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它在火塘边逐渐变得色泽金黄,往下滴油,难免会变得很馋很饿。这个时候总会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墨熄淡淡地,“难免会烫到舌头。” “那你烫到舌头了吗?” “我怎么可能。”墨熄的目光有些空�鳎�“倒是你……” 顾茫啃着鹅腿,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看,我也没有烫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没什么,你当我没说。” 顾茫就管自己继续吃肉了,一整只鹅,他吃了一半,然后瞅着火堆上剩下的那一点儿发了会儿呆,不再动手了。 墨熄问:“不吃了?” 顾茫点点头。 墨熄隐约觉得奇怪,这人的胃口如今瞧上去不容小觑,今晚怎么半只烤鹅就能填饱。但他还未及深思,就听顾茫问了句:“你的那个师兄,他叫什么名字?” 一语如箭穿心。 墨熄倏地抬起头来,对上顾茫的眼。 顾茫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清冽,神态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而墨熄在这样的目光下,却渐渐觉得心口窒闷得难受。 顾茫……你是装的吗? 若你是装的,你怎么能够镇定自若成这样…… “那个人。”墨熄顿了顿,“他叫……” 他叫什么? 只不过最后两个字而已,却鲠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道不出来。墨熄就被那个名字鲠着,那两个字他说了那么多遍,但此刻却像是多年前就四分五裂的一场温柔梦境,扎的他满心满肺都是血。 他说不出顾茫的名字,却因为极度的隐忍,眼眶竟渐渐地红了。 墨熄猛地把脸转到一边,语气忽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狠。 “问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顾茫:“……” 一顿饭意兴阑珊,待到顾茫走后,墨熄的目光落在顾茫手肘边的青梅蘸酱上。他吃饭时未跟顾茫解释用途,于是那蘸酱纹丝未动,彻底受了冷落。 墨熄闭上眼睛,他耳边仿佛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弟,你光吃烤鹅可一点意思都没有。你试试这个梅子熬出来的蘸酱,酸酸甜甜的,配着脆皮咬下去――哇。”那声音带着笑,“好吃到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墨熄甚至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一些细节,有皓白无垠的雪地,有微微扬起的柴灰,有闪耀摇曳的火塘。 还有那时候坐在他身边,笑着拿树枝拨弄松枝的顾茫。 顾茫回过头来,眉眼笼在暖橘黄的火光里,黑眼睛那么深,那么亮。 “来,你尝尝我这块,这块裹了青梅酱。” “怎么样,好不好吃?” “哈哈哈,那是,你顾茫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天上地下,我可是最赤诚的,从不诓人。” 墨熄的拳头情不自禁地捏紧,指甲深陷肉里。 他方才特意把烤鹅片的很薄,片了很多,他还特意和顾茫讲话,因为他知道人在接连做着两件事的时候总是会走神的。 顾茫从前吃这种片皮烤鹅的时候,每一块都一定要裹满这种酸甜青梅酱,要是不小心忘了,就算咬了一口也一定得放回蘸盏中重新回过,这是他根深蒂固的习惯。 墨熄之前想,如果顾茫是装的,很难做到一边听他说话,还一边保持着警惕不露馅儿,顾茫他十有八九至少会习惯地蘸上那么一蘸。 可是没有。 顾茫仿佛根本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凝冻的梅子酱就和墨熄刚刚摆上桌时一样完好如初,而墨熄却已没了摆放它时的那一腔希望。 他站在厅堂内,窗外是弥天风雪,厅内却是比风雪更冷的残席。 他不知为何陡生一丛强烈的怨戾,恨得发痒,竟抬手哗啦翻了整一桌的残羹冷炙!待到李微闻声匆匆赶来,却见墨熄疲惫地立在窗前,把脸深埋在掌心里,头颅低垂,仿佛希望断却,就此生气了无。 “主上……” “出去。” “主上您这又是何必呢,他记不记得从前,是不是装的,其实结果都一样,您又何必――” 不,不一样。 他要的顾茫,他恨的顾茫,他仰慕过的顾师兄,都应该是完整的,是能跟他高低相较,锋芒相映或相争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被背叛的仇恨中喘出一口气来,他才有奔头,才有报仇雪恨的快慰,才有希望。 而不是这一拳打到棉花里的茫然无力。他的恨也好,他的怨也罢,都再也没有了可以真正倾泻的地方。 “主上,主上!”这时候忽有一个小厮从外头快步趋入,李微立刻转头朝他使眼色,用口型道:喊什么喊?没看到羲和君心情正坏! 那小厮一副里外不是人的为难样儿,踟蹰片刻,还是低头禀奏道:“主上,君上的传令吏来了,正在外头侯着呢。” 墨熄微微侧过脸,剑眉低蹙:“传令吏?” “是。”小厮吞了口唾沫道,“很急,说是君上要因为……那件要事,得马上见着您!” 