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得了机会帮忙问问。” “他怎么说?”赵铵问道。 紫陌问这妇人,”朱掌柜家的,您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妇人摇摇头,两眼茫然,“我本非他的结发,他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这次,我只听他说,县主跋扈,明明之前让人拿了那么多银子去挥霍,如今说是账本上欠了五千多两银子,非要他拿银子出来补贴,他说活不下去了。我就劝他,这账都在这儿,哪里就说不清楚了?他非说,就是说不清了,嘀咕了几声,我半夜里起夜,抹黑下床,准备去点灯,看到梁上挂着个黑黢黢的什么,我一摸,是冰冷一个人,我心道不好,喊了好几声当家的,他没搭理我……“ 那少年冲出来朝赵铵挥动拳头,“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那个什么县主,是她害死了我爹爹!” “不是县主!”紫陌听得气死了,不知道是谁造下的孽,如今都算到了姑娘头上。 “紫陌姑娘,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把账本查一下,你把情况告诉姑娘,看姑娘怎么说?” 紫陌也想到了,这种情况怕不少,现在她们发现了,及早采取措施,避免更大更坏的结果,她也不多说,忙起身,童嬷嬷跟在后面。 两人上了马车,紫陌问道,“童嬷嬷,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嬷嬷年老成精,她想了想,“怕是冯家那边在捣鬼,老太太这些年欠下了姑娘三百万两银子,一时哪里拿得出来?怕是冯家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如今狗急跳墙,才生出这心思。这原本是先崔大太太的嫁妆,落到老太太的手里,老太太把管事掌柜的都换了,这些人这些年来听冯家的号令行事,好处是他们得了,坏名声都算在姑娘头上了。” 紫陌恍然大悟,心里一面惭愧自己的愚蠢,一面觉得童嬷嬷说得很有道理。 谢知微睡了个午觉起来,正在扶云院陪弟弟写字,谢明溪的性子还不稳,写两个字就东张西望,袁氏看到了,不住地摇头叹气,“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哦?” 谢元柏明日就要走马上任了,今日最后一天清闲的时光,坐在窗下看书,听到后,抬起头,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笑一笑,也并不在意。 谢知微听了,很为弟弟抱不平,“母亲,弟弟还小呢,才五岁,字就写的这么好了,真是不得了。爹爹,今年过年,家里的福字,女儿看,可以交给弟弟写了。” “哎呦,可别把人丑死了。”袁氏道。 谢明溪听得生气了,将笔往桌上一搁,气鼓鼓地朝他母亲瞪了一眼,便别过了脸,不说话,生闷气。 谢知微忍不住笑了,将弟弟拉到身边,“溪哥儿,别人越是瞧不起你,你越是要争口气。你好好写,过年的时候,福字写得好,让人大吃一惊,以后就没人再敢说你了。” 谢明溪冷哼了一声,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他看到父亲在偷偷地笑,便跑了过去,一头钻进了谢元柏的怀里,”爹爹,我一定不是我娘生的,姐姐才是我娘生的,爹爹,我娘到底是谁啊?“ 谢知微忍不住大笑起来,她笑得肚子疼,滚进了袁氏的怀里,直喊“哎呦”,袁氏只好给她揉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嗯,你不是我生的,我只生了你姐姐。这谁家的小孩啊,丢在我们家了,还不快捡回去。” 谢明溪一听是真的了,气得眼泪也出来了,汪汪地望着谢元柏,“爹爹,难道我真的没有娘了吗?” 谢元柏心疼坏了,将儿子拉进怀里,“别听你娘胡说,你是你娘生的,爹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她逗你的,你听你姐姐的话,好好写这个福字,等元旦日,爹爹把你写的福字全部贴起来。” “好!爹爹真好!”谢明溪搂着父亲的脖子,在父亲脸上亲了一口,扭头对袁氏得意地道,“比娘亲好!” 谢知微才好了一点的肚子又疼起来了。 秋嬷嬷走了进来,忍着笑道,“姑娘,紫陌姑娘回来了,说是那边有点变故,急着见姑娘。” “嗯,我过去。” 谢知微起身,袁氏屋里的丫鬟忙过来帮她整理衣服、重新梳妆,打理妥当了,她这离开。 袁氏有些担心,问谢元柏,“不知道湄湄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们要不要问问?” 谢元柏却很放心,“她若有了难处,会跟你我说,既然不说,她自己自然能够处理。孩子们都大了,护得太紧了,在家里尚可,将来呢?” 袁氏深觉有理,便不再坚持。 倚照院里,紫陌一路赶回来,玄桃给她倒了杯茶在喝,看到谢知微进来,忙行礼,正要开口,谢知微摆摆手,“你先平平气,不急,慢慢说。” “姑娘,真是岂有此理。”紫陌一刻不停,将看到的事情说了,又将童嬷嬷的猜测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谢知微,“姑娘,这可怎么办?让外头的人如此说姑娘,奴婢真是气死了。” 谢知微端了一盏茶,她的手指头轻轻地摩挲着手里月光白茶盏,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算不得什么大事。” 她嘴里虽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深以为,自己现在手上的人手真是太少了,不得已吩咐人去喊童管事来。 倚照院的明间,童管事跪在地上,“奴才给姑娘请安!” “起来吧,您也是跟过我娘亲的老人了,在我跟前,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她也不多说,“您想办法打听一下,冯家那边到底是谁在追账?把事情闹得沸反盈天,这是不顾我的名声了,很好,去跟孙氏说说,少不得我要让顺天府出面了。” 第234章 亲夫 本来,准备在家里好好养病,今日是少不得要出一趟门了。 谢知微赶到四宝斋的时候,已经未时三刻了。 街上人来人往,太学和国子监放了学,学子们正三五成群在逛书店和文房四宝店,四宝斋隔壁左右都人满为患,唯独四宝斋,大门紧闭。 谢明澄未入太学,学里放了学,他被几个同窗拉了过来,正站在四宝斋的门口,那同窗在问他,“明澄,你不是说那香云笺在这里卖吗?这四宝斋哪里有什么好货?没的是你骗我们的吧?” 谢明澄看到紧闭的大门,也正觉得古怪,就在这时,谢知微的马车到了。 看到朱轮车,谢明澄的同窗们都纷纷往后退了两步,朱轮车一向只有一定品阶的勋贵才有资格坐,这些人心说,这四宝斋的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谢知微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谢明澄,忙喊了一声“大弟!” “大姐姐,你怎么亲自来了?这四宝斋是怎么回事呢?我带同窗们来买香云笺,谁知,竟然关门了。” “紫陌,你把我昨天做的香云笺拿些出来分给大少爷的同窗。”谢知微吩咐过紫陌后,忙朝谢明澄的同窗们赔罪道,“很抱歉,我今日才知道,我这铺子出了点事,让大家白跑一趟了,真是不好意思,最迟,明日就会开始营业,届时,若大家得空前来,只要是大少爷的同窗,都有优惠。” 紫陌拿了一叠香云笺出来,让谢明溪的同窗们挑,隔壁左右来往的太学和国子监的学子们闻到了香味,循着香味过来,一眼看到了紫陌手中的香云笺,色彩或绚丽,或淡雅,香味与色彩和式样搭配一致,一丝儿都不差,人人皆称奇。 “这位姑娘,这花笺,怎么卖?”其中一位学子问道,“我一两银子买一张,可否?” 紫陌为难地看向谢知微,谢知微笑道,“童嬷嬷,跟大家说好,这香云笺是四宝斋独家出售,今日店里有事,才不能开门迎客做生意,明日一早开始售卖,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这些香云笺,一人挑选一张,分发下去,喜欢的,想要多买的,明日再来!” 说完,谢知微便进了店,童嬷嬷从紫陌的手里接过了香云笺,她一面发,一面喊道,“四宝斋的香云笺啊,见者有份,先尝个新鲜,喜欢的明日再来啊! 大约二三十张香云笺发了出去,有的喜欢牡丹,有的喜欢芍药,有的喜欢青竹,有的喜欢冷雪,不一而足,那些得了香云笺的,恨不得抱在怀里不松手,只叹道,这世间是何等奇女子才会弄出这样的花笺来,何等的心灵手巧。 谢知微踏进了四宝斋的门,里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些被打烂的,也都修补好了,只货架空了一半,暂时没有补货,也不能做生意。 穿过庭院,后罩房里的那口棺材也被人抬走了,停到了义庄。 朱掌柜家的领着两个孩子在收拾行李,慢吞吞的,一味地消磨时间。赵铵也不催,和彰泰在说话,问些店里的情况,得知这个铺子一年里,往账本上只写一千两银子的收益,他差点吐血了。 听说大姑娘来了,赵铵忙起身,与彰泰迎了出来,与谢知微见礼。 紫陌忙带了丫鬟,在椅子上铺上垫子,请姑娘安坐,又将茶具全部拿出来,一连串的动作之后,一碗清香四溢的茶递到了姑娘的手边。 谢知微喝了一口茶,才问道,“说说吧,都发生了些什么?” “回姑娘的话,这位是店里的小二,说是在店里已经做了十多年了,先大太太在的时候,他在孙掌柜的手下在做,如今跟着朱掌柜的,朱掌柜的是前日夜里吊死的。” 赵铵知道的事情又多些,补充了些信息,谢知微心知有异,便道,“去将那妇人带过来,我问问话。” 赵铵便去将那妇人带了过来,她穿了一身重孝,头上戴着白花,进门给谢知微磕了三个头。 “你说有人来找朱掌柜让将账上没了的五千两银子补上,你且说说,来的是什么人?” 