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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可以借助工具载人飞天。” 项羽摩擦这拇指上的扳指,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女郎的话。 她又继续说:“而无论是水运、陆运,还是空运,都比现在的速度快很多,从咸阳到会稽,走天上不用一个时辰的,走陆路,则只要两三个时辰,水路也就是一天的时间,如此出门会非常方便。” 项羽说道:“往返不用一日,便是最快的千里马,亦不能做到。” 虞苋立即点头:“对啊对啊,制造这些工具的知识,就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够学习得到的了,后世有一个词叫做‘科技’,研究科技的人被尊称为“科学家”,那些如此飞速的运输工具,则是属于‘高科技’,是科学家那样的顶尖人才创造出来的呢。” 她说完叹了一口气:“我和这些人相比,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小废物罢了。” 项羽见她一脸羡慕,心中对于他口中的“科技”多了几分好奇,见她软乎乎的脸,又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人有所长,有所短,以他人之长,比己之短,蠢人罢了。” 虞苋:“你是骂我是蠢人吗?” 项羽轻咳:“没有啊,你别误会,你继续说说。” 她抬起双手搭在自己的脸上,搓了两下,醒了醒脑子:“好,我继续说。” “在后世,除了交通上的方便,在通信上也发生了改变。”虞苋摊开手,“科学家发现了电磁波,这个电磁波是肉眼看不见的,传播的速度非常的快,科学家们发现它之后,研制出能发射和接收它的工具,这样的工具能利用电磁波传递的频率来转化成信息。” “经过了百年间的发展,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即便两人距离千里之外,也能依靠接收工具能够实时传信,千里传音,又因为这种工具能一手掌握,因此也叫做手机,而这样的工具,已经在年轻人中人手一台了。” 项羽闻言,说了一句:“千里传音,你很有想象力,越说越玄乎了。” 虞苋皱了皱鼻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话?” 项羽点头:“方士曾用同样的语言来蛊惑我,你的话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虞苋:“……” 见女郎不服气,他冷笑道:“既然人都能飞天,能让两地之人实时通信,想必在军事上,也有很大的突破,不如你说说看,你若是能说出更厉害的东西,我便能姑且信一信。” “还真有。” 她指了指天上,清了清嗓子道:“在天上作战的叫做战斗机,那个年代,制空权是很重要的,站得高看得远嘛,没有制空权,人家的飞机飞过来,就可以从上往下发射很厉害的武器损毁路面的,如此就会切断军队供给……” “还有一个很厉害的武器,能发射到千里之外,命中目标便能够直接摧毁一座城池。”女郎比划了一下,“不过这种武器一般不用,就像是弓箭,弓箭手如果能百步穿杨,在战场上便能震慑敌人,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时候打仗已经很少打白刃战了,有一种叫做‘枪’的东西,跟弓箭一样能发射,速度比箭要快很多,一旦被瞄准,很少有人能躲掉,必死无疑,而战场上是用枪敌我对射,于是在陆战,便有多出了很多的武器,我也可以一一举例的。” “……” 她还说了很多很多,将那个时代的一切,都想全说给对方听。 憋了好久好久了。 她回不去,只能说给他听了。 项羽闻言直接干沉默了,他好歹在这里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打下了这半壁江山,若是他的手下的大军,遇到虞苋口中的军队,一个照面,就得被人歼灭,很难让人接受。 不过那是两千年以后,人类多了几千年的摸索,有此成就,即便难以置信,却并非是不可能的。 项羽沉默。 虞苋见他一时没有开口,起身找来了一壶水,给项羽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将整整一杯水给喝完之后,抹了抹嘴角,看见对方冷着一张脸在思考,似乎对于自己的话半信半疑。 她立即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半点假话,我就天打雷劈。” 项羽便是担心虞苋说的话是真的,才没有开口,闻言拿起杯子喝水,说道:“你那么怕死,都敢当我的面发毒誓,我就姑且信你一二。” 虞苋:“就信个一二啊?” 他冷笑:“你要是跟旁人提及这些,别人只会以为你是疯了,我能信你话中一二,已是难得了。” 虞苋闻言侧摊在榻上,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只能跟你说说了,那样璀璨的世界,我回不去了,将来注定是要和你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她的情绪不对,项羽闻言十分敏锐,从女郎三两句话便能推测出,“我会死?” 虞苋:“……”说漏嘴了? 项羽却道:“你作为后世之人,知道我的结局并无让人意外,看来我的死期不远了。” “呃……也不一定。”历史不是或多或少产生了偏差,也许他们都不会死了呢。 