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来。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暗。 窗外路灯灯光映着枝节繁茂的树顶梢,走廊上医护人员的脚步声来往轻快。 病房里没有开灯,借着从窗户透进的光线,昏暗中也能勉强视物。 裴悉睁眼看着天花板,半晌从床上坐起,环视周围一圈,像是遇到了什么困惑不能理解的事情,神色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脆弱迷茫。 他望着夜色弥漫的窗外呆愣许久,用手背贴了贴自己额头,然后动作迟缓地从一旁柜子上摸过自己的手机,拨通一则电话。 * * “贺星星,走慢点。” “慢点。” “再慢点,想溜死你爹吗?” “啧,别嗅人家屁股,当心天灵盖都给你挠穿。” 边牧呜咽一声,摇着尾巴原地坐下,一会儿看看花坛上的小奶牛,一会儿仰着脑袋瞧瞧贺楚洲,一身黑毛在路灯底下油光水滑,漂亮得很。 贺楚洲攥着牵引绳蹲下身,熟练揉着贺星星的狗头,跟它一起盯着对面的奶牛猫瞧。 贺楚洲:“哼,还挺有夫妻相。” 贺星星:“呜~” 贺楚洲:“真喜欢?” 贺星星:“呜~~” 贺楚洲:“可惜了,你俩猫狗有别,跨物种不好谈啊。” “嗷呜呜~” 贺星星一通瞎叫,忽然看见什么,来劲儿了,后腿一登站起来,从贺楚洲手里叼过牵引绳朝就不远处跑过去。 再回来时,嘴里不止有牵引绳,还有一只被随地乱扔的零食袋。 “好狗,不愧是我儿子。” 贺楚洲从它狗嘴里拿下零食袋扔进一旁垃圾桶:“一会儿回去给你奖励。”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来。 贺楚洲一手呼撸着贺星星耳朵,一手摸出电话,看见来电显示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人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是要还他垫付的医药费? 他划下接听,电话那头却一直没有动静。 贺楚洲又看了眼屏幕,确定电话没有挂断,耐着性子重新放回耳边:“怎么,裴总,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指教?” “楚洲。” 终于,一道清冷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仅用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贺楚洲严重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贺楚洲:“……什么洲?” “楚洲。” 声音是裴悉的声音没错,然而语气却像换了个人,一改倨傲,轻的叫人耳根发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天都黑了,你还不来接我么?” 路灯底下,小奶牛甩甩尾巴作势要走,贺星星见状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凑上去想贴贴。 狗鼻子都凑到一半了发现它爹竟然没管它,困惑回头望去。 而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它爹还蹲在原地,仿佛被惊雷劈中了天灵盖,一脸的外焦里嫩。 第 5 章 月明星稀,难得不用加班的一个晚上,贺楚洲被迫放弃和狗子散步的悠闲时光,驱车赶到医院。 当然,狗子没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补完觉遛完狗的贺楚洲又一次站在病房门口,面对和白天同样的医生,讨论着关于同一个人的话题。 贺楚洲:“所以他真后遗症了?” 医生肯定点头:“从目前的情况看,的确是这样。” 这人声控的么,说什么来什么。 贺楚洲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快则三五个钟头,慢则三五天,也有可能三五个星期,都说不准。” 概率题听得贺楚洲脑仁疼:“怎么没有联系他家属?” 说起这个医生也很无奈:“患者声称他已经联系过家属了,很快会有人来接他,我们也不知道他联系的就是你。” 医生:“他现在已经脱离昏迷状态,不同意外人碰他的手机,并且坚持认定你就是他的家属,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这种情况确实难办,贺楚洲抬手捏了捏鼻梁:“一会儿我想办法跟他家属联系一下吧。” 医生对他这个热心路人很是信任,留下一句“麻烦”后便拿着病例去了其他地方。 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住院部走廊上的人所剩无几。 贺楚洲转头走进病房,那道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目光也随之移动。 是裴悉在看他。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要知道换做从前,这人可一直都是将无视他进行到底,界限划得棱角分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这态度转变着实突兀,贺楚洲忍不住停在病床前观察起来。 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细窄挺拔的鼻梁,从长睫掩映的微微下垂的眼角,到轻抿着的薄厚适中的嘴唇,以及冷白的皮肤,削尖的下颌。 其实几年前回国起,贺楚洲就不止一次听过旁人用“漂亮”来形容裴悉。 一开始他觉得夸张,因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 后来亲眼看见了,才意外发现把这个词放在裴悉身上,几乎就是等同于量身打造的完美契合。 不可否认裴悉的确很漂亮,且不是那种性别模糊的漂亮,是完全从男性角度出发去看,都能称得上彻头彻尾赏心悦目的漂亮。 只可惜整个人气质太冷,行事作风又过度严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十分的美貌硬是被他焊在脸上的生人勿进降到八点八分。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来由不明的嫌恶几乎要化作实物跌出眼眶。 