢知微瞅着百灵道,“你要早说他是这样的人,我还不避着他点?” 百灵道,“姑娘,京城就这么大点,再说了,姑娘不是和大公主和三公祖交好吗?公主们和郡王爷又是兄弟姐妹,怎么可能避得开?奴婢是觉着,这京城里得罪谁也不能和郡王爷过不去。” “也是这个理,可你方才也说了,他不是说他最讨厌女人香的吗?”谢知微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难道说,今日嬷嬷没有给我抹香膏?我身上不太香?” 玄桃有点听不下去了,劝道,“姑娘快别钻牛角尖了,也幸好郡王爷一时没记起来,要不然,当场把姑娘给摔下去了,这会子,奴婢们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听你们这意思,还挺感激他的?”谢知微瞪着眼睛,平日里瞧着自己这几个丫鬟们都还挺忠心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全都叛变了? “也不是,姑娘,您莫不是忘了,您是崔家的外孙女儿,这天底下,谁不想巴结您几分?郡王爷是时刻要上战场的人,估摸着也是想到,若是交好了姑娘,姑娘能帮忙弄点好的疗伤药什么的,将来也不是多了条命吗?” 谢知微一听,有道理,心里也想着,香云笺已经琢磨出来了,也不用再耗费心思,不如琢磨着弄点好的疗伤药,若萧恂出征,就送给他。 萧恂从墨痕的手中牵过了飞云骓,横了墨痕一眼,“这么快追上来做什么?” 墨痕抹了一把鼻子,他看懂了主子的眼神,是在恼他,但是没明白主子凶他做什么,接着解释道,“奴才是瞧着郡王爷没车,还蹭了县主的车,怕您不方便,奴才快马加鞭赶过来,要不是飞云骓闹脾气,奴才能更快点。” 第131章 代价 萧恂摸了摸爱马的脖子,眯着一双眼睛,目光追着谢知微的马车良久,待入了甜水井街,消失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飞云骓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撒开马蹄子飞奔起来。 “郡王爷,等等奴才啊!”墨痕骑了一头大宛马,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 谢知微一路回到了扶云院,一进门,见袁氏不在,东次间里,传来溪哥儿充满了童稚的读书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是什么意思?” 门口,嫣梅正在探头探脑,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吓了一跳,忙屈膝行礼,“姑娘回来了?” “太太呢?”谢知微已经习惯了一回来就问母亲。 “太太去厨房里看去了。” “既然太太去厨房里了,你怎么在这里?”谢知微没有错过方才这丫鬟偷偷地往东次间偷觑的事儿,但终归是父亲屋里的事,她着实也不好管,“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是!”嫣梅不敢多说,这家里,谁都知道,如今的大姑娘不好惹,只是,她离去的时候难免充满怨气地朝谢知微瞥了一眼。 “姐姐回来了!”谢明溪正趴在炕桌上读书,听到声音,忙放下书本,准备下来,被谢元柏轻轻的一扫眼,他缩了缩脖子,又装模作样地读起来了。 谢知微一进去,就看到谢明溪苦着一张小脸的模样,她走过去,向谢元柏行了礼,“父亲!” “回来了?” 谢元柏正坐在炕上看书,放下了手中的书,上下打量女儿一遍,听说女儿进了宫,他虽然惊讶女儿与公主走得近,也难免为女儿担心,宫里一步错,或将性命难保。 见女儿眉间锁着愁,谢元柏越发担忧,问道,“进宫里,不顺吗?” 父女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交流,以至于如今,谢元柏都不知道该如何关心女儿,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是后悔的。 “湄湄?” 帘子一挑,袁氏一阵风一样地刮了进来,没有搭理相公和儿子,而是欢天喜地问道,“湄湄,这次进宫,皇后娘娘赏你了没?” 谢知微满腔的愁绪被母亲这一问给冲散了,她扑到了袁氏的怀里,不由得好笑地道,“哪有每次进宫都得赏的?母亲,这次,这次,我和祖父差点都回不来了!” 前世的那份恐惧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谢知微是真的害怕了,她紧紧地搂住袁氏,袁氏则双臂抱着女儿,轻轻地抚摸她的背,“没事,没事,我们湄湄这么乖巧,就算做错了什么,皇上和皇后也都会喜欢。” 谢知微到底不是一个真的十岁的孩子,她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强逼了回去,父亲回来了,母亲还好好的,弟弟也没有变成傻子,一切都还好,都来得及。 谢知微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她松开袁氏的时候,袁氏松了一口气,一来为女儿没有完全被吓坏,二来也为这从未有过的母女肌肤相亲。 袁氏做梦都没有想到,女儿也会对她有投怀送抱的时候,若非女儿的情绪不好,对她有所担忧,袁氏怕要乐疯了。 而这一切,看在谢元柏的眼里,就又不一样了。 他走之前,袁氏对女儿百般迁就,供养祖宗一样地供着,女儿对袁氏则百般挑剔,顺带对他这个续娶了的父亲也很不亲近。 如今,看到袁氏与女儿母女情深,女儿与儿子姐弟相爱,谢元柏对袁氏越发感激。 他不在的时候,袁氏把这个家经营得非常好。 丹枫倒了一杯茶过来,袁氏亲自把茶递到了女儿的手里,柔声安慰道,“湄湄,你跟你父亲和我说说,宫里都怎么了?不是进宫玩儿的吗?怎么还牵扯到你祖父了?” 谢知微对谢明溪道,“溪哥儿,我刚刚带回来了一只小奶猫,还没有喂食,你去一下姐姐的院子里盯着丫鬟们好好给它喂点吃的。” 谢明溪一听,可以不用读书了,高兴坏了,忙看向父亲。 谢元柏知道女儿是想把儿子支走,点头道,“去吧!” 谢明溪便一阵烟一样地跑了。 谢知微让丹枫在门外好生守着,把今日在御花园发生的事说了,她恨声道,“薛家真是……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当时我看到祖父脸色都白了,祥瑞之事有关社稷,并非能够拿来邀宠媚上的物件,一旦皇上追究,必然是祸及九族的大罪。” 谢知微叹了一口气,自从十多年前那场宫变,卢家拒绝为皇帝写继位诏书,皇上便恨极了卢谢崔海四大家,这些年打压厉害。 谢家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以前的那些门生故旧也都不敢来往。 而这,也是为何,父亲弃文从武,皇帝喜闻乐见。 当今皇帝绝不是一个心胸开阔者,他这次能够放过谢家,还不知道要谢家付出什么代价? 谢知微能够想到的,谢元柏也能想到,他嘱咐妻子道,“今日湄湄说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去。” “是,老爷!”袁氏固然神经大条也明白,谢家今日是暂时躲过了一场怎样的劫难,只是她一向不会说人的坏话,纵然心里把薛家恨了个底朝天也说不出难听的来,只一颗心惴惴不安。 这时,门外,丹枫挑着帘子进来了,“太太,前面老太爷书房里的沉霜姐姐来了,说老太爷让大老爷和大姑娘去七谏斋去。” 谢元柏忙站起身来,他定了一会儿神,才看着女儿,“湄湄,你跟我一起去吧!” 出了扶云院,过一道仪门,便进了前院,往前走一箭之地,便是正院,东面是外院的书房,老太爷的七谏斋便在瑞春堂的南面。 谢元柏父女到的时候,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都到了,坐在书房里,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都听说了方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 老太爷还没有缓过神来,看到长子来,脸色才稍微好点,问谢知微道,“宫里发生的事,你都跟你父亲说了吧?” “是,祖父!” 