那妇人想了想,“那人说是县主身边的嬷嬷,民妇给他上茶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婆子眼角这里有颗痣,瞧着挺凶的,她见民妇偷偷地瞅她,朝民妇瞪了一下眼睛。” “她说什么了?” “她说,除非身死,才能债销,否则,五千两银子,无论如何都要填补起来。县主上头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撑腰,中间县主认了陆督主做义兄,还有谢老爷子是三品大理寺卿,父亲是四品指挥佥事,若知道这些年当家的把银子都胡乱花了,少不得要把民妇一家老小都送进诏狱。” 谢知微皱起眉头,“这话是朱掌柜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偷听来的?” 那妇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民妇也不全记得了,那嬷嬷和当家的说话的时候,不让民妇听,民妇躲在后边窗下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听仔细,不过这些话是奴婢偷听来的。” 谢知微见她说得不清不楚的,也懒得纠结,问道,“朱掌柜说,之前我允许人拿了那么多银子去挥霍,如今又要填补,这话是他亲口说的?” “是,是当家的跟民妇说的,啊,不,他自己喝酒的时候嘀嘀咕咕地说的。” 谢知微端着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沉思片刻,方才抬起头来,对赵铵道,“你去一趟顺天府衙门,就说这里出了命案,让捕快们来说说。” 那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比孝服还白,“县主娘娘,民妇不想报官。” “为何?你男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不报官,难不成是你勒死他的?“” “不,不,不是,不是民妇,民妇岂会做出这等谋害亲夫之事!”这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民妇的男人死都死了,若报官,岂不是节外生枝,横竖他再也活不过来了,民妇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 谢知微朝进来的童嬷嬷看了一眼,童嬷嬷转身离去。 “那你说实话吧!”谢知微没有对这妇人生出半点同情心,她端起茶盏,慢慢地品了一口。 第235章 真相 “民妇说的都是实话,民妇……” 童嬷嬷走了进来,将一个包袱往地上一扔,那包裹砸在青砖地面上,发出铿锵一声,包袱散开,只见里面一百多两碎银子,几锭金子,一叠银票。 紫陌上前去清点了一遍银票的数量,对谢知微道,“姑娘,一千多两呢。” 谢知微如箭一般的眼神朝地上如筛糠的妇人看去,道,”说吧!“ 那妇人哇地一身哭了起来,“民妇,民妇说,民妇愿意实话实说!” 就在这时,卢琦龄带着一群衙役赶到了,那妇人惊得猛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谢知微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眼里顿时浮上了一层绝望的神色。 “前日一大早,一个自称夫家姓江的嬷嬷来到铺子里,说是奉了县主之命要查账。这些年,当家的一直都只知道一个姓金的管事,江嬷嬷说,金全是老太太的人,而这铺子其实是大姑娘的,如今大姑娘和老太太斗法,是大姑娘赢了,大姑娘马上要来查账了,这些年账面上空了多少银子,老太太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大姑娘怎么可能会认亏,少不得要当家的不上,谁让当家的当年不效忠大姑娘呢?问知不知道以前的孙掌柜是怎么走的?” 卢琦龄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谢知微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倒是实话。继续说吧!” 紫陌上前去给卢琦龄添了茶水,又给谢知微斟满。 那妇人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正要开口,谢知微吩咐紫陌,“给她一口茶水。” 妇人感激不尽,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当家的听了之后愁死了,他说,金大管事不是说,大姑娘只有十岁吗?老太太是长辈,一个孝字压在上头,哪怕将来出门子,这铺子也到不了大姑娘的手里,眼下怎么办才好?” “到了傍晚时分,铺子正要打烊,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那婆子又来了,说是大姑娘来了,让去门口见。当家的害怕不已,便去了门口,回来后,当家的就神不守舍,让民妇炒两个好菜,又叫孩子去打了两角酒来,他一个人喝了闷酒。” “夜里,民妇转了一天,累得狠了,倒在床上,听他唉声叹气了半天,实在是熬不住,就睡了,半夜起夜,就……” 谢知微朝她看过去,一双妙目似乎含着霜剑,冷笑一声,”还有什么没说的?“ 那妇人浑身打了个冷颤抖,兀自犟嘴,“民妇该说的都说了,民妇只想知道,大姑娘和民妇当家的都说了什么?” “你还没有交代这一千多两银子都是哪里来的?” “这些是民妇这些年当家的攒下来的,当家的早就说过了,日后他若是走在民妇的前头,就拿这些银子回乡下去,置办两亩田地,供两个孩子读书。” “赵铵,你爹老赵管事在我庄子上,一年领多少银子?” “回大姑娘的话,一年二十两银子。”他笑道,“这已经是很高的了。” 谢知微便道,“看看朱掌柜的薪水,看来是我亏待了老赵管事了,一年吃了喝了还能攒下一百多两银子,十年下来,一千多两,也难怪,朱掌柜愿意为了我祖母去死呢!” 卢琦龄轻咳了一声,端起长辈的架子,“胡说些什么!” 他说完,对那妇人道,“你且说实话,若是不说实话,那就到衙门的公堂上去说。” 那妇人一直在筛糠,这会儿,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卢琦龄的一身官服,“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民妇说的都是实话!” “那就带走吧!” 谢知微巴不得带走,她等人进来把那妇人拉走,谁知那妇人反而起身朝谢知微扑了过来,杜沅和杜沚二人上前奋起一脚,将那妇人踢飞。 杜沅和杜沚气愤不已,还要上前赶尽杀绝,被谢知微拦住了,“有卢大人在此,不得放肆!” “哼!”杜沅冷哼了一声,与杜沚一左一右守在谢知微的身边。 “你,你,你不得好死!”那妇人唇角溢出血来,“你跋扈冷血,对自己的祖母赶尽杀绝,容不下表亲,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你的。” 谢知微原本看在那两个孩子的份上,没想如何,听到这里,她眼里起了冷意。 卢琦龄手一挥,吩咐将人带走,只那两个孩子不好安置,无缘无故的,不可能把人收监。 “不如,暂时把人送到庄子上去吧!”赵铵提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谢知微无可无不可。 “不必了,这两个孩子我会安置好,或送善堂,或看有没有人愿意招收徒弟,总能有个出处,你这里,不是明日要开业吧,赶紧整理一番,明日我来捧场。” “多谢表叔!” 卢琦龄从店铺里出去,走了没两步,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青幄黑顶马车静静地停在街角,他愣了一下,还是抬步走了过去,朝马车里的人拱手,“下官见过督主!” 马车的车窗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陆偃一张绝美的脸,他朝四宝斋这边看了一下,云淡风轻地笑道,“我听说这里有香云笺卖,准备来看看,谁知,没有开业。” “明日开业,督主明日可叫人来买。” “是吗?可查出是怎么回事了?” “大致差不多了。”卢琦龄拱手道,“请督主多宽限两日。” “嗯!” 卢琦龄看到陆偃的眼睛猛地一亮,他忙扭过头去,见谢知微从店里出来。 陆偃也看到了,起身下了马车,谢知微已经走近了,给陆偃行礼。 “陆大人!”谢知微笑着道,“今日铺子里出了点事,店铺还没有开业,让陆大人白跑一趟了,不知陆大人对哪一款香云笺最喜欢,回头我让人给陆大人送过去。” 陆偃眼里盈着笑意,那一双妖魅的眸子在冬日的暖阳下柔和起来,熠熠生辉,如同晨星般明亮。 “谢大姑娘客气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那些香云笺都很好,样样都好,各有各的好处,我竟说不出哪一种好哪一种不好来。” 谢知微抿唇笑着,眉眼弯弯,似乎被陆偃的话逗得很开心,她沾沾自喜,“那当然了,这是我照着一本古籍上琢磨出来的法子,天底下就我一个人会,再没有第二个人比我做得好了。“ 第236章 挚友 看着谢知微这小得意的模样,陆偃的嘴角微微勾起,眸子似乎又明亮了十分。 卢琦龄站在一旁看他们说话,总觉得这两人似多年的挚友一般,他忍不住道,“表侄女,那香云笺一听就是个好的,好歹我这当表叔的为你鞍前马后多少趟,我竟一张都没有看到。” 谢知微被逗得笑起来了,朝陆偃递了一个狡黠的小眼神,眨了眨眼角,才对卢琦龄道,“表叔,你是老百姓的父母官,我不说我铺子里出了这样的命案,我还被人诬陷,没去皇上跟前告你一状都不错了,你还当着陆大人的面要我行贿。” 卢琦龄无语了,朝谢知微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转身,一副不敢得罪她的样子。 