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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椀香一把扶住了她,她扭过头看到老太太来了,旁边还有一个令她讨厌的人,顿时眉眼沉了下来却不得不上前去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三公主邀请我进宫去,我准备出门一趟,已经跟母亲说过了。” 老太太没有搭理她,而是上前来,拉着白梅芷一起朝车里行礼,“三公主驾到,老婆子不知情,有失远迎,得罪之处,还望三公主见谅!” 绫华本来不想下车,她今天一大早从宫里出来,走路走累了。冯氏好歹是谢家的老封君,又是三品夫人,年纪足以做她的祖母,她不能太过失礼,只好整理了一下衣裙,从车上出来,叫起了冯氏,“本宫出来是想接微姐儿进宫去玩,老夫人不必客气。上次本宫来府上,听说老夫人身体欠安,如今瞧着是大好了?” “多谢三公主关心,老婆子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上次没能亲自接待公主是老婆子失礼。” “那就好,只要不是老夫人嫌弃本宫和皇兄皇姐们来府上叨扰,别的都好说。”绫华目光傲慢地扫过白梅芷,问都没有问,对老太太道,“老夫人,本宫还有急事,就不进府上了。” 她说完,就拉着谢知微上车,白梅芷很懂得进退,一直含笑着站在一边,目送着绫华和谢知微的车渐渐远去,方才对老太太道,“姨母,原来三公主和微姐儿关系这般好。” 冯氏微微扬起了下巴,充满了自豪地道,“谢家数朝出重臣,代代绵绵不绝,是天下公认的世家大族,头上顶个‘谢’字,出门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这也算不得什么。微姐儿也不过是沾了这个‘谢’字的光。” 说来说去的意思,谢知微是因为谢氏的缘故才会得封,才会被公主视为好友。 白梅芷道,“姨母说得是,家族的庇护万分重要,如若不然,便是梅芷这般处境。” “你也别担心,你既然来了我这里,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待,当年我如何待你元桃姐姐,今日我就会如何待你。” 白梅芷抹掉眼泪,欢喜地要下拜,被冯氏拉住了,“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客气。” 方才被三公主冷落的那点失落,也因白梅芷的乖巧而烟消云散了。 三公主一路催着马车快点跑,好在,甜水井街离宫城并不远,马车到了东华门,平日里并不会开的东华门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开了,马车入了东华门,穿过了左承天祥符门后右拐,穿过宣佑门在延义阁前停了下来。 赶车的中年太监朝车里行礼道,“两位主子,奴才不能再把车朝前赶了,若遇到了讲筵所的相公们,奴才死不足惜,连累了两位小主子就不好了。” 谢知微何德何能成为宫里的太监们的主子?她深感诧异,倒也没有多想,以为是这中年太监看在绫华的面上对她这么好,甚为感动,“多谢了!” 三公主绫华也是一脸懵,什么时候太监们办差都这么积极了,以为自己遇到了个好人,也道了一声谢,下车后拉着谢知微就跑,“快点,迟了就赶不上了。” 绫华正要走紫宸殿门前的那条道,被谢知微拉住了,“等等,走这边!” 她比绫华对宫城的前朝还要熟悉,直接右拐后,就看到了凤趾宫,这边看到了后宫,绫华顿时非常惊讶,“微妹妹,你怎么知道从那边过来就到后宫了?这下我知道怎么走了。” “你不是说看白虎的地方在御花园吗?御花园难道不是在宫城的西北面吗?当然要朝北走了。”谢知微自然不敢露底,便扯了个理由。 “原来这样。”她一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绫华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也幸好两人已经看到了通往后苑的迎阳门,皇帝领着一群近臣走在前面,听到两人如牛一样的喘气声,转过身来,看到两个小女儿满脸通红,提着裙子跑得都快断气了,不由得好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知微尴尬极了,只是此时,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停住了脚步,双手扶膝,不会行礼也不能说话,张着小嘴,呼哧呼哧地平气。 很快,两名宫女过来了,护在谢知微的两边,见她还能撑住,便只在旁边候着。 绫华不比谢知微好,她跑脱了力,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断断续续地道,“父父皇,儿臣和微,微妹妹,怕,怕赶不上白,白虎,神,神兽,儿臣快,快断气了。” 她伸着两只胳膊,一左一右两个宫女扶着她,她身子还是无力地往地上滑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稳住身子。 谢知微约莫俯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直起身子,朝前走了几步,尽量心平气和地行礼请安,“端宪拜见皇上!” “免礼,瞧你们这模样,朕还以为那神兽在后头追你们呢,神兽既然请来了,朕就会多留它几日,急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皇帝话虽然严厉,但一直眼中满含笑意,嘴角也微微上翘,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跟在近臣中的谢眺方才松了一口气,也知道,既然是公主带进来的,方才虽然失礼了些,好在孙女儿很快就缓了过来,比起三公主来,还是要得体很多。 他对孙女儿也没有太多的要求,不比同行的贵女们差就行了。自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谢家虽然几百年清贵门楣,却不是靠女儿们的三从四德堆砌起来的。 他一向奉行的是,男儿挣取功名,给家族中的女儿以庇护。谢家固然讲究联姻,但,也要与同样清贵的门第中的有为男儿联姻,女儿家可以给家族锦上添花,但绝不能给家族当牺牲品。 谢知微今日带进宫来的是紫陌和玄桃,二人和椀香没有跑过谢知微和三公主,等两人赶到迎春门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两位主子的踪影,三人也实在是跑不动了,相互携着往前走,一打听,原来两位主子已经和皇上带的队伍汇合了,这会儿已经进了园子。 第121章 胆大 白虎被安置在鹿囿边上的井亭前,用一个大笼子装着,白虎趴俯在笼子里,一双虎目四处扫射,偶尔抖抖两只耳朵,通体雪白,光泽明亮,确实威武。 谢知微与绫华手牵手地过去,围着笼子转了一圈,颇为惊讶。 亭子里铺了一张蒲草席垫,上面置一把椅子,皇帝头戴黑色毡笠便帽,身着黄色绣金袍裙,脚着白色复底靴,进了亭子,在椅子上坐下来。 随行的人中的权臣有礼部尚书曾士毅、大理寺卿谢眺、大都督徐进益,义武侯洪继忠,禁军都指挥使韩振,兵部尚书张明贺和大理寺卿谢眺,几位大皇子和宸郡王也跟着,陆偃自然是随身服侍,不离皇帝左右地站在亭子里。 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一手拄膝,一手托着一杯茶,闻着茶香,将周围人的震惊与惊喜都看在眼里。 “微妹妹,你没有见过白虎吧?”绫华欢喜不已。 哪个女孩子还不喜欢毛茸茸的大猫呢?况且,这白虎通体雪白,当真无一根杂毛,虽然被关在笼子里很不耐烦被人围观欣赏,不时烦躁地发出几声虎啸声,可也正好展现了百兽之王的威风,恨不得亲手摸上一把。 “嗯,真的好威风,白虎乃瑞兽,世有仁王,才会有瑞兽现世!”谢知微朝上拜了一拜,“端宪恭喜皇上!” 皇帝大笑不已,看上去满意极了,对谢眺道,“谢爱卿,你这个孙女儿啊,真是玉雪聪明。” 谢眺也难免得意,他两朝老臣了,这样的君前奏对对他来说,就好比喝水吃饭,简单得不得了,笑着道,“臣等都是托了皇上的福才有幸看到瑞兽,正如古书上说的,‘国之将兴,白虎戏朝’,臣等何其有幸,得逢盛世!’‘’” 谢眺说这样的话,比任何人说这样的话都取悦皇帝,文臣们都铁骨铮铮,靠一身清正处世,赢得世人尊重。 皇帝靠武将打江山,靠文臣坐天下,国政民政也都靠文臣出谋划策拿主意,若一个皇帝得不到文官集团的支持,哪怕生三头六臂也坐不稳这个皇位。 谢眺身为谢家家主,谢家又是天下士族公认的门阀,天下学子泰半出自谢家门下,谢眺若振臂一呼,虽不至于说,天下江山易主,他这个当皇帝也也会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今日,因了这头白虎,皇帝得了谢眺一句“盛世”之赞,将来,史书上,便少不了这一笔,皇帝如何不喜? 皇帝高兴地道,“谢爱卿,你怕是不知道,这头白虎,与你谢家也有些关系。” 谢眺愣了一下,谢家从来不做媚主的事,谢家家训要求谢家子孙以天下为公,不计较自身得失,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弄出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来? 见谢眺皱起眉头,皇帝心情大好,谢眺也有为难的时候,他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宣宁远侯世子和薛大姑娘上来!” 正围着白虎观看的众人听到皇帝的宣召都吃惊不已,有些人心里也有几分猜测,难道说这白虎是宁远伯府进上来的?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会遇到白虎,这白虎才心甘情愿被捉住关在笼子里送进宫来? 薛式篷特意穿了一身新衣,他步履匆忙,不时抬手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虽然身为勋贵之子,薛式篷活了三十多年的人生,还从来没有机会面圣,今日,也轮到他薛家走运了。 比起薛式篷的不安,薛婉清在众目睽睽之下,倒是气定神闲,她穿着一身雪色绣白梅花对襟棉绫褙子,头上一根玉钗,抬手挺胸,就算在御前,脚步也从容不迫,优雅得令人赏心悦目,在井亭前,盈盈下拜,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臣女薛婉清拜见皇上!” 