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飘逸。 顾玉捂着脖子,眼神十分危险,道:“把它抓起来炖汤。” 这话顾玉不是第一次说,落雁不以为意道:“奇了怪了,这猫谁都不挠,就挠小公爷一个人。” 顾玉更加气不顺了。 这猫怕不是君泽派来报复她的。 顾玉到贡院时,外面已站了不少人了,三五成群在一块儿交谈打哈欠。 顾玉跟着几个吏部的官员将整个贡院上上下下巡视一番。 与此同时,君泽也带着城防卫到了贡院外面。 文官巡视,武将把守。 可见圣上对春闱的重视。 黑暗之中,许多人交头接耳。 君泽隐约听到了顾小公爷这几个字,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吸引过去。 只听两个小吏道: “顾小公爷脖子上那是怎么了?” “瞧着像是女人在床上抓的。” “顾小公爷的女人挺厉害啊,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胆子这么大。” “顾小公爷马上就要娶正妻了,也不知管不管得住。” 君泽只觉刺耳,走近道:“身在贡院,一嘴污言秽语,自去领二十军棍。” 那两个小吏没想到自己嚼舌根被人听到,当即求饶。 顾玉刚巡视完一圈贡院里的情况出来,就看到君泽对吏部两个小吏发火。 顾玉一看到君泽就想到那只猫来,脖子上的抓痕还在隐隐作痛。 她抿抿唇,对君泽行礼道:“下官见过王爷,此二人是吏部的小吏,一会儿还有用处,可否等春闱结束,再行惩处。” 顾玉一低头,君泽果然看到她脖子上的抓痕来,压着戾气道:“顾小公爷应当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顾玉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道:“下官不懂王爷的意思,请王爷明示。” 君泽怎么说得出口,不耐烦道:“私德不修,丢人现眼,怎堪为学子表率。” 顾玉许久没听到君泽骂人了,骂的还是她自己,更是连个理由都没有,也禁不住恼火。 但她如今在君泽面前,总少了几分底气,由着他无缘无故发火,不肯说话。 君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道:“带着你的人滚吧。” 顾玉阴沉着脸,带着那两个小吏离开。 走远了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个小吏自然不敢说实话,只道偷懒被王爷抓到了。 顾玉教训道:“春闱是大事,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那两人连忙应下。 随着一声鸡叫,学子各个整装待发,等待进入贡院。 第342章 顾玉跟君泽一左一右守在贡院门口,旁边跟着一众官兵与官吏。 此时天还没大亮,贡院门口点着无数盏灯,对进入的考生仔细检查。 经过朱见春舞弊一案,此次的春闱比从前严格太多了,不仅从上到下被摸了个遍,连头发都不放过。 严苛的搜检之下,这些学子难免觉得羞耻,一时间怨声四起。 一个考生走到门口,先由官吏将他上下摸了个遍,又让官兵再摸一遍。 正要放进去时,君泽忽然开口,道:“慢着。” 那人的身体瞬间僵硬。 君泽掀开因困顿而耷拉下的眼帘,慢悠悠道:“将他的裤子褪下。” 那人涨红了脸道:“我是来考试的,凭什么脱我的裤子!” 官兵可不听他说这些,接到了君泽的命令后,一左一右钳制住人,就要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那人拼命挣扎,不停大喊道:“你们这是侮辱人!凭什么别人都能进,偏偏要扒我的裤子!莫不是看我衣着简陋,满身补丁,就要欺辱我。我虽出身寒门,可也有脸面在,当众扒裤子,无论能否高中,再无脸返乡了。” 此言一出,人心躁动。 这厢在他的叫喊声中,两个官兵并没有搜出东西,一时陷入尴尬的境地。 那人哭天喊地道:“放开我,我要一头碰死在这里,我没脸活了。”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纷纷表示抗议。 “怎能如此欺辱一个读书人!” “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被脱裤子搜检!” “太过分了!” “凭什么往年寒门与世家并举,不会脱衣检查,今年只有寒门参加,就要脱衣!” “莫不是欺辱我们无权无势的寒门!” 眼看群情奋起,顾玉忽然道:“且慢。” 顾玉对自己身后的小吏道:“拉上帘子,查查他体内。” 君泽一抬下巴,示意两个官兵放开。 那人非但没有如他所说,要一头碰死以示清白,反而两股战战,连站都站不稳了。 等帘子拉好后,两个官兵将他拖了进去。 里面很快传来杀猪般的叫声。 两个官兵再出来时,手里拿着的托盘上赫然一个小圆筒,上面沾着脏东西。 不用猜就知道里面是舞弊用的东西。 顾玉道:“请所有考生一观。” 托盘所经之处,考生纷纷捂鼻。 有些胃口浅的,竟然干呕起来。 那个人像是死狗一般,被拖了出来,带上沉重的枷锁跪在贡院门口。 顾玉翻看了他的名帖,朗声道:“张训、万腾、刘林、常备清。” 这四个人都是与作弊人互为担保的考生。 不等他们站出来,几个官兵已经照着名帖上的画像,将那四个人捂住嘴拖了出去,跟那个作弊之人一起跪在贡院门口。 沉重的枷子让他们只能低着头,蜷缩成一团儿,嘴里的抹布让他们有口难言。 堂堂读书人,瞬间成了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犯人。 剩下的考生明白这回是来真的了。 顾玉当众撕毁了他们五人的试帖。 顾玉道:“今年春闱的规则早就告诉大家了。五人互相作保,一人舞弊,其余四人连坐,大家心知肚明。别怪朝廷严格,若是放任这种人进去,才是对真正苦读之人极大的不公平。” 有人小声问道:“他们会怎么样?” 顾玉缓缓道:“枷号,斥革,刑责。” 所有考生倒吸一口凉气。 枷号是让他们戴着枷锁在贡院门口示众,斥革是革除读书人身份,刑责是根据情节轻重,杖责后发配充军。 这是提前说好的规则,但当时没多少人在意。 