第132章 颠倒 谢元柏道,“父亲,商量事情,您找我来就好了,湄湄一个姑娘家,年纪又小,才在宫里本来就被吓得狠了,儿子担心她夜里会做噩梦。” 谢眺摆摆手,道,“微姐儿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今日她在宫里也都看到了,一些事,给她说得明明白白,她兴许还不会害怕了。” 说到这里,谢眺带着一点考验谢知微的意思了,问道,“微姐儿,你可曾想过,今日皇上为何没有追究谢家的罪责?” 追不追究薛家,这已经毫无悬念了,而谢家,皇上应当不会轻易放过。 “孙女想,皇上前些年想封泰山,朝中一直反对,皇上这些年没有再提了,心里未必放弃了。这次,弄出白虎祥瑞这种事来,应是想旧事重提。毕竟,萧受命,兴于雍,付于康,居其器,守于正。是当时皇上封禅泰山的理由,皇上一直以来想争的是个正统的名声,如果能够得到祖父等这些文臣们的认可,将来史书上才不会被鞭挞。” 谢知微手里握着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天底下,从古自今哪里有真正的祥瑞?想必皇上也知道,之所以纵容薛家和四皇子这般大肆宣扬地把白虎弄进京来,让沿路的老百姓和满京城的人都看到,便是想坐实这祥瑞的真实性。祖父,算计我们的是皇上,想必皇上一定提了要求,这次祭天的祝文是由祖父捉笔吧?” 白纸黑字,青史留名,而谢家也将被蒙上一层媚上的羞。 谢眺心中震撼不已,他怔怔地看着谢知微,心里在想,为何上天不让他这个孙女儿是个孙儿?若微姐儿是个男儿的话,谢家少说还能兴盛一百年。 这么好的孙女,难道将来要便宜别家? 只要想到这一点,谢眺心里便犹如被刀剜一样。 “微姐儿,厉害!”谢季柏朝谢知微竖起了大拇指,“要不,微姐儿,你今年也下场吧,让你祖父给你捐个童生,回头考个秀才,明年秋闱中个举人,后年咱们叔侄两个一起金榜题名?” 谢知微一听,这么好玩儿的事啊,也只有她四叔才想得出来,也忘了后面要说的话了,眼巴巴地望着谢眺,谢眺哭笑不得地训斥道,“胡闹,难道还想犯下欺君之罪吗?” 也是哦! 谢知微挠了挠头,很遗憾,嘟囔一句,“要是我下场,就没状元什么事儿了!” “那是,微姐儿多厉害啊!”谢季柏由衷地赞道,“唉,真是可惜了啊!” 谢元柏等人都笑起来了,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好多了。 只是,谢眺的眉间依然无法舒展开,这件事说来,要怪的话,只能怪冯氏了,当初非要把女儿嫁到宁远伯去,而宁远伯府当时打的主意,谢眺也知道,想从谢家这里谋点好处,让谢家帮忙说话,宁远伯府的爵位也许能多传一代,便许了多少好处,拿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出来说事,哄得谢元桃为之神魂颠倒。 这也是为何谢眺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不喜的缘故,丢尽了世家嫡女的脸面。 “祖父,谢家的祖训是以天下为公,只要皇上肯为百姓着想,谢家写一篇祝文又如何?笔在祖父的手里,如何写就看祖父了,孙女儿觉着这未必也不是个机会。” 祝文有制式,也不全是歌功颂德! 谢眺眼睛一亮,笑道,“微姐儿果然厉害啊!” “不过……”谢知微道,“孙女儿以为,以后可不能再与宁远伯府来往了。虽说表妹是姑母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可是有时候该断还是要断。孙女儿并不是拿《秋窗风雨夕》在说事,也并没有觉得,谢家抚养了表妹一场,就该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看在姑母的份上。只是,宁远伯府一心为了媚上,不顾亲戚们的性命,这份野心,孙女觉着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错!”谢元柏道,“这天底下可建功立业的事多了去了,入朝为官,为百姓立命,边关杀敌,守护社稷江山,无不可建功,薛家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犯下这种滔天的罪来?” 对于《秋窗风雨夕》惹出的笑话,谢仲柏和谢拾柏的感触最深,他们深深地记得,当时,听说弹唱这首曲子的人是谢家的表姑娘,且这表姑娘在谢家养了五年时,众人那怪异的目光,简直是比凌迟的刀还要锋利。 谢仲柏很赞成,“父亲,虽说清姐儿还年幼,儿子这当舅父的不该与她一般计较,她也是个有才华的,儿子想,那首词如此情真意切,绝非一日之功能够酝酿出来,儿子觉着,升米恩,斗米仇,别人家的姑娘,咱们还是不要养在府里了,免得以后酿出大祸来。” “是啊,儿子也这么想。这家里,一大家子的,若说养在家里也不多了她一口饭吃,可家里的孩子们本就多了,姐妹兄弟朝夕相处,这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这清姐儿如此不懂事,丝毫不顾谢家的脸面不说,如今薛家做出这样的事,事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这是要把我谢家满门都拉下地府吗?” 谢拾柏一向与兄长们共进退,再加上,方才他听父亲说宫里的事,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这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谢眺点点头,“这件事我会跟你们的母亲说清楚。清姐儿是我的外孙女,桃娘过世之后,我也很心疼,但外孙女终究只是外孙女,她祖父母和父亲都健在,实在没必要养在家里。不过,你们也不必多想,依我看,她并没有要来住在家里的意思,如今姑娘们都大了,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想必是准备留在家里的了。” 薛式篷并没有真的胆大包天,他也是被一步步推着走上这条路,被太监们从宫里扔出来后,看到外头的艳阳天,薛式篷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生平第一次面圣,差点把命丢了。 薛婉清忍着满腔的屈辱站在宫城外,薛家的那辆破马车来接她了,她坐上了马车,看着对面摊成一摊泥的薛式篷,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33章 搜府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谢知微的父亲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便被点为探花,去边关五年,不足而立之年,便已经官居四品,被皇上委以重任。而她的父亲呢,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今日多好的机会啊,就被他的胆小怕事全部都给毁了。 薛婉清自然不会将事情败露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她直觉,若非父亲当时泄气求饶,今日皇帝肯定就趁此下台,将来薛家被封赏,便没有半点悬念。 而她,不但被人看见才华,说不定还会像谢知微那样,被封一个女爵位。 如今,一切都成为了泡影,他们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不得不帮皇上圆这个谎。 父女二人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薛家,看到门楣上“宁远伯府”的牌匾还在,二人均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薛式篷也没有了别的法子,若是被家里知道,他父女二人不但没有为家族带来好处,还差点把一家老小拉下地狱,他恐怕会被父亲和族人打死。 “清姐儿,你看现在怎么办才好?” “父亲,一来,铺子的事父亲得赶紧帮忙张罗了,有钱了什么都好说,将来不管走谁的门道,都要花钱;二来,这件事现在还没有个定论,荣辱都系于皇上的一念之间,在宫里没有旨意下来之前,依女儿的意思,父亲最好报喜不报忧。” “可是,若有个万一呢?” “父亲,女儿只想问,如果父亲把今日发生在宫里的事说出去,不管是祖父也好还是叔父们也罢,会不会帮衬父亲一把?” 