谢知微掩着嘴笑起来,陆偃也是忍俊不禁,道,“县主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些,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绛紫色五福捧寿的马车帘子落下,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陆偃的手搭在桌上的香云笺上,他的目光透过车帘子的间隙,落在外头姑娘的脸上,手指头轻轻划过花笺上细腻的纹路,如青瓷般温凉。 陆偃眼帘垂下,一双妖魅般颠倒众生的眸子里,光亮渐渐地暗淡下来,一抹浓浓的悲伤散发出来,思绪已是飘得很远很远…… 横街之上,谢知微看着马车渐渐地走远了,她神色平静,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到店里。 彰泰对这一带熟悉一些,临时去找了几个帮工过来,店里店外重新打扫了一遍,请了个泥匠过来,将铺子里外重新粉刷了一遍,柜子门窗也请了木匠修整一番。 等到了酉时时分,店里店外已经焕然一新了。 谢知微检查了一遍,尚满意,只是对着空荡荡的货架发愁。 赵铵道,“姑娘,要不要先去崔家的铺子里借点货过来摆?” “也只能这样了,你去跟崔家的铺子说,我愿意多出一成的进价,让他们拨点货过来,先把这两日度过去再说。我们抓紧时间进货,尽量赶上趟。至于明日开张,主要还是卖香云笺。” “是,奴才知道,崔家那边的铺子,我们也可以放点香云笺在那边卖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看他们给我们什么样的支援了,虽说亲戚面前,该算账还是要明算账的。”谢知微笑道。 赵铵便明白自家姑娘是什么性格了,做生意,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是好事,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太过义气了也不好,倒是姑娘这行事风格很对他的胃口。 “是,姑娘,奴才尽力去办。” 原说三日之内,香云笺上货架开始卖,但现在四宝斋这样,若是不能趁着香云笺的东风把名声拉起来,一旦这里掌故的吊死的消息传出去,这铺子,想再翻身就难了。 谢知微能想到的,赵铵也想到了,他也不得不佩服姑娘的果断。 趁着时间还早,谢知微在回家的马车上,用香云笺写了三张帖子,一张送往武安侯府给曹云华,一张送到承平大长公主府给张清涵,另一张则送往衮国长公主府给郑靖霜。 谢知微回到家的时候,送帖子的紫陌回来了,对谢知微道,“曹大姑娘、张二姑娘和黎华郡主都说一定去捧场,还说姑娘有这样的好事不早一些告诉她们,都说那香云笺真好看。” 到了次日,辰时不到谢知微的马车便从东角门出来,往横街去。 她和三位闺阁好友约的时间是辰时三刻,出了甜水井街,谢知微让马车往前多走了一段路,拐进了州桥街,紫陌下去买了两笼包子,又拎了几盒点心上来。 谢知微还没有用早膳,食盒里装了一碗银耳莲子粥,几样小菜,紫陌拿了出来,谢知微便就着粥和小菜,吃了半笼包子,多的让紫陌百灵吃了。 马车里放了火盆,谢知微的怀里放着手炉,吃完早膳,那点子冬日里的寒意都散尽了。 恰逢今日太学和国子监休沐,昨日,四宝斋卖香云笺的事,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今日,一大早,四宝斋还没有开门,一些权贵家的学子们便吩咐了小厮在门口排队等候。 许良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一旁维持次序,一切倒也稳妥。 谢知微的马车在街头出现,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她不得不绕道横街的后面,从后罩房里进去,并吩咐人去街头等着,三个手帕交来了让她们走这边。 四宝斋的雅间里,紫陌重新布置了一番,靠南窗的炕上,重新放了条褥靠背,上面置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茶炉点心,地上两把椅子,北窗边的高几上,放着一盆怒放的水仙,在暖气的熏蒸下,香气浓郁。 门口立着一个竖屏,挡着外头的风。 不一时,曹云华、张清涵和郑靖霜都来了,一进来,便让人将身上的大氅取了,看谢知微歪在炕上,一面喝茶一面剥松子儿吃。 曹云华便笑道,“好啊,你还真是会享受呢,真是的,我就说,这满京城里会过日子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郑靖霜上前来,左右打量谢知微,“有没有觉着,她这和往年不一样了,是不是长大了的缘故,以前是个面团儿,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泼辣的风范了。” “泼辣点好!”张清涵走了过来。 “你们就别拿我逗趣儿了,都快上来坐会儿,等会儿我让人把香云笺取来,你们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今日都算在我头上。” “那哪能呢?今日说好了是来照顾你生意的。”郑靖霜说到这里,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母亲那嫁妆,你真的都拿回来了?” “嗯?”谢知微道,“也差不离了,全部拿回来那是不太可能了,但现有的,能拿多少是多少。” “微妹妹,你若还是从前那面团儿我就不说了,我瞧着你如今是气势十足,我就跟你说,我来的时候听我母亲说,如今外头传你传得可难听了,说你容不下表妹,对长辈咄咄逼人,都传到宫里去了。”曹云华义愤填膺地道。 第237章 姐姐 曹云华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皇后无子,武安侯府总归是一块心病,外头人不知道皇后娘娘有孕,可武安侯府必然是知道的。 这番话,保不齐是武安侯府的人让曹云华说给谢知微听的,或是宫里让人带出的话来。 “这话,不会再有别人说了,你那个表妹啊,我瞧着,可真是个能蹦跶的。今日一早,我说来你这里来,我那个庶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薛大姑娘也发明出了一种香云笺,不会是你剽窃的吧?我快气坏了。” 谢知微笑了一下,“听说,明日幽兰居会有幽兰会,幽兰会上,薛大姑娘要推出香云笺,我们到时候一块儿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三个人都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说谢知微剽窃薛婉清,曹云华等人与谢知微相交多年,只要谢知微否认,她们就一定会信。 环境好,气氛好,好不容易四个好友聚在一起,便把这些糟心的事都丢到一边去了。 谢知微让紫陌将带来的香云笺一一摆出来,一面品茶吃点心一面看香云笺,说些亲密的话,时间过得很快。 “姑娘,曾大姑娘来了,带着丫鬟在外头买香云笺,听说是姑娘制作出来的,便多买了一些。”紫陌再次打起帘子,进来问道。 谢知微愣了一下,她今日邀请的因都是勋贵之女,便没有给曾瑶期下帖子,现在她来了,若是不邀请进来,改日要是被曾瑶期知道了,必定得生自己的气了。 “快请进来吧,我也好久没有与瑶期姐姐在一起说说话了。”张清涵忙道。 “曾瑶期?是不是礼部尚书家的姑娘?哎呀,我想起那个老头儿我就觉得好玩,我以前还想过,这老头儿要是养了姑娘,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姑娘呢,快,快请进来!”郑靖霜道。 郑靖霜是衮国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衮国长公主与伪帝一母同胞,均出自建元帝的元后孝贤皇后。 孝贤皇后与建元帝青梅竹马,感情很深,建元帝一生只封了一位皇后,嫡子伪帝,两个嫡女衮国长公主和安国长公主,如今只余了衮国长公主。 以国为封号的公主,大雍开国以来,还是头一遭,可见建元帝对两个公主的喜爱程度。 曾瑶期一看这些香云笺就喜欢不已,她今日特意带了不少银子来了,让掌柜的一种香云笺各拿十张,上架的一共五种花色,算来就有五十张。 “姑娘,这一张香云笺,我们的售价是一钱银子,这五十张,就要五两银子,姑娘,您确定要吗?” 掌柜的话方落,后面就有人起哄了,“五十张?买这么多做什么?还让不让我们后面的人买了?” “就是啊,掌柜的,你要说一声,一个人最多只许买十张,多了,不卖。” “我们这一大早地就来排队,别一会儿告诉我们没了。” …… 掌柜的是赵铵,眼下四宝斋没有掌柜了,他只能赶鸭子上架,临时应付一下。第一次当掌柜,就遇到了这种火爆的场面,他还真是有些应付不来。 “不会的,大家伙儿不要着急,慢慢来,人人有份。” 关键时刻,彰泰站了出来,对曾瑶期道,“这位姑娘,您要的五十张香云笺,我们给您包好了,您这边请,我家姑娘请您过去喝杯茶。” “你家姑娘?”曾瑶期的丫鬟正要开口问,她看到了躲在门背后朝她招手的紫陌,忙拉了一下姑娘,“县主在呢,让姑娘过去!” 曾瑶期便亲手拿了香云笺过去了。 为这今日这一天的香云笺的预售,赵铵准备了不少时间,幸好他对香云笺有信心,价格也定得合理,最起码不便宜,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了。 曾瑶期被紫陌领到了雅间,只她与郑靖霜不太相熟,幸好郑靖霜是那种大大咧咧很好相处的姑娘,两人一见如故,五个人围在炕上,不一时便打闹成了一团。 另外一个雅间里,谢明澄带着自己的几个同窗,要了一壶茶,几盘点心,各自把自己买的香云笺拿出来赏鉴,人人都称奇,这些香与花式水印到底是如何印上去的,竟是比最高明的工笔画都要了得。 乍一看隐隐约约,可若是仔细看,就能走进那水印画里去。 “明澄,这真的是你姐姐自己做出来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当然是我姐了,我姐厉害得很,什么都会。”谢明澄得意不已。 “唉,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我姐啊,除了会霸占我的好东西之外,就没别的了。” “我姐,只要是我想要的,她就能让给我,看到我那匹追风没有?