她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如同冬夜星子般明亮,闪着灿烂夺目的光芒。 众人看到这对父女,都分外惊讶,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薛婉清的身上,有赞赏、有惊叹、有蔑视、也有淡漠…… 谢眺很快便低下了头,双手笼在袖子里,朝后退了一步。 “她来做什么?”三公主绫华自然对薛婉清印象深刻,她惊讶不已,低声问谢知微,不解一头白虎跟薛婉清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就扯上关系了,还有,薛婉清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居然敢抬头看父皇。 看到薛婉清的瞬间,萧昶炫的眼睛就亮了,两道目光被吸在了薛婉清的身上,她终于有机会了,她说得对,她的勇敢,她的果敢,她的与众不同就是应该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世人知道,女儿家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你就是薛大姑娘?”皇帝饶有兴味地问道,这小姑娘倒是胆大,竟然不怕他。 薛婉清也不是傻子,她怔怔地看了一眼皇上之后,便唇角一勾,很快垂下了眼帘,清脆响亮的声音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正是薛婉清。” “朕听四皇子说,将白虎瑞兽一路大敞开地迎进宫,让世人都知道瑞兽现世的主意,是你出的?” 听皇帝的声音很愉悦,薛婉清倒是没想到萧昶炫居然没有隐瞒她的功劳,而是在皇上面前为她说了这样的好话,她震惊地朝萧昶炫看了一眼,没有错过他讨好的表情,眼神感激,但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回皇上的话,臣女只是觉得锦衣夜行大可不必,相反,世人若知道盛世降临,必然会人心振奋,于国于民均有裨益。” “何来的裨益?你说说看!” 薛婉清低着头,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她果然赌赢了。她何尝不知道如此非常冒险,一旦被人知道,这头白虎是假的,她就不得不面临满门被灭,九族受株连的悲惨局面,但她别无选择。 宁远伯府已经没落了,府里的男人们都没有好差事,连她生母的嫁妆都被挪用一空,每天一大家子的人坐吃山空,那一副副好吃懒做的贪婪嘴脸让她看着就想吐,她已经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第122章 包天 她没有谢知微那样的好命,生来在谢家这样的名门士族,门风清贵,母族强大,连生母死了之后,母族都能够选个人护她周全,将她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珍贵,若她有谢知微这样的好命,她何必谋划,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一切都是被逼的。 而且,她也不一定会输,在这部书里,她薛婉清是女主,是那个会笑到最后的人。上天既然选了她当着气运之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自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薛婉清略想片刻,便道,“回皇上的话,《左传》上有句话‘夫战;勇气也‘,臣女以为,打仗固然需要士气,老百姓过日子也需要士气,一旦老百姓们认识到眼下是盛世,那他们便会充满了希望,一旦生活有了奔头,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民安,则天下安,这岂不是于国于民均有裨益?’” “嗯!”皇帝点点头,心里想着,这话是话糙理不糙,皇帝也没有指望薛婉清一个闺阁女子能说出多么动听的一番大道理来,也正是语言朴实,才越发显得珍贵。 “你起来吧!”皇帝对谢眺道,“朕没有告诉过你吧,这头白虎便是你这外孙女帮朕请来的,薛大姑娘,你来说说,你当日做了个什么梦,才能帮朕寻到这头白虎,这可是连锦衣卫都没有办成的差事呢!” 薛婉清慢条斯理地起身,动作优雅,她朝谢眺福了福身,道,“见过外祖父!” 行完礼,薛婉清转身奏对皇上,举止从容,“回皇上的话,昔日,臣女梦到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说,当今盛世,白虎星静极思动,要来盛世历劫,降在铁围山上,一时有难。臣女曾与白虎有点渊源,如今到了要了结这因缘的时候了,命臣女前去,还说天道轮回,若臣女不能与白虎在今生了结此缘,来世将冤孽缠身,臣女吓得一时惊醒,原以为只不过是个梦罢了。” “谁知,第二天,皇上就下了旨意,臣女当时也是震惊不已,不敢相信这梦里说的是真的,知道臣女在铁围山看到白虎身陷危险,若臣女晚到一步,白虎有可能就会重返星天,届时,可能会因此而降下世劫,方才相信,这或许就是真的。” 这故事曲折生动,谢知微都听得着迷了,绫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敢置信地看看薛婉清又看看白虎,也不知是不是在想,这一人一虎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而薛婉清略低下了头,她方才匆忙扫了一眼,没有错过众人眼中的震惊,心说,这种话在二十一世纪怕是人人都会觉得她疯魔了,可是在这个时空,倒是好用来骗人。 倒也不是骗人,她都能穿书了,她所杜撰的这些也未必不是真的,这一刻,薛婉清已经说服了自己,她与这头老虎就是有渊源,一时间,看老虎的眼神也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老虎凑巧也看了过来,那淡淡的一瞥,似乎与薛婉清在对视述说什么,皇帝竟然也信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皇帝看向谢眺,“谢爱卿,朕听说薛大姑娘一直养在谢家,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想必是薛大姑娘自小得谢家教养,一身芳华气质吸引了这头白虎方才能够立下此功。” 谢眺走上前来,“皇上,臣不敢领功,臣听说但凡神兽圣禽最注重血脉。若说气质芳华,臣以为,若白虎瑞兽看重的是这些,也该是臣的孙女能够立下此功,绝不会是外孙女,想必还是薛家的血脉因缘的缘故。” 皇帝说起谢家时,薛式篷急坏了,这白虎分明是他薛家进献上的,跟谢家有什么关系?待听到谢眺的话,薛式篷放下心来,忙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 谢眺冷哼一声,当着皇帝的面实在是不好说话,但拒绝否认的意思很明显,让薛式篷不要和他攀扯关系。 谢眺也知道皇帝想听什么,“皇上,是谁进献上的这头白虎都不重要,瑞兽现世,是社稷之福,天下人之福,乃大喜事!” 皇帝如愿以偿,高兴不已,他扭头对陆偃道,“阿偃,你说朕是不是该赏薛大姑娘点什么?” 陆偃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想道,“皇上,臣以为薛家立下了如此大功,赏什么,不如让良太妃出面赏赐,至于薛世子,臣以为,如此才干之人,当可大用。” 陆偃的话没有错,天底下哪有当皇帝的亲自出面赏赐一个臣女的?原本是皇后来做这件事最妥当,但皇后如今养胎,这等小事着实不好劳动皇后,而良太妃出自薛家,由良太妃出面赏赐,是最妥当不过了。 良太妃本是先皇的良嫔,无子,原本是该和其他无子的妃子们一起去守皇陵,或者发配到黄觉寺里带发修行。但恰好先皇大行时,一位美人悲伤过度,难产生下十二公主后追随了先皇。 当时还是亲王妃的皇后向伪帝后提出将十二公主养在良嫔膝下。 彼时,良嫔正是十七妙龄,也算是为自己挣了一条路。 良嫔因抚养十二公主有功,十二公主三年前下降,良嫔被封为良太妃。 皇帝不置可否,也没有再提赏赐的事。 薛婉清则心头警铃大作,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陆偃,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个阉人,总是坏她的好事,要不是她记性好,还真的会把薛良嫔这样一个书中笔墨最少的配角忽略了。 薛氏良嫔于建元帝驾崩前一年进宫,彼时,建元帝已经六十有二了,本来是一代明君,可到了晚年也难免染上了好少颜色的恶习,尤其喜欢处子。 书上说,良嫔在初夜时,处子血散发出淡淡的梅花异香而得建元帝喜欢,次日便得封为良嫔,一连三日侍寝,宠极一时。 但建元帝已经年老,再加上彼时的美人王氏怀孕,建元帝对薛良嫔的喜爱便慢慢地转移到了王美人那里,封王美人为嫔,薛良嫔也只白得了个封号。 第123章 想咬 有一日,薛良嫔在御花园的时候,不小心邂逅了时封为康郡王的当今皇帝,书上说,薛良嫔少见外男,一时被康郡王的美色所惑,拈花一笑,康郡王惊为天人。 先帝崩,伪帝继位,打发后宫的这些先帝妃嫔时,恰逢王嫔悲愤过度早产诞下了十二公主,康亲王妃向伪帝皇后建议,王嫔生前与良嫔同居一宫,感情深厚,不若让良嫔帮王嫔抚养十二公主。 世人都以为良嫔是因为此才被保全下来的,唯有薛婉清这个看过书的人知道,先帝是被气死的,当今与良嫔苟且的时候,被先帝看见了。 书中的描述,非常露骨,她一个看书的人,也跟着热血沸腾。 良嫔与当今偷鸡摸狗了一辈子,如今年老色衰,恩宠不再,宫里又进了好些新人,当今也迷恋女色,良嫔自认自己与皇帝那些后宫里的寻常女人不同,不肯接受当今册封其太妃的印册,一度寻死,惹怒了皇帝。 是以,陆偃这个时候提薛太妃,不是为了帮薛家,分明是在把薛家架在火上烤。 这个阉人! 谢知微正专注于发生的事情,突然肩上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她猛地扭头,看到不知何时,萧恂站到了她的身边,他微微俯下身体,问谢知微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材可以改变毛发的颜色?” 萧恂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在她的脸颊上,他身上的独特的气味也直往她的鼻子里钻,令谢知微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就加速了。 