毕竟往年世家子弟居多,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检查得这么严格,处罚得这么狠厉。 那五个人被堵着嘴,涕泪横流,上身小幅度的摆动,似乎想要磕头求饶。 顾玉并未理会他们,继续道:“本官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有心存侥幸者,身上带了不该带的东西,现在立刻去茅厕扔掉,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可若是本官给你们机会,你们不用,待会儿再被搜检出来...” 顾玉脸上浮现狠厉,道:“斩下右手!打入牢狱!” 君泽适时拔出手里的刀,寒光一现后,又放了回去。 人群中还真有十来个人战战兢兢前去茅厕。 顾玉全当没看到。 能想到这种歪门邪道之人,定然不会考中,实在不必费心思去记他们的脸。 即将到末尾时,又从一人的喉咙里搜出舞弊的东西。 君泽一挥手,便有一个士兵上前,砍下来那人的右手。 害怕的尖叫声充斥在耳畔。 有些心态不好的考生直接两眼一翻,吓晕过去。 顾玉让医者过去把人唤醒。 等所有人都进去坐定后,顾玉也走了进去。 贡院门落锁,内一道,外一道,未来九天,谁也出不去。 顾玉来回巡视着考场的状况,礼部官员对考场规则三令五申,官兵配着刀威慑。 九天三场,在一个小小的考舍里窝着,几乎让所有考生脱了一层皮。 到了第八天晚上,顾玉跟几个礼部官员挤在一个房间里和衣而眠。 忽然闻到一股子烧焦的味道,一个官吏用力拍着门,道:大人!着火了!着火了!” 所有人脸色一变,急匆匆出去,果然见贡院西北角的几个考舍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众多考生在浓烟下慌张不已,几个临近火源的考生就要跑出去。 顾玉当即拔出一个士兵的刀,指着那几个人,大吼道:“谁敢乱动,杀无赦!” 顾玉喝退了想要跑出来的考生。 可所有考生都人心惶惶,唯恐那火烧到自己头上。 有两个被烧的考生哀嚎着从考舍里跑出来,官兵急忙泼上水灭火。 火虽然灭了,但那两个考生身体大面积烧伤,在地上不断打滚痛呼。 剩下的人不断喊道: “救救我!” “让我们出去吧!” “不考了,我要出去!” 贡院外的君泽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快速集合人到了门口,大声道:“开门!” 贡院外的一个礼部的官员道:“贡院一旦落锁,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 君泽不管他怎么说,直接挥退了他,拿着刀直接斩落门锁。 可是贡院的门锁内外两道,外面的落了,里面的依然被锁着,根本打不开。 就在君泽犹豫着是否要拆门时,里面的顾玉脚下生风,一双凤眼全是慑人的严肃。 她拿着刀,翻身爬上贡院最中央的桌子上喊着:“所有人听我号令!” 第343章 整个贡院乱纷纷的,被顾玉一嗓子喊地停顿了一下。 顾玉大声喊道: “所有考生!用水打湿手巾,捂住口鼻,护好试卷,不得外出!不得喧哗!违规者革除功名!” “张统领带领三十人取水救火!” “李统领带人协助医者,将烧伤学子抬到后院治疗。” “刘大人带礼部官吏巡视,严禁学子躁乱。” “各处点灯!不要碰撞踩踏!” ... 顾玉有条不紊指挥着,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人影在浓烟中穿梭,所有人的脚步匆忙却不慌乱。 火势很快小了下来,顾玉自己也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声音有些嘶哑。 这时贡院的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赶过来道:“是逍遥王在砸门,拦不住啊。” 顾玉见这里稳定下来,迅速跑到门边,咳嗽了几声,道:“别砸了,我没事。” 君泽:... 他有些气急败坏道:“本王问你了吗?里面的学子怎么样了?火势怎么样了?” 顾玉自讨了没趣,摸了摸鼻子道:“火势小下来了,大多数学子都没受影响,几个烧伤的学子被抬到后面去了,你守好大门。” 不等外面再说什么,顾玉又快步赶回去稳局面。 一直忙到后半夜,贡院才算是彻底安生下来。 医者熬了清肺止咳的汤药,由官吏给考生送去,顾玉也喝了两碗,嗓子里的痛痒嘶哑才缓解。 此次失火,昏迷不醒者一人,重伤者三人,轻伤者十二人。 昏迷不醒那个考生正是引发火灾的人,他睡觉时忘记吹灭蜡烛,不小心碰倒点燃了考舍。 那个考生烧伤太严重了,医者说大概是醒不过来了。 顾玉听到他们禀报若有所思,道:“将此人的试帖还有与他互为担保的几个人的试帖都誊一份给我。” 官吏很快找了出来,顾玉默默记好上面的信息,而后揣进怀里。 在几个官吏的陪同下,顾玉亲自过去安抚了几个受伤的学子。 重伤的人安排在一处,顾玉先到了他们跟前,其中一个苍白着脸道:“大人,我等无法考试了吗?” 顾玉点点头。 科举考试是有时间规定的,不可能因为他们几个破例。 而且,这几个人的面部均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朝廷有规定,面上有疤痕瑕疵者,不能入朝为官。 就算给他们破例了,又恰好考中了,他们也无法入仕。 三人面色悲痛,心里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就此断了。 顾玉道:“你们无辜遭难,朝廷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顾玉身后一个官吏急忙拉了一下顾玉,给她使了个眼色。 这是不让顾玉贸然夸下海口的意思。 三个考生眼里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 顾玉强调道:“你们安心养病,等本官的消息便是。” 说完,顾玉便带着人走了。 剩下的十二个轻伤考生则被分别安排在隔间里,彼此之间互不能相见。 他们满面尘灰,惊魂未定,伤口已经被医者处理好。 其中有两个还是他们当地的解元,也是争夺此次会元的热门人选,曾在一起斗诗,他们的事迹顾玉略有所耳闻。 