可是想到之前自己要杀的刘邦,没杀成,想要韩信死,韩信也没死成,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自嘲一笑:“就是你抛弃我,一定要回去的原因,对吗?” 虞苋心虚极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想要说谎,去看着对方的冷脸,感觉若是自己说了谎话,他怕是转身就走了,于是诚实道:“有那么一点点的原因。” 项羽浑身冰寒。 “只是一点点原因。”她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摆,“还有我自己的原因。” 对方抬头。 虞苋说:“我说了后世景象,还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中之事呢。” 她其实不是很想说,比起后世的美好,她的家庭在她的成长中,是充斥着怨恨、背叛、排斥和阴暗的。 “我的爷爷和姥爷,两家有世仇,偏偏我父母却偷偷相爱了,不顾长辈的反抗,怎么都要在一起,爱得轰轰烈烈,甚至愿意放弃家业,由于他们都是独子独女,两家没有其他的继承人,最后都被迫妥协了。”她没有再看项羽的表情,脸上不由露出了讽刺的笑,“可惜没两年,浓情蜜意消散,双双另找他人,于是作为他们的女儿,当年他们有多爱,就对我的到来有多恨。” 什么爱情,在时间面前,最终都是枯萎了。 她说:“我想回去,不仅是因为是怀念那个美好的时代,还有,我更多的是在惶恐,我不敢相信你当初对我的承诺,毕竟我的那对父母就是反面例子。” 虞苋继续道:“而我本也是依附你活着,一旦你收回给我的权利,我将一无所有,甚至会更凄惨。” 她忘不了小时候的那一个雨夜。 她发烧了,头昏欲裂,保姆反锁了门,睡死在卧室,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她巍巍颤颤地打了急救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 路灯从救护车车窗透进来,昏黄的灯光散落在她的眼中,心中一片的孤寂,亦忘不了父母赶来后在医院外面气急败坏的吵架,字字句句绝情的话在她耳边炸开。 谁能想到曾经他们爱得那么的深,最后只剩下了利益、算计和永无休止的争吵。 而她,同样被被伤得最深,宁愿从未出生。 项羽看着女郎可怜巴巴的样子,刚才还高昂的情绪瞬间落下,一副不想在意实际超级在意的模样,身上有一种拧巴感。 其实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虞苋早就已经释然,卖了惨之后便开始观察项羽的表情,见他似乎脸上有些动容,便开始哭唧唧的认错。 女郎哑声道:“其实我知道我说多少的理由,都掩盖不了自己将你抛弃的事实,可是我没有办法认命,我接受不了自己为了情爱放弃唯一回去的机会,我只是太害怕失败了。我当时有犹豫过要不要赌的,可我若是能穿越回去,失去的不过是爱情,回到那样和平的后世,即便我不是王后、不是贵族,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依旧能活得很好。可若是我不回去,得到的不过是君王一时的爱恋,当你对我的情感消退,我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各国的史书上都有记载,我岂能不怕。” 项羽气笑了:“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信不过我。” 第84章 “不要,不要再凶我。” 她点头:“没错。” 气氛凝固。 虞苋仰头, 眼睛含泪,皱着鼻子,表情软软的, 与项羽对视,也不说话。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女郎抿嘴, 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泪珠就顺势滚落了, 整个人委屈得不行。 项羽凝视她的脸,伸手穿过她的腋下, 突兀地将她提到自己面前,如此柔弱的女人近在咫尺,身体能被人一手掌握。 真软啊。 他用指腹抹掉了她脸上的泪珠,冷笑道:“你倒是清醒。” 虞苋看着对方冷酷的脸, 心中酸胀, 依旧梗着脖子说道:“你现在知道了我生活的年代,知道了我的顾虑, 难道还不能设身处地的从我的角度考虑吗?” 独在异乡为异客,那种孤寂感没人能懂,自己也很委屈的。 她抹掉残余的眼泪,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气来, 恨恨说道:“而且我心里很清楚, 最开始你对我的喜欢,便是因为我的这一张脸,以色侍人, 色衰爱弛,若不是我当初在最年轻美丽的时候离开了你, 等你厌倦我了我才离开,你还会像如今一般来寻我吗?” 虞苋早就觉得自己在项羽面前是以色侍人了,心里对此极为的在意,于是趁着此时,一股脑将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 项羽皱眉:“你何时是以色侍人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想过。 虞苋说:“我就是,你最开始收留我,就是让我当你的侍妾,你就是想睡我,你别狡辩。” 胡言乱语,张口就是污蔑。 项羽真是恨不得将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给掐死:“看来我猜得没错,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虞苋:“对啊。” 