薛式篷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这就是了!”薛婉清内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原主这父亲,是怎么活到三十多岁,还娶妻生子了的,思想单纯得如同一个稚儿,她突然觉得好累,难道她要和这样的人做一辈子家人吗? 或许,从谢家回来,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呢? 可是,寄人篱下,薛婉清又不愿意。 父女二人各怀心思回了薛家之后,一人就近去了妾室的屋里,一人则回了屋里,累了这好些日子,不管明天天会不会塌下来,最起码,先休息一番。 麟德殿的东暖阁里温暖如春,走到外面一阵寒风凛冽,今秋的风似乎比往年要更冷一些,天边已经挂了两颗稀松的星子,夜也比昨日来得早些了。 罗纲等在殿门口,看到陆偃出来,忙迎了上来,拱手行礼,“督主?” 陆偃抚了抚大红彩绣麒麟袍的袍袖,抬起头,站在高高的宫阶上,看着远处的夜凉如水,“皇上的旨意,命东厂搜府,你领锦衣卫全力配合!” “是!”罗纲抱拳领命。 辰时时分,左掖门前一片躁动,陆偃领着东厂番子,罗纲麾下领锦衣卫,齐聚此处,杀气腾腾,气势汹涌。 时辰到了,陆偃扫了一眼众人,见人到齐了,便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扬起了蹄子,向东而去。 他身后众人,也都驱动马儿,手中的马鞭高高地扬起,吆喝着,马蹄声阵阵,一路扬尘,紧紧跟随。 薛家在外城,金辉门附近的牛行街上。 一行人从内城到外城,所过之处,无不是门户紧闭,人人避让,闻之色变。 东厂出没,也不知这一次倒霉的又是谁家?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陆偃等人便到了薛家门口,门楣上还挂着“敕造宁远伯府”的黑底金字牌匾,门口两盏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光影也在牌匾上晃来晃去,显得格外讽刺。 纵然家里有爵位又如何,在东厂人的眼里,也什么都不是。 陆偃勒住了马僵,马儿停了下来,他盯着牌匾上的字看了一瞬,方才举起手,轻轻地挥了一下。 罗纲冲了出去,吆喝一声,他麾下的锦衣卫便一分为二,分别从左右将宁远伯府团团包围。 待被围得水泄不通了,陆偃身后,汤圆公公才驱着马,哒哒哒地上前,在宁远伯府的大门前下了马,上前去,将门上的铜兽首扣得砰砰响。 “谁呀!”门里,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了,揉着惺忪睡眼的门上的小厮伸出脑袋朝外一看,只见灯火通明,配绣春刀,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举着火把将门前一块地照得亮如白昼,正对着大门,一个身穿大红彩绣麒麟服的青年,身后一溜儿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番子,正面目森冷地看着他。 小厮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已经痴傻了! 汤圆公公朝他踢了一脚,尖利的嗓音喊道,“装什么死,还不快进去禀报,督主来了,不让进还是怎么地?” 那小厮被踢醒了,不想死在当场,忙答应一声,起来后,连滚带爬地进去,喊道,“老伯爷,世子爷,快起来,东厂厂督陆大人来了……” 整个宁远伯府,四处的灯都亮了! 这满京城里,谁不知道陆督主的大名呢?陆督主轻易不会去哪个大臣家里,但凡去了,除了谢家那样的,一准儿没有什么好事,不是抄家就是灭族,往往,吵架和灭族都占全的,还是多数。 陆偃大晚上的跑到薛家来,绝不会像去谢家,是去喝喜酒的。 宁远伯薛磐一面系着腰带一面急匆匆地往外跑,他身后,几个儿子也跟了上来,薛式篷走在最后,他是从第六房小妾的房里出来的,衣衫还没有整理明白,脚步虚晃,一步一步好似踩在棉花上,让他心里非常不踏实。 薛磐首先看到了已经下了马站在门口寒风地里的陆偃,忙上前去,恭敬地向陆偃拱手行礼,“陆督主,大晚上的,大驾光临,还请屋里坐!” 薛磐穿着一身对鸡对羊灯树纹锦袍,腰间系着一条丝绦,年过半百的脸上,少见皱纹,颌下长须垂胸,一双深陷眼窝的眼睛闪过精光,他面上虽镇定,心中却是巨浪翻滚,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权臣,而惹来这滔天大祸? 第134章 下狱 “伯爷不必客气,本座今日前来,有两桩要事!”说完,陆偃眼尾余光朝汤圆撇了一下。 汤圆忙上前一步,掏出了奏折,喊了一声,“宁远伯府接旨!” 府里又是一阵忙碌起来,摆香案,喊阖府的人出来接旨,人仰马翻了一阵,等宁远伯府的主子们都跪在了地上,汤圆方才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远伯世子薛式篷,在得封世子之位后,不思忠君报国,在领押送白虎神兽的任务时,依然行酗酒狎妓之事,触犯神兽。着虢夺世子爵位,押送昭狱,以图后审!钦此!” 薛婉清也跪在人群之中,她听到圣旨后,顿时懵了,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偃,只见他唇角微微含着一丝笑意,红灯笼里的光打在青年的脸上,令他这张绝美的脸上显得朦胧而生出妖魅,而让人忘乎所以。 可他分明又是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浑身上下被温柔包裹着凛冽的杀意。 “为什么?”薛婉清不自觉地问出声来,她望着陆偃,只觉得他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美得不可方物,那浑身上下随时都会乘风归去的漫不经心却好似一柄带血的刺刀,要剜去人的心。 陆偃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好似看一只苍蝇从自己的眼前飞走,除了恶心,便没有别的情绪。 “带走吧!”陆偃柔声地下了命令。 青年生就了一身好皮囊,脸庞白皙如玉,浓淡相宜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风扬起了灯笼,一抹红色的浅光如情人的手轻轻地抚过他不染而朱的唇瓣,勾人魂魄。 两个锦衣卫冲了进来,一左一右钳起了薛式篷。 薛式篷便如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去。 “老爷!”庞氏一声凄厉的叫声喊起,想到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她顿时起身,扬起手,狠狠地一耳光扇在薛婉清的脸上,“贱人,若不是你,老爷会有今日?” 薛式篷带薛婉清出门,为那什么神兽的事,别人不知道,她身为当家主母,不可能被瞒过。 就算这祸事不是薛婉清惹来的,庞氏也不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宁远伯府是她儿子的,她不能让宁远伯府被这小贱蹄子给祸害了。 薛婉清一下子被扇懵了,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又一巴掌打过来了,她没来得及躲闪,脸上连挨了两下,两边的脸眼见地就鼓起来了。 庞氏还要打,薛磐喊了一声,“住手!”,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地朝庞氏看去,东厂厂督还在呢,家里就这么闹起来了。 薛磐起身走到了陆偃跟前,他偷偷地将一个玉扳指摘下来,与陆偃行礼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递过去。 陆偃似笑非笑,眼角余光扫了一下,一直跟在陆偃不离左右的米团忙上前将薛磐推开,“说话就好生说话,一身臭气,别熏着了督主。” “米团,怎么说话的呢?”