高怀也在这十二人之中。 礼部一个官员道:“小公爷,这十二个人该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吧。” 顾玉想到高怀和那两个解元,道:“在座诸位,如果有意愿继续考试的,重发试卷,重新写,若有一时缓不过来的,就安置在后面,前面的试卷全都作罢。” 有两个人放弃了此次考试,剩下的十人都答应会坚持下来。 贡院的门一旦关上,就只能在考试结束后开,而明日午时,就是开门的时候。 幸好这十个人心志坚定,经过昨天一天,已经将策论的答案构思好了,他们顾不上休息,奋笔疾书连夜补写试卷。 顾玉仔细巡视着这十个人,看到一个人急得满头大汗,偏偏下笔还是一笔一划地很慢。 顾玉走到他跟前,帮他挑了挑烛火,又安抚对他道:“本次科考糊名,会有专门的书吏二次誊抄你们的试卷。时间紧急,字不必太工整,能让书吏看明白你们写的是什么便好。” 那人抬起头,感激地看了顾玉一眼,松了口气,下笔也更快了些。 到了最后一日,所有人的试卷上交。 贡院门打开,大多数人都唉声叹气走了出去,火灾或多或少对他们产生了影响。 高怀倒是没多少失望,尽管左胳膊上被烫出了不小的疤,脸上仍带着笑意。 他一个同乡道:“高兄,你都受了伤了,怎么还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莫非是料定了自己能考中?” 高怀道:“非是我料定自己能考中,而是我知道,我因这场火出现不少失误,其他人定然也会有所失误,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好担忧的。” 同乡点点头,道:“高兄说的有理。” ... 等所有考生都出去后,顾玉跟礼部和吏部官员一起整理试卷,收拾残局。 一直到傍晚顾玉才一脸疲惫从贡院走了出来。 君泽抱着刀在外面打盹,看到顾玉后,道:“圣上有宣,召顾小公爷进宫,顾小公爷随本王走一趟吧。” 贡院着火不是小事,还有一人至今生死一线,顾玉的确要进宫一趟,道:“有劳王爷。” 顾玉上了马车,跟君泽相对无言,一副公事公办,互不相熟的样子。 君泽也是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冷着脸不言不语。 马车里十分安静,顾玉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这九天很是难熬,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状态,昨晚又出了事,一夜没睡。 现在终于结束了,顾玉难免有些昏昏欲睡。 一旁的君泽原本浑身不自在,可一个回头,却发现顾玉靠着车壁打起盹儿来,俨然将他当成了空气。 君泽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 但是看着顾玉脸上的浮灰和凌乱的头发,终究什么也没说。 快到宫门口时,君泽才踢了一下桌子,把顾玉吵醒。 顾玉正睡得香甜,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 她一下子从梦里抽身出来,意识还有些混沌,只是看到君泽时,脱口而出道:“扫把星!” 君泽眯着眼道:“你说什么?” 第344章 顾玉被他带着冷意的腔调彻底唤醒,揉着额头,有些梦醒后的难受道:“没什么,睡糊涂了。”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但是在君泽身边却出奇的好。 她似乎短暂梦到了君泽,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君泽瞥开眼,状似无意道:“扫把星是谁?” 顾玉不可能说实话,只是反问道:“什么扫把星是谁?” 君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似乎只是闲聊,道:“顾小公爷梦里唤的名字。” 顾玉也没想到自己被君泽抓了个正着,依然嘴硬道:“有吗?没有吧。” 见顾玉是铁了心打马虎眼,君泽眼神幽深,不再追问。 顾玉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都怪君泽的马车太舒适了,让她一时忘形。 说话间已经到了宫门口,顾玉下了马车,道:“多谢王爷相送。” 君泽直接将车帘放了下去,手指叩着桌面,喃喃道:“扫把星?” 一次两次,都是巧合吗? 下了马车的顾玉也是冷汗涔涔,为自己的行为颇为懊恼。 说到底,是她在潜意识里信任君泽,知道君泽不会伤害她,所以能睡得安稳,且毫不设防。 不能再这样了,顾玉皱起眉头。 顾玉来到勤政殿,将贡院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最后将怀里的试帖呈上去,道:“这是打翻烛火那位考生的试帖,以及与他互为担保考生的试帖,非是臣故意推卸责任,实在事出蹊跷,令人不得不怀疑。” 圣上看了一眼试帖,而后压在手下,叹口气道:“朕就知道今年春闱不会太顺利。” 顾玉被圣上任命,全权负责本次春闱,可依然出了事。 这是世家给顾玉的下马威,又何尝不是给圣上的下马威。 顾玉道:“到底还是臣失职,请圣上责罚。” 圣上道:“便罚没你一年的俸禄,补贴给受伤的那几位考生吧。” 说完,顾玉正要谢恩,就听见圣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满脸通红,也停不下来。 福海小心地过去奉上茶水,替圣上拍背,道:“唤御医来!” 圣上喝了茶,缓了缓,才能继续说话,道:“不必叫御医了,药也吃了,没什么大碍。” 顾玉一脸担忧道:“圣上日理万机,实在辛苦,可一定要注意身子。” 福海道:“是啊圣上,您听老奴一句劝,好好休息一番,本就感染了风寒,昨儿个又熬了大半夜批奏折,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好。” 圣上抬起手,似乎是嫌福海聒噪,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你们不必多言。” 