她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挪脚步,口速大于脑速地道,“有。” “是什么?”萧恂先前说话的时候,还看着井亭前的那头白虎,此时垂下眼帘,专注地看着谢知微的脸庞,雪白柔嫩,肌肤细滑,如同一块嫩豆腐,上面浮着一片霞彩,颜色由浅及深,如同泛着香味儿的水蜜桃,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谢知微瞬间感觉到了危险,她瞪大了眼睛,看到萧恂一双上挑的凤眼之中泛起的掠夺神色,吓得两腿一软,结结巴巴地道,“苏铁、铁线蕨、玉兰类的叶子,地肤、藤条、柳条、刺藜的……根茎。” 谢知微微微歪着身子,尽量避开萧恂,可是她还是感觉到,自己好似被萧恂的气息包裹着,她来不及思索,便被萧恂用眼神逼迫着,“你过去看看,那头老虎的毛发是用什么染成的?” 谢知微双眸圆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瞬间,她的双腿彻底站不住了,朝地上坐下去,萧恂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 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八个大字在谢知微的唇边滚动良久,被她用一口唾沫吞了下去,嗓子眼里干得发涩,她不由自主地朝薛婉清看过去,到底她与薛婉清之间是在哪一世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薛婉清两世都要害她谢家满门? 薛婉清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大,难道她自己不怕死吗?前世的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变化怎么能这么大呢? 一瞬间,谢知微的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但最终全部都无法成行,无论如何,谢家姑奶奶的尸骨还埋在薛家的祖坟里,谢元桃的牌位还被供奉在薛家的宗祠,哪怕谢元桃都已经死了,投胎了,谢家与薛家都是姻亲。 欺君之罪啊,还是拿瑞兽仁君说事的欺君之罪! 谢知微几乎被萧恂推着朝前走,来到了白虎的笼子前,之前没有留意,此时,她鼻端满满都是铁线蕨的气味,还惨杂着一点她闻不出来的味道。 谢知微的理智瞬间被绝望淹没,她想到了前世,是萧恂给了她希望,不由得本能地朝萧恂望去,眼里充满了祈求。 她不怕死,可若是被薛婉清连累着生不如死,她千万个不愿意,她也无法再像前世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谢家满门赴死,亦或是男子被流放,女子被罚没教坊司,如此,还不如让谢家满门死了呢! 萧恂居然看懂了她的眼神,他邪气地一笑,“怕什么?怕的话,我们做个交易!” 谢知微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此时只要能够救谢家一命,她愿意为萧恂做任何事。 “行,我答应了,记住你今天的承诺。”萧恂再次邪气地一笑,“别怕,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没到那一步呢,牵连不到谢家头上。你就告诉我,这玩意儿用什么能让这头神兽现出原形?” “酒!”谢知微嗓子干涩地,艰难地道,她感激不已,有了萧恂这句话,竟然心头大定,“最好是梅子酒。” 是啊,怕什么,还没有到那一步呢,她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她也可以早早地做谋划,她实在是没必要害怕,即便事情败露,也不会没有转机,一切都事在人为。 只是,这件事也提醒了她,虽然前世,薛婉清对谢家的迫害是在十年后,可是,她也应当早早地做谋划,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反击了。 “阿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皇帝朝这边看了过来,有些担忧地问道。 也不知道萧恂又在作什么怪,他看到谢家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本来机灵的一个小姑娘,被他作弄得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话也不会说,路也不会走了。 “哦,皇伯父,没说什么。方才,侄儿是觉得,今日逢大喜事,应当浮一大白!” “浮什么大白?”皇帝没好气地道,“你过来,不要在那边晃悠。” “皇伯父,侄儿听说去年皇伯父在东北角的梅林埋了一坛子梅子酒,如今也都到了冬天了,再不喝,今年又要酿梅子酒了,不如今日挖出来,让侄儿也跟着尝个鲜儿?” 萧恂一摇一晃,没个正形地上了井亭,靠在柱子上,抱臂而立,就这么看着皇上,好似只要皇上不答应,他就不会罢休。 薛婉清心头警铃大作,她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萧恂就突然提起了梅子酒来。 第124章 机会 薛婉清把黄斑虎染成白色的法子,是当年学化学的时候,化学老师讲的一个故事,说宋朝的时候,因为皇帝喜欢养猫,老百姓们也跟风,皇帝喜欢白色,所以那时候的白猫特别难求,达官贵人家里都养白猫,供不应求,一只白猫能够卖到一千两银子。 有人便将一只染色的白猫卖给了一个宫里的太监,拿了一千两银子跑路。 太监将白猫进给宫里的娘娘,一个月后,那白猫长出了新毛,变成了一只杂色猫,那太监出宫抓人,那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化学老师讲完后,便说了几种能够用来制作染色剂的植物原料。 薛婉清想着,既然是植物染料,将来用来染头发是不是就无污染,便格外记了一下,没想到,她成为穿越大军的一员之后,竟然这么快就用上了。 既然当年上的是化学课,化学老师又是在学乙醇的分子式的时候讲了这个故事,还开玩笑地说,“要是这太监学过化学,就知道,买宠物的时候为了防止对方忽悠你,一定要拿酒对着宠物的毛发喷一下,不褪色的才是本原色。大家记住了,染色剂的分子结构在乙醇的作用下会被快速溶解……” 薛婉清震惊地看向萧恂,难道说,他知道了什么?不,不可能,她敢肯定萧恂绝不是穿越来的,也绝对没有学过化学,不知道乙醇能够快速溶解染色剂这种高深的知识,只是,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喝酒? 想到这里,薛婉清朝前走了两步,福身道,“皇上,瑞兽在此,臣女以为不宜饮酒,若郡王爷实在想饮酒,不如换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瑞兽它不让本王饮酒?”萧恂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半眯着眼睛,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谢知微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样的萧恂才是真正危险。 谢知微不由得好奇,薛婉清到底是怎么惹怒了萧恂,竟然让萧恂对她起了杀心? “五弟,你误会了,薛大姑娘并没有这个意思,她纯粹是为了瑞兽好。毕竟,瑞兽虽不会人语,但到底是通灵之兽,我听说但凡这些通灵之兽都很厌恶酒色财气,所以薛大姑娘才会反对在瑞兽跟前饮酒,怕触怒了瑞兽,降下世劫。”萧昶炫连忙打圆场。 “是吗?”萧恂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而对皇上道,“可是皇伯父,都说老虎乃百兽之王,头顶上都会顶着个‘王’字,既然是瑞兽白虎,更是虎中神王,头顶上却没有个‘王’字,侄儿是怕有人钻了什么空子拿头假白虎忽悠皇伯父。” 噗通! 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众人应声看去,见薛式篷神色狼狈地坐在地上,就跟三魂没了两魂一般,痴傻地呆望着前方,显然是被吓得失去了神智。 萧恂的声音并不小,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此时看到薛式篷这样子,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谢眺脸上的颜色也跟着褪尽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薛家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能够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陆偃朝萧恂看了一眼,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听到皇帝在问,“阿偃?” 陆偃垂手而立,微低着头,恭谨万分,“皇上,臣有罪,薛世子是臣举荐的,臣这条命蒙薛世子相救,才会想到薛世子必定是心存良善之人,谁知,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犯下欺君之罪,臣识人不明,恳求陛下责罚!” 他一撩袍摆,准备跪下,皇帝挥手一拦,怒道,“他救了你哪门子的命?难道不是微丫头救了你的命?就算他救了你的命,朕不是给了他一个宁远伯世子的爵位吗?还不知足,朕一辈子最恨这种挟恩图报之人了!” “微丫头?”薛婉清朝谢知微看去,皇帝居然对她这么好,“谢”可真是个好姓氏。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冲萧恂道,“阿恂,你过来!” 萧恂迈着大步走了过去,在皇帝跟前拱手道,“皇伯父,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早就怀疑这白虎了?” “是啊!” “混账!”皇帝气得将手边的茶直接朝萧恂扔了过去,若换了别人,别说一盏热茶了,就是一把小刀也只有生生受着,可萧恂是谁?他连忙跳着躲开了,捂着只被稍稍擦了一点的肩膀,不满地道,“又不是侄儿一个人去的,四皇兄不也跟着去了,凭什么只骂我一个人?” 