就是我姐送我的。”谢明澄一说起自己的姐姐,那是一个滔滔不绝。 “啊,这样的好姐姐,给我来一打吧!” 竟是把一个常年遭受姐姐凌.辱的弟弟给说哭了。 宫里,御花园里的几丛茶花,沐浴在冬日的暖阳里,皇帝背着手,在几个股肱大臣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在御花园中,一面欣赏御花园冬日的景象,一面说些国家大事。 “阿恂现在到哪里了?该到少华山了吧?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皇帝突然想起了萧恂,问道。 “回皇上的话,宸郡王送来的六百里加急说了,今年要用贼匪的头颅来给皇上贺冬至!”陆偃走在皇帝的身侧,不紧不慢地道。 “呵呵,这小子!”皇帝便不再问,但很明显,被萧恂这句话取悦到了。 韩振跟在队伍的后面,不动声色地朝陆偃看了一眼,心里骂了一句:阉人! 皇帝一行人从承光门进来,左拐,刚刚到擒藻堂,便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这话儿,都传遍了,可不是妾身杜撰的,妾身在宫外的时候就听说了。” 另外一个声音道,“不是吧,这端宪县主也太跋扈了些,亏得皇上还封她一个爵位,妾身听说,是皇后娘娘帮忙请封的,难不成皇后娘娘被她骗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谢家世代簪缨,诗礼传家,养出来的姑娘,端庄守礼,聪颖无双,哪里当不起端宪二字了?皇上英明神武,要你等多嘴!” 第238章 绝艳 这分明是贵妃的声音,皇帝听到之后,脸上的神色才稍微好一些。 他也没有惊动在里头说话的几个嫔妃,而是过了浮碧亭,上了万春亭,也不进亭子,就在外头的廊檐下站立。 早有小太监捧着坐褥,茶炉,茶具跟在后面,陆偃让人将亭子四面的隔扇都打开,请皇帝进去安坐。 小红泥炉烧起来了,松果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散发出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 皇帝到底没有忍住,问道,“才畹美人说的端宪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韩振来了兴趣,忙道,“皇上,臣倒是听说,谢大人这孙女儿可是个了得的,将祖母快逼死了,容不下表姨,撵走了表妹,仗着皇上封了她一个县主的名头,跋扈得很呢!” 陆偃慢条斯理地将烧好的水沏进茶碗里,茶水翻滚起来,将嫩绿的茶芽冲开,一阵芳香四溢。 “好茶!”皇帝忍不住赞了一声,扭头看陆偃沏茶,“阿偃这一手泡茶的本事,真是绝了!朕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比阿偃手艺更好的。” 陆偃眉眼含笑,一抹邪魅在眼角散逸开,”皇上,若论泡茶的本事,臣听说端宪县主会二十五种之多。她一手玉含春皇上是没有品尝过,那才是绝!“ “哦,竟有此事?”皇帝惊叹道。 “皇上,这不是秘密,去年七月七的幽兰会上,县主一共展现了三手,其中就有一杯玉含春,臣有幸喝了,至今回味无穷!” 韩振张了张嘴巴,正要说话,又听到陆偃道,“皇上,请喝茶!” 他将一盏茶,递到皇上的手里,正是一杯玉含春,皇帝抿了一口,惊叹一声,“好茶!这泡茶的手法,与你平日里似不一样。” “当日,臣便请教县主,县主毫不藏私,将这谢家独有的泡茶手法教给了臣,臣今日才得以在皇上面前展现一手。” “若论起蕙心兰质,只冲这一手泡茶的手艺,满京城里没有比得过微丫头的了。” “皇上,还有个姑娘,臣觉得,和县主有得一比呢。”韩振实在是听不过皇帝对端宪如此称赞,便道,“臣听说明日也有个幽兰会,会上,薛大姑娘要将一种古法制作的花笺名叫香云笺推广出来,以后京城里的姑娘公子们都有福了。” “哦,香云笺,是什么花笺?” “听说很玄妙,是用一种古法,将颜色印染在纸笺上,还有香味,做的好,芳香四溢呢。” 皇帝一听,起了兴趣,问道,“明天?幽兰会?朕多少年没有参加幽兰会了?阿偃,明日,你陪我去看看!” 薛婉清在做充足的准备,她要利用自己前世学到的化学知识,将这香云笺的颜色固得更加牢靠,失败了十多次后,她依然越战越勇,也难怪,那些做研究发明的人,失败的次数越多,越是不甘心放弃。 前面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了,每一次失败都是与成功的擦肩而过,除非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方向错了,当然是谁也不想放弃了。 “姑娘,先喝口水了再试验吧!”翠香将一杯茶端给薛婉清,薛婉清摇摇头,“翠香,你先去歇着吧,我最后再试验一次,不成功也没有关系,现在的香云笺够卖就行了。” 薛家的铺子在万胜门内大街,外城的西面,与横街离得比较远。虽然有薛式篷的吩咐,但掌柜的并没有把薛式篷的话放在心上,一个深居闺中的大姑娘,能有什么能耐? 香云笺已经放在了柜台上,掌柜的也没有推销。 这店铺比较偏僻,周边是宝相寺,洞源观,每到春闱,南来北往赶考的学子们喜欢寄居在这些寺庙道观中,因此,日常只有几个穷酸书生会来这里买一些笔墨纸砚,比不得太学和国子监,能进去读书的不是豪富就是权贵子弟,这些人不差钱,自然凡事都往好了买。 一钱银子一刀纸都买不起的穷酸学子,谁还会花钱买什么香云笺,别说一钱银子十张,就算白送,人家都不一定愿意要。 晌午时分,谢知微让人送了十两银子过去给谢明澄,让他记得请同窗吃顿饭,自己领了四个闺阁好友去了潘楼,好吃好喝了一顿后,又去清乐茶坊消遣了小半日,请了个女说书先生说书,喝了几壶茶,姑娘们才依依不舍地作别。 说好了第二日一起去幽兰居,参加幽兰会。 幽兰会据说是当年安国长公主兴起来的,已经快二十年了,在这京城里,享有盛誉。 安国长公主后来下降给西疆军将领陆秀夫,她放弃了京城里锦衣玉食的生活,举家搬迁西疆,与驸马一起镇守西疆。 幽兰居由时为潞国公嫡女的贵妃娘娘接手,后来,贵妃进宫,幽兰居便一直幸存下来,并未因宫变而受到任何影响。 这些年,多少女子在幽兰会上一举成名,而得到好姻缘。 幽兰会的帖子千金难求,但谢家因地位使然,每一次幽兰会至少能够拿到一张帖子。 次日一早,谢知微便带了三个妹妹一起去参加幽兰会,马车出了甜水井街,穿过州桥街一直往前走,上了西大街右拐,顺着启圣院街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拐上了西华门街。 到的千金们已经不少了。 幽兰居一共两栋楼,左边楼招待公子们,右边楼招待贵女们,两栋楼中间是一个庭院,顶上盖着琉璃瓦,阳光透过透亮的瓦片照进来,庭院里花草繁盛,假山堆砌出一条溪流,贯穿东西,如临仙境。 若有公子姑娘都参加的活动,便惯常在庭院里举行,这里的曲水流觞每年都吸引人好多人参加。 听说,这幽兰居的设计是安国长公主一人之力,当年这设计图出来,建元帝都惊叹不已,更是引得江南的园林大家想要收公主为徒。 建元帝拨内币为安国长公主建起了这幽兰居,一时引领风.骚后,便时时都是风.骚。 如今伊人不在,幽兰居依旧一贴难求。 第239章 聚会 这里非权贵子弟不得入内,若无身份者,必须由有身份者带着才能进来。 但若是拿到了幽兰贴,哪怕是个乞丐登门也会受到款待。 平日里掌管幽兰居的是徐佩云大家,她一手棋独步天下,听说皇上都不时过来,与她对弈。 谢家的马车在西华门街上足足爬行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被引进幽兰居。 下车后,是一座假山做的影壁,如同飞凤一般的假山上,布满了青苔绿藓,几根细细的常青藤蔓缠绕其上,哪怕是在这冬日里,也营造出了一片生机。 绕过影壁,一阵热浪扑来,阳光透过头顶的琉璃瓦照进来,地面热气蒸腾,从撷芳园引来的温泉水,沿着假山堆砌起来的渠道流动,将烧了地暖的暖房,烘托得如同仙境一般。 “姑娘,这边请!”穿着粉红宫裙的丫鬟在前面引路,将谢知微等人带进了西楼。 东西二楼一共三层,一楼均临街,平日里招待一些寻常的茶客,但若想上二楼和三楼,就必须进庭院,从庭院的左右两侧楼梯上去。 说是楼,实则有些像是亭子,只是与亭子不同的是,四面设槅扇门窗。 四边二楼墙上挂着一些姑娘们的墨宝,常年举办字画比试,通常称二楼为捧墨阁,而三楼则注重棋琴,因此又被成为留香阁,盖因不论抚琴还是弈棋,士人们都习惯焚香。 今日,薛家大姑娘大手笔,花了不少银子,借着今日幽兰会的机会,推出薛家的香云笺,姑娘们便先在二楼做短暂停留。 二楼四面步步锦格心木格扇门全部打开,因冬日阳光好,四周的坐凳栏杆边上,三五成群地坐着不少闺秀,门边,栏杆拐角处,还有屋内墙角随心点缀着几盆时兴花草,屋内打磨得光滑的碧绿凿花的地砖中央,摆放着一个宣德炉,炉内焚着鸡舌香,香味浓郁四溢,令人神清气爽。 幽兰居的布置永远都这么别具匠心,高贵而又典雅,这么多年的传承,似乎从未中断过。 前世,这幽兰会,谢知微是常客。 “微妹妹,这边来!” 谢知微四下里一环顾,她还没有把人都认全,张清涵便已经朝她招手了,她和曹云华、曾瑶期和郑靖霜四人占据了南面的栏杆,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汝窑茶杯并十锦小茶吊,里面泡着上等名茶。 “微妹妹来了,谢家几位妹妹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和谢知慧、谢知倩和谢知莹打招呼。 “几位姐姐好!” 彼此见过礼之后,曾瑶期又让粉衣丫鬟们去摆了几个绣墩过来放着,彼此围成了一圈,一面品茶一面说话。 谢知慧三姐妹因与曾瑶期等人不熟,再加上有郑靖霜这个郡主在,一时有些拘谨,但见自家大姐姐与她们畅谈甚欢,聊的也并非是什么生僻的话题,无非是琴棋书画香,还有各色点心的做法,花样子如何画才好看之类的,很快三个小姑娘也能和她们说到一块儿去了。 