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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憔悴了很多,再也不复当年康健模样,甚至连瞳眸的颜色都已改变。 可是那双经历过无数生死与鲜血,藏匿着无数秘密与悲伤的眼睛还是那么亮,还是温柔的,最深的痛苦里,藏着最坚韧的希望。 顾茫道:“别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早就选好了我要走的那一条……那不是什么好走的路。但我知道它是对的。” “顾茫……” “它是对的,所以,我不后悔。” 起风了,吹得顾茫衣裳飘飞,渐渐地整个人也如揉碎的花瓣一样被吹散不见,顾茫最后朝他笑了一下,那笑容灿烂得像是春日里第一斛金黄色的迎春花,勇敢地从经冬的雪色里扎出头来。 仿佛在说,你看,我没有骗你。 春天会来的。 春天已经来了。 猛地一阵强烈的力量将他推出重重黑暗――玉简内那个顾茫的幻影仍在眼前,仍没有散去,而他已彻底回到了江夜雪的宅邸里。 他没有回神,血不住地从皲裂的皮肉,从唇角淌出,但他不觉得疼。他听到江夜雪在焦急地唤他,在替他把着心脉输送着灵力。 可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大睁着眼睛,一直都没有眨眼,他怕一眨眼,那个笑容的残痕就彻底消散了,眼泪顺着他血污纵横的脸庞流淌下来,淌进鬓发里。 “墨熄……”一探之下,灵力枯竭,那一颗之前就被顾茫毁去的灵核,又已濒至临界,江夜雪也不禁有些哽咽了,“你这……又是何必……” 墨熄没有答话,像是魂灵已经死去了一样。 良久,他才嘴唇翕动,轻轻把手从江夜雪掌中抽了回来。 “墨熄……?” 墨熄挣扎着,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不知是什么支持着他,他竟然还能挣扎着下床,挣扎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江夜雪见他濒临崩溃却还坚持着执拗着往前走,不由地面白如纸:“你要去哪里?” “……”墨熄顿了一下,说,“回家。” 他要回家去见顾茫……他要回去与那个其实已经恢复了记忆的顾茫诉说所见真相……他要赶回去…… 他要赶回去,赶回去说补一句八年前的等等我。 补一句八年后的我信你。 对不起……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黑暗也好,污名也好,我与你一起度过,我和你……一起扛…… “他已经不在羲和府了!”蓦地一声,犹如惊雷。 墨熄倏地回头。 江夜雪的脸色更差了,似乎是拿不准说还是不说,但最后他仍是咬牙道:“……在你读卷的时候,慕容怜来过。” “……” “顾茫已经被司术台带走了。” 第123章 此堕深渊 与此同时, 重华司术台。 “周长老!” “参见周长老!” 周鹤是个很严谨的人,他有着良好的更衣习惯。在外, 他穿着自己家族的常服,可只要他回到司术台,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他一定都会先去更沐室把司术台的衣袍换上――其实做到他这个位置, 当差不穿正装早就没什么人会计较了, 但周鹤偏不。 他一定要穿司术台修士的法袍。 重华的每一个机枢都有着一套能够代表他们职能的装束。最受少男追捧的,是墨熄他们军机署的黑色修身战衣, 窄袖收腰翻领,缘口配有金扣,襟口配有金穗绶带。最受少女喜爱的则是神农台的衣冠,孔雀丝线织就的青碧绸袍, 用沉香熏过,外罩一件素纱蝉衣。 相较而言,司术台的着装就没有那么好看, 只一件立领窄袖月白色长衫, 并无特殊之处。 对此,有人将周鹤对法袍的执念解释为轻微的强迫症,有人则说他是因为某种迷信,众说纷纭。 而其实周鹤一定要换衣服的原因很简单: 他喜欢自己的这份差事, 喜欢到每次接任务都有种莫名的仪式感, 而换上法袍一定是这一场仪式的开头。 他此刻正要享用这令他痴迷的狂欢。 “周长老,试炼的蛊虫和法器都已经备好了。试炼体也已经带到了修罗间, 目前状况很稳定。” 周鹤正一边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一边调试着自己左手戴着的钢爪指套,闻言倒是怔了一下:“很稳定?有多稳定?” 随侍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过激反应,非常镇定。” 周鹤没立刻吭声,半晌低声说了句:“还真是传说中的‘神坛猛兽’。” 司术台的修罗间建在地下,周鹤靠近时大门的铁链哗啦一声自行缩回,阴刻着刑天绘像的石门一左一右缓缓打开。 一股砭人的霜寒立刻从敞开的石门缝隙中喷出。 侍立在石门左右的守备向周鹤行了礼,而后抖开一件早已备好的黑貂大氅欲替长老披上,但周鹤抬了抬戴着指套的手,示意不必了。径自走了进去。 修罗间是一方约摸五丈宽长的寒室,由于大多试炼都需要在寒冷的场所进行,所以修罗间的内壁是用昆仑万年冰斫砌,四壁天顶脚底都是冰面,乍一看就好像进入了神话传闻中的镜宫一般。 顾茫在修罗间的中央,正闭着眼睛打坐。 周鹤走过去,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当任长老以来接触过不少试炼体,大多数人别说进入修罗间了,押进司术台大门的时候就已经吓得浑身筛糠屁滚尿流。而像顾茫这样没事人一般的,他还真是见所未见。 