陆偃笑着,柔声说了一句。 他笑靥如花,背着手跨步进了正堂,香案前,跪着的宁远伯府众人纷纷朝后退去,如摩西分海一般,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径直走到正堂前最上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自有随行的小太监赶紧送上来茶具,将沏好的一杯茶送到了他的手边。 陆偃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握住了茶碗,另一只手用碗盖轻轻地拨动浮起来的茶叶,气质悠然,神情散淡,好似一个坐在自家庭院赏花品茗的世家公子。 薛磐见此,脸上一黑,正要跟上前去,陆偃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来,站在门口的两个手持绣春刀的东厂番子便上前,一左一右用刀架着将薛磐隔开。 “放肆!”薛磐彻底怒了,他一边挣扎着,一面对着陆偃喊道,“放开我,我要进宫见皇帝,我宁远伯府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要进宫去见太妃娘娘!” 陆偃一抬手,那两个东厂番子便放开了他,也不拦着,薛磐知道事不可为,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朝门外走去。 他的身后,传来陆偃云淡风轻的一个字,“搜!” 门口的厂卫一拥而上,人人眼中大放精光,如同那许久不见女色的七尺大汉,猛然看到眼前居然有位不着寸缕的妙龄女子一样,手持刀鞘凶神恶煞,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薛磐被逼着步步后退,除了厂卫之外,门口还有将宁远伯府围得铁桶一般的锦衣卫。 薛磐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出不去了。 “督主,饶命啊!”薛磐转身又朝陆偃扑了过来,站在门口拱手求饶,“督主,是不是敝人或是府中有哪个不肖子弟得罪了督主,还请督主明示?” 陆偃坐着慢悠悠地喝茶,也不搭理他,只吩咐汤圆,“人都挤在这里不好,把府里的女眷都请去安置起来,别把人冲撞了,男丁都集中到庭院里去,其他的人搜的时候,注意些儿,别随便损坏了些东西!” 薛婉清被请走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来看陆偃,她不明白,陆偃到底要做什么? 似乎很多事和书上写的不一样了,唉,想必是自己穿来的缘故,改变了书上的剧情。这对自己很不利,薛婉清不得不想,如何才能回到书上设定的剧情中去? 难道说,自己一定要回到谢家? “小的们办事,督主请放心!”汤圆笑眯眯地拱手应诺,紧接着,一众厂卫们便各自领命四散开来纪律森严。 薛磐靠着门框,双腿失去了力量,慢慢地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充满了绝望,已是面如死灰。 薛家的其他人,男人们被圈在庭院里头,一群亮着刀的东厂番子看守着他们,没有人敢说话,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如刀子一般割在他们的身上,彼此只听得见对方牙齿打颤的声音。 虽然没有人说话,却并不代表这些人的心里没有想法,人人都在想,家里为何会惹来这样的祸事? 宁远伯府这些年式微,没有人敢在外面胡作非为,强抢民女的事都没有怎么做过了,杀人放火更是不敢! 方才说,是世子为白虎的事惹怒了皇上,白虎是怎么回事? 第135章 抄家 东厂番子面儿上虽然和气得很,话也说得好听,叫人快着些,别让他们这些下贱的东西把夫人姑娘们给冲撞了,实则,手里的佩刀没有轻重地拍在她们的身上,如同赶牲口一样地将人撵到了一个敞厅里,没有火盆,里头四面来风,冷得如同冰窖。 一群人不分彼此,都挤在一起,伯夫人年纪大些,被挤在中间,也不算太冷。 薛婉清被挤到了最外面,迎着北风吹,她纵然衣服穿得多些,这大晚上的,没多大一会儿全身也冷得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心里将陆偃往死里恨。 陆偃此举,分明就是在为谢知微撑腰。哼,寿康帝也是个蠢货,居然由着他这样公报私仇,也难怪,好好的江山最后会落到了萧恂的手里。 想到萧恂,薛婉清的心顿时就柔下来了,若他把自己放在心上了,若他知道自己这般受苦,会如何? 薛婉霜受不住,扑进了庞氏的怀里哭起来了,“母亲,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害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薛婉清,她顿时被这一群虎视眈眈的目光给吓得动弹不得了,不过,她薛婉清是谁? 站在历史长河尽头的人,见过多少世面! 很快,薛婉清镇定下来了,她略微扬起了下巴,“祖母,方才母亲说是我,祖母,我一个闺阁女子,何德何能,能为家里招来这等祸端?” 这话有道理! 庞氏却不愿放过这等好机会,“不是你?当初到底是谁跟你父亲说铁围山上有白虎?又是谁和你父亲一起去请白虎?哼,白虎没有请回来,把你父亲请进了昭狱,我真是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做女儿的,谢家不是书香门第,士族门阀,养了你五年,就教会了你如何坑杀父亲?” “别吵了!”伯夫人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在还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太妃娘娘还在宫里,云寿长公主也不会视而不见,他们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的!” 听了这话,众人都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当今太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当今皇帝,听说当年太后生皇帝的时候难产,因此很不喜欢。皇上打小儿就抚养在先皇元后的膝下。 后来太后生了襄王,宠爱襄王,哪怕皇后薨逝,也没见太后多喜欢皇帝。 皇帝登基后一面感念良太妃抚养十二公主的功劳,一面是一腔孺慕之情无处宣泄,因此对母妃良太妃很是孝顺。 三年前十二公主下降,皇帝更是封了薛氏为良太妃,是宫里仅有的两个太妃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敞厅里非常安静,越是安静,外面的声音便越是听得清楚,四处都传来声音,“这里没有,往哪里去搜”,“大家都看仔细了啊,别错过了哪一处”,“那边,看看那只大箱子”,”这块地砖空着,撬起来看看”,这分明是要把薛家掘地三尺。 “呜呜呜……” 一道声音哭了起来,瞬间,悲哀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薛家二太太美艳的脸上已经看得见条条清晰的皱纹,似乎这一晚上的时间,她就老了十岁,不安地对伯夫人道,“母亲,这是要抄我们的家啊!” 不用她说,伯夫人已经想到了,不止伯夫人想到了,其他的人都想到了,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亲眼看到的这一幕。 明明,他们家的爵位才说要再延续一代。 家里庆贺得封世子时候的红灯笼都还没有拆下。 怎么就能被抄家了呢? 人人的心里都涌上了绝望和惶恐,若是被抄家,不管是男人被发配,女人被罚没入教坊司,还是最后满门抄斩,结局其实都是一样的。 “太妃娘娘呢?我们要见太妃娘娘,让我们出去,我们要求见太妃娘娘!” 死亡的恐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三房的太太已经失去了理智,腾地站起身来就朝外冲,“我们家老爷可是良太妃的嫡亲侄儿啊!太妃娘娘啊,有人要抄您的娘家了啊!” 