谢家的姑娘,平日里的教养原本就不差,说起制香来,连谢知莹都是侃侃而谈,说起里头焚着的鸡舌香,谢知莹道,“鸡舌香树如果花朵形似梅花,果实像枣核,这是雌树,不能当做香料,雄树只开花,不结果,采取其花酿制成香。” 郑靖霜大吃一惊,“不是吧,这鸡舌香树,居然还分雌雄?” “自然!”谢知莹自信满满地道,“鸡舌香又叫丁香,是一种古老的香料,因其形状像钉子,有强烈的香味而得名。常用来制作香料的是公丁香的花蕾,母丁香的果实晒干后也可用作香料,不过没有公丁香的香味优雅持久。” 曾瑶期惊叹道,“谢四姑娘,你可真厉害,这算得上是博学多才了。” 谢知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朝微微含笑的谢知微看了一眼,道,“这些都是我从大姐姐那里借来的《香典》上看来的。” 谢知微笑道,“你们可别夸她,她小孩子经不得夸,回头回去了,还真的以为自己有状元之才了,不肯好好用功,祖父知道了,要怪我了。” “我大姐姐才厉害呢,这里头好多我看不懂,都是去问了大姐姐才知道的。”谢知莹说起谢知微眼睛一亮。 “快别跟我提你大姐姐了,我就说你大姐姐若是去考状元的话,不定真没那些学子们什么事,她那脑袋瓜子啊,不知道怎么能装那么多东西。”张清涵笑道。 正说着,有道声音传了上来,“薛大姑娘,你今天在这里推出香云笺,不知请了谢大姑娘没有?要是有谢大姑娘帮你赞一声,你这香云笺肯定能卖出去!” 这声音谢知微不熟悉,她安坐着没有的动。 正好楼道里上来了人,听到后,嗤笑一声,“谢知微?这事儿跟她谢知微有什么关系?一个逼瞎祖母,容不下亲戚的人,就算才高八斗,也不过是个歹毒之辈,这种人,我羞于与她为伍。” 这道声音非常洪亮,说的话刻薄至极,一下子把所有的姑娘的声音都给盖过了,几乎整个二楼的人都听到了,均是觉得不可思议,纷纷循声看过去。 拾级而上的人很快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中,谢知微正对着她,看的分明,这姑娘穿着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褙子,外面罩着一件粉色披风,底下穿着百褶如意月裙,肌肤赛雪,吊梢眉下一双丹凤三角眼,薄唇上涂了一层胭脂,红艳而又显得刻薄。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姑娘,一起提着裙子上来,人多而势众,一来就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惠和,你满嘴胡说八道,这种话没凭没据的,是你能乱说的吗?”郑靖霜腾地站起身来,走到厅中,怒目而对。 来的人正是惠和县主,她身后跟着薛婉霜等几个姑娘,此时朝郑靖霜这边看过来,自然也看到了端坐不动的谢知微,表情微微有几分尴尬。 “我说错了吗?”惠和兀自挑衅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让谢大姑娘说说,本县主哪一句说错了?” 第240章 造谣 谢知慧气得快跳起来了,她正要冲上去,被谢知倩拉了一把,这会儿,谢知微已经起身了,她提了提裙摆,气度优雅地走了过去,与惠和对峙。 “惠和县主,我家老太太被我逼瞎了?我若有这个能耐,我现在就想把你逼瞎,你长了一双眼睛,识人不明,不会洞察世事,蠢笨如猪,要眼睛又有何用?你说我容不得亲戚?” 谢知微一笑,扭头看向薛婉清,“薛大姑娘,表妹,我容不得亲戚吗?” 薛婉清见惠和如此冲动,便有些后悔在她面前多说了几句,她正提心吊胆呢,陡然被谢知微点名,一时有些无措,讪讪一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谁不知道你在我家里寄居五年,与我姐妹一般无二,我们有的,从不缺你一丝一线,我姐妹没有的,你也有。现在有人中伤我,看在表亲的份上,看在我谢家五年供养你的份上,你难道不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吗?我容不下哪一个亲戚?” 众人也都不是傻子,最近惠和县主与薛家大姑娘比亲姐妹还亲,快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了。 惠和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缘无故的,惠和县主为何要与谢知微过不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婉清支支吾吾,有点恼怒了,“大表姐,先崔大舅母去世后,是你崔家外祖母委托外祖母帮你打理先崔大舅母的嫁妆,你现在长大了,想要回来就好好要回来,何必对外祖母咄咄相逼呢?听说,外祖母日日流泪,眼睛才会看不见的,说你逼瞎了外祖母,难道还说错了吗?” “还有白家表姨,大表姐,你若是容不下白家表姨,你可以把她送到永昌伯府,何必让人绑架她,还把她卖到妓.院呢?” 嘶! 整个厅里响起了一阵倒抽气的声音,薛婉清说的话实在是太过震惊,将一个女子卖到妓.院去,这是何等卑劣恶毒的手段! 薛婉清看到众位女子震惊的眼神,表面上很悲痛,但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以她对谢知微的了解,谢知微此时应当是悲愤羞愧地离开,如此一来,她便可以顺利地推出香云笺中的桃花笺了。 她经过了这几日的研发,已经初步掌握了制作这种桃花笺的手法,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可以做出更多的花笺:牡丹的,芍药的,茉莉的…… 谢知微走上前来,她朝薛婉清淡淡一笑,随后,扬起手来,狠狠一耳光扇在了薛婉清的脸上,“造谣中伤,这是我替祖父赏你的!” “你……”薛婉清目赤欲裂,她瞪着谢知微,眼中全是怒火,她可以被薛婉霜打,被庞氏扇耳光,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谢知微,这算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打自己? “你曾经在我谢府住了五年,别说你说的这些事,都是无稽之谈,子虚乌有,即便真有,你且问问今日这些姑娘们,谁家里有点子事,会大声嚷嚷出来人尽皆知?可见,谢家供养了你五年,你从未感激过谢家半分,还想方设法地为往谢家脸上抹黑。谢家哪一点对不起你?” 谢知慧三姐妹也站了出来,站在谢知微的身后助势。 “薛大姑娘,你外祖母是我嫡亲的祖母,我大姐姐从未对我祖母有半点不孝顺之处,哪怕她这个谢家的嫡长女在我祖母面前还没有你这个表姑娘得宠,你怎敢如此对我谢家造谣中伤?” “你说我大姐姐把人卖到那种地方,你有什么证据?你要是没有证据,我要去顺天府告你诬陷造谣!”谢知倩气怒道。 “谢知微!”薛婉清气笑了,也不搭理谢知慧这几个蠢货,而是指着谢知微的鼻子,“你居然动手打我?你以为我还是寄居在你们家的那个可怜虫?你以为谁都可以打我?” 她扑上来就要朝谢知微动手,杜沅猛地一闪,挡在了姑娘前面,抬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薛大姑娘,你坏我家姑娘名声,等于要她的命,她打你一耳光,算是轻的了,若是我,就直接把你扔下楼去了。” 曾瑶期等人走上前来,轻声对谢知微道,“微妹妹,不与这女子一般计较!” 惠和正要上前帮衬,幽兰居的一个管事媳妇上来了,笑道,“薛大姑娘,楼下的会场已经准备好了,参与今日香云笺发布会的人都已经到齐了,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薛婉清捂着脸狠狠地瞪了谢知微一眼,暂时忍下这口气,扭头道,”走吧!今日的发布会,谁都可以参加,谢家的姑娘不许参加!“ 那管事媳妇愣了一下,很快,陪着笑脸道,“薛大姑娘,这恐怕不妥,幽兰居东西两楼都有谢家人的墨宝和琴谱棋局,按照幽兰居的规矩,谢家永远是幽兰会的座上宾,幽兰居不会随便为任何一个人改变规矩。” 那管事婆子笑道,“薛大姑娘可以不把香云笺卖给谢家,香云笺是薛大姑娘的,卖不卖,谁也干涉不了。” 薛婉清方才稍微气顺了一点,她挑衅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领着人下了楼。 一楼的庭院里,此时摆放了一些桌椅,来参会的人三三两两地围桌而坐,靠北面的墙边,搭建了一个牡丹楼花台一样的台子,上面摆放了一张花桌。 谢知微一行人刚刚从楼上下来,看到东边最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她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朝那人福了福身。 来的居然是皇帝和陆偃。 薛婉清也看到了,她吃了一惊,然后一喜,皇帝居然来了,也要知道她的香云笺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她不由得朝陆偃那张绝色的脸看了一眼,想到,或许是陆偃这个东厂厂督知道了她的才名,才会把皇帝带来。 这个阉人,还有点用! 她也不吝在会后,送一些香云笺给这太监,若能交好,将来或许还能给她一点助力。 萧昶炫坐在皇帝后面的那一桌,看到薛婉清下来,眼睛一亮,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薛婉清,偏头对身边的两个皇子道,“听说这香云笺是薛大姑娘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研制好久,尝试了多遍方才成功。” 第241章 新品 皇帝一听,来了兴趣,“这薛大姑娘还有点本事,也沉得住气,要知道,一些古籍上每每写点什么,都是寥寥数笔略过,想要把完整的法子弄出来,可不容易。” “皇上说的是!”陆偃不动声色,眉眼含笑,他随手给皇帝斟了一杯茶。 皇帝端起茶盏才想起谢知微,朝对面看去。 谢知微正好与大公主和三公主汇合了,彼此说些好久不见的话。 