他被气得深呼吸,艰难地平复心中怒意,用她当初的话反驳:“若是我没记错,几天前你还跟我提及过,说多少爱情的开始,都是冲着皮囊去的,皮囊好看,他人才更有兴趣了解皮囊底下的人是什么样的性子,还跟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好容颜是人之常情,才短短几日,为了狡辩自己对我的背叛,你就立即换了个说法,将过错揽在我的身上,小虞,你还真是善变得很。” 她闻言一愣,脸上有些尴尬:“有,有么?” 完了,好像是说过,自己给忘了。 项羽冷眼看她。 虞苋见状眨了眨睫毛,鸦黑色的睫毛又重新沾上了泪珠,气势立即就憋了,小声道:“好,好吧,我是说过。” “但,但是!”她说完又重新支棱了起来,哔哔道,“我能找这样的借口,心里就是在意的你到底是不是只喜欢我的皮囊,倘若是不在意那我当然提都不会提,你又总是忽冷忽热的,我害怕被你厌弃很正常啊。” 项羽冷嗤:“我什么时候对你忽冷忽热?” “就有的。”她垂眸控诉,“一直都有。” “那你是感觉错了。” 虞苋闭嘴不说话,感情不就总是忽起忽落,她才没有感觉错。 项羽:“而且,在你看来我怕是活不长久,许是还等不到你色衰之时,我就已经先死了。” “呃……” 好像也是。 项羽见她不吭声,立即冷笑着控诉:“你有千百种离开我的借口,却没有找一个留下的理由。” 他捏着女郎的脸,将她的头抬起:“你心里从未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追随你的将士,没有考虑过成为王后应该肩负的责任,小虞,你何其自私。” 说话间,对方的重瞳中怨恨犹如实质,虞苋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解。 也没有办法辩解。 他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确是只考虑了自己,没有考虑其他的任何人,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 项羽声音带着嘲弄:“如今你在我面前讨巧卖乖,费尽心思寻找借口,不过是因为你如今又重新落到了我的手里,你在惧怕我,倘若你回去了,我之于你不过是黄粱一梦,是你人生短暂的过客,是被你抛弃的可怜虫,仅此而已。” 女郎不说话。 他道:“被我说对了,反驳不了了,是吗?” 虞苋的确是被说懵了,闻言拿开他的手,有些受不住对方的冷脸,眼睛又湿润了,吸了吸鼻子垂头抹眼泪。 明知是自己错了,她还是不服气,开口控诉道:“可我说了那么多,大王亦未能共情我。” 她哭诉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那样和平安定的年代穿越而来,到了阴谋杀戮的世道,周围全都是带着恶意的陌生人,就好像从仙界坠入了修罗道,难道我不该害怕,不该想办法回家,就该留下来服侍一个恶魔吗?” “恶魔?”项羽眯眼,“你是说我是恶魔?” 虞苋闻言浑身抖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随即仰头,红肿着眼睛和项羽对视:“对,就是恶魔,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上,你杀降屠城,掳掠财宝和美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杀神,天下谁人不惧怕你?” 项羽气笑了,面色青黑:“原来你本就不想留在我身边。” 倒也不是。 话说得太过火,太伤人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何就吵起来了。 莫名其妙。 她看对方表情凶凶的,眼泪不知道为何止不住,心中委屈极了,她都说自己害怕了,都不哄哄人,还冷着一张脸,还凶人,不然她也不会不受控制的说伤人的话。 女郎肩膀很是单薄,因为在哭,肩膀抽动,就像是受惊的兔子,超让人怜爱的。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她的抽泣。 项羽没碰她,心中被她的话伤得千疮百孔,亦未再开口,冷淡的看着她哭。 虞苋率先受不了他的冷漠,眼泪从眼眶中大颗大颗的冒,沿着脸颊的弧度往下巴聚集,又跟线一样滴落。 哭了好一会儿,女郎见项羽没有动静,心中更是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哽咽道:“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我的气,你别不理我。” 她呜咽道:“你不理我,我很难过。” 项羽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的怒意被冲淡,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擦女郎的脸上的泪水。 虞苋立即扑到他的怀里:“我错了,大王,你抱抱我。” 项羽还没有行动,女郎便拉着他的双臂穿过腋下,让手臂搂着她的腰肢,脸埋在男人的怀中,死死抱住,不愿留下一丝缝隙,娇憨娇憨的。 他问:“委屈了?” 虞苋:“嗯啊。” 项羽感觉女人的身体很软,柔弱无骨,他又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情绪凶了她,喉结不由滚动几下,冷哼一声:“委屈就对了。” 