萧昶炫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瞒过了别人却没有瞒过谢知微,她微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的神色,萧昶炫对萧恂不满,而她也时时刻刻都在想把萧昶炫碎尸万段。 萧昶炫连忙上前去,在井亭前跪下,“父皇,请恕儿臣愚钝,实在是没有看出这头白虎哪里是假的了?儿臣以为,神兽通灵,还是不要在神兽面前不恭敬的好。” 薛婉清勉强找回了理智,她上前一步,落后萧昶炫半步跪了下来,胆大包天地奏道,“皇上,臣女以为,宸郡王之所以针对臣女及薛家,是因为在铁围山的时候,臣女与宸郡王起了些许摩擦,宸郡王若对臣女有意见,大可禀报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令宫里的嬷嬷斥责臣女,万不可在神兽跟前造次,引来世劫。” 一听说世劫,皇帝也慎重起来了。世劫意味着什么?哪一次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不是世劫?显然,没有哪一代帝君能够付得起这样的代价,哪一朝的末代皇帝都不会想到,祖宗的江山会葬送在自己的手里。 不管有没有世劫,皇帝都不敢冒这样的险。 而薛婉清早已经看清了这一点,才敢在一开始将“世劫”这两个字抛出来,她不过是在赌,如果白虎成了神兽,那薛家就有了不世之功,将来的史书上兴许还会留下薛家的只言片语。 如果赌输了,神兽已经现世,百姓已经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月天下人都知道了,皇帝必然不敢宣布白虎是假的,皇帝丢不起这个脸。 如此一来,皇帝也没有罪名来发作薛家,相反还会笼络薛家,将薛家绑在这条战船上,这是薛家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 第125章 胡言 薛婉清的算计,皇帝看到了,谢眺看到了,谢知微自然也明白过来,在场的没有一个傻子,都明白过来了,不由得感叹,当真是厉害啊! 皇帝定定地看着薛婉清,龙威从他的眼中一点一点地散出来。 寿康帝也是征战沙场的猛将,能够从伪帝的手中夺取这天下,成为这大雍的江山之主,连朝中的臣子们都扛不住这般眼神,薛婉清却没有半点怯弱。 相反,她挺直了肩背,目不错睛地与皇帝对视,眼中荡漾着盈盈的笑意。 皇帝一下子想起了那个人来,薛家大姑娘是她的侄女儿,侄女肖姑,这话没错。 皇帝的心头稍微柔软了一点,“你说得有理,既然神兽是你献上来的,那就按照你说的办。阿偃,恭送神兽去鹿囿。” 皇帝说完,站起身来,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朝后瞥了一眼,“其他的人都回吧,谢眺你随朕来。” 谢知微担忧地看向祖父,谢眺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神色。 但谢知微却知道,事情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皇上单独留下祖父,一来是因为薛家与谢家脱不开的干系,再就是,眼下这件事必须有个妥善的解决,到底谁来做其中的牺牲? 毫无疑问,皇上选择了谢家。皇上丢不起这个人,便选择了谢家来当这层窗户纸,遮挡其中的真相。 而就在这时,众人只听见“噗”的一声,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只见三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壶梅子酒,她含了一口酒,朝白虎喷去。 “绫华!”皇帝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朝白虎笼子奔了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听到绫华道,“果然是假的啊,父皇,你看你看,这才是真正的老虎颜色嘛,我就说,自古以来谁都没有见过神兽,怎么突然就跑到铁围山来了呢?” 皇帝眼中冒火地看着笼子里的白虎,原本洁白如雪,无一根杂毛的大白虎,依旧懒洋洋地趴在笼子里,只不安地抬起头,发出了一道呜咽声,便又趴下了,而它的身上,酒洒落的地方,雪白的毛发献出了本来的金黄色,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点点金光。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薛式篷一看这状态,知道彻底兜不住了,跪在地上,不停地头点地,磕得砰砰响。 而薛婉清则跌坐在地上,不解地看着众人,她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都要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谁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神兽,从古至今那些祥瑞不都是臣子们弄来忽悠君上的吗?大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百姓不知,不就好了吗?为何一定要戳穿,让大家都下不了台面? 井亭这一块儿的气氛非常诡异,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所有人的心里都转过了千八百个念头。 而薛婉清的念头最多,她从萧恂对她的蔑视,陆偃对她的不喜,谢知微对她的仇视,以及方才三公主的恶作剧般的陷害,想到了这些人对她的踩踏无非就是她的身份不如人。 她也不得不想到了宁远伯府的落魄,薛式篷的无能,庞氏的恶毒,还有继妹继弟鸠占鹊巢,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难道这些都是她能选择的吗?天道为她选择了这样的身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路抗争到底,谁让她是女主呢? 哪一部书中的女主一帆风顺过?唯有逆境中不断地攀升,才能够得到读者们的喜爱。 想到这里,薛婉清的心情才平静了一些,她坦荡荡地看着笼子里的白虎神兽,啊,不,道具,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薛式篷,你有何话要说?”皇帝自然怒不可遏,虽然心里头早就怀疑了,但揭穿和不揭穿还是两种概念,不揭穿心里多少抱着一点希望,而揭穿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愤怒了! “呜呜呜……”薛式篷哭起来。 薛婉清膝行数步,她心里觉得屈辱不已,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刻,她心里的想法是总有一天要让这些人,所有的这些人都跪伏在她的脚下。 “皇上,臣女有话要说!”薛婉清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清明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后的尴尬,“臣女以为,皇上当祭天,白虎神兽被挑衅,就在方才臣女的一念之间已经离开了。好在白虎来大雍的目的是与皇上见一面,命臣女转达的意思是当今皇上乃圣君仁君,皇上还有四十三年江山可享,一共四十年的帝王生涯,将成为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史书上将来记载皇上的时候,将会被成为‘千古一帝’。” 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作假,被骗的人居然还不得不和骗子一起行骗,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谢知微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她不是薛婉清那种蠢货,君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时的谢家,被薛婉清带着行走在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谢知微忍不住朝陆偃看去,见他的目光正好看过来,一双大海般深邃的眼睛里,波光如湖水般柔和,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投以谢知微一个令她放心的微笑。 这一瞬间,谢知微的心定了下来,唇角微微翘起,鼻头一酸,眼中有泪光闪动。 薛婉清是个十足的赌徒,一旦薛婉清赌赢了,所有的荣光与谢家没有关系,而谢家也实在是不敢沾这份荣耀。 谢眺一向信奉孔孟之道,神鬼之说,用《论语》的话说,就是“敬鬼神而远之”,是以,他虽然敬,也只是言语间,内心里敬一敬罢了,至于亲近,他敬谢不敏,甚至心里是极为瞧不起这些的。 君子修身养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靠鬼神庇护这种事,谢眺想都不会去想。他行事,秉承的是一个“礼”字而已。 “四十三年?”皇帝的眼睛里再次迸发出了一片精光,若果真还有四十三年江山可享,他成为历史上坐位最长的皇帝,仅此,他就可被称为千古一帝,那他便是真正的上天承运皇帝,看还有谁敢说他得位不正! 第126章 以贺 寿康帝围着这头白虎转了一圈,虽然白虎身上的那点点金黄色的原始毛发令他非常不爽,但依然企图给自己找一个理由,问道,“你刚才说,白虎是在你的一念之间离开的,难道说你可以操控白虎的往来?” 薛婉清的唇角高高地翘起,她朝萧恂挑衅地看了一眼,很快梳理了思路,“回皇上的话,是臣女表达不周全。方才,臣女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脑子里也浮现出了白虎的雄姿,它对臣女说,它人世间历劫已经完成了,它要回去了,请皇上祭告天地,为它请封为四大神兽之一的西方神兽,为皇上庇佑西方疆域。” 这话,也彻底地把方才的祭天请求说明白了。 这倒是让谢知微都感到惊讶了,前世的薛婉清不是这样的,她忍不住朝萧昶炫看过去,见萧昶炫看薛婉清的眼神炙热,充满了浓浓的深情与崇拜,又不由得释然,或许前世她并不了解真正的薛婉清,那个看似柔弱实则深藏心思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薛婉清才最终能够对她取而代之坐在那个高高的凤座上,母仪天下。 