圣上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身子自然比不过年轻力壮之时,一场风寒,缠绵许久。 当然,这也跟圣上日夜操劳政事有关。 顾玉垂下眼帘,道:“圣上勤政,乃万民之福。” 当今圣上的确是史上少见的勤政,朝中大小事,他都要亲自审批。 正是如此,他才会觉得世家碍眼,毕竟每每他做出的决定,世家都要插一脚,为了各方利益从中作梗,给他本就沉重的工作再添麻烦。 圣上又咳嗽了几声,道:“朕虽然勤政,但近来生病,渐有力不从心之感,偏偏底下的人不让朕省心,一本奏折恨不得折腾十天半个月,再回到朕的案台上。此次春闱放榜,你身在吏部,要好好替朕挑选几个得用的人。” 圣上提拔寒门之意不言而喻。 顾玉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圣上道:“说说吧。” 顾玉道:“从前选拔寒门,皆是从八品九品的县令县丞做起,且大多都是向京都外放官,若是此次圣上想要将寒门提拔进京都,怕是要遭到群臣反对。” 圣上道:“这正是朕的忧患所在。” 光是此次为寒门开设的科举,就一波三折的,若是再进一步,那些世家门阀,不会善罢甘休。 圣上道:“你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顾玉道:“不如殿试之后,圣上亲选数十人,重开一个官衙,专为圣上修书撰史,起草诏书,随您传召,为朝政出谋划策。” 圣上听了有些意动,道:“具体说说。” 顾玉道:“圣上日理万机实在辛苦,若是有这么一些人,能帮助圣上出谋划策,将各项事务考虑妥当,再送到您跟前,您再权衡利弊,下发政令,可大大减轻您的压力,提高处理政事的效率...他们的官职不需高,仅为天子私人,有议政之责,而无行政之权,又不需占据三省六部的官职,唯替您解忧罢了。” 顾玉细细跟圣上解释。 这个官衙看似像笔吏一样,只为圣上起草诏书,无权无势,实则是圣上的贴身秘书。 寒门再合适不过。 他们与世家没有什么利益纠纷,身家清白,提出的建议,只要让圣上满意便可以了。 而这一切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寒门可以为她所用。 她是提出者,自然也会是各项事宜的落实者,甚至是他们的管理者。 那些寒门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儿,就该知道,是她给了他们留在京都,成为天子近臣的机会。 能够从千军万马中,杀到京都考试的,必定都很聪慧。 到时候,顾玉便能第一时间掌握圣上的想法,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这些寒门影响圣上的想法。 圣上就是再勤政,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尽善尽美。 有这么一群人在,可以替圣上分担压力,而最后的决定权还掌握在圣上手里。 圣上不会不心动。 果然,只听圣上道:“顾爱卿聪慧,甚得朕心。” 顾玉道:“臣只是见圣上过于劳累,才想出的小主意,不敢当圣上夸奖,若能为圣上分忧,乃是臣的荣幸。” 圣上笑道:“依你所见,这个官衙该叫什么?” 顾玉道:“既然他们是为圣上侍奉笔墨,不如取名文翰司。” “文翰司,文翰司...” 圣上在口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无意间看到案台上堆积的奏折,顿觉心里一阵轻松。 若是有了文翰司,他必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累。 圣上道:“此事交给你,将一应细节列好给朕看。” 顾玉低着头,勾唇一笑,道:“臣,遵旨。” 第345章 说完文翰司,顾玉想起来那几个受伤的考生,道:“圣上,臣斗胆,想向您讨个恩典。” 这还是顾玉第一次张口要东西,圣上直接问道:“什么恩典?” 顾玉道:“贡院失火,有三人严重烧伤,他们无辜受累,从此断了仕途,臣想请圣上开恩,对他们进行封赏。” 这是彰显圣上对寒门爱护的重要举措,圣上道:“你想得周到,便将他们三人连同昏迷不醒那人一起划为进士出身,虽然不能入仕,也算得上光宗耀祖。” 那三个人如果没出事,有可能光明正大考上,进入仕途,但也有可能根本考不中。 如今有了一个进士出身,可以换得一整个宗族免除赋税徭役,摆脱农门,跻身士族。 虽不能入仕,却已经是顾玉能够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顾玉道:“圣上仁厚!” 圣上含笑点头,对顾玉再满意不过。 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的确让他省心不少。 圣上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圣上又咳嗽了几声。 顾玉道:“圣上千万保重身子,臣先行告退。” 顾玉从宫里赶回家,把身子上上下下洗了个干净。 刚把头发擦干出去,郦若和孙采薇都端着饭食到了她门口。 顾玉也是饿极了,道:“都放下吧,我会吃的。” 然后郦若亲亲热热地凑过来,帮着摆饭,顾玉对孙采薇道:“你先回去吧。” 孙采薇脸上难掩失落,但依然道:“是,夫君。” 回去的路上,孙采薇的侍女流萤抱怨道:“侧夫人怎么就任由那个狐狸精呆在那里!” 孙采薇闷声道:“她不欢迎我。”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顾玉。 流萤急得不行,道:“侧夫人,等科举放榜后,小公爷的正室夫人就要进门了,奴婢听说,表小姐貌若天仙,您得想想办法在进门前,在小公爷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啊。再这样下去,就算您是圣上赐婚,也抵不过这长长久久的冷落。