声音穿透了夜空的沉寂传了出来,良太妃三个字如同溺水人手中紧紧抓住的一根稻草,原本被圈在庭院中,心如死灰的薛家男人们也都精神一震。 “我们是太妃娘娘的侄儿……” “还有谢家,我们家可是谢家的姻亲,我堂姐是端宪县主的表妹,难道谢家要眼睁睁地看着薛家被抄家吗?” 陆偃站起身来,他慢慢地踱到了门外,看着庭院中如牲口一般被圈着的众人,不由得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喊出“端宪县主”的少年身上,是薛家二房的长子薛令籍。 那少年看到屋檐下的陆偃,脖子就好似被人掐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红灯笼里的光照在长身玉立的青年身上,一身大红彩绣麒麟服,身后的黑色披风飞扬,一头银线绣的雄鹰欲展翅翱翔。 他黝黑的眸子里似乎含着笑意,却令薛令籍感觉自己好似一头被猛兽锁定的小小猎物,一阵胆寒。 薛令籍浑身一哆嗦,再朝陆偃看时,那一处哪里还有人在?就好似刚才他看到的那个绝艳的青年,只是一个梦。 陆偃回到了正堂,他并没有在原处落座,而是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漆黑的夜。 薛磐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力气,还想去陆偃那里争取一番,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圆脸太监快步走了进来,越过他,走到了陆偃身边,“督主,小的们在府中东北角的一处小院子里发现了一座庵堂。” 来的是芝麻,他边说,看向薛磐的目光,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陆偃剑眉微挑,看向薛磐,问道,“怎么回事?方外人士,尽量不必打搅!” “督主,若是寻常的庵堂,小的们自然要敬几分,只是这庵堂里虽然供奉的也是菩萨,也有尼姑,只是却不是普通的尼姑。” 芝麻一言难尽地朝薛磐看去,那薛磐闻言,忙上前来,解释道,“督主,这些尼姑是奉太妃娘娘的命,从江南寻来的,据说是观世音菩萨的转世,颇有些缘法,养在家里是为了不时进宫给太妃娘娘诵经,为当今皇上祈福。” 第136章 投缘 薛磐觉得机会就在眼前,他一脸淫笑着道,“督主,那尼姑原先也不是尼姑,江南那边的老爷们都有些怪癖,喜欢把人打扮成尼姑,厨娘或是戏子们的模样,增加些情趣。这几个也都是调教好了的,督主若是看中了谁,那是她的福气。” 宫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太监,不是在宫里有结对食的宫女姑姑,便是在宫外成家立业。陆偃的前任陆淮中家里便有一个正室,三个偏房。 陆偃如今位高权重,想把嫡女嫁给他的勋贵权臣不计其数,他一直都看不上,兴许便是有点特殊的癖好。 若是果真能够投了陆偃的缘,那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今日的抄家谁说不是因祸得福了呢? 陆偃抬步往东北角走,薛磐一看,高兴坏了,忙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不时往前引路。 芝麻打着灯笼,小心地走在督主的前面,陆偃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似乎在欣赏薛家这夜幕下的景致。 薛家曾经也风光过,第一代伯爷是跟着太祖皇帝起家的,当年赐下的府邸也没有缩水,虽说方位不佳,但占地极广,进了后院,亭台楼阁,雕廊画栋,格局恢弘,依稀可见昔日的辉煌。 从后宅出去,穿过一道院门,便是花园,穿过了扶疏的树木,便看到东北角上有一个庵堂,空气中散来佛香的味道。 芝麻一路上不时提醒督主脚下小心,一个坎子,一块石头,一道门槛都不时做些提醒,周到至极。 庵堂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只见正面一道门,门楣上是“梅影庵”三个字,门前两株松树,掩住了门边的两个石狮子,一树红梅从里头伸出枝丫来。 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庭院看到大殿里,供奉着一座塑金身的如来佛坐像。 守着庵门的是两个锦衣卫,看到陆偃来,忙神色恭谨地行礼,门内则乱哄哄地一团,聚着一群美貌的少年和尚,人人都剃着光头,只头上没有点戒疤。 不是说是尼姑吗?现在怎么弄出一堆和尚来了? 一个锦衣卫百户忙上前解释,“督主,这东北角上是个庵堂,属下等在西北角那边又发现了一个寺庙,发现了这些人,想着这大冷天的,不能叫督主从这边再往那边去,便把那些人都赶过来了。” 说话间,喧闹声越发大了,几个厂卫将原本聚集在庵堂里的尼姑们都撵出来了,驱赶着,如同牲口一般,聚在了庭院里,只不过和这些少年和尚们分开两处。 “爷,奴家走不动了,爷扶奴家一把!”一位美貌尼姑身子一软,就朝一个厂卫身上歪了过去,那厂卫往旁边一挪,避开了,那尼姑也很快就站稳了身子。 这边的和尚,其中一个披袈裟的,看到陆偃来,惊为天人,朝陆偃扮了个风骚的姿势,撅起嘴,送了一个吻后,连抛媚眼。 芝麻吓得魂都快没了,生怕这不怕死的把督主给冲撞了,赶紧上去,送了这少年一脚,“看什么看,把你眼珠子挖了!” “哎呦喂,天爷啊,你怎么能对奴家这么粗鲁呢?”那少年和尚痛呼着扑倒在地,朝前爬了两步,歪在地上,将自己身上的袈裟一扯,露出了裸露的胸膛, 他一双眼睛秋波如水,哀怨地看向陆偃,抬起的一条腿上,没有穿裤子,光洁如玉,我见犹怜。 “公子……” 陆偃的眼角抽了抽,神色诡异地朝薛磐看了一眼,面色不改地跨步从那少年和尚的腿上越过去,进了庵堂。 “督主!” 接收到了陆偃的眼神,薛磐浑身抖了个机灵,连忙醒过神来,快步追了上去,“督主,这些人都是,都是给,给……” 薛磐不敢说,又不得不说,支支吾吾个不清楚,陆偃也不着急,四下里看看,目光落在正中间的如来佛坐像上,手指头轻轻地敲在佛龛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陆偃似乎无动于衷,薛磐急了,眼睛一闭,心一横,道,“都是给皇上备下的。” 陆偃也不说话,只转过头来看了薛磐一眼。 薛磐以为陆偃不信,恨不得举手发誓,“这些孩子们平日里养在薛家,每一旬,老妻就会带一个进去给太妃娘娘请安,皇上会在那会儿去见太妃,便和这些,这些孩子们玩闹……” 这些尼姑也好,和尚也好,都是薛家遵从良太妃的要求从各地搜罗来的,先在寺庙尼姑庵里教养个两三年,多少通一些佛性后,再请高人调教一番,学一些伺候人的本事,这才敢把人往宫里带。 薛磐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看陆偃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来,索性便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平日里也会做些生意,若有那带进去一次,皇上没什么兴趣,敝人就把人卖了,多少换些银子,或是积攒点人脉。” 薛磐说到这里,见陆偃并没有好奇的意思,便明白过来,陆偃掌管东厂,这朝中天下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耳目,只怕他早就知道了,甚至都是些什么人从他这里买过人,他都了如指掌。 是以,自己说的事,他才会全然不放在心上。 “本座整日服侍皇上,怎地不知道皇上何曾去过良太妃殿里?良太妃非皇上生母,只是抚养十二长公主才有功得以封太妃。你自己行这些龌龊肮脏之事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敢打着皇上的幌子?” 陆偃的声音不急不慢,眼神睥睨,他虽看着温和清雅,可是字字森寒,令薛磐心生绝望。 “督主,这些都是真的。我若敢有一字虚言,便是欺君,薛家满门都会不保……” “你薛家已经有人欺君了,还怕多这一次?”陆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这些话置皇上于何地?” 