她果然还是小瞧了对手了!谢知微的心头升起了浓浓的自嘲,前世,自己输在这对狗男女的手里,还真是不亏啊! 那时候,她一心只想保住谢家嫡长女的尊贵名声,万事都不操心,先是遵从祖父的安排,将来会嫁到卢家当宗妇,后来皇上赐婚后,她也一心只想着四皇子妃的身份,不能因她而给皇家抹黑。 没有想到,这对狗男女现在就已经看对了眼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薛婉清的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萧昶炫的异样,那灼热的眼神都快要把薛婉清烧出一个洞来了。 “薛大姑娘依然如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陆偃俊美到近乎妖冶的脸庞渐渐地近了,他身穿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一头鸦青乌黑的头发上别着一根乌木簪,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井亭下,天地间所有的颜色就都成了他的陪衬,浑身散发出一种君子如玉的气质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无端地,谢知微小时候读背过的诗篇,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陆偃转身朝不解的皇帝一拱手,一作揖,“皇上怕是不知,前日谢大人为端宪县主得封爵位宴请宾客,臣曾在谢家的五漪楼下,有幸听到薛大姑娘弹奏一曲《秋窗风雨夕》,一直念念不忘。今日皇上得白虎神兽祝福,虽不适宜演奏这样的曲子,臣以为,以薛大姑娘的才华,当可七步为诗,以贺皇上?” “《秋窗风雨夕》?阿偃,你是说,那首安美人弹唱的曲子?”皇帝一听皱起了眉头,重新审视薛婉清,他是听安美人说过一嘴,这曲子是在谢家的宴席上流传开的,还说是谢家的一位表姑娘作词作曲,虽然是个才女,可惜也太薄情寡恩了,谢家好歹养了她五年云云。 原来那位忘恩负义的才女就是眼前这位啊! 皇帝一下子没有了兴趣,萧恂却没有放过这等好机会,不忘火上浇油,“皇伯父,要不,就祭一次天呗,多大个事啊,横竖祭一次天还能再坐享四十三年江山啊,侄儿也不用担心将来太子继位,对侄儿不好了。” 皇帝一肚子的气全部发在萧恂身上,怒道,“你给朕闭嘴!一天到晚浑说些什么?你既然早就知道这头白虎是个假的,你还弄进来糊弄朕,你是不是故意的?” 萧恂也不怕,随手拽了一朵开得好好的凤凰展翅,还凑到鼻端闻了一下,应是不香,便随手扔了,“皇伯父,这可是诛心之言了。侄儿是怀疑,可侄儿也不是真龙天子,这些邪魔妖道也不会在侄儿的火眼金睛下显出原形。今日要不是皇伯父在,上天也不会让这白虎显出原形,侄儿也不敢随便怀疑,万一又被有心之人弹劾侄儿,说侄儿不盼着大雍国富民强,侄儿浑身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皇帝懒得理会他,他目标是谢眺,便扭头看过去,“谢爱卿,你怎么说?” 谢眺一听《秋窗风雨夕》就知道,陆偃提这词曲的用意了,他从未刻意交好过这些宦官,而且陆偃这个人,就算是有心交好也未必能交好得上,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陆偃对谢家如此关照,在这关键时候把这首词拿出来说事,分明就是撇清谢家的意思。 唯一的解释,陆偃是看在孙女的份上,一时间,他心里对谢知微的欢喜又深了十分。 “回皇上,白虎之事,天下皆知,世人都知道‘王者德至鸟兽,则白虎动’‘,皇上的仁德泽被天下,白虎才会现世。臣以为,君王不必在这些祥瑞上太过关注,这些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白虎来,皇上恭请入宫,白虎离开,皇上祭告天地即可,百姓自知,天下自安,圣上江山永固,此乃无为。’ “好一个无为!”皇帝要的就是这些,见谢眺如此识时务,也大为满意,“既如此,”阿偃,传朕的旨意,令钦天监择几日,曾士毅,你负责祭告天地的一应事宜,阿恂……” “皇伯父,这头白虎,皇伯父赐给侄儿呗!” 皇帝还没有下旨呢,萧恂便讨要起来了。 皇帝忍了忍,也想着,他生气也没有用,再说了这白虎明摆着是个假的,他也不可能留在宫里惹人笑话,说来说去,这事儿都是老四惹起来的,不由得狠狠地朝萧昶炫瞪了一眼,鼻端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臭味。 若非老四一路将这所谓的“白虎”招摇过市,闹得天下皆知,今日他就可以大肆以“欺君之罪”处置薛家,谢家也跟着脱不开干系,谢家若想全身而退,不出点血,怎么可能? 萧昶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又遭到父皇的嫌弃了,他低下了头,心里对大皇子恨得牙痒痒的,若非是大皇子,他怎么可能会在南书房出那么大的糗? 第127章 翻脸 “萧恂,这头白虎就交给你养着吧,好歹也是神兽降临过的虎躯,不得宰杀!” “是,多谢皇伯父!”萧恂欢喜极了,赶紧张罗着人把老虎给抬走,“送到宸郡王府上去,不得怠慢了,好歹也是一头未成年的老虎,看本王养着养着能不能养熟了,要是养出头白眼虎,本王就宰了弄虎鞭酒喝!” “额咳咳,胡说八道些什么?看不到你妹妹还有县主都在?”皇帝朝萧恂踢出一脚,萧恂哪里会让皇帝踢着,猛地一跳,又装模作样地关切了一句,“皇伯父,没闪着腰吧?那虎鞭酒,侄儿会孝顺皇伯父一壶的。” 皇帝一肚子的气要迁怒到谢家身上,被萧恂这么一插科打诨,气儿散了不少。 “微妹妹,那虎……” 三公主正准备问,谢知微忙一把捂住了三公主的嘴,“绫华姐姐,我们去看看元嘉姐姐吧!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三公主被打岔了,没问出“虎鞭”是什么,她转而拉着谢知微给皇上请辞,“父皇,儿臣和微妹妹一起去看望母后。” 皇帝也生怕三公主问出“虎鞭”是什么来,他倒是很感激谢知微对三公主的提点,想着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谢知微因读了不少医书,知道这是女孩儿家不该问的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丝毫没有怪萧恂御前口出无状的意思。萧昶炫不由得想到,这话,要是他或是皇兄们出口,父皇肯定不会少了责罚,还不定如何嫌弃呢? 想到父皇对自己的嫌弃,萧昶炫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必定是南书房的那次,给父皇留下了不浅的印象。他非嫡非长,母妃也不是最受父皇喜爱的,想要出头,须得剑走偏锋才是。 想到这里,萧昶炫不由得朝薛婉清看去,同样前路艰难,他却没有在薛婉清身上看到任何颓废或是退缩,她身上有着一股勇往无前的精神,似乎任何艰难险阻她都不放在眼里。 三公主和谢知微走后,皇子们也纷纷告辞。 陆偃朝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将薛式篷一左一右一抬,扔出了御花园,薛婉清跟在身后,只觉得今日一天实在是凶险,到如今并没有个结果。 果然,当女主实在是不容易,如果可以,她现在倒是想躺赢。 皇帝这一天心累得不行,回到东暖阁,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权臣,皇帝气不过,将一个珐琅彩山水人物白地茶碗,满满一碗茶,朝谢眺当头砸过去,骂道,“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外孙女,哼,这是要逼着朕一起做贼,哄骗天下人?朕这些年来殚精竭虑,一心为天下,绝不叫天下人养朕一人,朕还需要什么白虎神兽来标榜朕是仁君?” 皇帝翻脸不认这种事,并不少见! 谢眺闭着眼睛受了,额头上被磕出血来,他一声不吭,待茶叶和茶水簌簌地落下来了,才慢条斯理地一撩开袍摆跪了下来,“臣有罪!” 曾士毅看不下去,正要说话,接收到了谢眺的一瞥,方才明白过来,抿了抿唇,往后站了一步,不敢搭救这位老同僚。 韩振冷笑一声,奚落谢眺道,“谢大人,本官看你教养子孙后代也并不是不行啊,你那个孙女儿就挺知道进退。你这外孙女也是养在你的膝下,怎么和你那孙女儿也大相径庭呢?” 韩振乃是禁军都指挥使,封怀远侯,与义武侯洪继忠,大都督徐进益都是当年跟随过寿康帝南征北战过的亲信,当年北契来犯,寿康帝便是点这三人为左中右先锋出征,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十万大军竟是围攻京城,伪帝昭阳在宫门前自刎,寿康帝继位。 “侯爷,既然是外孙女便不是养在本官的膝下,难道侯爷家的规矩,姑娘家都是侯爷在亲自教养?女儿家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更何况这外孙女本就不姓谢,侯爷要迁怒,怕是要令侯爷失望了。”谢眺不敢怼皇帝,倒也不怕怀远侯。 自古以来,若文官打嘴仗还干不过武将,他也不用混了。 怀远侯被谢眺几句话就气得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要反击,皇帝不耐烦地道,“你少说两句,朕跟前吵什么吵?” 皇帝也明白,谢眺这番话明着是在怼韩振,实则是说给他听的,不由得问道,“《秋窗风雨夕》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听着,薛大姑娘在谢家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 谢眺倒也坦然,道,“回皇上,这是臣的家丑了,也算是教天下人,若非得已,不要帮亲家养外孙。” 这话要换了谢眺平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但此时,为了撇清与薛家的关系,谢眺是连脸都不打算要了。比起满门来,他这张脸实在是值不得什么。 “既如此,朕也不多问了,这次祭天的祝文,就交由谢爱卿你来写吧!” 谢眺闭了闭眼,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俯身下拜,“臣遵旨!” 