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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一刹那。 忽然之间,他看见明沟里面有一个东西在里面飘飘浮浮,好像是一段黑乎乎的木头。 还没等他看出个究竟,猛然间,从天边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滚滚的雷声,从厚重的云际传了出来。 借着这道闪电的电光,明沟里面的那个东西,阿普一眼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里面飘着的,居然是一个人的尸体! 这个人仰面朝天,在水上漂浮着。脸上是属于死人的那种毫无血色的蜡黄,已经是死的透透的了。 阿普一眼看去,只见这个人高鼻深目,下巴上留着密密的黄色胡子——这个人居然是……阿兰! 那个和他在一起远渡重洋来到中国,就在片刻之前,还跟他一起饮酒谈笑的胡商! 就在阿普刚刚跨过院门之前,他还听见屋子里面,阿兰和其他三个胡商高声笑闹的声音。 可是就在他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尸体竟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这一下子,阿普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竖立了起来。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呆立在了当场。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这怎么可能! “阿胡拉在上!”阿普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中一片眩晕,他一把扶住了自己身边的门框,这才没有踉跄着摔进面前的水沟里。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阿普一个劲的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一定是我喝醉酒眼花了!” 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眼前的这个尸体不是真的,他的伙伴阿兰还活生生的在屋子里面喝酒。这一定是自己撞了鬼了! 阿普想到这里,他又低头向着水沟里的尸体漂了一眼。 只见那具尸体在水里载沉载浮,慢慢的向着他这边越飘越近,尸体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 天哪!这张脸……真的是阿兰! 阿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的沉重,就连冷风冷雨打在他的身上几乎都没有了丝毫感觉。 他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飘飘荡荡,身体僵硬无比。就是想要挪动一步脚步,都是难上加难! 他死死的咬住了牙,拼命的抓着面前的门框,死命的向前挪动着脚步。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他才把自己挪进了院子里面。就这两三步远的距离,他几乎把自己的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当他走进院子里以后,他抬起头,向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隔着一片细密的雨帘,他住的屋子里面灯火通明。那熟悉的酒和菜肴的香味、还有那温暖的灯光,更重要的是他们几个朋友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感官里。 “阿胡拉保佑!”阿普拼命的迈动双腿,使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向着屋子那边跑去! 只要进了那间屋子,他就能见到他那几个朋友。这些可怕的幻境,也就应该消失了吧? 这一次,他并没有经过那道回廊。而是直接穿过雨帘向这对面跑去。 眼看着,阿普几步就跑到了院子中间。但是他却猛然间站住了脚步! 不对! 在阿普的心里,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当他再看向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如果那具尸体是真的……那么屋子里面的那个阿兰,该怎么解释? “啊!” 阿普心中猛然想到,如果他的朋友阿兰,早已经死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闪电般的出现在阿普的心里,让他瞬间停住了脚步。 这么来说,和他一起欢宴了整整一天的那个阿兰……难道他才是……鬼? “我是不是要走进那个房间?如果我揭穿了那个阿兰是个鬼,他会不会立刻就勃然大怒,翻然变脸直接向我扑过来?” 面对着眼前的房间,阿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真是让他进退两难! 这个时候,只见房门一响,屋里面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阿普吃了一惊,等他抬头看时,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出来的人并不是阿兰,而是和他同来的商人莫尼亚。 “你干什么呢?放着美酒不喝,站在院子里淋雨做什么?”只见莫尼亚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脸上带着嬉笑的表情对着阿普说道。 阿普在冷雨中嘴唇青紫,他浑身颤栗着向莫尼亚说道:“我……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第11章:死尸就是我和你 阿普前思后想,觉得他把刚才看到阿兰尸体的事情说出来,一定会被面前的莫尼亚当成疯子,或者是觉得他是喝多了在发癫。 于是阿普把心一横,决定带着这个莫尼亚,再到院子外面的水沟里面去看一次,看看那具尸体还在不在。 如果那具尸体根本不存在,其实是阿普的幻觉。那么莫尼亚他们加在一起两个人,就绝不会看错了。 而另一方面,如果那具尸体要是还在的话。就算俩人商量不出个什么结果,那么他跟莫尼亚在一起,起码有一个人跟他一起壮壮胆! 阿普想到这里,立刻上前几步,拉着莫尼亚就往外走。 这个莫尼亚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阿普拽着走过了院落,一直来到了院门口。 “真神哪!衣服都淋湿了!”当莫尼亚还在阿普的身后抱怨的时候,阿普已经跨过了院门。 此时此刻阿普的心跳得咚咚直响,就像是军鼓一样快。他死死地咬着牙关,浑身上下像筛糠一样在冷雨之中颤抖着。 当他跨出远门以后,他拼命的强制自己转过了头,看向了刚才那个水沟的方向。 这一次,当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虽然阿普早就有了再次看到那具尸体的心理准备。 