皇帝不由得想到之前陆偃说的,谢知微九岁时在这幽兰居泡一手玉含春的好茶的事,道,“玉含春,朕记得也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不过没印象了,原以为是作者杜撰的话,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事。” 陆偃唇角含笑,“皇上,臣记得,当日县主为臣沏这盏茶是说,有一句词’金盏酒,玉含春。任他红日长‘,里头有一句玉含春,因沏茶的时候,若水冲泡得法,所有的金藏边都会立起朝一个方向,便如同红日描过地平线,因此才叫玉含春。” 这副画面在皇帝的脑海里呈现,他正要陆偃将谢知微喊过来,为他也沏一杯玉含春,猛然听到一声震响,惊得他差点跳起来了。 只见那花台子上,薛婉清盛装打扮,站在桌后,她手里提着一把精致的小锤子,猛地敲在桌面上,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方才道,“注意了,大家注意了,今日,我在这里开新品发布会,推出我根据一本古籍研发出来的一款香云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去,只见,她卖弄了一下玄虚之后,便双手将一张一尺宽三尺长的条幅拿在手里,展示出来。 众人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片桃林,一阵风来,片片桃花如雨一般,阵阵清香似乎从纸里头透出来,沁人心脾。 “好!” 萧昶炫的声音混杂在其他人的声音里,厅内响起了阵阵掌声,一些人见好多人正在火热地鼓掌,虽觉得挺奇怪的,也只好跟着拍手。 “大姐姐……” 谢知慧忍不住凑到了谢知微的跟前,气愤不已,谢知微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暗示她稍安勿躁。 “大家好!这香云笺的香味,最少可以持续三日,香味可以说经久不散,这纸张的材质,虽然经过了重新制作,但大家放心,纸质不会降低,不会出现不吸墨,流墨等这些缺点,为了感谢大家的捧场,今日所有在场的各位嘉宾,人人有份,送一张这种特大号的纸,大家回去要用的话可以随便裁,无论你裁多小,每一页上总会有一朵桃花。” 薛婉清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朝谢知微姐妹几个这边意味深长地看过来,“谢家几位姑娘,想必你们不会稀罕,正好我这里少了四张,就只好委屈几位表姐表妹了。” “谁稀罕!”谢知倩气冲冲地低语了一声。 谢知微笑着点点头,“表妹客气了,都是自家人,难不成谁还会和表妹争不成?” 幽兰居的下人们一张张分发香云笺。 薛婉清趁机大度地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她研制这香云笺的艰难历程,“三日三夜没有离开我的实验室,我的婢女几次催促,说让我把手上的活先放一放,可是,但凡做过研究的人都会体会一点,那就是,每一次失败实际上是与成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怎么能放得下呢?” 皇帝微微点头,低声对陆偃道,“这姑娘,听她的话,挺有韧劲的。” 陆偃笑而不语,正在这时,幽兰居的丫鬟们将薛婉清赠送的香云笺分发下来了,陆偃展开这张香云笺,微微愣了一下。 皇帝“嗯?”了一声,看向陆偃。 陆偃古怪地朝薛婉清看了一眼,低声对皇帝道,“皇上,素日前,这香云笺,臣得了一大叠。” “怎么可能!”萧昶炫听到陆偃的话后,道,“陆大人,不会是有人把薛大姑娘做的香云笺买了去,当做礼物送给你吧?” 陆偃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许良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这不是四宝斋卖的香云笺吗?不,不是,四宝斋卖的香云笺比这好多了。” “没错,我也在四宝斋买了香云笺,贵是贵了点,可是,有牡丹的,有芍药的,有青松的,还有青竹的,香味淡雅,比这色泽又好,颜色亮丽,瓷釉一般不流墨。” “这就是今天的什么发布会要发布的?哎呦喂,我滴娘啊,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起了个大早,就是来看这玩意儿,还不如去四宝斋门口排个队,我还能买到另外四张我没买到的花色呢。” “这不是仿冒四宝斋的香云笺吗?名字都取得一模一样,可惜这品质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了。” …… 厅内嘲讽声四起,压过了薛婉清的声音,薛婉清茫然四顾,原本该掌声四起,可此时所有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彼此交谈边说边嘲讽地看着她。 发生了什么? 薛婉清第一时间朝谢知微看去,见谢知微正端着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她,只这笑,无论怎么看都充满着轻蔑与讥讽。 果然,又是谢知微! 是了,那张秘方本就是老太太让人从谢知微那里偷来的,可是,推出香云笺这件事,她做得这么隐秘,谢知微又是如何知道的? 谢知微怎么能如此歹毒,在此之前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在这里等着她! 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薛婉清浑身的血液都朝头上脸上涌来,她从未如此难堪过,而这一切都是拜谢知微所赐。 “大表姐,是你吗?”薛婉清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四宝斋是你的?你提前在四宝斋卖香云笺?你是如何答应外祖母的?这香云笺古方分明是你把我推进法门寺的池塘给我的补偿,我研制出来了,把法子告诉你了,你居然就这样剽窃我的成果?” 全场一片寂然,连谢知微都懵了,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薛婉清,哪怕她前世与薛婉清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都不得不承认,薛婉清的段数真的是越来越高了。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她都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谢知慧腾地站起身来,“薛大姑娘,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再说与我谢家是表亲关系,这种时时处处砸石头,挖坑的表亲,我谢家实在是要不起!我大姐姐不曾把你推进法门寺的池塘,是你推她的时候,她抓住你,你们一起掉了进去,我和妹妹们都亲眼看到了。” 第242章 戳穿 法门寺,薛婉清将谢知微推下池塘的时候,除了她身边的婢女没有人看到,可谢知微将薛婉清一脚踹下池塘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了。 此时,谢知慧竟然为了谢知微而撒谎,她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谎言被人戳穿,她会面临什么? 谢知微深深地看了谢知慧一眼,她神色不动,上前来,将谢知慧轻轻地往后拉了拉,将她拉到身后,“好了,你们去好生坐着吧,这是我和薛大姑娘之间的一点恩怨,与你们不相干。” “可是,大姐姐,我们都是谢家的姑娘……”谢知慧还要坚持,已经被谢知微推到了位置上,她不得不坐下来。 厅中,一个看热闹的女子对旁边的女子道,“不说别的,谢家姐妹这同进退的精神倒是值得人敬佩。” “可不是,我之前听说,她们姐妹之间也不是一直都挺和睦,但眼下在外遇到了事情,倒是能够携手共进,这就很难得了。” 谢知微自然是管不住别人说什么,她温婉大方地一笑,目光灼灼,似寒箭一般看向谢知微,通身一股气派,竟威严煌煌,倒是让皇帝都忍不住正襟危坐,重新打量这位姑娘。 “薛大姑娘,你说这张香云笺的古方,是我把你推下了法门寺的池塘,答应了老太太,给你赔罪的?” “不错!”薛婉清道,“你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且不说,你我曾经在一个屋檐下同为姐妹,牙齿总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即便我心狠不.良将你推进了池塘,了不起我得祖父一顿训斥责罚,背家法跪祠堂,也绝不可能将我谢家的传承拿来给你一个外姓人赔礼。“ “谢家的传承?一张用来制作花笺的古方而已,算得了什么谢家的传承?”薛婉清不屑一顾地道。 此时,幽兰居掌柜的徐佩云大家听到动静,出来了,正站在楼梯上,朝下观望,她的目光与谢知微的对接,谢知微福了福身,“徐大家,我有一个请求!” “请讲!” 谢知微指着厅内几乎人手一张的花笺,“请给我一盆清水。” 薛婉清一听这话,有些不淡定了,“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说这花笺,不算谢家的传承吗?我现在想告诉你,什么叫做传承?” 一盆清水而已,且皇上也在厅内,既然皇上也在场,又没有发话,徐佩云自然不会为难,不过,她还是小小地为难了一下,“县主,一盆清水,若寻常,县主要,自然是无不遵从,只今日情况特殊,我就先做主把这清水拿来给县主,不过事后,县主须陪我手谈一局。” 谢知微无奈地笑了笑,“多谢徐大家了,事后,我自当奉陪!” 萧昶炫对谢知微深恶痛绝,忍不住道,“这个端宪县主,好歹也是同府的姐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一张香云笺而已,就算薛大姑娘是从谢家拿的,既然派上了用场,证明这古方唯有在薛大姑娘手里才能发挥作用,谢家如此作为,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陆偃微微含笑,扭头看了萧昶炫一眼,“四皇子殿下,世间事,可予,不可夺,此乃天理。” 