一干重臣离开之后,皇帝靠在榻上养神,他揉着自己的眉心,陆偃将一盏茶递过来,放在皇上的手边,轻声恭敬地道,“皇上,臣以为,这一次是个机会!” 机会?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陆偃,陆偃忙垂下眼帘,以表恭敬,退到一边,“陛下,那件东西,找不出来,终究还是……让人不安!” 皇帝的手紧紧地握住茶碗,瞳孔紧缩,看着地面一块金砖良久,才道,“传朕的旨意,薛式篷伺候神兽不周,虢夺其宁远伯世子爵位,将其下狱,至于薛家,阿偃,也只有你亲自走一趟,朕才放心!” “臣遵旨!”陆偃说完,脚步轻踩,退了下去。 皇帝一个人靠在榻上,手搭在眼眶上,遮挡出一片阴影。 谢知微的心情实在是称不上好,倒是绫华,兴致很好,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听,“我还以为真的是一头白虎”,“微妹妹,你说薛婉清怎么那么大的胆子,她是不是就仗着良太妃才敢这么肆意妄为?”云云。 第128章 欺君 谢知微忍不住问道,“绫华姐姐,你怎么知道梅子酒会让那百货的毛发褪色?” “不是你和五哥在说,我在旁边听到了吗?” 谢知微那时候都被吓傻了,并没有太关注都有谁在旁边,不过她一直和绫华一起,她和萧恂说的话,绫华听见了也正常。 “你那梅子酒是哪里来的?” “我说要一碗梅子酒,边上小太监就递给我了。说起来,自从陆偃接管了司礼监,如今宫里的太监待人要真诚多了,不说别的,就说今天,要换了以往,我们肯定不能从东华门进来的。东华门除了平日子陆偃一个人走之外,都是每三年一次的临轩唱名才会开启。” 谢知微想到那双好看到极致的眼睛,难免想到,这一世的陆偃和上一世的又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薛婉清今次这一闹,会闹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来? 二人到了皇后的宫里,坐着说了片刻话,多是绫华一个人在说今日御花园里的这一场闹剧,还问元嘉,“大皇姐,你怎么不去看热闹呢?我都让人来通知你了。” 元嘉道,“本来是准备去的,我才出了宫门,就听说父皇生气了,谁还敢去啊!” 皇后如今万事不管,只管养胎。 谢知微坐了一会儿,因惦记家里,瞧着皇后气色还不错,也实在是找不出诊脉的机会,便起身要告辞。 绫华还坐着不动,皇后便道,“绫华,才针工局送了些花样过来,要给你们姐妹做今年冬的衣裳,本宫才说要送到你母妃宫里去,你既然来了,就跟你大皇姐先去挑一挑。” 绫华以为皇后要拿薛婉清的事说教谢知微,担忧不已,只是皇后既然发了话,由不得她不去,只得担忧地朝谢知微看去。 谢知微端着茶,遮挡住半张脸,朝绫华微微点头,将她这份担忧看在眼里。 待二人出了殿门,谢知微才起身道,“皇后娘娘,请允许臣女为娘娘请脉。” 皇后伸出手腕,奚嬷嬷忙拿了引枕过来搁在榻几上,谢知微走过去,在榻前的脚踏上跪下来,皇后忙道,“你起来,坐着,本宫跟前不必如此客气!” “娘娘,礼不可废!”谢知微坚持跪着,为皇后细细地把脉,先左手后右手,很是用心,约莫五六息左右,她方才拿开手指,“臣女瞧着皇后娘娘气色不错,应是无碍,想着今日若是不能请脉,明日再来。” 皇后收起了手腕,笑道,“本宫自己觉得不错,每日里一遍平安脉,太医们也觉得很好,只是若没有你说一声无碍,本宫还是觉得心头不安。” 虽不见谢知微面上有愁容,但皇后方才听绫华说,再御花园里发生的事,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瞒得过她这个六宫之主,可想而知,方才御花园中,薛家父子做出的那一出,必定让这丫头担忧了。 皇后便道,“微丫头可是在为今日神兽的事担忧?” 谢知微抬起头,朝皇后看了一眼,“回皇后娘娘的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家与薛家无论如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臣女的姑母是世子爷的元配,臣女的表妹在谢家与臣女等朝夕相处了五年,若他们欺君罔上,谢家脱不开干系!” “谢家虽然不曾欺君,可也等同谢家欺君。臣女和臣女一家深感羞愧!”谢知微俯身拜下来,眼泪也随之落下。 奚嬷嬷心里骂了薛家父女不要脸,也暗叹了一声,谢家摊上这样一个姻亲,也着实倒霉。 皇后朝奚嬷嬷使了个眼色,奚嬷嬷忙上前将她扶起来,皇后看谢知微强忍着泪水的眼,内心也深为感慨,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能有如此担当。 她原以为谢知微要在她面前将谢家和薛家撇开,《秋窗风雨夕》的事,当天元嘉回宫就跟她说了,也在她面前说薛大姑娘多不要脸,多没有良心,皇后当时就想,薛大姑娘真是可惜了这一身才气。 后来宫里居然有美人弹这首曲子,企图勾引皇上,皇后便越发觉着这薛大姑娘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将来长大了,还不知道如何害人呢! 还没等长大! 不管谢知微今日会在皇后跟前说薛婉清如何不好,皇后都不会觉得谢知微过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谢知微没有半分要撇清的关系。 看着小姑娘湿润的眼睛,眼睫毛上还有两颗露珠一样的泪水在滚动,皇后不由得好气又好笑,也很无奈。 是啊,不管谢知微说什么,在世人的眼里,两家都是还有一个外孙女在的姻亲啊! “好孩子,你别担心,也别难过了。皇上是明君,一定会明辨是非的。” 她虽什么都没有说,谢知微也知道,今日,皇后肯见自己,证明谢家还没有到那一步,她磕头谢恩,出宫的时候还是奚嬷嬷送她到宫门口。 宫门口,谢知微看到等在马车旁边的百灵面色古怪也没有多问,径直上车。 百灵忍不住唤了一声,“姑娘!”拼命朝马车里使眼色。 谢知微掀开帘子朝里一看,见原本自己落座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坐着一个人。 他不知在那里换了衣服,一身玄色金绣箭袖,手里正拎着一个珐琅彩开光仕女图茶壶,往她平日用的湖水绿扒花粉彩九桃盖碗里斟茶,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端起盖碗,陶醉地闻了闻茶香,接着又抿了一口,眯着眼睛,满脸陶醉。 “上来啊!傻乎乎地看着做什么?” 谢知微扭头朝百灵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我的马车呢?” 百灵知道自家姑娘迷幻了,急得跳脚,“这就是姑娘的车啊!” 可是,她真的以为这是萧恂的车了,谢知微的面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虎口处有着一层薄薄的茧,美好的似乎在抹琴弦,她傻傻地看着,这手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扣住了她的大臂,将她半提起来,放在了车上。 “走吧!”萧恂鸠占鹊巢不说,还吩咐车夫。 马车慢慢地走起来了,后面传来百灵的叫声,“哎,奴婢们还没有上来啊,姑娘等等啊!” 谢知微才回过神来,“等等!” 第129章 抱住 马车又停下来了,百灵和玄桃爬了上来,鹌鹑一般地缩在角落里,活像萧恂是一头吃人的猛虎。 还是紫陌姐姐好,方才搭了另外一辆马车先走了。 “怎么了?吓傻了?”萧恂凑了过来,他把谢知微备用的一只红地扒花粉彩八宝茶碗翻出来,沏了一杯茶,递给谢知微,“怕什么,薛家哪怕天翻地覆呢,也连累不到你头上。” “谢家与薛家是姻亲!”想起还在宫里的祖父,谢知微快哭了,“这是欺君之罪!” “欺君的多了去了,你见过人人都被诛九族了?”萧恂嗤笑一声,“瞧你胆子也挺大的,怎么这么不经吓啊?” 他边说,从怀里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扔给了谢知微,“我刚刚在宫里捡的,差点被我一脚踩死了,害得我摔了个大马趴,也算是缘分吧,我马上要出京了,你帮我养几天呗!” 这是一只长着长毛,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的奶猫,不到一个月大,叫声如蚊蚋,虚弱得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气,谢知微一手握着茶碗,另一只手不得不托着小奶猫,生怕它一挣扎落到地上摔了,担忧不已,“我可能不适合养猫。” “为什么?”萧恂不高兴了,以为谢知微不愿帮忙,“你别忘了,今日我可帮了你。本来我没打算掺和这件事,白虎是真的假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听说你和那姓薛的蠢妇是表姐妹,我才多管闲事的,你没看到皇上都骂了我几次了,差点把我拉出去午门斩首了?” 实在是恕我眼拙,没看出来皇上要斩你的首! 不过,看到萧恂吃人的凶相,又想到自己欠了他一屁股债,谢知微抿了抿唇,“我本来是养了一只鹦鹉,你知道,鸟和猫是天敌,不过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那鹦鹉不如就让我弟弟养,我帮你养这只猫。不过,你要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哦!”萧恂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喜悦中,方才他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谢知微这算不算是在关心她?嗯,方才,他担心她会害怕,所以偷了贵妃娘娘的母猫下的这只小猫仔来逗她开心,她现在投桃报李了? 哎呀,没想到在和女孩子打交道这方面,他也是无师自通,聪明得紧! 萧恂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会儿已是乐呵呵的了,“我听徐良说,过两天,有一批河曲马要运到澶州交易,我准备去看看,能不能弄两匹好马。” 看到谢知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福至心灵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吗? 谢知微点点头,“可是,你的猫?” “让你的丫鬟帮忙养几天不就行了?实在不行我去弄只母猫来带它。” 