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吗? 苏明妩自己自然感受不到,她根本就还是在赌气,只不过从最初的撒娇委屈,化成了强装出来的冷漠。 符栾从女子刚进门时有的微末怡悦,到听她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比前几日还要彻底地,沉入谷底。 他冷着眸色,将宣纸扔在桌上,俨然是给最后机会,“为何,要写本王的名字。” 写符栾的名字? 原本竭力维持淡漠的苏明妩,来不及掩饰突生的惊讶,慌忙间抬头循声看了过去。 长桌上,轻薄的纸张被人揉挼无数次,出现了残旧的细纹裂痕,不堪一击。 苏明妩似是想到了什么,冻住的身子忽地往前急促走近,她拿起展开纸团,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字迹。 符栾视线落在她略颤的指尖,笑容嘲讽,“原来,的确是王妃的。” “那么厌恶本王还要写,王妃何必与自己作对。” 苏明妩不知如何解释,这是她在京华宅子里刚被罚抄书那几天,心里无端烦闷才乱画的,居然被符栾看到了。 她现在才明白,原来那时候的烦闷,便是心动的初始。 但此事没必要让符栾知道,他看不上,也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挂碍。 苏明妩深吸了口气,温声开口,“王爷,没想到臣妾练字,能不小心辗转到您手上,献丑了。” 符栾一字一顿,“练、字?” “是,那日看得王爷衣裳上名字的古籍字体,觉得新奇,字体规矩方正,便起了心思想练练。”苏明妩说得很顺畅,“是幼时,父亲教出的好习惯。” 好一句好习惯。 “苏明妩,你确定,只是为了练笔。” 符栾很少问人第二遍话,他仍在给她机会,如果她承认牵绊,或许,他甚至可以容忍先前陌生的情绪继续蔓延生长。 苏明妩却淡淡地应,“嗯。” ...呵,很好。 符栾慢慢地向后靠坐在宝座,修长的双手交叉拢于腰腹,低垂着眼睑看向面前安静恬淡的美貌女子。 她是那么柔软脆弱,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却还是心有旁属,始终不肯着落在他掌心... 良久后,符栾垂眸,唇畔溢出了声轻笑。 他抬手,将身侧的宣纸揽进手心,施力几乎是在瞬间,宣纸破碎成了白色齑粉,随着倾倒的手势,尽数缓缓落在砖板地上。 “苏明妩,从此以后,好好做你的王府正妃罢。” 随着话音落下,男人便不再分眼神看她,起身干脆地往门外走。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今日他身上的迦南极淡,若有似无的很是好闻。 苏明妩不晓得出于何种心思,在符栾擦肩而过的关口,没忍住,蓦然伸手拉住了他。 “王爷,臣妾,臣妾还有个疑问。” 符栾已恢复了他最寻常的表情,侧过眸,笑意却不达眼底,“王妃请说。” “臣妾想问,王爷不信我,又为何不杀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符栾都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性子,那样的人,对她诸多试探,定然动过杀心,可为何最后都没动手呢。 毕竟,他有无数种办法,杀了她不落口实。 “你想听实话?” “嗯。” 符栾转过身,看向苏明妩,“很简单,本王对你心软。” 就像是往湖中丢了颗小石子,落入水静流深的湖面,悄无声息的,却能惊起圈圈涟漪。 苏明妩头脑倏忽空白,扯住他的衣角忘了放,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别人听,“心软...谁都,都是会有的罢。” 就算符栾强硬如斯,也会有令他心软的人,比如,比如他的宠妾,他的爱将,他的... “可惜本王没有过,你是第一个。” 符栾脸上笑意未变,慢条斯理地将她的皙白手指从衣袍根根扳开,薄唇轻声,“也是最后一次。” 不是最后一个,而是最后一次。 苏明妩的耳边如微风吹过,心头却是万千蚂蚁噬咬,酥麻的滋味酸胀煎熬... 她分明是想好了,以后的每次见面,都要摆出大方得体的姿态,不再让他挑出错漏。 可为什么,现在宛若是她动手将自己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来回拉扯。 