小公爷也是,明明您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侧夫人,她偏偏宠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孙采薇眼神有些空洞,她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句:“流萤,我忽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嫁给顾玉之前,她以为她想在顾玉身边求个清净就够了。 顾玉是个好人,帮她摆脱了孙府的烦恼。 现在她求清净得清净,明明该知足的,可是心里又萌生出无限空虚来。 流萤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您当然是想要小公爷了!不然您当初为什么在小公爷生死不明的时候还要嫁过来!要奴婢说,您不妨听听夫人的话,放下一些架子,多多讨好小公爷。” 流萤没敢把话说明白,在她看来,侧夫人虽然带着夫人二字,依然是妾。 那么孙采薇每每端着贤良淑德的正妻架子,一看到那个叫郦若的狐狸精在,她就默默离开,很没有必要。 可是孙采薇摇摇头,道:“我觉得,我想要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流萤急得不行,道:“侧夫人!您总不能一直不跟小公爷圆房吧!” 孙采薇走在流萤前面,没有回答,不知在想什么。 顾玉将两个人准备的饭都吃了些,直吃得一脸餍足。 郦若酸溜溜道:“我和她谁做的饭更好吃?” 顾玉认真评价道:“各有千秋。” 郦若不高兴了,道:“那以后你吃她做的去吧。” 顾玉轻轻一笑,道:“还是你做的更符合我的胃口。” 郦若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顾玉道:“府上这些日子还好吗?” 郦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孙家的人找上门来,要侧夫人回去一趟,谁知侧夫人倒是硬气,孙府的人见也未见。后面孙夫人亲自来了一趟,母女俩不知说了什么,在明心院闹出好大的动静,孙夫人哭着跑了出去。” 顾玉一笑,道:“她总算支棱起来了。” 这次处理赵川的事,是顾玉在逼孙采薇跟孙府做个决断。 孙府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顾玉不可能次次都帮着孙采薇。 郦若道:“等科举结束后,表小姐就要进门了吧。” 顾玉点点头,道:“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郦若道:“还有一件要紧事,我发现了几个在京都宣扬旧教义的神女教教徒,您之前吩咐过,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我没敢往深处查。” 顾玉道:“你做得不错,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神女教的旧教教徒已经不成气候了,现在突然冒出头来,让人不得不小心。 郦若道:“可,不管她们吗?” 顾玉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玉能确定创办神女教的人跟宫里人有关,只是这个目标太难寻。 反正现在神女教在她手里握着,心急的人一定不是她。 敌暗我明,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郦若走后,顾玉以为自己这么累了,一定能睡个好觉,可是躺到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只白猫还存心跟她作对,一直在她窗户下嗷呜嗷呜地叫,让顾玉烦不胜烦。 顾玉打开窗户,拿了个碟子往声源的地方砸过去,那里又没了动静。 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顾玉直把一套茶具都砸了过去,才算把猫赶跑。 折腾到后半夜,顾玉才会了周公。 但她忘记关窗子了,隔天一早,顾玉觉得脸上痒痒,睁眼一看,那只白猫不知什么时候从窗户里跳进来,窝在她枕边。 此时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她。 顾玉没睡够,没有精力再跟这只猫打架,含混不清道了声:“阴魂不散”,就又翻过身睡了过去。 等顾玉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用过膳后,顾玉根据那三个重伤考生试帖上填的地址,一一找过去。 贡院开门后,那三个人就被官吏抬回他们的住址。 还没殿试,但这三个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他们重伤在身,难免心生忧虑,顾玉过去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们能安心养伤。 再者说,这是顾玉从圣上那里求来的恩典,也是她拉拢人心的关键。 第346章 三个重伤考生都是跋山涉水前来京都的,身上带的盘缠本就不多,只能挤在狭小拥挤的客栈里。 有两个人在同一家客栈,顾玉先过去他俩那边。 顾玉一到,客栈的掌柜就知道顾玉这通身的气派不是一般人,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有在大堂的考生认出这是顾小公爷,纷纷过去行礼。 顾玉没有多加理会,只对掌柜道:“昨日有两个烧伤的考生,可在你这里?” 掌柜道:“在的在的,他二人还是同乡,因付不起房费,住在一个屋子里。” 掌柜忙带着顾玉上了楼,后面呼啦啦跟着一众考生。 还未进门,顾玉就听见里面两个考生低声痛吟。 打开门一看,两个考生皆是面如死灰,身上的药还是昨日在贡院上的,一些伤口已经化脓。 见到顾玉那一刻,两人绝望的眼神中燃起了一丝希冀。 他们想要起身对顾玉行礼,被顾玉制止住了。 顾玉道:“你们安心养伤,我已经为你们向圣上求来了恩典,无论你们前面答题如何,今年春榜,必有你们之名。” 跟在顾玉身后的考生神色各异。 