想到无端又要多养一只猫,谢知微不想自己的倚照院是小动物的天下,忙摆手,“不,不用了,我的丫鬟们能够养好,什么时候去?” “明日一早吧!”萧恂道,“我到时候去接你,我们人不少,你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不等谢知微说话,他就自己下了决定,“算了,你还是坐车吧,这一路上往北走,风尘很大,我怕你被吹哭了。” 谢知微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自己什么时候哭过?怎么一不小心在萧恂的眼里,她就成了爱哭鬼了? “你看着我看什么?”萧恂被她这懵懂的眼神看得嗓子眼发干,很想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看着挺机灵的小狐狸,怎么这么傻,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看着一个男人,很危险吗? 马车从西华门出来,绕过西角楼,从横街穿过,过了乾明寺,眼看就要进甜水井街了,谢知微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问道,“郡王爷,你什么时候下车?” 她怀里抱着奶猫,那奶猫无力地扒拉着她胸口的衣服。 萧恂朝那儿看了一眼,不自在地别过头,清了清嗓子,“墨痕那蠢货,怎么还没有把马牵过来?实在不行,就只有麻烦县主把我送到宸郡王府了。” 谢知微两世都没有送过男人回家,这……,她瞪大了眼睛,抿了抿唇,这债,真是不好还啊! 萧恂一双点漆般墨黑的眸子莫名地闪着光,他好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告诉谢知微,每每看到谢知微为他为难,他就特别兴奋也很得意,就好像一头狡猾的小狐狸,不得不屈服于他这头大灰狼的爪子下,吓得瑟瑟发抖。 “怎么,县主不愿意吗?”萧恂顿时就变了脸,伸手就夺过了谢知微怀里的小奶猫,他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谢知微的胸,不过,可惜,谢知微年龄还小,身量未足,谢知微没有什么感觉,萧恂也只感到了一点热意。 而这点热意,如燎原之火般,一下子将他的脸烧得一片通红,他起身就朝车外去,他自己落荒而逃,看在谢知微的眼里则是他气怒不已。 “等等!”谢知微一急之下,连忙拉住了萧恂的衣袖,“你不要我帮你养猫了,那明天还去马市吗?” “你这点忙都不肯帮我,我为什么要带你去马市?”萧恂理所当然地道,他眼睑下垂看了一眼谢知微白嫩的小手,雪玉一团,好似刚出笼的包子,看着就很有食欲。 谢知微闭了闭眼,前世的冤孽啊,她重生就算了,为何不把前世的全部忘了算了? “我没有不愿意!”谢知微一双莹莹的大眼睛看着萧恂,委屈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愿意了,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相处?你不带我去就算了,我让我四叔带我去。” 眼见谢知微急了,萧恂就后悔不已,他貌似用力过猛啊,现在该怎么办? 萧恂没有落座,就这么弓着身子站着,突然,马车也不知道怎么就颠了一下,萧恂整个人在一股力道下朝外冲去。 谢知微一下子吓呆了,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拉了回来,而此时,萧恂一个习武之人,反应速度当然快,他一只手握着猫,一只手抓住了马车架子,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水草一样的东西,带着宜人的温度,攀在自己身上。 这感觉真是美妙啊! 第130章 太香 只是萧恂还来不及回味,马车稳住了,谢知微也连忙松了手,落座下来,窘迫的情绪涌了上来,此时她除了佩服自己的勇敢和蠢之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百灵和玄桃则看着自家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待看到主子脸上无法掩饰的懊恼,忙齐齐地低下了头,她们没有看到,她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就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知微背靠在马车内壁上,双手紧紧地捏着裙子,她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汇总成一个,萧恂真是有毒! 而且还是剧毒! 萧恂的心里则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他感叹道真是上天都在帮他啊!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回身坐下来,将猫儿放到谢知微的怀里,“多谢县主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好以后……” 谢知微想到他每每说的一些话“进了我的门”“喝了我的茶”之类的话,生怕他又有什么惊世之言,忙道,“不,不必了,我只是举手之劳!” “对县主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就是救命之恩,都说救命之恩当……” “郡王爷!”谢知微生怕他说出什么浑话来,那样的话,她也不用活了,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的嘴,“要不,明天你带我去马市,就当是报了这次的救命之恩吧!” “那怎么行?难道说在县主的眼里,我的命和一匹马差不多价钱?” 谢知微后悔死了,刚才就不该那么冲动,以他萧恂的身手,就算被甩出马车,也死不了吧?她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萧恂生怕又把谢知微惹恼了,便不再贫嘴,“县主,我其实想说,以后供县主差遣,所以明日去马市,我会早点来接县主。”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道,“郡王爷,墨痕来接郡王爷了,郡王爷这会儿下车吗?” 萧恂下车后,谢知微怀里抱着小奶猫怔愣了好久,什么叫“以后供县主差遣”?她敢吗?还有,她能不能向老天爷祈求,把今日对萧恂的救命之恩用来偿还前世她欠下的那份债? 貌似这样想有点无耻吧?谢知微羞得满脸通红。 玄桃担心极了,生怕姑娘一时想不开而做下傻事来,她想了想,上前道,“姑娘,方才也是太急了些,若姑娘不拉郡王爷一把,郡王爷扑下去,不说别的,就算摔不残,最起码郡王爷那张脸也没法看了。要是真摔破了相,这满京城的姑娘们可都要哭死了。” 谢知微看着玄桃,平时也不觉得这丫头这么能说呢,现在说的这些话,可真有道理。 “他摔破了相,我也能治好他那张脸。” 谢知微没好气地瞪了玄桃一眼,“你也听到方才他说什么了,还让我差遣他,我可不敢!” “姑娘,奴婢听说,郡王爷这张嘴能骂死人,这满京城的姑娘,对郡王爷这张脸爱死了,对郡王爷这张嘴又怕死了。奴婢觉着,有了今日这桩事,最起码,郡王爷感激姑娘,最起码以后姑娘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叫郡王爷看不顺眼了,骂两句,那姑娘也没脸做人了。”百灵笑嘻嘻地劝道。 “还有这样的事?”谢知微只觉得她过去的十年真是活在梦里头,对京城里的一些事,她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可不是,听说前些天,郡王爷去衮国长公主府赴宴,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从郡王爷的跟前经过,身上的披帛不小心缠在了郡王爷的胳膊上,郡王爷当场就让那姑娘没脸,那姑娘气得一头钻进了水里,婆子们捞起来的时候,都快断气了。” 谢知微惊诧极了,问道,“他说了什么,那姑娘气得当场投水?不会是对那姑娘……” “姑娘想哪里去了?郡王爷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姑娘,但凡有姑娘让他多看一眼,他就能把人骂哭,听说京城里好些要脸的姑娘都避着郡王爷走。这个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大约不清楚情况,就一头撞了上来,郡王爷笑着问,‘姑娘,一晚上几个银子啊?这是卖不出去了吗?不知道爷最讨厌女人香?’” 谢知微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难怪人家姑娘会投水,这要点脸的女子,谁还不羞死了? “这么说,依你的意思我还得感激他对我口下留情?”谢知微瞅着百灵道,“你要早说他是这样的人,我还不避着他点?” 百灵道,“姑娘,京城就这么大点,再说了,姑娘不是和大公主和三公祖交好吗?公主们和郡王爷又是兄弟姐妹,怎么可能避得开?奴婢是觉着,这京城里得罪谁也不能和郡王爷过不去。” “也是这个理,可你方才也说了,他不是说他最讨厌女人香的吗?”谢知微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难道说,今日嬷嬷没有给我抹香膏?我身上不太香?” 玄桃有点听不下去了,劝道,“姑娘快别钻牛角尖了,也幸好郡王爷一时没记起来,要不然,当场把姑娘给摔下去了,这会子,奴婢们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听你们这意思,还挺感激他的?”谢知微瞪着眼睛,平日里瞧着自己这几个丫鬟们都还挺忠心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全都叛变了? “也不是,姑娘,您莫不是忘了,您是崔家的外孙女儿,这天底下,谁不想巴结您几分?郡王爷是时刻要上战场的人,估摸着也是想到,若是交好了姑娘,姑娘能帮忙弄点好的疗伤药什么的,将来也不是多了条命吗?” 谢知微一听,有道理,心里也想着,香云笺已经琢磨出来了,也不用再耗费心思,不如琢磨着弄点好的疗伤药,若萧恂出征,就送给他。 萧恂从墨痕的手中牵过了飞云骓,横了墨痕一眼,“这么快追上来做什么?” 墨痕抹了一把鼻子,他看懂了主子的眼神,是在恼他,但是没明白主子凶他做什么,接着解释道,“奴才是瞧着郡王爷没车,还蹭了县主的车,怕您不方便,奴才快马加鞭赶过来,要不是飞云骓闹脾气,奴才能更快点。” 