苏明妩隐约觉得,她和符栾之间定然有个误会,只是她想不通症结在哪,她以为可以毫不在意,但原来她做不到。 就在此刻,她无比地想找到问题所在。 符栾在门口转身前,乍然听到身后的女子颤着嗓音开口,“王爷,你今晚,能不能过来。” 他顿住脚步,拢眉侧过半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明妩握紧手心,继续咬唇道:“是,我还有话,想与王爷说。” 靠近晚膳,楼底已然响起仆从的谈话喧哗声,眼下并不是继续聊下去的好时机,她也需要时间整理说辞。 “苏明妩,你以为,本王是呼之则来的男人么。” “王爷不是。” 苏明妩回头望向符栾,清澈双眸泛着微光,“可是,你能不能再心软一次,好不好?” *** 临近傍晚,绿萤双手捧着盘洗好的芦橘,进门就看见苏明妩阖眼靠躺在床沿,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她急着把东西一放,冲上前扶住,“王妃,您怎么了!” 苏明妩被她唤醒,摆手轻道:“没什么,脘腹有些不适。” 其实从果园回来,上楼就有点隐隐作痛,方才情绪波动没有太在意,符栾走了之后,她反而开始疼得难忍。 绿萤心急地拍了拍手,“对,归宁时候苏家夫人说过,王妃您的胃脘要好好养着的!” 现在行路途中,膳食没办法讲究,王妃最近忙着背药书,连用食时辰都很随意。 “王妃,你等一下,正好快晚膳了,奴婢马上去拿热汤。” “好。” 绿萤心急火燎地下楼上楼,思考着要不要与王爷说这事,却看到隔壁门紧紧锁上,好像没人在。 她只得收回视线,端着餐盘进去伺候苏明妩先用。 “王妃,你慢慢喝。” “嗯。” 苏明妩小小吃了两口,暖流甫一进肚子里,人立刻舒服多了,“绿萤,我以前也疼过,无碍的你别忧心。” 绿萤却是急的不得了,“王妃,今晚奴婢陪您吧,你一个人,奴婢不放心啊。” 苏明妩舀汤的手稍稍停顿,“不用,今天我有些事要做。” “可,可是——” “真的。” “...是,王妃。” 绿萤伺候洗漱完,老不愿意地撤出房,苏明妩看着她将门关好,慢吞吞躺缩回被窝。 驿站装饰华丽,棉被够新却不暖和,哪怕绿萤今日晒了整个午后,依旧是冷冰冰捂不热。 苏明妩身子不舒服,也就愈发觉得冷,不自觉地裹紧被筒。 这儿没有铜壶滴漏,也不知此时何时,符栾还没有到,但他既然答应了,苏明妩就晓得他一定会来。 苏明妩困得想睡又怕符栾过来,强打起精神盯着门口。 直到熬到后半夜,外面无端喧哗,房间还是没有动静,她终于迷迷糊糊渐渐睡了过去。 ... 翌日大清早,绿萤端着洗漱铜盆进门,眼下的乌青显然是担心地一晚没睡好。 她焦急,先绞了块湿帕走到床边,轻声询:“王妃,现在脘腹舒服了吗?” 苏明妩冲她笑了笑,“嗯,好些了。” 不过,符栾到底都没来,昨晚她睡着后外面很是吵闹,她实在是太累,就没起来看。 “对了绿萤,昨晚驿站有事么,怎么那么吵?” 绿萤低头揉了揉手指,不太情愿地道:“昨日,林小夫人不是被您罚站么,听说才站了小半个时辰,人就晕过去了。” “半夜闹是因为李管家去邻镇请了大夫来,急急忙忙地没安顿好。” “哦。” 苏明妩无所谓也不在意林芷清,她伸手接过帕子,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抬头问道:“那,符栾呢。” “唔......” 绿萤犹豫地不想说,但王妃都问了,她总不能不答,“王爷他,他整夜都在小夫人房里,陪她...” 绿萤见苏明妩手上的锻帕一松,眼神也是呆呆的,以为王妃是怕被责罚,“王妃,您不要难过,奴婢没听说王爷有怪罪您的意思。” 苏明妩却是仍旧不动,呆住很久后,她才抬起头,弯起嘴角道:“没事的,绿萤,过去了。” 这次真的过去了。 那短暂,绚烂如烟花般的悸动。 第48章 拉扯 二楼楼梯最右边的尽头, 都道是雍凉王的宠妾林小夫人的房间,王爷仍在安抚,是以无人敢去打扰。 门外, 两个送完信看热闹、多嘴的驿夫正在窃窃私语。 “王爷有个宠爱的姬妾, 就是这个?” “哎, 你小声点, 王爷还在里头陪呢, 听说昨儿个王妃罚她站, 她给罚晕啦, 直接送回来了。” “王爷没生王妃的气?” “这倒没听说, 也是奇怪, 王爷倘若真宠那个小夫人,咋的任由她被罚站,偏偏等罚完再找大夫, 这不是耍人玩儿么。” “啧,别瞎说,你给我闭嘴, 是不是想找死, 别连累我!” ... 房内,暗色窗牖紧阖, 闷了一天, 浊气难以流出, 整间都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汤的味道。 