薛磐听到这里已是懂了,浑身冷汗如雨,顷刻,身上的衣服便全部都汗湿了,在这寒秋里,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水中,而头上的冷汗还在滚珠般地往下落。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也不敢再多说,只道,“督主,方才是敝人失心疯了胡言乱语,还请督主不要当真。皇上面前,督主若肯美言两句,敝人必定永世难忘,良太妃也一定会记在心里。” 第137章 后患 陆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依然站在这塑金身的佛菩萨跟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磐看着他的背影,便知道,不管是尼姑也好,还是和尚也罢,陆偃并没有看在眼里。他这样的人,说起来也实在是难伺候,自己本就生得绝色无双,这世间的女子,也没有几个能入他的眼。 想到这里,薛磐只得狠下心来,正要上前,陆偃猛地转过身来,看向薛磐。 “督主,我还有两个孙女,虽年纪小了些,可生得国色天香,特别是大孙女,天资聪慧,出口成章,弹唱出色……” 陆偃听到这里,殷红的唇瓣微微勾起,灯光下,他的肤色如雪,衬得这红唇如烈焰一般,闪着一种诡谲的光,身上又有一种与暗夜极为契合的气质,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薛磐高兴坏了,难道说,陆偃真的对自己那大孙女有兴趣?他那大孙女是谢家养大的,自然有些才气,所以说,陆偃喜欢的是有才气的姑娘? 陆偃笑了一下,轻启红唇,“把宁远伯带下去吧!” 不等薛磐反应过来,便有两个厂卫过来,一左一右钳起他,倒拖着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修罗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偃淡淡地朝薛磐瞥了一眼,便从佛菩萨坐像边走开,他出了正殿,站在廊檐下,再次转过头看向那佛菩萨,里头的灯映照出来,光线洒在他的身上,如一位横刀立马的将军,却又似腹有诗书的世家公子,优雅如兰。 “督主!” 曲百户急匆匆地进来,目不斜视地走到陆偃身边,陆偃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问道,“怎么?” 曲承裕摇摇头,“到处都找遍了,连密室也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没有结果?” 曲承裕单膝跪下,“请督主降罪!” 陆偃望着正殿里的佛菩萨,邪魅的黑眸中浮现出一道流光,幻彩如梦,他不染而朱的唇瓣轻轻地翕动了两下,缓缓地道,“把这尊佛像砸了吧!” 若果真菩萨有眼,自然不愿看到人间众生颠倒,礼崩乐坏至此! 佛菩萨? 曲承裕抬头望去,看到了那尊塑金身的如来坐像,他愣了一下,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看看这些服侍佛菩萨的弟子们,这尊佛像已经被玷污了,想必如来佛祖也不愿意看到这般景象,去砸了吧!若有报应,便应在本座……” “督主!” 曲承裕喊了一声,打断了陆偃的话,他冲上前去,用身上的佩刀猛地朝佛菩萨砸去,只见金身泥佛顷刻泥归泥,土归土,而神龛的正中间,出现了一个金嵌宝石藏经盒,上面落了一把锁。 曲承裕一喜,想着今天总算是有点收获了,他连忙回头,见督主一步步走了进来,便忙往一边挪去,将位置让开。 铜锁已经泛绿,经年已久。 陆偃看着这铜锁,眸光闪动,他握住锁头,也不知怎么转动了两下,那锁片便从匣子上落了下来。 罗纲得到消息也过来了,此时,正殿里的人目光都聚集在这经盒上,只见陆偃打开了匣子,只看了一眼,便顷刻盖上,一双乌黑的眸子中闪过了一道流光,便垂下眼帘,掩去了其中光彩。 汤圆忙上前要抱起匣子,陆偃并不假他手,而是亲自抱在怀里,他转身出了正殿,只吩咐道,“继续搜!” 罗纲其实不知道还要搜什么,他怀疑督主带走的,或许就是他们此次要搜的东西,却什么都不敢说,朝曲承裕看去,见曲承裕弓着身子,也看不清他的脸色,便打定了主意,跟着曲承裕混,他让搜什么,就搜什么? 薛家已经穷得都开妓院小倌馆了,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成? 薛婉清看到陆偃抱着一个匣子走来,那匣子在灯光下金光闪闪,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见。她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瞳孔猛地一缩,顷刻便是脸色苍白。 她居然忘了一个剧情,书上,那件东西的确是在薛家,可是,没有人关注。 当今已经坐稳了江山,谢家领着天下士林投诚后,皇帝已经不在意这江山是怎么来的了。 一直到最后,有人隐约提了一句,说当年建元帝留下来的东西在薛家,已经登上了帝位的萧恂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烧了吧!” 薛家,曾经的宁远伯府,被一把火烧了,那东西到底在哪里,没有人在意。 如今,为什么?为什么会被挖出来? 当晚,天已交四鼓,不知为何,皇上还没有睡,依旧在东暖阁里,陆偃不在,没有人不怕死地进去提醒皇上该歇息了。 陆偃进来,将那个金嵌宝石藏经盒轻轻地放在榻几上,皇帝听到声音醒来,朝那匣子看了一眼,顿时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原本俊朗的脸上,似乎有光影在明灭。 陆偃站在旁边,低声道,“薛家把这东西藏在一尊塑金身的佛菩萨的肚子里,臣差点没有找到。这一次的事了,从今往后,皇上也可以放心了!” 皇帝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他脸上显出了一阵狂喜,百感交集的心情,十多年来的不甘也在此时随着一阵大笑,宣泄而出, “阿偃,真是太好了!” 皇帝大笑之后,看着陆偃,眉眼柔和,他身边这么多身居高位的权臣,这么多身手不凡的武将,可是没有一个人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为他着想至此。 如今的朝堂内外已经全部掌控在他的手里了,这里面的东西对他而言可有可无。虽然良太妃如今不肯交出来,可是他也知道,给薛家一百个胆子,薛家也不敢拿这个东西威胁他。 良太妃不过是怕年老色衰,帝皇的恩宠不再,才会用这点东西拿捏他,原先他也想着,这正合了他的心意。 可当良太妃娘家的人带那些和尚和尼姑进宫,行这媚上之术的时候,他就察觉不太对劲了。 也幸好,阿偃提醒了他,也行雷霆之举,为他绝了这后患。 第138章 自荐 皇帝接过来,一点点地转动玉轴,打开圣旨,重新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皇帝久已经平静的心再起波澜。 他看了良久,内心里一面愤怒,又一面狂喜,满脸潮红,额头上青筋跳动,哈哈大笑,“这天下事朕的天下,这江山是朕的江山,朕才是真龙天子,父皇,您看到了吗?这盛世江山,您看到了吗?” “唯有朕,才能创出这盛世天下,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做得到?” 皇帝狂笑之后,握着圣旨,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眼中光影变幻,似乎这十多年来的一幕幕重现在了他的眼前,最后,他才回过神来,“火盆呢?” 陆偃朝门口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很快,火盆被端了上来。 皇帝似乎倦了,他靠在榻上,合上了眼睛,随手一扔,将那圣旨扔进了火盆,又在桌上一扫,那经盒也跟着飞落进去。 看着火焰将圣旨和经盒全部都吞了,好似曾经的过往也被一把火烧得干净,皇帝的一颗心方才安定下来,他看向陆偃,“阿偃,你又立了大功。” 陆偃的目光从火盆中离开,还有火光跳跃在他如墨般的眸子里,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比璀璨的繁星还要漂亮。 “皇上,薛家已经不足为患,只是良太妃如何处置?”陆偃问道。 皇帝沉默良久,问道,“阿偃,良太妃是父皇的妃子,你在薛家还发现了些什么?” “臣什么都没有发现!”陆偃将一盏热茶递到皇帝的手里,他心里已经有了数,看来良太妃的手段还是很高明,多少还是笼络到了皇帝的心,他不由得想到那些尼姑和和尚,想必皇上还无法割舍,便道,“皇上,薛式篷却不能姑息了,神兽一事总是要给个交代的,至于薛家其他人,臣以为倒是可以看在良太妃养育十二长公主的份上,网开一面。” “如今天下盛世,皇上一代明君,也的确不好兴大狱。只是臣以为,薛磐內帷不修,着实该罚!” 皇帝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阿偃,到底如何,交给你处置吧,这等小事,不要拿来烦朕了。” 皇帝心头的那些情绪起起伏伏好久,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精神很差,便着实不愿为这些琐事费心。 薛家的爵位要不是他网开一面,早就该断了,一个没落贵族,皇帝平日里也着实想不起来。 “是,皇上,马上要早朝了,皇上好歹还是先歇一歇,臣送皇上回宫?” “不了,就在这里歪一歪,阿偃,你也累了一晚上,你先下去歇息吧,若把你累出病来,朕怕又得去求谢家那小丫头了。” “是!”陆偃的眼眸闪动了一下,他退下的同时,朝两个小太监打了个手势,两人便上前来,一人抱着火盆出去,另外一人收拾桌上的茶盏,一齐跟在他的身后出了东暖阁。 昨日一夜,薛家天都塌下来了,谢家虽起了些波折,但一切都还顺当。 酉时初刻,陆偃带着人从宫里出发的时候,七谏斋的讨论方才停下来。 沉霜在门外禀道,“老太爷,各位老爷,大姑娘,才大太太那边让人传话来,说大花厅已经收拾好了,要开席了,让移步过去呢!” 谢眺站起身来,“我们过去吧,宫里发生的事都过去了,今日是个好日子,先好好给你们大哥接风洗尘,让哥儿们都出来坐席。” 大花厅里,布置得非常妥当了。 有了前次谢知微的帮忙,袁氏也不是个蠢的,想着之前四宜阁的摆设就非常好,便照着之前四宜阁里的布置,安排了一番。 一共两扇十六屏的围屏,将屋子隔成了两个小小的套间,又暖和。 围屏选得也很应景,一座紫檀掐丝珐琅蓝地百宝嵌四季花卉屏风,一座黑漆刻灰填彩人物围屏,里面正好各围两桌,男一边,女一边。 刚刚走到廊檐下,便看到穿廊的拐角处,白梅芷扶着老太太过来了,她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头上一只鎏金点翠钗,她看到谢知微等人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睛很快从谢元柏的身上溜了一圈,与谢知微的对上。 “微姐儿!”白梅芷讨好地朝谢知微笑了一下,便上去给老太爷等人行礼,老太爷背着手,一脸欢喜,随意道,“不必客气。” “我就说,今日也真是凑巧,既是给老大接风,也正好给梅姐儿洗尘……”老太太扶着白梅芷的手拍了拍,白梅芷飞快地朝谢元柏看了一眼低下了头,脸上飞上了两片红霞。 谢知微正要跨过门槛,听到这话,顿时气一滞,冷笑着转过头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出去,没得坏了我爹爹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爹从边关回来,带了个什么人回来。现在谁不知道那些御史们听风就是雨,万一被谁误会了,往皇上跟前一参,我爹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老太太本来不想给卢氏的儿子接风,好不容易想通了,今日也算是给梅姐儿接风,才开了个口,就被谢知微一顿怼,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袁氏道,“老大媳妇,你若是教不好这孩子,我就只好再从外头聘个人进来教了!” 白梅芷震惊地抬头朝老太太看了一眼,此时的她很想自荐一番,但也知道,这心思是万万不能被人知道的。 “老太太,恕媳妇愚钝,实在是没听出湄湄哪里说错了?”袁氏低着头,“大老爷是从边疆回来的,表姑娘也从未在京城出现过,若老太太这番话说出去,着实会落人把柄,媳妇倒是觉得,湄湄提醒得对!” 老太爷淡淡地扫过白梅芷一眼,“今日是给老大接风洗尘,来日再给表姑娘接风,横竖以后日子还多,何必凑到一天呢?” 老太爷都发话了,老太太没法再说什么,只得气鼓鼓地在白梅芷的搀扶下进了大花厅。 谢知微在旁边稍微站了一会儿,谢元柏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湄湄长大了!” 谢知微思量一番,抬起头来,看着父亲,小声道,“爹爹,我很不喜欢!” 她虽然没有说很不喜欢什么,谢元柏却明白了,笑了一下,手揉在女儿的头上,“爹爹知道了!” 父女二人五年不曾相见,可在这一刻,却心意相通。谢知微不由得想到,这难道就是血脉相连? 第139章 道歉 “湄湄,快过来坐席,今日有你最喜欢吃的橙酿蟹。”袁氏喊着女儿,谢知微听到了,应了一声,忙提起裙子跑了进去,谢元柏隔着屏风朝正在忙碌的妻子的身影看了眼,这么多年了,他该放弃了,他想,崔氏所有的心愿应当都体现在女儿的心愿里了。 一顿接风宴吃到了辰时时分,老太太坐不住了,要先回去,白梅芷站起身来有些为难,“大表嫂,我送姨母先回去,一会儿回来再帮大表嫂收拾厅堂。” 这原本是好意,可是,叫人听着就有些不妥当,谢知微朝白梅芷看了一眼,这女子惯会做人,只是一些做派太落了下乘了。 “看表姑娘说的,这家里还有我和你二表嫂呢,哪里也轮不到你一个当姑娘的忙这些。”钱氏很会察言观色,如今大伯回来了,正如老爷说的那话,这个家迟早是要交给大哥的。 不管老太太如何处心积虑,万没有大伯还在,谢家交给二伯的道理。 况且,如果老太太在这家里能够做到说一不二,钱氏或许还不会出这个头,可如今,长房这边,如今大姑娘被封为县主,在这家里说话的分量越来越重,大姑娘与大嫂那是比亲母女还亲,有了大姑娘的支持,谁也撼动不了大嫂的地位,她若想在这家里过得好些,自然要多巴结长房。 长房看样子对着白表姑娘也很看不上,不管老太太有没有拉郎配的想法,只要长房不乐意,钱氏就得帮腔。 “是梅芷僭越了!”白梅芷忙福了福身,跟在老太太的后面,灰溜溜地走了。 谢知微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一个。 老太太一走,这边的宴席也相当于散了。肖氏坐在位置上,端着一杯茶水,也不喝,不知道在想什么,钱氏坐不住了,她还有个小儿子要照顾,比不得长房和二房,有些坐立不安。 就在钱氏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肖氏腾地站起身来,朝袁氏行了个礼,“大嫂,微姐儿得封县主家里请客那一日,四宜阁里的摆设被毁,是我那陪房媳妇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浑话,说是我受了委屈,要为我伸冤,做下的蠢事,那些被毁了的,如今补是补不回来了,一共两万六千两银票,请大嫂查收!” 肖氏充满屈辱地说完,她眼中滚动着泪花,不知道该怨谁。她也知道,她今日这样一来,从今往后在这府里,便再也没有尊严可言了,也算是丢尽了颜面,可是,她若是不认错,不认罚,二老爷说了,明日就把那祭酒家的姑娘抬进门来。 肖氏双手将银票奉上,袁氏被这一着震得不知所措,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钱氏先醒过神来,推了她一把,她才把银票接过来,讪讪一笑,“这都是要入公中的。有错则改,善莫大焉!况且,谁家里还没有两个刁奴呢,二弟妹以后小心些便是了。” 肖氏抿了抿唇,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便捂着脸冲出了大花厅。 这边的事,男桌那边都听到了,静了一瞬,这边便听到谢仲柏道,“大哥,我敬你一杯,给你接风也向你道歉!” “兄弟之间说什么道歉的话?”