皇帝听了微微颔首,不满地朝萧昶炫看了一眼,摸着胡须道,“阿偃此言,甚为有理。” 几个皇子自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太子之位,亦然! 萧昶炫看着陆偃的背影,眼里冒了火,恨不得把陆偃给烧了,个阉人,除了会巴结父皇,还会做什么? 清水被取来了,谢知微对徐佩云道,“还请徐大家指派两个丫鬟,帮忙取一张大花笺,一人牵一头,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看我给各位变个戏法。” 徐佩云自然无不支持,很快,两个粉衣丫鬟便过来了,拿了一张花笺,两人一头牵着一端,展开。 谢知微走到了这花笺跟前,只见她在水盆里沾了一下手,如葱白一般的指尖沾了一点水,往那花笺的一角,轻轻一弹,那一点水,便晕染在上头,渐渐地划开,众目睽睽之下,巴掌大的一个“谢”字,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全场一片肃静,谁也没有想到,这张纸下,竟然还藏着一个“谢”字。 当下,便有人如法炮制,含了一口茶水,往那纸上一喷,结果只是把水给打湿了。 “茶水起不到这个作用,唯有清水才能够让‘谢’字现出来。”谢知微见此后,提点道,“薛大姑娘,你用我谢家的古方卖钱,我不反对,但你不能诬陷我。法门寺的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将我推进池塘淹死,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我只希望你日后行事做人多想想谢家的家训,不要让世人因你而怀疑我谢家的家教。” 谢知微这番话便是在告知所有人,薛婉清自己做的事,与谢家没有任何关系。 薛婉清怔怔地看着谢知微,总觉得她哪里变了,她还是书上说的那个纯良无欺,安顺和善,不与人争的谢知微了吗? 她如此咄咄逼人,行事阴阳诡谲,看起来似乎与某人很像。 薛婉清想到这里,目光不由得朝坐在皇上身边的陆偃,见他一双如同寒潭般的幽眸中,倒映着灿灿光亮,美人如画亦有毒。 “端宪县主,今日之事,明显就是你在陷害薛大姑娘。既然你早就知道薛大姑娘手里有谢家的古方,也明明知道她在改进那些古方,目的就是为了用来挣钱,可你不但不帮她,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又是如何居心呢?”萧昶炫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道。 眼看,所有人对薛婉清已经充满了逼视,眼下听了萧昶炫一番话,很多人又觉得,四皇子殿下说得没有错啊,谢大姑娘这番心机也真是太深了。 特别是昨日在四宝斋的那一番大卖大送,让不少人看出了谢知微的满满心机。 谢知微气笑了,她站起身来,一双桃花眼里波澜不兴,平静得好似面对一个死人,“四皇子殿下教训得是,四殿下一直对表妹如此爱护关切,端宪感动不已。只是,圣人言,修身养性治家,端宪以为,挣钱是次要的,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方是正道。“ “哼,巧言善辩!”萧昶炫不以为然,甚为不悦。 第243章 剽窃 萧昶炫的一番话,也让薛婉清看到了生机,任何事不能只看两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虽然在香云笺上没有占到便宜,可是,皇上既然来了,她绝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吩咐粉衣侍女拿来笔墨,走到了萧昶炫跟前,福身道,“四皇子殿下,婉清有一首好词,原本是想借今日这个机会,与香云笺一并送给皇上,以贺今朝,婉清的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可否请四皇子殿下赐笔墨?” 萧昶炫能够被薛婉清看上,真是大为荣幸,他连忙站起身来,少年还有些手足无措,“请!” 萧昶炫站在案后,提着笔,墨汁饱满,只听薛婉清道,“《清平乐•画堂晨起》: 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 开篇气势不凡,皇帝一听,精神一凛,忍不住对陆偃道,“不错!” 谢知微也有些不敢相信,以前怎么不知道薛婉清在诗词上有如此不俗的造诣? 众人也都正襟危坐,听薛婉清吟道, “高卷帘栊看佳瑞, 皓色远迷庭砌。 盛气光引炉烟, 素草寒生玉佩。 应是天仙狂醉, 乱把白云揉碎。” 当薛婉清吟诵到“天仙狂醉”的时候,她的手朝皇帝那个方位一展,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此时,大家无法再装作不认识了,只得人人都站起身来,跪拜下去,山呼万岁。 皇帝万分激动,他惊喜地看着薛婉清,“薛大姑娘,这首词,是你自己作的吗?” “回皇上的话,是臣女方才一瞬间看到了皇上,一时福至心灵才会有了这首词,作得不好,还请皇上恕罪!” 薛婉清跪在地上,低着头,已是无法抑制地笑了。她口里说“作得不好”实则心里在得意,这要是不好,从古至今,上下五千年便没有好的了。 寿康帝并非不识货的人,敢说不好? 寿康帝的确没有觉得不好,古往今来的著名诗词,皇帝读过不少,但着实没有听到过如此大气磅礴,气势浩大的词。 皇帝只觉得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他听过太多歌功颂德的话,但从来没有哪个人写的颂德文章,如此美妙,如此恢弘,如此得他的心。 一时间,皇帝连为薛婉清捉笔的萧昶炫都看顺眼了,让萧昶炫亲自将那词拿过来,他让陆偃与他展开,细细地看,品,问陆偃,“阿偃,你瞧这词如何?” “没想到薛大姑娘才华横溢,作的词风格也能迥异,依臣看,整个大雍,才子万千,无一人能够媲美薛大姑娘。臣依然记得那首《秋窗风雨夕》,抛开其中的哀怨,意境与词章实在是美妙至极!” 谢知微听懂了陆偃的意思,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做出意境和词章完全迥然的诗词呢? 只是,他们的确从未看到过哪怕与此相似的诗词,也没有任何理由质疑薛婉清。 “哈哈哈,还是你识货!”皇帝示意把这首词收起来,问薛婉清道,“你会唱这首词吧?唱给朕听听!” 薛婉清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向谢知微,“回皇上的话,请恕臣女妄自菲薄,实在是,若论弹琴唱曲,臣女着实不如臣女的大表姐,皇上,还请下旨让臣女的大表姐弹奏。” “放肆!” 陆偃阴柔的声音在厅内骤然响起,他很有分寸,斥责也只对着薛婉清,“抗旨不遵,左右圣意,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皇帝的脸也阴沉下来了,晦暗不明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薛婉清,不由得想到,上一次这女子弄了个假白虎,这事儿还没完呢,这女子胆子也的确太大了一点。 居然还敢帮他出主意拿捏人。 只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女子才写了一首歌功颂德的词,皇帝不好当场翻脸。 “陆大人,薛大姑娘年幼无知,不懂礼数,她也并非有意抗旨,只是建议父皇让谢大姑娘弹奏这首词,也绝没有左右圣意的意思,还请陆大人不予计较。” 萧昶炫忙站出来,他只觉得薛婉清真是她的福星,这一次,她点自己写了这首《清平乐•画堂晨起》,父皇看来欢喜不已,以后只要拿出来赏鉴,看到上面的字,就能想起他。 谢知微深深地朝萧昶炫看了一眼,她站了出来,走到皇帝跟前一福身,“皇上,这首词气势浩荡,波澜壮阔,读起来,犹如滚滚江水,从九霄垂直而下。臣女以为,这首好词,当配好字,臣女提议,今日在座的所有公子和公主姑娘们,一人为皇上誊抄一遍,皇上可以择其优者有赏,其劣者勉之。” 萧昶炫被她这一眼看得怒火中烧,不满地道,“端宪,你的意思,本宫的字入不得眼?” “四殿下何必妄自菲薄?”谢知微将薛婉清的话还给萧昶炫,“好不好,大家比试一番不就知道了?难道四殿下怕我们这些人的字超过了殿下,而不敢让我等在皇上面前展示一番?” 元嘉在一旁附和道,“父皇,儿臣的字大有进益,儿臣愿为父皇誊抄一遍,‘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还看父皇!” 她一番插科打诨,将原本就得意不已的皇帝逗得开心大笑起来,大手一挥,“好,今日.你们所有人,都替朕誊抄一遍,头筹有赏,一人一份装订成册,存在这幽兰居中,将来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幽兰居的丫鬟们忙碌起来了,将一张张案桌搬出来,笔墨纸砚都备齐全了,一些对自己的字没有信心的姑娘和公子便围观,那些对自己有信心想在皇帝面前展示一番的,自然便提笔准备。 谢知微提了一支大号狼毫,站在一张约三尺长,一尺宽的雪松香云笺前,谢知莹和谢知倩一左一右帮她压着雪笺,看着她将毛笔轻轻地舔着墨砚。 “大公主的字果然有气势,与这首词的意境非常匹配!” “曹大姑娘写完了,太漂亮了,这一手簪花小楷,花的功夫怕是不小。” “惠和县主的字没想到也这么好,写的是行楷,有赵孟頫的风范,快得他精髓了。” …… 谢知微的笔在雪峰纸上落下,许良站在她的身后,紧紧地盯着她的笔,一笔一划,笔法纵恣,笔势连绵,变化莫测,但节律分明,许良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但却依然看出了这一泻千里的壮美气势。 “谢大姑娘写的是什么?”