但他却还是猛然惨叫了一声,然后一跤就摔倒在院门外的石阶上! 阿普面前的水沟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好几具僵硬的尸体就这样漂浮在水面上。当阿普一眼看去的时候,水面上露出来的一张张面孔,竟然是那样的熟悉! 阿兰、卢斯、若汉、甚至还有……莫尼亚! 几个胡商的尸体全都漂浮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河沟里面的污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和须发,所有人的脸庞看的都是分外清楚,确实是他们几个没错! 死了,所有人全都死了! 当阿普看见莫尼亚尸体的时候,他连忙转回头去,想要去找刚刚跟他一起过来的莫尼亚本人。 他刚刚是拉着莫尼亚过来的,两个人距离近得几乎是肩并着肩。 可是现在,当他再次回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跟他一起过来的莫尼亚……已经不见了! 留下的只有尸体,他的四个同伴、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当阿普顺着水流,抬头向远处看去的时候。只见从明沟的上游,正载沉载浮的漂过来另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赫然就是他自己! “原来,我也死了!” 当阿普一眼看到自己的尸体的时候,他只觉得脑海中一阵轰轰作响! 他的心脏仿佛要炸裂开一样,一颗心就像是被一颗恐惧的大手死死地死死的抓住、拼命的揉搓着。 在这个冷雨扑面的黑夜中,一股无边的恐惧已是笼罩住了他的全身。他浑身上下连一动都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我们这些人早就已经死了,但是我们自己却不知道?” “其实我们已经变成了鬼,但是却浑然不觉的在那里喝酒谈笑?为什么?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阿普软软的瘫在台阶上,整个人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无意识的挣扎着。 正在这时,猛然间! 一道黑影从墙头上跃下来,正好落到了水沟里的尸体身上。 阿普在慌乱之间,隐约看到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硕大狸猫。它一下子就落在了水中那个阿普的尸体上。 然后,只见这只狸猫猛然一低头,狰狞的利齿从嘴里呲出来,一口就从阿普尸体的脸上,撕下了一块血淋淋的血肉! 在这边,阿普惊慌失措,正手忙脚乱的想要后退。 就在这时,那只正在撕扯尸体脸皮的狸猫却缓缓的转过了头,向着他的这个方向回过头来。 狸猫脸上的那对眼睛,就像是狰狞的野兽,凶残而空洞。 当它看向阿普的时候,他只觉得那双硕大的猫眼,仿佛是一把寒冰铸成的利刺一样,直接刺到了他的心里。 …… “阿胡拉在上,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猫的眼睛。那双眼睛狰狞而又凶残,仿佛厉鬼一样满是黑暗和暴虐。它根本就不是什么狸猫,它是个恶魔!” 阿普的整个身体瘫软在了地上,他声泪俱下的大声喊叫着,整个人都陷入了崩溃和迷乱之中。 “赶快把它给我弄起来!”卢月县令厌恶的看着他面前的这个胡商。 这家伙说着说着就连哭带喊,看起来已经被昨天晚上的经历完全吓破胆了。 有意思! 沈墨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在听完了阿普的诉说之后,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墙边上,那条据说曾经泡过五具尸体的明沟。 这条沟就在院门外,只不过现在雨水已退,沟里边的水已经没多深了,看起来只是浅浅的一条。 “这案子,倒是有点意思!”沈墨听完了阿普的叙述之后,他有意无意的向着之前那个心怀鬼胎的张牛儿那里看看了一眼。 只见这张牛儿听了阿普的诉说以后,也是吓得脸色煞白。他的一双眼睛乱转着,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小子心里不但有鬼,也许还是一个知情者!沈默在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他们的县令卢月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么说来,你那天晚上看见的,是包括你自己在内的五具尸体?”只见卢月大人听完了阿普的供词以后,他皱着眉头向这位胡商问道。 “没错!阿兰、若汉、莫尼亚、罗斯、还有我!一共五具尸体!” “在这之后呢?” “这之后我就昏过去了,”只见阿普答道:“我最后看见的情景,就是那只怪猫的眼睛!” “然后呢?”卢县令皱了皱眉。 “当我再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穆掌柜和他的伙计救醒的……” “带穆青!”卢县令听到这里,立刻果断的把一边候着的掌柜穆青叫了过来。 “这位阿普先生说得没错,”穆青向着卢县令点了点头:“店里的伙计是在清晨时分,挨个院子送面汤的时候发现的阿普先生,还有……水沟里的尸体。” “只有四具尸体?”听到这里,卢县令的眼睛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水沟的下游。 第12章:胡商暴利、雨夜猫妖 “大老爷容禀,”掌柜穆青听到卢县令问起,只见他指着水沟说道:“只有这四具尸体。” “为了防止小贼从水沟潜进来,我们院墙上往外流水的排水口上带着铁栅栏。如果尸体顺水漂走的话,一定会被铁栅栏拦在院子里面,是绝对出不了这个院子的。” “这么说来,阿普你说当时看到的尸体有五具。但是实际上,尸体却只有四具?”卢县令的神色冷峻,他的双眼目光凌厉的看向了阿普。 “大人说的没错,”阿普依旧是心有余悸,他脸色苍白地说道:“我……自己的尸体没了,而且……我们五个人这次行商带来的大宗宝货,也一件不剩的全都不见了!” “妖怪啊!准是那只古怪的花狸猫,它是猫妖!”阿普脸色灰败的在一旁喃喃自语,看来他的精神都已经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听到这个胡商胡言乱语的把事情扯到了妖怪上面。卢县令顿时就是怒气上脸。 “住嘴!”见上官面上的神情不豫,县尉魏蛟立刻出言喝止了阿普的话头。 卢县令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他旁边的县丞赵正已。看来是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所谓县丞,就是县衙里面的二把手,只不过县丞跟县令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在整个县衙里面只有县令一个人是官。按照大宋官制,像卢月这种赤县的县令是正七品,也是科举出身的正牌子官身。 而县丞赵正已正八品、主簿柳清从八品、县尉魏蛟从八品,他们都是“吏”。 像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为官一任的说法,而是终身制的吏员。但他们就算是工作干的再好,也很难成为正式的官员。 