而那两个重伤的考生太过激动,一时竟忘了反应。 还是客栈的掌柜一拍手掌,大声唤道:“给进士老爷请安!” 一众跟来的学子也道:“恭喜恭喜。” 那两个人方如梦初醒。 在贡院时,顾小公爷让他们等消息,他们以为不过是客套话。 现在顾小公爷亲自过来告诉他们,他们必定榜上有名,让他们怎能不激动。 两个人不顾身上的伤,非要起身给顾玉行礼。 其中一人流着泪道:“顾小公爷大恩大德,便是结草衔环,也不能报答。” 顾玉道:“若不是烧伤,你们也必定能榜上有名。” 能不能还是一说,毕竟科举的每一场考试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顾玉说出这句话,是要堵住一些同场考生的嘴,免得他二人烧成这样,还被人眼红嫉妒。 那两个人自然知道顾玉的良苦用心,心里更加感激。 顾玉看着他们身上的烧伤,给了掌柜一些钱,道:“去请个大夫,好好给他们医治。” 在贡院里,还有医者为他们诊治,可是出来后,就没人再管他们了。 那掌柜忙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给两个进士老爷请大夫。” 顾玉回头对他们两人道:“你们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说完,顾玉便出去了。 而她为两个受伤的寒门考生求得进士身份一事,也宣扬开来。 再联系着去年的清谈会、科举改制,今年的专为寒门开设的春闱,寒门学子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都知道顾玉与那些士族门阀不同,是真正会为他们着想之人。 顾玉也在寒门之间取得了极高的声誉。 顾玉一路赶到最后一个受重伤之人的客栈,此人名叫林康,穷得叮当响,住的客栈还是大通铺。 顾玉将事情简单一说,那个掌柜冷汗涔涔给顾玉跪下,道:“小的该死,那个客人被烧得太严重了,昨天半夜不断抽搐,小的将他给挪了出去。” 一旁一个正要退房的商人看不下去了,直接戳穿掌柜的虚假面孔,道:“你放屁!分明是你觉得那人救不活了,不想他死在客栈里,让小二把他给扔了出去,你还说他晦气。” 顾玉脸色一沉,道:“现在林康人呢?” 那个掌柜吓得浑身发抖,谁能想到一个快死的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进士。 掌柜战战兢兢道:“昨夜将林老爷挪出去后,小的就睡下了,今天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顾玉皱着眉头,对平沙道:“你带人去找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也是她昨日疏忽,没有将这三个学子安排妥当。 平沙应下,急匆匆跑了出去。 客栈里的学子听说了这件事议论声四起,最后悔的莫过于掌柜,他怎么就一时短见,将进士老爷给扔出去了呢? 虽然这个进士有名无实,但也不是他这么个老百姓能得罪的。 不一会儿,平沙赶回来道:“林进士被几个乞丐救了,现在在东义街头的一座破庙里。” 顾玉坐上马车,来到平沙说的破庙里。 平沙道:“这一片儿的乞丐都集聚在此处。” 顾玉走了进去,这个破庙的确很破,大概是白天的原因,没有太多人,顾玉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林康。 他一动不动,浑身都是血。 顾玉吓了一跳,不顾破庙里一些乞丐好奇的目光,径直走过去蹲下,唤道:“林康!林康!你还活着吗?” 林康一动不动。 顾玉凑近了才发现,林康身上的血都浮于表面,并非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 正奇怪时,一个蓬头垢面又跛脚的老乞丐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一只公鸡。 老乞丐看到顾玉也没在意,拿着腰间的刀抹了鸡脖子,鸡血瞬间淋漓下来。 那老乞丐赶紧把鸡血淋到林康的烧伤的地方。 顾玉也不嫌这个老乞丐脏,赶紧推着他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老乞丐眼皮一掀,道:“做什么?我在救人,看不出来吗?” 顾玉沉声道:“胡闹!哪儿有人用鸡血救人的?” 说着,顾玉对平沙道:“将林康搬上马车。” 平沙正要跟其他侍卫一起抬林康,却被那个老乞丐挡着。 老乞丐反而露出诡异的笑,道:“他都成这样了,若是再被你们搬来搬去,路上受了惊,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顾玉皱着眉道:“平沙,你快骑上马,带回来一位大夫。” 老乞丐手里的公鸡痛苦地扑腾几下,鲜血像是泉水一般冒了出来。 老乞丐道:“等你们把大夫叫来,他早死透了。” 平沙没管老乞丐的话,径直走了出去。 这时,一旁一个乞丐抠着脚道:“这人早上来的时候就死透了,被丐帮的这位大夫救了回来。” 顾玉看得出林康现在正在鬼门关徘徊,推着老乞丐的手松了松。 老乞丐趁机用力,还是把公鸡血淋在了林康身上。 顾玉看着林康满身都是公鸡血,眉头越皱越紧。 老乞丐幽幽道:“你们富人有富人的治法,我们穷人有穷人的治法,不管哪种治法,人只要活过来就行了。” 顾玉看着老乞丐,道:“我从未听说过鸡血可以救人。” 老乞丐轻蔑一笑,道:“人血都能救人,公鸡血为什么不能救人。” 人血? 顾玉心头一跳。 第347章 老乞丐将手里的公鸡血弄到林康身上,一时间林康身上腥臭难闻。 他又从一个很脏很脏的碗里抠出一坨药膏,抹到林康的鼻子下面。 奇迹竟然真的出现了。 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林康嘴唇动了动,眼睛也睁开一条缝儿来。 顾玉惊叹道:“竟然真的有用。” 老乞丐冷哼一声,道:“若是你刚刚执意要带他走,他必死无疑。” 顾玉肃然起敬,道:“刚刚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恕罪。” 