但眼前这个裴悉和他所熟知的那个裴悉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长期凝结在眉宇间的坚冰化得一干二净,成了高原雪山勾连的溪涧,清冷之下裹着温顺细腻。 额发贴在额际,略微下垂的眼角蓄满了与他原本不沾边的乖巧,直直盯着人瞧时,连眼神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个前所未见的,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 挺新奇。 贺楚洲眉心微动,弯下腰,把自己与病人放在同等高度对视:“放着那么多亲朋好友不联系,光逮着我一只羊薅,裴总,你别是碰瓷赖上我了吧?” 裴悉靠坐在床上,被子拉到腰际,盯着他没有说话。 贺楚洲:“商量一下,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裴悉嘴角幅度很小地往下抿了抿,还是不说话。 “怎么,怕他们知道担心?” 贺楚洲考虑之后换了个思路:“不然给你朋友打?或者其他什么兄弟姐妹?” 裴悉依旧不说话。 贺楚洲等了会儿,索性直接伸出手:“这样,你把手机给我,我看着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行不行?” 这次裴悉非但不说话,还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以行动无声拒绝。 贺楚洲看不懂了,直起腰嘶地一声:“裴大总裁,你这是——” “贺楚洲。” 沉默良久的人终于肯开金口了。 只是声音不太对,冷静中带着隐约的轻颤,表情也不太对,眼眶不明显的红了一圈:“你是不是想跟我离婚?” 贺楚洲:“......?” 贺楚洲:“?????” * * “是我的错,没要离婚。” “别生气了吧?” “真不是故意不去接你,就是手头有事忙得忘了,不是要跟你离婚。” 开车从医院停车场出来,贺楚洲一路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副驾驶的人还是生着闷气,坚定不移拿后脑勺对着他。 抽空扭头去看一眼,夜幕下的车窗映出裴悉的模样,低着脑袋,表情很淡,却又处处透露着委屈和难过。 贺楚洲是真没辙了。 他得收回之前在医院时的想法,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不是新奇,是棘手。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人能难哄成这样,估计贺霭月那丫头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他也没料到裴悉的记忆错乱不是单纯的顺序错乱,而是直接给大脑编辑插入了一段全新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车祸前后两人接触最多,记忆错乱的裴悉才会天马行空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也难怪在医院时,他会咬死了贺楚洲就是他家属,要他带他回家。 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的贺楚洲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该汗流浃背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清醒之后的裴悉。 那么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等意识到自己错乱期间都干了什么,不定膈应成什么样。 至于家属问题,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总不可能真扔在医院不管,联系不到真家属,也就只能先由他这个假家属带回去了。 可现在这样怎么哄都哄不好算个什么事?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回忆着从前哄贺霭月的法子,在裴悉身上挨个试验。 “奶茶喝吗?给你加半杯那什么盐还是泥。” “吃不吃蛋糕?” “新裙......新衣服要不要?” “带你去商场坐坐观光小火车?” 没用。 没一点用。 说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车载音乐里沙哑的女声。 行吧,贺楚洲放弃了。 哄不好就哄不好吧。 爱气就气着吧。 左右就一晚上的功夫,明天让助理联系上贺家把人送走就没他什么事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驶入市中心一处高端住宅区,在一栋别墅的私人停车位停下。 贺楚洲熄火下车关上车门,正要锁车,发现副驾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他奇怪地从车前绕过去,拉开车门,他带回来的病人还坐在副驾驶位不挪窝。 裴悉交握着双手坐姿规矩,垂着脑袋,从贺楚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净的一点侧脸和闷闷铺下的睫毛。 河豚转世么气性这么大? 贺楚洲也是服气了,一手车门好声好气:“咱们先下车怎么样?” 裴总依旧选择保持沉默。 “这里光线不好,要气回家气去?” “不然再带你出去兜两圈?” “你打算在这里坐一夜?” “公主请下车?” 几次三番,贺楚洲情绪里终于多了些不耐,索性俯下身去,手掌托着裴悉的脸强制他看向自己:“祖宗,我都道过歉了,你到底还在气什么。” 裴悉下颌贴着贺楚洲干燥温热的掌心,睫毛几颤后掀起,终于开了尊口:“你就是想跟我离婚。” ……这茬怎么还没有过去? 贺楚洲皱着眉头要说什么,结果一对上裴悉视线,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天性使然,即使记忆出了问题,裴悉的面部情绪波动也不会太过外露,神色始终淡淡的,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 然而仅仅是靠眼神和语气的细微变化,他也依旧能将情绪传达得淋漓尽致,甚至比大开大合的表达方式更直击人心。 比如现在,他话音里的低落和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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