但是在县衙里,这些小吏往往却是根深蒂固、手掌实权的人。有的小吏甚至能够挟持县令,在县内事务里面当家做主。 所谓“任你官清如水,怎奈吏滑如油”,说的就是这帮人。 而这一次,县城赵正已倒是没有事不关己的意思,只见他在旁边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下,然后答道: “县尊大人,这件案子疑点甚多。这五个胡商带来的钱财宝货价值巨万、但却不翼而飞,这是第一桩。” “根据阿普的口供,这些尸体的数目对不上,这是第二桩。” “另外……”只见赵正己眉头紧锁,摇着头说道:“这个胡商阿普讲述的案情经过,也实在是太过离奇诡异。只怕是……其中有诈!” 赵正已这个县丞的职务里面,原本就是有负责刑狱诉讼的职责,所以他对断案和审讯并不陌生。他这几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 既然这个胡商阿普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供词里面疑点重重,而且他又是这里面唯一存活的一个人。那么理所当然,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要是阿普杀了人之后胡乱编造一通,那么这次的财物被盗,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下的手。 至于阿普所说出来的那些诡异的故事,那既然是他凭空编造出来的,那就是不管多离奇都做不得数了。 这位胡商阿普又不傻,他在旁边立刻就听明白了赵正已的意思。县丞的话音刚落,阿普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人绝非作奸犯科之辈,刚才所说的句句是实,请大人明鉴啊!”阿普声泪俱下,声音里带着哭腔喊道。 “先把他给我带下去!”卢县令厌恶的挥了挥袍袖,示意捕快赶紧把这家伙弄走。 “柳先生?”等到阿普被带下去之后,卢县令的目光又看向了旁边的主簿柳清。 这个柳清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文士,他主簿的工作和县尉魏蛟正好是一文一武。但是宋朝重文轻武,所以他的地位比县尉魏蛟还高一层。 只见他捻着胡子笑了笑,然后摇头说道:“方才赵县丞说的确实有理,这个阿普的确是嫌疑最大的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卢县令见柳清好像有不同的意见,他立刻就是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 “在商言利,如果说这个阿普想要谋财害命的话,他选择在这里动手,却是有些不合情理之处。” 当柳清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特意抬头向着县丞赵正已拱了拱手:“县丞大人忙于公务,对这些胡商的情况却是不熟。在下倒是多少知道一点。” 见柳清有了不同的意见,赵正义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让他接着往下说。 “这些胡商海道来回风险极大,他们每一次往返行程。其实都是拿命来赌。”只见柳清用手指指地上用草席盖着的四具尸体说道: “这么大的风险,之所以他们还乐此不疲,就是因为他们从外番返货到这里,往返一次就有百倍之利。” “竟然有这么许多!”当县令卢月听到这里,他脸上立刻就是一惊。 “从他们家里带来的宝石、香药等诸般珍奇物事,到了我大宋就是获利十倍。”柳清向着卢县令点了点头。 “而后,当他们在这里将货物脱手之后,将所得的钱钞换了我国的瓷器、丝绸和茶叶。等到回了他们的家乡,获利又是十倍。这一来一往,就是百倍之利!” “您的意思是……”听到这里,卢县令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连忙向着柳清追问道。 柳青笑了笑:“他们胡商五个人结伴而来,这才刚到临安,货物还没来得及出手。要是这个阿普在这个时候作案……” “我明白了!”这个时候,卢县令已经是恍然大悟! “如果这个阿普选择此时劫财害命,那么他们带来的这些宝货就变成了赃物,就很难在临安出手了。更别提把货物换成钱钞、购置物产回家乡贩卖了!” “这一来一往,即使他侥幸逃脱了大宋刑律的惩治,劫财害命成功,他也只是获利五倍而已。那还不如他自己老老实实做买卖赚得多!”卢县令脸上带着微微的惊奇说道。 “大人明鉴!”柳清见县令已经明白,他笑着答道:“退一万步讲,即使是这个阿普真有杀人劫财的心,他其实更应该在回去的海路上行事才对。到时候五个人连本带利,所有赚来的财货都落于他手,这才是正理啊!” “柳先生说的有理!”卢县令听到这里,总算是彻底醒悟过来了。 只见卢县令若有所思地说道:“让您这么一说,这阿普的供述也有些怪异之处。” “就算是这个阿普杀了人,他大可以编造一个盗贼行凶的故事,也用不着把故事编得这么离奇吧?他这个猫妖死尸的说法,岂不是一听就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这么说来,这个阿普的嫌疑,大体上可以排除了。”这时候,在一边半晌不言的县尉魏蛟在一边说道: “可是这桩怪案子,又是谁做的呢?” 第13章:鬼神之说,墙洞包裹 在万贺居老店查案的县令他们一行人,每个人头上都顶着随从差役打的油纸伞,用来遮挡着正午的阳光。但是沈墨他们这些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眼看着时近中午,太阳越来越毒。似火的骄阳把才下过雨、略显湿润的地面都晒干了一层。 周围的花木也开始打蔫儿,沈墨他们一行人更是一个个的汗流浃背,眼看着汗水就要从前胸后背透出来,把夹衫都汗透了。 沈墨在旁边冷眼旁观,看着他们这些人查案。 他和面前的这些古人,可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今天这桩案子由于案情离奇诡异,其中又是妖怪、又是消失的尸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神之类的事情上面去。 古代这些做官的读书人,平时也说“敬鬼神而远之”,可是终究也不敢一口咬定,世上就没有鬼神这回事。 但沈墨却是个现代人,他虽然是卧底,但怎么也是学刑侦出身的。今天这桩案子他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一定是什么人做下的。无非是手法比较离奇而已,跟妖怪鬼神之类的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甚至就连作案的这个人,他的手法沈墨都可以推测出来一些。 首先第一点,这个被吓破了胆的胡商阿普,显然是案犯故意留下来,没有杀掉的。 案犯的目的,就是要让阿普把案发的那天他所遭遇到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讲述出来。 如果遇上个糊涂的县令,很有可能就会把案情归咎于鬼神作祟,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把阿普当成作案的人。这样对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至于第二点,沈墨想到这里,静静的揉了揉鼻子。 那只花狸猫。 这只猫的出现,一定是有原因! 