这时,外面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大汉走进来,看到地上死透了的公鸡,便道:“就是他!就是这个乞丐偷了我的公鸡。” 老乞丐喉咙里发出两声轻哼,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用你一只鸡换一条人命,是替你行善积德。” 那妇人插着腰道:“你偷老娘的鸡还有理了!给我打!” 两个大汉撸起袖子就要来收拾老乞丐。 顾玉挡在老乞丐前面,扔给那个妇人一块儿碎银子:“这只鸡我买了。” 那妇人见银子到手,便带着人走了。 回头再去看那个老乞丐,他满脸倨傲,一点儿也没有自己刚刚差点挨打的惊慌。 顾玉想到自己喝过的那碗人血,心怦怦直跳。 她旁敲侧击道:“这位前辈,刚刚您似乎说,人血也能救人。” 那老乞丐却不认账了,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顾玉道:“晚辈知道人血入药是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想问问您,这个法子,您都跟谁说过。” 老乞丐闭目不语。 顾玉继续问道:“不瞒前辈,我曾得了重病,正是人血将我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可至今不知喝的是谁的血,所以想问一问前辈,您都把人血救人的法子跟谁说过,我也好找到救命恩人。” 听到这儿,老乞丐终于睁开眼睛,将顾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平静问道:“你什么时候生的病?” 顾玉道:“年初时生的病。” 老乞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出声。 那笑声畅快无比。 顾玉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道:“前辈笑什么?” 老乞丐道:“我笑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报应在。” 兜兜转转,君泽那个混账竟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怪不得说是爱而不得之人。 当年君泽的父亲死后,君泽像是疯了一般,把丧父之痛发泄到他一个大夫身上。 砸了他的医馆不说,还极尽欺辱,将他从南蛮一路带到人生地不熟的京都。 他从南蛮受人尊敬的鬼医,沦为京都一个不起眼的乞丐。 后来君泽幡然醒悟,想要弥补,可他恨意难消,不愿再见君泽,也拒绝了君泽的弥补。 等他凭借一手诡谲的医术,在京都的丐帮混得风生水起时,君泽又在一个雪夜前来找他。 曾经满身傲气的青年,竟然跪在他面前,求他救人。 救谁? 一个爱而不得之人。 想到这里,鬼医又笑了起来。 不正是天道好轮回吗? 当时君泽把刀插在地上,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真想拿着那把刀砍断君泽的脖子,以报屈辱。 可是想到君泽的父亲解决了南蛮的部落冲突,换来南蛮长久的安定,他就又心软了。 他虽然恨,还是忘不了医者仁心这几个字。 不过是让君泽磕了几个头,放了点儿血,就让他回去了。 但他的怨恨依然无法消除。 看到顾玉这懵懂无知的样子,他就知道,君泽拿自己的血救顾玉,却没有告知顾玉真相。 自古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他无力报复君泽,看到君泽为情自伤,也是一种痛快。 鬼医狂笑不止,顾玉被他弄得一头雾水,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鬼医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罢了。” 顾玉心底一丝异样划过,再次问道:“人血的法子,前辈都跟什么人说过?若是前辈助我找到救命恩人,我必定厚礼相赠。” 鬼医笑着道:“这法子我跟许多人都说过,怎么知道谁是你的救命恩人。” 顾玉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紧,道:“您可跟端亲王府的人说过?” 药是端亲王妃和松阳郡主送来的,可是松阳郡主的反应太过可疑。 鬼医轻声一笑,道:“端亲王府?我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怎么会认识那样的贵人。” 顾玉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她想到一个可能,道:“那您跟逍遥王说过吗?” 鬼医摇摇头,还是那句话:“我岂会认识那样的贵人。” 他在说谎! 顾玉一直盯着鬼医的脸,百分百确定,他在说谎。 提到端亲王府时,他表情如旧。 可是提到君泽时,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挑起,得意之情是掩盖不住的。 这样细致的差别瞒不过顾玉的眼睛。 为什么说谎? 为何会得意? 为何他会把人血的法子告诉君泽? 他刚刚说的“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报应在”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最重要的问题。 那一小坛人血是从哪儿来的? 顾玉想到前段时间君泽气血两虚的面相。 真相呼之欲出。 平沙终于带着一个老大夫回来,那个老大夫一看见林康就惊叫道:“这人怎么成这样了?” 那个老乞丐见大夫来了,也不在意,直接起身就要离开。 顾玉拦在他面前,道:“前辈医术高超,我想聘请您当府上的医师。” 鬼医摆摆手,道:“我可治不了你们这样的贵人。” 说着,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这人奇怪得很,平沙走到顾玉跟前道:“可要查查这老乞丐的身世?” 