第46章 换我锁你 小厮一说“那件要事”, 墨熄立刻就明白了―― 重华有个极为骇然的秘密。整个王国知道此事的人恐怕超不过五人。 而羲和君正是知情者之一。 他迎风冒雪来到了栖辰殿, 随着侍官进了寝宫深处。 大殿内炭火烧得极旺,两只食烟小金兽趴在火盆边,一如往常地为君上歌功颂德:“君上洪福齐天!”“君上万寿无疆!”所有的佣人随侍都已经被屏退了,唯独君上还独自靠坐在榻几旁, 脸上泛着些异样的青白。 “君上。” “火炉,你可算来了。”君上有气无力地, “你再不来孤就要死了。” 墨熄:“……” 虽然君上说的是夸张了些,但这确实就是重华那个不可告人的机密--主君有疾。 君上作为一国之主,却身患寒彻重症。 这种寒疾无法治愈,虽不碍及性命,但依着病人的体质命数, 短则十年二十年, 长则三五十年,病患便会瘫痪在床。也就是说, 哪怕君上再是悉心调理,最多忍到五十余岁,便注定是个瘫子。 墨熄看着君上倦怠的神色, 叹了口气道, “君上歇下, 我替你渡寒。” 君上显少有这么疲态俱现的时候, 点了点头, 伏靠在软枕上。 寒彻症发作起来苦痛难熬, 唯有火系修士为之推血度寒, 才能恢复常态。这也是君上为何有时称墨熄为“火炉”的缘由。 君上阖着眼,由墨熄将火系灵力渡给他,良久之后,嘴唇的青紫终于慢慢缓和。 他依旧不曾睁眸,而是叹道:“幸好有你在,不然孤可就要遭罪了,林药师虽然也是火系灵核,但灵力远微于你,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帮孤渡此难关。” 小金兽还在炭盆边尖叫:“洪福齐天!寿比南山!” 君上哼唧了两声,冷嘲道:“什么洪福齐天寿比南山,狗屁。近几月来,孤的寒症发作愈发频繁,也不知这具身子还能撑多久。若孤之症败露于朝堂……”他嗤笑,“嘿嘿,想来那些虎狼之辈便会坐卧不安,将孤挖心掏肺,拆吃一空。” 他说到这里,终于微微张开寸许眼皮,后睨着,瞧向墨熄:“若有这么一日,羲和君会替孤守着殿前的罢。” 墨熄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他知道君上是在探他心意,遂直接道:“天劫之誓已立,君上对我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君上笑了笑:“孤也只是随口谈聊而已。” 但墨熄知道他并非只是闲聊。 君上这个位置来之不易,他对谁都留有戒意。 当年,君上的生母为了把这个秘密捂得严实,买通了太医,可老君上快殡天之时,事情竟又被抖了出来。先君为重华社稷考虑,担忧万一这个儿子在位时瘫弱,难逃有外患内忧,一度曾想废储。 可是先君膝下单薄,只有这一个儿子,以及宴平、梦泽两个女儿,弥留之际废去这个储君,难道要立女儿为王? 太荒谬了,九州二十八国,从来没听说哪一国会有女君主上位。 至于兄终弟及,或者过继其他慕容姓的子嗣,先帝也都考量过,据说当时他还有意思想考验考验慕容怜这个孩子,可没等安排,先君的病情就转沉,不久后便殡天了。 众人不知先君为何辞世前忽有废储之意,还道是老君上病重之际神志不清所致。而那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也都被打下了最可怖的守秘咒,从此将新君有寒彻之症的秘密深埋心底。 暖融融的火焰之息在身体里涌流,慢慢地驱散了寒彻之症带来的痛苦。 君上又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火炉啊,顾茫到你府上也有几日了。诸事都还顺遂么?” “顺遂。” 君上又不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就在墨熄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又道:“还记得两年前,孤修书与你,向你征问对顾茫的惩处之法。你当时并无多言。但孤瞧你你回城之后,心思却已然变了。” 墨熄不语,只沉默地给君上渡着寒气。 君上也没有回眸看他,伏躺在矮榻上,有一聊没一聊地说:“火炉,孤知道你是个重情之人。没见着人的时候吧,你心里只记住顾茫待你的不好。但等真的瞧见他,你又忍不住想起他是你兄弟同袍了。是也不是?” 殿内的水漏滴滴答答往下淌流着。 寒气化却之后,身体便不再这般不适,君上叹息道:“你其实还煎熬的,孤都看得出。” “……” “记得他的恶,却也忘不掉他的善。恨不能让他死,但真的见了血,你心里却也不好受。” “君上……” “哎呀,人之常情。”君上慵倦地,“其实从你为了保下北境军,不惜向孤立下天劫之誓的那天起,孤就明白,你心里还是看重与他的昔日情谊的,那刀子剜在你心里,却没能把那些过去从你血肉里挖出来。你念旧义,这也没什么不好。” 寒毒散却,君上从榻上坐起来,他低头整肃着自己的衣冠,眉目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桀骜。 抚平衣袍上的细褶,君上抬起眼眸,看着墨熄,说道:“不过,孤有一句话,还得跟你讲在前头。” 墨熄沉默片刻,说道:“……君上不必多言,我与他已无情义。” 君上呵呵笑了两声:“你要真与他没了情义,就不会来问孤要这个人。”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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