因为沈墨知道,利用动物作案就像利用动物拍电影一样。比起用人来演,那可是要困难得太多了! “一只吃死人脸的猫妖,呵呵!”沈墨冷冷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大费周章啊!” 看着县令老爷们百思不得其解在那里皱着眉头、相互探讨的样子。反正事不关己,沈墨在旁边轻松愉快的看着这一切。 案子自有这些大老爷们去头疼。像他们这些被晒死都没人心疼的捕快,在这儿操什么闲心? 要说自从来到这个南宋,沈墨的心里一直是很轻松愉快的。因为他在这里不用时时刻刻的伪装自己,也不用害怕自己会暴露卧底身份。这跟他在现代十几年的惊险经历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 在南宋这个时代,沈墨这样的现代人想要讨生活应该并不困难,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 在内心里,沈墨其实觉得当一个南宋的富家翁,就这样悠闲适意的生活在这个优雅富足的时代里,那也是不错的。 在沈墨看来,无论是权倾天下还是争霸九州,都不如睡到自然醒,想干啥就干啥来的舒服。 “咱现在也是有家室有工作的人,先就这么混着再说……”沈墨的脑海里才思考了一会儿案情,就又开始走神儿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边的县太爷卢月一行人终于商量完了。 “把尸体带回去交由仵作细细验看,胡商阿普暂且收监候审。万贺升的掌柜和伙计一干人等近日不许出城,随时听候传唤。店铺先行查封。”县尉魏蛟大声的代替知县下了命令。 这一声令下,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万贺升的一群掌柜和伙计愁眉苦脸的往外走。而沈墨他们这些捕快则是如蒙大赦。大家都着急先出了这个店,赶紧找个阴凉地方先躲躲毒日头再说。 这些店伙计这次不用人看管,那些捕快也是自行随着县里的官员往外走。 沈墨则是假装整理自己的衣带,故意落在了后面。 很快的,这一群人走的就没剩几个了。当沈墨走到一处墙角的时候,他趁人不备把身体向后一退,就躲在了墙角的后面。 他静默无声的靠在了阴影里泛着凉气的青砖墙上,静静的听着院子里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 那些公人们都急于想离开这里,而那些店伙计……这里刚刚还停着几具湿淋淋的尸体,没人会愿意在这里逗留。 所以,很快整个院子里面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然后沈墨就从那个隐身的墙角走了出来。没几步,他就走到了墙根的一处地方。 就在这里,这里就是那个店伙计张牛儿的注意力,始终在关注的那个地方! 沈墨对案子不关心,但是对这个地方,他还是很有好奇心的。 来到这个墙角,沈墨的眼神飞快的上下看了一遍。 这块地面上的泥土平整坚固,沈墨的目光在地上一扫,就知道雨水在土壤上面渗透得均匀自然,显然地下并没有暗坑之类的东西。 而在这附近,也没有什么花木和假山之类能够用于藏东西的所在。 那就只能是砖墙了。 沈墨在墙上看了一眼,之后就从腰间拔出捕快用的铁尺。把铁尺圆钝的尖头贴在砖墙上,逐一的滑了过去。 铁尺接连不断的掠过一块块的青砖,发出了一连串轻微的“叮叮”脆响。 一般人在墙里面藏东西,通常不会选择头顶以上的位置,因为那样来回拿东西的时候很不方便。 同时,由于人类隐藏东西的本能,也绝对不会把藏东西的位置选在跟人类眼睛平行的高度。所以沈墨直接是从胸部以下的高度开始的。 这面墙砌得平整坚固,淡灰色的青砖用白色的石灰勾着缝儿,看起来倒是显得分外干净整洁。 就在沈默的铁尺掠过了两三行青砖之后,在一连串清脆的磕碰声音当中,沈墨陡然间听到了“笃”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就是你了!”沈墨低头看了一下,果然发现这块砖的砖缝显得稍稍有些不自然。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块青砖,一用力,就把它从砖墙上面抠了出来。 伸手在这个墙洞里一摸,这墙洞里面的青砖潮湿而又阴冷。沈墨的手在那里面摸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包裹。 这个包裹是用一块粗麻的汗巾子包成的,入手以后,沈墨只觉得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压手。 第14章:金无足赤、家有贤妻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看,沈墨直接把这个包裹揣到了怀里。然后快步走出了院子。 在穿过了无人的厅堂之后,前面的院门处,衙门里的捕快正乱哄哄的把四具尸体往大车上装。周围的伙计和看热闹的闲人都围在四周。 沈墨趁着忙乱中没人注意,不动声色的混进了人群之中,慢慢跟着大家往外走。 等好不容易回到了钱塘县衙门,时间已经是后半晌了。今天的公事也大致已经办完。 捕头徐旺被县令叫进了二堂,等到他出来以后,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片阴沉。 “大人说了,”徐旺把差房里面的三十多捕快集合到一起,然后正色说道: “今儿的案子事关胡商,是我天朝大国的颜面所在。这案子里面又是财物宝货、又是妖精尸体的,样样都是耸人听闻。” “估计用不了半天,这桩奇案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案子要是破不了,咱们大人的面子上须不好看。” “这几天,大家都给我仔细着些!你们撒开了各自的快手,在赌坊、瓦子、勾栏、当铺之类的地方去查,看看有没有人拿着胡商的宝贝出手”。 “我先把话放在这儿,谁能查出线索来,大人必有重赏。谁要是敷衍了事,定要严惩不贷!”当徐旺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沈墨的那个方向上扫了一眼。 虽然是短短的一瞥,但是他眼中的愤恨之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这话儿来了!”沈墨心中暗想。 眼前的这个案子,就是徐旺最好的借口。想要把沈墨除名,这是再好不过的理由了。 他们这些捕快都有各自的快手,而每个快手又都掌握着不知道多少街面上的游手和帮闲一类的闲人。 等过了几天,哪怕就是查不到线索。等这些捕快们一五一十把各自调查的范围说出来,那也是没功劳有苦劳的事。 唯独沈墨,手里却是无人可用。 等到转过天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沈墨要是一问三不知,那就是正好给了徐旺一个冠冕堂皇开除他的理由!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话真的是不错!”沈墨心中暗自苦笑着想道:“看来要想保住南宋的这份儿工作,不想点办法是不行了!” 等到大家听明白了任务,自然是卷堂大散,各自去找自己的关系和线人去了。 待到吕强出了门来,他就在衙门口那里四下找寻沈默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没见他。吕强不由得咬着牙,暗自跺了跺脚。 “这个沈大郎,这次怕是逃不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跑哪里去找线索去了!唉!”吕强忧心忡忡的想道。 事实证明,吕强猜得一点儿不靠谱。沈墨从衙门里出来直接就回了家。 在半路上,走到一处人迹稀少的巷子,沈墨把怀里面那个小小的包裹掏了出来,然后把外面裹着的汗巾子打开。 这沉甸甸的手感带给他的感觉果然没错,沈墨看着手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 在那个脏污破旧的麻布汗巾子里面,包裹着的竟是一锭金灿灿的黄金! 这一锭大概是十二两重的一个金元宝。所谓“七青八黄九五赤”,这锭黄金上面的颜色泛着赤红,一看就知道是十成十的赤金。 宋代的一斤是十六两,按照金银的兑换价,这十二两黄金兑换成白银就是一百三十多两银子。 在宋朝,一两银子能干什么?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婢,人牙子给洗的干干净净的往你面前一戳,只要二两银子。 十四五岁能伺候人的大姑娘,看脸盘丑俊,价钱是四两到六两不等。带回家去无论想干什么,想怎么使唤随您的便。 顺便说一句,这个时候官方的报价是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也就是铜钱一千文。但是实际上民间主要是用铜钱来做货币。一两银子换铜钱的话,大概是一两银子换700到900文钱差不多。 所以说在这个一个大烧饼才卖一文钱的时代,这一百多两银子,真可谓是一笔巨款了! 看着这锭黄金,沈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些胡商带来的宝货价值巨万,如果说这个张牛儿是这桩案子的同案犯的话,那么他分的这点儿钱,可未免也太少了些吧? “不管了!”沈墨心道:“管他是不是赃物,反正张牛儿一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这锭黄金他肯定不是正经路数上得来的。” “这小子把它藏在墙洞里,看来已经成了心病了。弄得他一路过就忍不住往墙洞的地方上瞄。却不成想正好遇上了我!” 沈墨摇着头,把黄金塞到自己的怀里,他转瞬间就把张牛儿的事丢到了脑后。 一路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看辰光是刚到申时,大概是现代的三四点钟样子。 等沈墨一进家门,陆云鬟和小符赶紧过来给他掸扫尘土、更换公服。 经过了昨天痛殴孟三儿的事件以后,虽然这主仆二人对沈默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隔阂。但是毕竟已经把他当做了一家之主和终身依靠,所以这些动作做起来倒也自然了许多。 “相公也该饿了吧?”云鬟放下手里面的手巾,对着小符说道:“赶紧把吃食拿出来。” 沈墨换成了家常的衣服,等到他在桌边坐下以后,小符很快的端出来了一些吃的东西。 一看见这些东西,沉默的心里就是一阵苦笑。 早上的一屉芙蓉糕,这两个人根本没舍得吃完,而是给他剩下了三块——那一屉拢共加到一块才六块! 然后,在芙蓉糕的旁边还有一碗稀粥。 沈墨的家里面没米没面,他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也不知道云鬟这两个人是怎么打扫的米缸,硬是扫出了三五十粒碎米来给他熬了碗粥。 都说这粥要是太稀了,都能照见人影。而沈墨面前的这碗……清亮的都能养鱼了! 就算是这样,云鬟还是把这些仅有的吃食放在了他的面前,准备让他这个一家之主填填肚子。 在他的旁边,云鬟的脸上带着略显尴尬的笑意看着沈墨。似乎只要他的夫君把这餐简陋的晚饭吃下去,她心里就满足了。 小符也是一样,俏生生笑盈盈的站在那里。 沈墨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水,看起来毫无波澜。他把那碗稀粥端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手上一片温热。 温度正合适。 他手上的这碗粥虽然是淡薄无比,但是沈墨端在手里,却觉得重逾千钧。 在这一瞬间,沈墨感觉到这碗粥,胜过这世上一切的珍馐美味。 云鬟和小符把仅有的这些东西都给了他,却没有想到她们自己。 自己把家弄得穷成了这个样子,她们对他却没有半句埋怨。 而现在,她们就站在自己的两边看着他吃这餐饭。好像是只要他吃饱了,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家! 两世为人,身为孤儿的沈墨在这一刻,第一次拥有了家人。他第一次知道有了自己的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被人关心,被人惦记着和爱护着的感觉……真他娘的来劲!过瘾!爽! 第15章:水中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眼前人 沈墨慢慢的就着这几块芙蓉糕,把这碗粥喝了下去。 一碗粥下肚,他只觉得额头见汗、肚子里面又熨贴又舒服。在他的胸腹之间,感觉好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放下了碗,想要夸一句云鬟熬粥的手艺。但是喉咙里却好像有个东西在哽着,让他说不出话来。 “我出去一趟,在家等着我”。沈墨喝完了粥,然后就起身走出了家门。 “姑爷……高兴吗?”一直等到沈墨出了院子,小符才惊疑不定的看向了云鬟。她的大眼睛还在眨啊眨的不停闪动。 “我也看不出,”云鬟也是疑惑不解的样子。 “这个人,脸上怎么都没有表情的!”小符明显感觉到有些抓狂,她莫名其妙地说道。 云鬟缓缓的坐下,她们两个人各自纳闷的想着心事,屋子里一时之间静谧无声。 过了良久。 “昨天他收拾那个孟三儿的时候,你见他发怒了吗?”云鬟忽然说道。 “没有啊?”小符莫名其妙地说道。 “他下手如此之狠,说明他当时……其实是生气了的。”云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是当时咱们俩看不出来而已。” “小姐你想说什么?”小符好奇的拉了拉云鬟的袖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咱这位姑爷,让人感觉……渊深似海。”云鬟摸了摸小符的头,向着她笑了笑。 “他心里的想法,似乎永远都不会让人从脸上看出来。”云鬟叹了口气:“所以他发怒的时候,咱们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他今天……应该是高兴的罢?”小符如释重负的呵了一口气。 忽然之间,在她的肚子里面传来了“咕噜”一声响。 云鬟轻轻的笑了起来,小符也笑了。 “看姑爷吃得香,把我都给看饿了。”小符揉着肚子俏皮地说道: “姑爷临走时说让咱们等着。小姐你说,他会不会给咱们带一点吃的回来?” …… 沈墨换上了常服走出家门。 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接近黄昏,临安城里也开始热闹起来。一路上他穿过御街径直向南。慢慢的,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 在这个时辰,不管做什么营生的临安人都已经开始休息,有的正在满大街的找饭辙和玩耍的地方,有的只是吃饱了出来闲逛。一时之间到路上车马如龙,人声鼎沸。 此时的临安富庶而喧嚣,在中国的历史上,这差不多是最接近现代的时代。 