顾玉想到心里的种种疑问,眯起眼道:“查。” 平沙带来的大夫连连惊叹,道:“真是奇了,这人瞧着都要死了,怎么还能喘气儿。” 顾玉心乱得很,对那个大夫道:“此人是圣上亲封的进士,你务必要治好他。” 那个大夫道:“是是是。” 顾玉对平沙道:“我有事先行一步,你留在这里,找人照顾好林康。” 平沙道:“是。” 顾玉骑上马,打听到松阳的行踪,一路来到停杯楼。 第348章 春闱之前,停杯楼里停了歌舞娱乐,现在考试结束,又恢复如初。 松阳在窥破表哥和顾玉那点儿事后,彻底放下了顾玉,到处物色新的美人儿,过上了赏花赏美的逍遥日子。 最近停杯楼里有个琴师弹的一手好琴,人长得还算凑合,就是名字奇怪了点儿,叫什么方柱子。 松阳带着侍女过来捧场,现在正坐在雅间,闭着眼睛听琴。 这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方柱子缠绵悱恻的琴声忽被打断。 松阳皱起眉头,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打扰,不知道本郡主在这儿吗?” 可是回头一看,顾玉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袭青衣,举止风雅,人淡如竹。 饶是松阳放下了,可再见顾玉还是忍不住赞叹,好一个如玉公子。 只见顾玉拱手行礼,道:“见过松阳郡主。” 这一声把松阳神游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想到顾玉跟君泽那些事情,松阳当即道:“顾小公爷安好,本郡主突然想到家里还有要紧事,先行一步。” 顾玉却身形一挪,挡住松阳的去路。 松阳道:“顾小公爷这是何意?” 顾玉对雅间里的方柱子道:“你先出去吧。” 方柱子赶紧抱着琴离开。 松阳道:“本郡主没什么好跟顾小公爷说的。” 松阳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侍女绕着顾玉离开。 顾玉道:“在下只是想感谢松阳郡主的救命之恩而已。为何松阳郡主最近对在下避之不及?” 松阳郡主也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反常,唯恐露了马脚。 她回过头来,道:“只是顾小公爷婚期将至,家里特意交代我,要与顾小公爷避嫌罢了。” 顾玉道:“原来如此,只是救命之恩在下不敢敷衍了事,本想登门拜谢,同样担心被有心人传出话去。现在刚好与郡主碰到,惟愿郡主可以坐下,让我以茶代酒,谢过郡主的救命之恩。” 顾玉一口一个救命之恩,让松阳听了心虚不已。 但是君泽交代过,那坛血的来历不能往外说。 松阳让自己的侍女先出去,硬着头皮坐下。 顾玉替松阳郡主沏了茶,恭敬道:“谢过郡主。” 松阳郡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顾玉看着松阳的眼睛,状似不经意道:“松阳郡主怎会知道人血正对我的病症,那坛血又是从哪儿来的。” 松阳不敢与顾玉对视,撇过头道:“家里的老方子,那坛血是一个死囚的血。” 松阳说完,只见顾玉皱紧了眉头,捂着胸口干呕一声。 松阳瞪大了眼睛,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玉道:“郡主见谅,我没想到是个死囚的血,也不知那死囚是否有疾病,我喝了他的血,会不会被过了病气,有些恶心。” 松阳脸色一阵青白,道:“你怎么能嫌那血恶心!你可知那是...” 松阳话道一半,及时刹住车。 可顾玉没给她喘息的机会,道:“那是逍遥王的血对吗?” 顾玉的话如平地炸出一声惊雷。 松阳猛然起身,凳子都被她的动作带倒了。 松阳颤抖道:“你怎么知道!” 顾玉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掩盖心里的惊涛骇浪。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确定下来了。 松阳看到顾玉平静的面容,刚刚那声干呕,是顾玉装出来的。 松阳怒道:“你诈我!” 她被气得身子发抖,可又不知为何要生气。 顾玉声音有些低沉,道:“多谢郡主告知。” 松阳压着怒火道:“只是这样?” 顾玉拉直了嘴角,没有回答。 松阳道:“你知道了是我表哥救的你,然后呢?” 顾玉沉默了下来,假如没有顾家的仇恨,她应该过去找君泽,表达自己的感激,甚至可以向君泽坦露心迹,告诉君泽,她也是喜欢他的。 可世间没有假如。 顾家的仇恨是一座大山,在父亲的牌位前,她选择背起的那一刻,就再也无法放下,也无法回头了。 顾玉垂下眼帘,道:“一切如旧。” 松阳不可思议地看着顾玉,道:“所以你是打算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顾玉艰难地点了点头。 松阳怒不可遏,道:“你知道我表哥给你放血之前,刚生了一场大病吗?你知道他放完血,连路都走不稳,还是去我家叫上我,让我把血给你送过去吗?你知道他因为失血过多,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缓过来吗?你凭什么能当作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凭什么!” 面对松阳一声声质问,顾玉心如刀割,却低着头,无法回答松阳。 君泽为何会生病,旁人不知,她再清楚不过。 是她在三九寒天,将君泽推下水。 一次又一次。 把君泽的心伤透了。 松阳看顾玉逐渐红了眼眶,道:“你昏迷不醒时,分明也叫了我表哥的名字,为什么现在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玉猛然抬头,她怎么会在昏迷时叫君泽的名字,还被松阳听见了。 松阳道:“你心里明明也是有表哥的,为什么要这般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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