第131章 代价 萧恂摸了摸爱马的脖子,眯着一双眼睛,目光追着谢知微的马车良久,待入了甜水井街,消失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飞云骓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撒开马蹄子飞奔起来。 “郡王爷,等等奴才啊!”墨痕骑了一头大宛马,在后面怎么也追不上。 谢知微一路回到了扶云院,一进门,见袁氏不在,东次间里,传来溪哥儿充满了童稚的读书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是什么意思?” 门口,嫣梅正在探头探脑,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吓了一跳,忙屈膝行礼,“姑娘回来了?” “太太呢?”谢知微已经习惯了一回来就问母亲。 “太太去厨房里看去了。” “既然太太去厨房里了,你怎么在这里?”谢知微没有错过方才这丫鬟偷偷地往东次间偷觑的事儿,但终归是父亲屋里的事,她着实也不好管,“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是!”嫣梅不敢多说,这家里,谁都知道,如今的大姑娘不好惹,只是,她离去的时候难免充满怨气地朝谢知微瞥了一眼。 “姐姐回来了!”谢明溪正趴在炕桌上读书,听到声音,忙放下书本,准备下来,被谢元柏轻轻的一扫眼,他缩了缩脖子,又装模作样地读起来了。 谢知微一进去,就看到谢明溪苦着一张小脸的模样,她走过去,向谢元柏行了礼,“父亲!” “回来了?” 谢元柏正坐在炕上看书,放下了手中的书,上下打量女儿一遍,听说女儿进了宫,他虽然惊讶女儿与公主走得近,也难免为女儿担心,宫里一步错,或将性命难保。 见女儿眉间锁着愁,谢元柏越发担忧,问道,“进宫里,不顺吗?” 父女之间,从来没有什么交流,以至于如今,谢元柏都不知道该如何关心女儿,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是后悔的。 “湄湄?” 帘子一挑,袁氏一阵风一样地刮了进来,没有搭理相公和儿子,而是欢天喜地问道,“湄湄,这次进宫,皇后娘娘赏你了没?” 谢知微满腔的愁绪被母亲这一问给冲散了,她扑到了袁氏的怀里,不由得好笑地道,“哪有每次进宫都得赏的?母亲,这次,这次,我和祖父差点都回不来了!” 前世的那份恐惧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谢知微是真的害怕了,她紧紧地搂住袁氏,袁氏则双臂抱着女儿,轻轻地抚摸她的背,“没事,没事,我们湄湄这么乖巧,就算做错了什么,皇上和皇后也都会喜欢。” 谢知微到底不是一个真的十岁的孩子,她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强逼了回去,父亲回来了,母亲还好好的,弟弟也没有变成傻子,一切都还好,都来得及。 谢知微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她松开袁氏的时候,袁氏松了一口气,一来为女儿没有完全被吓坏,二来也为这从未有过的母女肌肤相亲。 袁氏做梦都没有想到,女儿也会对她有投怀送抱的时候,若非女儿的情绪不好,对她有所担忧,袁氏怕要乐疯了。 而这一切,看在谢元柏的眼里,就又不一样了。 他走之前,袁氏对女儿百般迁就,供养祖宗一样地供着,女儿对袁氏则百般挑剔,顺带对他这个续娶了的父亲也很不亲近。 如今,看到袁氏与女儿母女情深,女儿与儿子姐弟相爱,谢元柏对袁氏越发感激。 他不在的时候,袁氏把这个家经营得非常好。 丹枫倒了一杯茶过来,袁氏亲自把茶递到了女儿的手里,柔声安慰道,“湄湄,你跟你父亲和我说说,宫里都怎么了?不是进宫玩儿的吗?怎么还牵扯到你祖父了?” 谢知微对谢明溪道,“溪哥儿,我刚刚带回来了一只小奶猫,还没有喂食,你去一下姐姐的院子里盯着丫鬟们好好给它喂点吃的。” 谢明溪一听,可以不用读书了,高兴坏了,忙看向父亲。 谢元柏知道女儿是想把儿子支走,点头道,“去吧!” 谢明溪便一阵烟一样地跑了。 谢知微让丹枫在门外好生守着,把今日在御花园发生的事说了,她恨声道,“薛家真是……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当时我看到祖父脸色都白了,祥瑞之事有关社稷,并非能够拿来邀宠媚上的物件,一旦皇上追究,必然是祸及九族的大罪。” 谢知微叹了一口气,自从十多年前那场宫变,卢家拒绝为皇帝写继位诏书,皇上便恨极了卢谢崔海四大家,这些年打压厉害。 谢家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以前的那些门生故旧也都不敢来往。 而这,也是为何,父亲弃文从武,皇帝喜闻乐见。 当今皇帝绝不是一个心胸开阔者,他这次能够放过谢家,还不知道要谢家付出什么代价? 谢知微能够想到的,谢元柏也能想到,他嘱咐妻子道,“今日湄湄说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去。” “是,老爷!”袁氏固然神经大条也明白,谢家今日是暂时躲过了一场怎样的劫难,只是她一向不会说人的坏话,纵然心里把薛家恨了个底朝天也说不出难听的来,只一颗心惴惴不安。 这时,门外,丹枫挑着帘子进来了,“太太,前面老太爷书房里的沉霜姐姐来了,说老太爷让大老爷和大姑娘去七谏斋去。” 谢元柏忙站起身来,他定了一会儿神,才看着女儿,“湄湄,你跟我一起去吧!” 出了扶云院,过一道仪门,便进了前院,往前走一箭之地,便是正院,东面是外院的书房,老太爷的七谏斋便在瑞春堂的南面。 谢元柏父女到的时候,二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都到了,坐在书房里,人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显然都听说了方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 老太爷还没有缓过神来,看到长子来,脸色才稍微好点,问谢知微道,“宫里发生的事,你都跟你父亲说了吧?” “是,祖父!” 第132章 颠倒 谢元柏道,“父亲,商量事情,您找我来就好了,湄湄一个姑娘家,年纪又小,才在宫里本来就被吓得狠了,儿子担心她夜里会做噩梦。” 谢眺摆摆手,道,“微姐儿没你想的那么不中用,今日她在宫里也都看到了,一些事,给她说得明明白白,她兴许还不会害怕了。” 说到这里,谢眺带着一点考验谢知微的意思了,问道,“微姐儿,你可曾想过,今日皇上为何没有追究谢家的罪责?” 追不追究薛家,这已经毫无悬念了,而谢家,皇上应当不会轻易放过。 “孙女想,皇上前些年想封泰山,朝中一直反对,皇上这些年没有再提了,心里未必放弃了。这次,弄出白虎祥瑞这种事来,应是想旧事重提。毕竟,萧受命,兴于雍,付于康,居其器,守于正。是当时皇上封禅泰山的理由,皇上一直以来想争的是个正统的名声,如果能够得到祖父等这些文臣们的认可,将来史书上才不会被鞭挞。” 谢知微手里握着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天底下,从古自今哪里有真正的祥瑞?想必皇上也知道,之所以纵容薛家和四皇子这般大肆宣扬地把白虎弄进京来,让沿路的老百姓和满京城的人都看到,便是想坐实这祥瑞的真实性。祖父,算计我们的是皇上,想必皇上一定提了要求,这次祭天的祝文是由祖父捉笔吧?” 白纸黑字,青史留名,而谢家也将被蒙上一层媚上的羞。 谢眺心中震撼不已,他怔怔地看着谢知微,心里在想,为何上天不让他这个孙女儿是个孙儿?若微姐儿是个男儿的话,谢家少说还能兴盛一百年。 这么好的孙女,难道将来要便宜别家? 只要想到这一点,谢眺心里便犹如被刀剜一样。 “微姐儿,厉害!”谢季柏朝谢知微竖起了大拇指,“要不,微姐儿,你今年也下场吧,让你祖父给你捐个童生,回头考个秀才,明年秋闱中个举人,后年咱们叔侄两个一起金榜题名?” 谢知微一听,这么好玩儿的事啊,也只有她四叔才想得出来,也忘了后面要说的话了,眼巴巴地望着谢眺,谢眺哭笑不得地训斥道,“胡闹,难道还想犯下欺君之罪吗?” 也是哦! 谢知微挠了挠头,很遗憾,嘟囔一句,“要是我下场,就没状元什么事儿了!” “那是,微姐儿多厉害啊!”谢季柏由衷地赞道,“唉,真是可惜了啊!” 谢元柏等人都笑起来了,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好多了。 只是,谢眺的眉间依然无法舒展开,这件事说来,要怪的话,只能怪冯氏了,当初非要把女儿嫁到宁远伯去,而宁远伯府当时打的主意,谢眺也知道,想从谢家这里谋点好处,让谢家帮忙说话,宁远伯府的爵位也许能多传一代,便许了多少好处,拿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出来说事,哄得谢元桃为之神魂颠倒。 这也是为何谢眺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不喜的缘故,丢尽了世家嫡女的脸面。 “祖父,谢家的祖训是以天下为公,只要皇上肯为百姓着想,谢家写一篇祝文又如何?笔在祖父的手里,如何写就看祖父了,孙女儿觉着这未必也不是个机会。” 祝文有制式,也不全是歌功颂德! 谢眺眼睛一亮,笑道,“微姐儿果然厉害啊!” “不过……”谢知微道,“孙女儿以为,以后可不能再与宁远伯府来往了。虽说表妹是姑母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可是有时候该断还是要断。孙女儿并不是拿《秋窗风雨夕》在说事,也并没有觉得,谢家抚养了表妹一场,就该有什么功劳,一切都是看在姑母的份上。只是,宁远伯府一心为了媚上,不顾亲戚们的性命,这份野心,孙女觉着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错!”谢元柏道,“这天底下可建功立业的事多了去了,入朝为官,为百姓立命,边关杀敌,守护社稷江山,无不可建功,薛家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欺上瞒下的事,犯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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