这人是傻的彻底了,所以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吗?还是燎国的黑魔融淬赋予了这具肉体凡胎什么能力,譬如不畏疼痛,不惧生死……凡此种种。那剖析起来该多有趣。 周鹤愈发有些心潮澎湃,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腰间的“猎鹰”上。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也好,反应也罢,都太特殊,所以一向习惯把试炼体当做牲畜来看的周长老居然生平第一次――对于剖析的对象产生了一点好奇。他禁不住思考,顾茫此时在想什么? 而顾茫简直就像窥见了他内心的发问似的,缓缓睁开眼睛,湛蓝的眸子望向他。吐出一个字来。 “冷。” 冷? 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吗? 周鹤盯着那双透蓝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攫得一些更刺激的情绪。 但是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只要顾茫不想,周鹤怎么能够发现他一星半点的真实情绪――顾茫是什么人啊。 君上钦定的卧底。 潜伏在燎国长达八年的密探。背负着无数误会、指摘、谩骂、人命、自责,还能咬着牙坚持着一条路走到黑的顾帅。 当年他投敌燎国,对方初时不敢信任,亦是百般试炼、施尽毒法,这都不能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秘密,周鹤又怎么可能做到。 “没关系。”周鹤道,“你一会儿就不会在意这种冷了。” 他说罢,抬起手,指节屈了一下,与他配合试炼的随扈们看着命令进入了修罗间。周鹤道:“开始吧。” 顾茫抬起眼睫,透过浓密的长睫毛,看着那一个个月白长衫的司术台修士阵列排开。那些人手上都拖着一只木托盘,里头放着匕首、蛊虫、法器、还有伤药。匕首是用来割开血肉的,蛊虫和法器是用来进行黑魔试炼的,伤药倒是金贵的很,上品天香续命露,在危急时可以吊住他一口气。 离他最近的那个修士托盘里放着一卷雪白的绷带,顾茫知道那不是用来包扎的,是用来垫住他的牙齿,以防他咬舌自尽。 顾茫闭了闭眼睛。 在他现有的记忆里,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见识如此阵仗。 第一次是在燎国――对,尽管时空镜没有归还他所有叛国之后的记忆,但或许是因为太痛苦了,这一段却是例外―― 那时候他将陆展星的头颅在唤魂渊之畔埋葬,然后他按照和君上的商议,佯作被逼到了绝路负气而反,投敌燎国。 燎国的大殿铺着金红色的砖石,整个厅堂犹如烈火烧灼,满殿文武俱如妖魔鬼怪,各有各的诡谲之处。年轻的君王戴着冕旒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他才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根本镇不住他座下的这些乱舞群魔,真正做主的是君王身边立着的那个戴着黄金覆面的男人。 燎国的国师。 顾茫记得当时自己单膝跪地,俯首献上自己的投名状――一卷重华近百年来的秘法创立玉简。 虽然已和君上商量,剥去了最重要的几大法术,但这卷轴仍可谓是最重要的重华邦国机密之一。燎国群臣一看到这玉简所有人的眼睛都是发亮的,就连燎君也情不自禁地抻长了脖子,面露喜色,亟欲翻看。 唯有国师一人,透过那张眉眼弯弯的黄金假面轻笑出声来:“顾帅,献礼先可不议,不如先来谈一谈你为何要叛重华罢。” 顾茫便将凤鸣山之败后的遭遇义愤填膺地与燎国诸君陈说,说到义兄被斩首处,竟是声泪俱下,几番哽咽。 其实在他投奔燎国之前,燎国就已经有不少人都得到了风声,他们都已听说了顾茫在凤鸣山兵败之后受到的种种遭遇。此时亲眼所见,加上这样一份窃国玉简,一时间对他的怀疑都削弱了不少。 顾茫最后道:“花国主当年之耻,我亦尽数体尝,与其继续留在重华受人欺辱,不如与花国主做一般抉择,叛出重华。” 花破暗乃是燎国的开国之君,在场又有谁不知道花破暗与顾茫的相似之处? 燎君登时就有些被说服了,嗓音微微发着抖,里头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卿、卿既有如此觉悟,那……” 话说一般,忽觉自己越矩,不由蓦地住嘴,悄眼看向身旁的国师,却对上国师笑眯眯的眸眼。燎君的冷汗瞬时湿透了重衫,喉头吞咽,忙开口道:“那那那皆听国师意见!” 国师这才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笼着宽袖转过头,对大殿上跪着的顾茫道:“顾将军神坛猛兽的威名,在下是如雷贯耳。猛兽归降自然是天佑我大燎国祚,大喜一桩。只不过……” 声音渐渐轻弱下来,国师倏地睁开眯着的笑眼,一双细长眸子隔着黄金假面的挖孔睨向顾茫,里头迸溅着寒光。 “只不过,顾帅啊。”国师道,“你知道花国主叛出重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 顾茫被那双幽寒狭长的眼睛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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