林芷清独坐在榆木大床, 双手怀抱着膝窝在床角,朝向桌上准备要喝的药怔怔出神。 这是她每日都要喝的补药,一日三次,断一次都要补好久。 可是今日, 她突然想不明白,自己还该不该喝。 外面的议论,清晰地透过不厚的虚石墙壁传到她耳中,真是好笑,现在,竟然连那么卑贱身份的人,都能看出端倪了么。 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清静,所以选了最偏僻的右侧,只有她明白,不是她喜欢,而是人少隐蔽的地方,王爷更能离开方便。 符栾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十四岁孤身离开京华,凉州的兵营连带老弱病残加起来,不过一万人数。 皇上想折磨死唯一的弟弟,却也不会愿意将国土拱手让给外族,于是将兵力囤积藏于山野,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的两年间,谁都不知道区区少年是如何混迹于兵营间,如何策反武潭山里的后备军,又是如何带着东拼西凑的四万人,站在天下第一雄关城楼处,歃血祭旗,立志出征北羌,不胜不还。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也是在得胜那时,他于乱军马蹄下,救了她残破的性命。 她现在都记得,他坐在马背说过的话。 他那般威风,又长得那般好看,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可是,没有人知道,软肋是这样当的。 符栾得胜回朝,乃至他及冠前的那四年,他所有的敌人都同样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数次的刺杀和挟持,她没有一晚敢真正闭眼,她害怕醒不来,更害怕醒来是残缺不全的身躯。 符栾没有任何牵绊,所以便制造了她作为送给外人的把柄,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度过最危险的、成年前羽翼不及丰满的四年。 其实,那些年她当得也算开心,毕竟没有别的女子,还能再得到他偶尔的垂怜。 王爷如今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她,那么她只需等,等到她能服侍。或许他也会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稍微地对她假以辞色。 说穿了,她不介意他有几分心意,因为她很清楚,他不会为任何人动心。 所以,哪怕对她只有一分,同样是全心全意。 可现在都变了,符栾眼里分明是有苏明妩的,这简直让她嫉妒成狂,无法压抑,甚至忍不住用出些明显拙劣不堪的手段。 凭什么呢,明明是她陪了他最艰难的那几年,苏明妩为何能后来居上,轻易窃取她辛苦栽培的果实。 不,她绝不允许。 林芷清慢慢挪到床沿,站起身走近桌边拿起药碗,坚定的、狼吞虎咽地喝完。 苏明妩有的是那副能取悦王爷的身体,她一样可以做到。 一定可以。 *** 王府车队,因着林芷清的身子虚弱需要静养,统共在驿站多休息了四日。 大夫正好有,苏明妩也就顺道唤过来瞧看。 诊脉后如她料想得没有大碍,果然,喝了三天暖粥和包子,加上有绿萤灌了热汤瓶小心捂着,胃脘很快就舒服了。 “绿萤,我马上要熟读完整本了!” 苏明妩自知于学问上天资普通,她不比苏莳廷能过目不忘,那么多时日的勤勉,也就刚刚熟读完,暂且能做到简单的分辨常用药材。 绿萤正坐在座椅上整理衣裳,李管家说了午后得马上赶路。 她很配合地说了句好听的话夸苏明妩,然后道:“王妃,您为何这么辛苦,难道要学做大夫吗?” 苏明妩想了想,绿萤与她的关系,这事是迟早是瞒不住的,既然离开了京华,说破也没关系。 她勾了勾小指头,“绿萤,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绿萤凑上前竖起耳朵,“嗯,王妃说呀。” “盛安街的药铺,就是我开的。” “啊?” “嘘!” 绿萤被提醒了,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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