在临安城里完全没有宵禁,甚至连城门都彻夜不关。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往往是整夜的欢宴游玩,在街上有若干新奇的吃食售卖,一个个摊位琳琅满目,来自各国各地的珍馐全都罗列在街市上供人挑选。 大一些的酒肆里都是人声鼎沸,在那里茶博士和店小二穿梭来往,忙得不可开交。 也有呼朋引类的携着二三好友到瓦子里面看表演,在街市上观看诸般杂耍曲艺,那可真是花样繁多,数不胜数。 有外国人曾经记录这个时候的临安城:“整个城市通宵达旦都是灯火通明,从任何一个时间里都可以找到吃饭或者饮酒作乐的地方。即使是你有七八个朋友,需要各自有不同的口味,也可以从各自的喜欢的馆子里面要到自己喜爱的食物,一边观看表演一边享用。” “在我们的欧洲城市里,只有在一年一度的狂欢节里才能看到的景象,在这个城市却每天都在上演。这里的厨娘美貌而灵巧,做出的珍馐美味让人目不暇接。同时她们的身价也是高昂的吓人”。 “这是一个天上的城市,一到晚上就流淌着彻夜不眠的灯光和欢乐的人们。如果是欧洲的浪荡公子哥儿到了这里,一定会认为这里就是天堂。” 沈墨在街上的估衣铺里买了一件九成新的青衫,一双簇新的千层底布鞋,然后随手把自己的破旧衣服扔到了街边。 眼看着天气渐热,他索性买了一把折扇拿在手里,然后在街上信步游览。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家门面颇大的银楼走了进去。 在这个时代的银楼跟现代不同,他们不但经营着制作和售卖首饰的生意,同时也有兑换货币的业务。 沈墨的气质悠闲从容,身上的衣服虽然并不华贵但是干净整洁,等到他一进银楼的店铺,立刻就有伙计上来招呼。 他们钱塘县衙门追查这次案件的赃物,把赌场和瓦子(相当于现代的夜总会)之类的地方都布控上了眼线,所以沈墨这次才要换装前来。 这一锭12两重的金元宝是不能花用的,为了把它兑换开来,沈墨特意留了个心思。所以他这次并不是来兑换金元宝,而是来买东西的。 等到伙计问清楚了他的来意,就把几个首饰盒子一一摆在柜台上,让沈墨来挑选。 沈墨在桌上的几个首饰盒子里面看了一眼,相中了一套缠枝莲图案的纯金头面。 这套首饰虽然是用黄金打造,但是却并不显得奢华庸俗。淡雅出尘的缠枝莲图案简洁大方,倒是正适合陆云鬟的气质。 “客爷眼光真好,”伙计陪着笑说道:“这套头面首饰清雅不俗,可还趁您的心?” “还行,”沈墨淡淡地说道:“再拿一套合适小娘带的银饰过来。不要太艳俗沉重的。” “明白!”伙计连忙吩咐上茶,然后转身去拿。 等到沈墨挑好了两套首饰之后,伙计陪着笑说道:“客爷,这套金头面重一两九钱,银饰重是二两整,两样加在一起,合该是二十五两七钱。小人做主给您打个折扣,就收您二十五两五。客爷您看……” “倒是生受你了。”沈墨知道这家银楼规模不小,这样的地方既不会短少了分量也不会宰客,于是也就不去争讲价钱。一口就答应下来。 “我要去办点事,这两盒首饰我一会儿回来拿。”说到这里,沈默随手从怀里面把那锭金子掏了出来。 “我把银钱先付过,你把零头找给我,回头最多一个时辰,我过来找你拿东西,行吗?” “那自然使得!”伙计见了这一锭金子顿时眉开眼笑。这么大一笔生意,这一转眼就算做成了! “客爷您要什么样的找零?” “你们这里有十两一锭的元宝没有,最好是刚倾出来的。”沈墨笑道:“我要去送份贺礼,银子旧了须不好看。” “正好有!”伙计连忙没口子应承。 等沈墨从银楼出来的时候,他的腰间的黄金已经变成了十两重一个的十锭簇新银元宝,除此以外还有三四两散碎银子。 沈墨在街上又买了些东西,接着一路向南行去。 等他一路到了兴庆桥下,转过弯儿来,眼看着前面就是一座清静的宅邸。 今天晚上,他要彻底解决掉自己失业的问题。 第16章:世事通明,人情练达 今天晚上沈墨要来走动关系,以便保住自己衙门里面的差事。而通过白天的观察,他已经锁定了一个目标人选。 在县衙里面能说了算的几个人中,县太爷卢月绝对不会管他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而县中的那些吏员里面,负责武事的县尉魏蛟是捕头徐旺的连襟。沈墨的这件事根本就不能和他商量。 还有县里面的主簿柳清,从他今天的言谈举止上看,这个人心气很盛,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意思,也不是适合的人选。 倒是那个县丞赵正己,他身为上官,今天被自己的下属当面反驳了一回。他的神情却是不急不躁安之若素。而且在古人沈墨的记忆里,这位县丞平时的行事也是宽厚平和。所以他倒是个不错的公关对象。 单说这个赵正己,他正在厅堂里面手把着年幼的孙儿的小手,在那里教他写字。却听得门外有人扣打门环。不一会家人来回禀,说是有一位县里的公差来这里找他。 等到家人把沈墨让进了客厅,赵正己一见之下,却是一愣。 只见这见沈墨身上穿着常服,他手上还拎着大包小裹的礼物。一往可知,沈墨是为了私事而来的了。 “沈大郎,你……”赵正己言语之间踌躇了一下。这沈墨的亡父是县里面的老人,他对沈墨也算得上熟悉,今天这小子带着礼物来访,倒是让他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小侄来向大人问安,”沈墨笑着把手上的礼物往桌子上一放。然后躬身向着赵正己施礼。 沈墨带来的两样礼物可以说是非常得体,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会太重。一包今春的新茶和一只陈年火腿,这是临安人送礼常见的路数。 只是那只火腿也就罢了,那包茶叶放在木桌上的时候,却发出了轻微的“咯”的一声。 赵正己是县衙里面的积年老吏,当了一辈子官员的人了,他怎么会不懂得这里面的文章? 这茶叶包原本应该是轻飘飘的,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想必是茶里面另有乾坤了! 听声音,这里面的银子块头还不小。赵正己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沈墨。沈墨手里的茶包被他这么一撂,却是表现得不温不火、极其自然,声音出来的也是恰到好处。这可就难得了! 要说赵正己这个人,可不是年轻的知县卢大人可比的。可以说县衙内的大事小情、人员变动,每样他都是了然于心。 沈墨这个人平时是什么德性,他当然是再了解不过了。可是仅仅凭刚才揖让之间的举动,赵正已经在心里把沈墨这个人又重新估计了一下。 这小子的方才的表现,又哪里像个愣头青傻小子了? “贤侄何必这么客气?”赵正己笑了笑:“你父亲和我是老相识了,你有心来看我,老朽已经是胸怀大畅,又何必弄这些俗礼?” 沈墨听了他的话,是自然是谦逊的笑了笑,又特意客气了一番。 其实此刻这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沈墨是有求而来,而且还特意送上了重礼。赵正己心里也大概猜出了他所求的是什么事。 所以想到这里,赵正己索性对着沈墨直接开口说道:“贤侄最近公务上做得不顺,我听说捕头徐旺对你也颇有微词。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的,你大概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这倒不是,”沈墨他这么一说,立刻笑着摇了摇头。 “哦?”赵正己闻言立刻就是一愣! 不是为了这个?赵正己心道:那他今天的这一番做派,是想要干什么? “大人明鉴,”沈墨看到他这个样子,知道差不多火候到了,于是连忙笑着说道:“小人今天却是为大食坊的事情而来。” “你是说大食坊的案子?”