谢元柏端起了酒杯,适才,他只听了一耳朵,虽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也看出来了,如今谢家的风向变了,家里似乎是袁氏在做主,想必是湄湄得封县主那日家里请客发生了什么事,两万多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二弟妹居然拿出来了,少不得有二弟的功劳在里面。 两人对饮了一杯,谢仲柏便把四宜阁的事简单地说了,并没有提纳妾的事。虽说肖氏已经把钱拿出来了,但这件事,还是触犯了谢仲柏的逆鳞,他一向认为,几房之间难免会有一些小摩擦,可是任何时候都要以家族利益为上,唯有家族强大了,才能为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遮风挡雨。 家里有姑娘被封为县主,这在任何一个家族都是天大的喜事,且不说四宜阁损失了多少钱财,只说这种行为就该得到惩罚。 谢仲柏对纳妾并不热衷,嫡庶也有别,他更加不会做出宠妻灭妾的事来,可是,给正室一点教训,以正风范,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袁氏忙完了,已经到了亥时,她才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进了扶云院的门,雪杏忙迎了上来,“太太,您才回来,大老爷都问了您好几遍了!” 袁氏吃了一惊,她快走两步,进了正房的院子,只见五间正房的灯都亮着,屋子里传来说笑声,紧接着便听到女儿在说,“母亲回来了!” 门帘子被掀开,谢知微一张小脸出现在了袁氏的眼前,女儿快走两步,迎过来,扶着她,“母亲,累坏了吧,让丹枫姐姐给您揉揉腿。” 谢元柏也从屋里出来,伸出手扶了袁氏一把,“多少事不能留着明天?底下的婆子媳妇要是不听话,就打发出去,换上得力的。” 袁氏的眼眶有些发热,小儿子围了过来,喊着“娘,我困了”,她紧紧地握住了谢元柏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踏上了正房的台阶,头上一支八宝攥珠子飞燕钗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袁氏比新婚之夜还要紧张,她记得,婚后,她一个月便有了身孕,之后,谢元柏便出门游历去了,后来回来过一次,因执意要参军被老太爷狠狠地打了一顿,伤都没有养好,便走了。 那时候,她刚刚生产完。 谢元柏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伸进了袁氏的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黑暗中,袁氏听到谢元柏说,“湄湄跟我说,想我们一家四口就这么一直过下去,我答应了她,阿娴,这些年是我混蛋,一直想不开,若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两行泪从袁氏的眼角留流下,她哽咽道,“相公,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崔姐姐,她给我留下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真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140章 夜探 谢知微沐浴完,头上洗过了的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穿着一件银红色半旧棉袄,底下穿着一条葱黄绫棉裙,她扶着门框进来,打了个呵欠,对身后的丫鬟道,“都去睡了吧,不用管我了。” 她重生回来之后,便不再要丫鬟值夜,只在碧纱橱外的床上留人罢了。 紫陌便没有跟进来,将后房门关了,自己去安置。 谢知微才在床上坐下,便听到暖阁里有声音,以为是窗户没关,外头的风在响,便准备起身,听到了一声猫叫声,紧接着,一道身影从暖阁里走出来,她正要惊呼出声,看清来人,声音被生生咽了下去。 谢知微忙检查了一遍碧纱橱,关得严严实实的,她方才放了心,凑近萧恂,“你怎么来了?” 萧恂一脸痛苦,他一手捂着肚子,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谢知微,不说话,一双漂亮的凤目里满是哀怨,好似谢知微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 谢知微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之前车上玄桃说的话,果然,她在他这里还有点用处,便问道,“你病了?” “嗯!” 萧恂后退两步,一屁股在暖阁的床上坐下,“我等了你好久了,我拉肚子了!” “你吃了什么?”谢知微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有人下毒?” “是有人下毒!”萧恂朝靠背上一靠,“我就是吃了你上次送给我的古剌赤才会拉肚子的,你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谢知微惊呆了,她细细地想了一遍她当日做古剌赤的时候,所有的原料和步骤,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且,她如今也不是真正的十岁,对药毒拿捏不准,况且,那古剌赤,她不仅仅只送给过萧恂,还送给过陆偃,二妹妹和三妹妹那里,她也送了一些,弟弟也吃了不少,他们都没事。 难道说是体质问题?还是…… 谢知微的眼眸中微光闪烁,她想到这几次和萧恂打交道,他实在是太能作了,便上前去,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肌肤相贴,萧恂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就想出手,好在,他反应也是够快,浑身炸起的毛很快就耷拉下来了,低垂着眼帘,任由谢知微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的三根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 谢知微也是急了,一时也没有太在意自己的举动,她凝神屏气,约莫三个呼吸,便恨恨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你是什么时候吃我送给你的古剌赤?” “就从宫里出来后,和你分开后,我就回家了。” “那古剌赤还在?” “嗯,我的东西,我不说分给别人,谁敢偷吃?”萧恂捂着肚子,一阵绞痛,“你有没有药,快点,疼死我了!” 他说完,就跳起来跃出了窗外,谢知微忙扑过去看,只见他如一道流光一样在黑暗中消失。谢知微知道他定是去上茅房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那过了这好些天的古剌赤他到底吃了多少,应当是已经变味了,若是只吃一两口也绝不会闹肚子。 谢知微不得不去东次间的小药房拿药,也幸好她习惯把一些常备要用的药做成成药存放。 谢知微打开碧纱橱时,惊动了睡在外头的雨晴,她喊了一声“姑娘””,正要起身,谢知微道,“你不用起来了,我去拿点消食的药吃。” 雨晴还是起来了,掌了灯,陪着谢知微去拿药,又将热水端进来放到卧房里,谢知微说自己会吃,让她先去睡,别着凉了。 谢知微关好了碧纱橱,等了越有一盏茶的功夫,萧恂就回来了。他在这谢家如入无人之地,不但去上了一趟茅房,还不知道去哪里洗了个手,甩着一手水星子翻进来。 “药方子开好了吗?”萧恂理所当然地问,朝桌上扫了一眼,没看到,但上面放着一碗温水,和一粒黑色的药丸,走过去拿起来就吃,“是给我的?” “嗯!”谢知微的眼角抽了抽,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怎么还在吃那日我给的古剌赤?这都多少天了?难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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