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围观过来,见谢知微笔势飞动,神态自如,每一个字都由一笔呵成;将整首词的雄健、大气刻画得淋漓尽致。 “好!” 收笔的时候,皇帝大赞一声,他走上前来,一字一字地看这些字,若非亲眼所见,他着实无法相信,这样一手字,竟然出自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小姑娘之手,雄阔豪放,绝众超美,无人可拟。 第244章 不如 看到这篇字,薛婉清的心里充满了难言的苦涩,她今日又为谢知微做了嫁衣裳? 萧昶炫则气怒不已,特别是看到皇帝对这副字珍爱万分,与陆偃,曾士毅等人一一点评,徐佩云也在一边大加赞赏,萧昶炫恨不得一口将谢知微给吃了。 曾士毅摸着胡须,对自家女儿道,”你看看你还比端宪县主长个一两岁,你一手字,着实是拿不出手,县主这手字,老夫自叹不如啊!“ 曾瑶期娇嗔道,“谁让爹爹您不姓谢呢?” 皇帝哈哈大笑,“老曾啊,你就别怪你女儿了,你女儿说得对,谁叫你不姓谢呢?哈哈哈!“ 曾士毅连忙凑趣道,“皇上啊,老谢这老东西,真是养了个好孙女,真是叫人羡慕嫉妒,这手狂草,临于池,酌于理,师于物,得于心,悟于象,墨池功深,直逼草圣怀素。“ 皇帝深以为然,扭头对谢知微道,“微丫头,你若是个男子,来年春闱,朕当点你为状元。“ 分明是薛婉清做的这首词,谢知微只是将其写了出来,可是皇帝却夸赞谢知微,并未多赞赏薛婉清,薛婉清深知,陆偃一句话,在皇帝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陆偃之前夸她“才华横溢,作的词风格也能迥异“,听着是一句夸赞的话,实则,一个人的词风怎么会如此大相径庭呢? 寿康帝附庸风雅在诗词一道上钻研颇深,若陆偃不说,他或许不会多想,陆偃一说,他细细一品,自然会生起疑心。 谁也不知道薛婉清这首《沁园春.雪》是如何想出来的,一步成诗,还是剽窃他人? 但谢知微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挥毫而就,笔势连绵回绕,咸臻神妙。 这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姑娘公子们,此时,谁不为她倾倒呢? 谢知微连忙跪下来谢恩,“端宪多谢皇上赞誉,端宪不才,只一手字尚且拿得出手,朝廷取士,遵从章法,以六艺杰出者胜之,书以承文,文以载道,小楷之中,蕴含着温良恭谦让的道理,乃君子之则。“ “说得好!”皇帝不吝赞美之词。 萧昶炫的一张脸黑得如同锅底,待看到薛婉清,又心疼不已,明明有状元之才的是薛大姑娘,却被谢知微这个惯会钻营的人占了先机。 他慢慢地退到了薛婉清的身边,低声安慰道,“薛大姑娘,以后有的是机会。” 薛婉清朝他感激一笑,也并没有把他的讨好看在眼里。 “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以本宫看,微妹妹这手字,狂放不羁,豪迈大度,怎么看,都不像是某些人说的那种人,你们说是不是?” 元嘉开口问道,绫华忙道,“大皇姐说的是,我之前的书法师傅就说过,懂得了书法的结字运笔规律,便懂得了为人处世的道理,微妹妹这手字,已经熟练到了骨子里了,可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她这样的人,还需要用什么手段去做什么吗?不比有些人,哼,什么都没有,就处处钻营。” 其他的贵女们忙附和,谁让皇帝都说了谢知微有状元之才呢? 皇帝并没有把两个女儿的话放在心上,谢知微这一手字,展现出了谢家深厚的底蕴,气度与不凡。 皇帝在诗词歌赋文章书法上颇有造诣,也信奉字如其人的说法,谢知微这一手狂草出来,他自欣赏不已,吩咐陆偃,将之前萧昶炫写的那字弃了,将谢知微的这字好生包起来,“改日,朕要拿去让谢眺好好看看,问他认不认识?” 只要想起,上次,谢知微留的那个残局,谢眺老半天都解不开,皇帝便乐不已。 他转了一圈,又看了不少闺秀和公子们写的字,有了谢知微这个珠玉在前,自然没有一个再令他感到惊艳的。 谢知微等人正要送皇帝离开,薛婉清将谢知微叫住了,“大表姐,如今国家看似四海升平,实则危机四伏,今冬不少地方大寒,京畿之地自夏末以来,滴水未降,来年或许会大旱,国库多少银两都不够填补,我准备将香云笺卖的银子全部捐出来,没想被大表姐夺了先机。” 薛婉清说完,她微微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知微,也不去看其他人惊诧的眼神。 皇帝的脸越来越黑,不悦地看向薛婉清,他怎么不知道他的江山已经破败到了这种地步? 谢知微深吸一口气,她抬手提了提肩上的披帛,朝前走了一步,“表妹,你我得逢盛世,何其有幸!何必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呢?大雍天下之大,四海无边,不可能处处都风调雨顺,每年东边大旱,西边五谷丰登,南边遭受水灾,北边就会牛羊满栏。若哪一年,四下里一片大好,恐怕皇上要睡不着觉了,来年或许就真的会遇到不好的情况了,俗话说,祸福相依,盈亏相抵,才是长存之道。” 皇帝的脸色好看多了。 谢知微转身朝皇帝躬身行礼道,“皇上,才表妹一句话提醒了端宪,皇恩浩荡,端宪一直心存图报。无奈,我年幼,身无长物,只有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十年来,所有的盈余,尚不知道多少,但一定数目可观,愿全部献出来上缴国库!” 满厅哄然,当年崔氏千里红妆,今日的少年少女们不曾亲眼所见,可也听说过,谢知微竟然要把这十年的收益全部都上缴国库,这意味着什么? 谢知微从未拿到这些收益? 被薛婉清所迫,她一个少女,身无长物,有的只是这些被掌控在长辈手中的钱财,可这多大的一笔数字,她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元嘉第一个恶狠狠地看向薛婉清,将谢知微母亲的嫁妆都逼得拿出来,这种女人,实在是歹毒至极。 皇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国库的确空虚,如今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扣银子呢,谢知微如此大义,他当然却之不恭,“微丫头,你如此大义,朕不好驳回你的请求,那朕就笑纳了!” “多谢皇上成全!”谢知微低下头,唇角微微勾起,她本想如何才能不给冯家一条活路,没想到薛婉清倒是肯帮她一把。 “阿偃,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皇帝也清楚谢家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谢知微是如此聪颖敏慧。 “臣遵旨!” 第245章 盲棋 皇帝一走,薛婉清便怒而对谢知微道,“谢知微,你什么意思?” 绫华怒不可遏,“薛婉清,本宫和大皇姐跟前,哪有你放肆的份?今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方才是父皇在,本宫和大皇姐不好说什么,你信不信,你要还敢如此,本宫让人把你扔出去!“ 元嘉道,“徐大家,本宫记得,当年姑母在的时候,曾经订下过规矩,没有身份的人不许进来,怎么,冯家现在还是伯府吗?” “我们走!” 薛婉清倒是光棍,深深地看了一眼元嘉和绫华,抬步就往外走,那一眼,含义颇深,似乎在说,若元嘉和绫华如此待她,将来总会让她们后悔。 元嘉和绫华倒也没有把薛婉清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只是,让人觉得很诡异的是,惠和华阳竟然也和薛婉清一起离开了,再加上薛婉霜,一共四人,很快就从庭院里离开。 “薛家大姑娘真是个古怪的人,我以前听说,薛家二姑娘与她关系很恶劣,今天看,怎么突然变好了?” “你们没看到,惠和县主和华阳郡主竟然以她为马首是瞻,连尊卑都不顾了?” “我知道一点,我听说,薛家大姑娘有未卜先知之能,她说明年会大旱,不知道会不会是真的?” …… “闭嘴!”元嘉怒喝道,“今天从这道门出去,方才薛大姑娘的那些话,你们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即便明年大旱,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流言猛于虎,我想你们都是读书之人,应当能够分晓其中的利害?” 众人面面相觑,没太明白。 谢知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提醒道,“往往内心的恐惧比实际的伤害带来的损害更大,薛大姑娘说明年会大旱,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兴许只是她的顺口一说,可若是我们在外面大肆宣传,那些老百姓们会怎么想?一想到明年或许颗粒无收,你们以为,老百姓会怎么做?”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浑身震颤,有人道,“胡说八道,当今圣明,朝政清明,哪里来的天灾i?” 到底是一群少年人,朝政什么的与他们都没有关系,很快各自玩闹起来了。 徐佩云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丫鬟捧着棋盘和棋子过来了,对谢知微道,“县主,择日不如撞日,手谈的日子就在今日如何?” 谢知微忙起身行礼,“恭敬不如从命,请!” 两人净手焚香,徐佩云笑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十多年前,我有幸与令堂在京郊的法门寺那棵老槐树底下手谈过一局,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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