赵正己这次更感觉到有些意外,这件案子跟沈墨又有什么牵连?弄得他连夜就到自己这里来拜访? 原本他以为沈墨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捕快职位。赵正己想的是,如果今天沈墨送来的礼物确实够分量,那么自己就帮他跟徐旺说句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不过沈墨今天却语出惊人,他竟然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正义正在疑惑间,只见沈墨笑着说道:“大人容禀,” “今天小人随县令大人破案,见到大食坊的情景,倒是产生了一些想法,所以才特意来和大人说说。” “但讲无妨!”赵正己也来了兴趣,想听听沈墨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人见那大食坊华胡杂处,丁口众多,再加上那些胡商携带的金银宝货不计其数。当时我就想,这个地方日子久了必会生出事端。” 沈墨笑着对赵正义说道:“今天的案子弄不好只是个开端而已,要是假以时日,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得也对!”赵正己疑惑的点了点头,他还是还没敢搞清楚沈墨的来意,但是沈墨的些话却是说得没错。 “那……你有什么章程?”赵正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时小人就想,”沈墨接着说道:“要想永绝后患,别在咱们钱塘县治内再弄出什么案件来。咱们钱塘县应该奏请临安府……” “在大食坊增设一个军巡铺才是。” “啊!”等到赵正己一听到沈墨的这句话,他顿时就是大吃一惊! 这沈墨的话,说的一点儿不错! 要说这军巡铺是什么地方,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一个治安岗亭。在宋朝的城市里原本就星罗棋布的遍布着一个个的军巡铺。 每个军巡铺都建在人烟稠密街巷里,里面有铺兵5人。这些人就负责这一小片地方的治安管理、盘查生人、维持秩序等等的活动。 然后,这种军巡铺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那就是防火。 在军巡铺里面有着各种消防器械,通常发现火灾的话,这些人就会立刻赶往火灾现场,在第一时间控制火情。 赵正己之所以吃惊,就是因为沈墨的这个主意,简直是太好了! 增设一个军巡铺,那就是多了五个编制。最重要的是,对他们这些吏员来说,编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第17章:我家相公回来咯! 在大食坊那种富得流油的地方要是设置一个军巡铺,那里面的五个铺兵平日里的收入会比平常街巷里面的铺兵多上不少。 这样一个铺兵的编制,赵正己要是拿出去售卖,只怕是二三十两银子一个都挡不住! 而且这五个铺兵在三节两寿还会有一些孝敬送上来,这岂不是一注细水长流的财源? 况且今天沈墨挑选的这个时机简直是太妙了,正因为大食坊出了人命案,还有巨量宝物被盗的事件。这案子里面又是妖精又是人命又是财宝的,案件必定会震动京师,闹得整个临安城沸沸扬扬。 借着这个时机,把增设军巡铺的这个章程报上去,临安府是板上钉钉,一定会照准的! 这一下子,钱塘县里就相当于又多了五个编制,这可是他们这些吏员生发的财路! 赵正己被沈墨的这个主意刺激得脸上顿时就是喜色难耐。他思绪一转,就立刻又强制压下了心头的心火。然后向着沈墨问道:“那……贤侄你的意思是?” 等到了这个时候,赵正己心里边的想法已经变了。 沈墨的这个主意,可以说放出手去就是亮闪闪的银钱,这份见面礼可不轻!更何况他在茶包里面,还带来了一份心意。 想到这里,赵正己在心里面已经打算好了,沈墨今天来有求于他的事自己要是能办,就给他办了就是了。 这个沈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今天进退揖让有度,见识精到无比,说起话来不温不火、滴水不漏。若他真是个呆子,哪有这般心思气度? 此时此刻在赵正己的心里,沈墨的形象却又是翻然一变! 听到赵正己问起,只见沈墨笑了笑然后说道:“小侄鲁钝,捕快这个行当确实干不来。我私下里想,不若我就当个铺兵,也是个清闲差事。” 等到沈墨这么一说,赵正义顿时就把身子向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一下,沈墨的来意他总算是清楚了。 这个沈墨知道他和上司积怨已深,恐怕是很难挽回。要是他把自己强留在捕快班里面,被上司天天呵斥下来,只怕也做得不舒服。 所以他想要在这个军巡铺里面某个闲职,这样一来既躲开了对他不满的上司,同时又保住了职务,这却是个稳妥的打算! “贤侄少年老成,进退有度能屈能伸,这可真是难得!”赵正己由衷的夸奖了沈墨一句。 “今天你出的这个主意不错,明天我就把增补军巡铺的章程报上去。”赵正己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若是事成,那大食坊铺兵的位置,我尽量为贤侄腾挪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时候,实际上赵正已经算是答应了沈墨的要求。基本上沈墨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就达到了。于是他谦逊客气了几句,赶紧起身告辞。 一直等到沈墨离开,赵正己在自家厅堂里面打开了那个茶包,只见茶包里面,今春的龙井新茶黄绿色的嫩芽中间,埋着两锭十两一个的银子。 簇新的元宝上面绞丝盘曲纠结,刚出炉的十足雪花银,看起来真的是分外喜人。想着他们刚才的对话,赵正己心里却是暗笑自己识人不明。 那沈墨的亲爹可是干了一辈子捕快的老油条。怎么可能真的养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自己却是被他平素老实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 眼看着过了掌灯时分,沈墨从外面回来了。 他这一到家,可又把陆云鬟和小符给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位郎君不但换了一身打扮,穿了一身簇新的青衫回来,而且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 紧接着在沈墨的招呼下,赶车的伙计开始从牛车上往屋子里搬东西。 整整一大车的家什,里面崭新的被褥、成袋的米面、打好了捆的烧柴、一罐罐的油盐酱醋,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用具和食物,简直不计其数。 云鬟和小符都愣住了,怎么这沈郎君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从外边儿倒腾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回来? 等到搬完了这些东西,沈墨抓了十来文铜钱打发了伙计。再看这个家里面,已经摆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东西了。 “郎君你这是……”陆云鬟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感觉都挪不动步了。 “这个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这几日难为娘子了。”沈默笑着招呼小符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正好今天晚上有空,我就置办了一些家用的物事。”沈墨笑着对正提起一个包裹的小符说道:“那里面是砚台,可别打碎了!” 陆云鬟见此情景,也忍住了满腹狐疑,上前帮着收拾东西。 笔砚之类的东西放在案头上,吃食都挪到厨房里。陆云鬟打开了一个盒子之后立刻愣了一下,发现里面是一张棋盘和整副的棋子。 “姑爷,这是什么?”小符抱着一个硕大的布包问道。沈墨回头一看,发现她整个人都好笑的被包袱挡住了,就好像是包袱下面长出了两条腿。 “这里面是几匹绸缎,给你和你家小姐做衣裳穿的。”沈墨笑着说道:“先给她看看再收起来。” 等陆云鬟打开这个包裹,拿起里面的一匹绸缎,发现那是一匹雨过天青色的素色云锦。上面还用银丝织着似有若无的细细花纹。看起来颜色素淡雅致,却又不失华贵端庄。陆云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些东西价值多少银子也就罢了,难得姑爷的眼光真好,为她挑选的东西不艳不媚,却是正合她的心意。 三个人忙活了一阵,才把东西大致都收拾好。沈墨把手边的几个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示意小符打开。 等到小符揭开这个盒子以后,顿时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她吐了吐小舌头,满脸红晕的笑了起来。 盒子一打开,就是一股香气冒了出来,那里面赫然是几样精致的菜肴。 “知道你们两个还没用晚饭,所以特意从馆子里要了几个菜回来,也不知道合不合娘子的胃口。”沈墨指着桌上的菜肴,叫云鬟赶快过去用饭。 等到云鬟走过去一看,只见那食盒里面是牡蛎炸肚儿、江瑶生、蝤蛑签、姜醋香螺四个菜,还有一壶酒和两碗嘎饭。 见到这里面的菜肴,云鬟不由得心中就是一动。一望可知,这都是从高档的馆子里面要来的,这几个菜可是价值不菲! 第18章:金银头面、手段超群 单就其中一道“江瑶生”来说,那是用麻油先熬熟再放冷。之后用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为末。再加葱、盐、醋共十味,加入鲜蟹肉和江瑶柱拌匀才做成的。 这菜的材料珍贵不说,制作手艺也是极其繁复,不是大馆子里面的名厨是做不来的。 还有那个“蝤蛑”,现代人叫梭子蟹。这道菜是将梭子蟹剔肉,拆成蟹粉的样式再做成蛋皮蟹卷,也是很珍贵的菜品。 这些东西,出身官宦之家的陆云鬟自然是吃过的。但是自从她父母家人遭难之后,却是连见都没再见过一回。今天一看之下,不由得让她生出了如在梦中的感觉。 这沈郎君家徒四壁,之前分明是身无分文,他哪儿来的钱买这些东西?陆云鬟还在狐疑着,就已经被小符拉着坐下,开始用饭了。 这几道菜鲜香美味,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带着惊奇的表情开始用饭。 这顿饭只吃的二人齿颊留香,感觉真像是做梦一样。等到她们心满意足的吃完了饭,小符出去收拾碗筷,沈墨才接着说道: “之前家父留下了一些财物,只不过我一个人过日子也用不上。这回在家里有了个当家娘子,这些东西以后自然由娘子做主。” 说着,沈墨把身上剩下的银子掏了出来。 沈墨是从赵正己的家里回来的路上卖的这些东西,拢共加到一块儿也没花上十两椅子。连带着给赵正己的贿赂还剩下的七十多两。他索性一股脑的都交给了陆云鬟。 七锭灿然生光的雪花银看得陆云鬟顿时就是一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墨又把一个盒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刚才买的那些绸缎,娘子自去做衣服穿。这盒子里是一副头面首饰,我送给娘子的。” 等到云鬟把盒子打开,只见一副缠枝莲的黄金头面灿然生光。这套首饰真个是花色纹样淡雅细致,工艺精巧无比,把陆云鬟看的又是一呆。 沈墨的心思她是再明白不过了,就在昨天下午孟三儿来的时候,小符把那个假簪子卖了三钱银子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 所以今天,沈墨才会特意送了一套真金的首饰给她,想来也是怕她伤心难过的意思。 这个小郎君,还真是个细致又贴心的人儿!云鬟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暖,一股热泪就要往上涌。 她原本还想着,这个沈郎的家里穷得家徒四壁,却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个殷实之家。而且沈墨还毫不考虑的把所有的财物都交给她来保管,这一次,她可是个正牌儿的管家娘子了! 沈墨笑着帮云鬟把银子首饰和绸缎一类贵重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放进新买的箱子里,落锁之后把钥匙交给了云鬟。算是正式移交了家里的财政大权。 “还有这个,”沈墨看云鬟此时的神情,就知道姑娘的心里正是一片胡乱感动,只怕有当场哭给他看的意思。于是他赶紧又递上一个盒子,免得尴尬。 云鬟打开盒子一看,只见盒子里面灿然生光,是一套雪白的银饰,打造得也是分外的精巧可爱。 “小符昨天奋力护主,勇不可挡,我都看见了。”沈墨笑着说道:“你也该有所奖赏才是。” “那你赏给她就是了,又从我的手里转一手做什么?”云鬟听了沈墨的话,一双妙目不解看着沈墨。 “你们两个情同姐妹,让你来放赏,那便是你的情份。”沈墨摇了摇头:“要是从我手里拿出来的,只怕小符姑娘多想。” 说到这里,沈墨笑了笑也就不再什么说了。 云鬟却在一听之下,立刻就明白了什么的意思! 沈墨言语中的调笑之意让云鬟不由得脸上一红,倒是把刚才的伤情和感动冲淡了许多,而剩下更多的则是异样和惊诧! 沈墨的这番话可是大有学问,也只有云鬟这样出自官宦之家的人,才能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给小符的这份赏赐从沈墨的手里拿出来,跟从她的手里拿出来,那可是大不相同! 要是一个下属懂得把招揽人心的好事儿都交给上官来做,而得罪人的坏事都先把领导给摘出去。那这样的下属谁会不喜欢?想必这个人距离升官也就不远了。这就是所谓的“恩自上出”,这可是官场里面的不传之秘! 这个道理体现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因为小符是陆云鬟的人,所以也应该由云鬟来放赏才是正理。这就是沈墨的意思。 可是他这位郎君如此年轻,又是个捕快出身,怎么会懂得这些? 更何况,他刚才的话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小符要是一下子从沈墨的手里受了这样的重赏,难免要误会沈墨对这小姑娘有什么心思。这对于刚过门的云鬟和小符来说,都难免会在心里产生误会。 沈墨看似简单无意的一个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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