虞苋在对方的怀中,浑身在微微颤抖,感觉到他的怒火消散了些,又忍不住控诉:“我明明有好好给你解释的,你却凶我,你凶我,你还说不是在怨恨我。” 项羽说:“我不想和你吵。” 她害怕他又不理人,赶紧闭嘴,不敢再跟他顶嘴,跟受气包一样。 小情侣之间吵架,什么伤人的话都敢说,毫不顾忌。 两人都没有说话了,都没有松手,呼吸缠绕在一起,女郎的鼻间是对方龙涎香,平复了她心中的委屈和不满。 毕竟是她做错了,还是得自己先低头。 虞苋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残留着泪痕的脸颊往项羽的脖子蹭了蹭,带着点眷念讨好的意味:“大王,我跟你说的话是真心向你解释的,我是当真没有再哄骗你了,我的所有事情都只告诉了大王一人,从未跟他人提及过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刚才,刚才我说的话都是气话,是我在胡言乱语的,我气急的时候嘴巴没个把门,你不要责怪我,大王,我很喜欢你,我离不开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了,也不要凶我了,好不好,看着你凶我的表情,我很难受。” 说话间语气又开始哽咽。 项羽说:“别哭。” 他的恨是真的,舍不得伤害她,也是真的。 项羽并非不清楚,倘若今晚女郎说的都是真的,她作为一个女人,身处杀戮的世界,想要回去和平盛世很正常。 她有她的立场。 可是虞苋不信任他也是真的,不然也不会害怕“色衰爱弛”。 项羽看着怀中的女郎,真的是又坏又可怜又想让人欺负,刚刚才放了狠话,又马上又能服软,实在是善变。 不对。 与其说是她太过善变,更像是情绪在大起大落后,导致的心绪不稳。 他忍不住叹息。 虞苋小声道:“我不哭了,你还生气吗?” 项羽点头:“当然……” 她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他。 项羽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在黑夜中,他却能清晰的看见女郎脸上细细的绒毛,小巧饱满的嘴微张,就像是任人采摘的葡萄。 他说:“当然还在生气。” 不按套路? 不是应该说不生气了吗? 虞苋眨巴眨巴眼睛,软乎乎的继续往对方的怀中凑,欲哭不哭的:“大王,我刚才是真的说错话了,是我在满口胡言乱语……嗯,就算,就算我是有点害怕你,可我更想和你贴贴抱抱,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项羽见她的模样,是又气又无语,原本还不想搭理她,突然感觉怀中之人突然弹起,下一刻鼻子一疼。 被女郎撞到了了鼻子。 他冷冷道:“敢情你说的软话,是为了此刻伤……”我。 话还没有说完,女郎的手攀住他的肩膀,噙住了他的嘴巴。 虞苋含含糊糊道:“大王,我真的错了,不要,不要再凶我。” 唇齿交缠。 好甜。 第85章 “就是不够。” 亲了好一会儿, 女郎松开手,长睫扇合,湿漉的眼睛看着项羽, 不说话,等着对方的回答。 寒冷的冬夜, 昏暗的房间, 两颗心在起此彼伏的跳动。 项羽有些无奈,伸手触碰虞苋的脸颊, 抚摸额头上的细汗,说道:“你让我不要凶你, 说话却总是口无遮拦。” 经年累积的怨恨,想要瞬间放下,哪有那么容易? 他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却骗不了自己心, 一点风吹草动, 心脏便如刀割般的疼。 即便是与她拥抱、亲吻,依旧担心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做的一个虚妄的梦, 是海市蜃楼,害怕此时的幸福是短暂的、虚假的,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项羽的眼神中,带了些许复杂。 男人的指腹划过虞苋的眉眼, 轻柔地拂过脸颊, 为她将鬓角的碎发挂到耳后。 她心中酥酥麻麻,就像是有蚂蚁爬过,小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项羽挑眉。 “而且。”他手指向下, 指腹擦掉了女郎嘴唇残余的水色,冷静地说道, “你真以为我喜欢你,纯粹是你的一张脸。” 虞苋:“嗯?” 项羽脸上青黑,冷哼一声:“现下还用美色来讨好我,以此让我原谅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女郎脸上潮红,闷声闷气道:“可是我以为你喜欢。” 项羽:“……” 看着虞苋可怜巴巴的眼神,他也说不出“不喜欢”这样违心的话。 他垂眸。 “小虞,不可否认,你的确长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天底下的男人许是没有几人能抵挡得住你的美貌。” “可是。” “如你所说,以色侍人,色衰爱弛,倘若是空有一张脸,你不可能成为我的王后,即便我愿意,我的族人、子民,也不会答应。” 虞苋闻言,怔愣住了。 项羽冷眼看着她,再次开口:“当然我不否认,我最初是被你的脸吸引,不过在你身上,我却逐渐发现了你有而我没有的东西。” 女郎询问:“什么东西?” “对天下人的怜悯。”他自嘲一笑,“这是我没有的。” 项羽继续说道:“倘若你没有出现,我或许的确会成为你口中所说的,一个恶魔。”是眼前之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行事作风。 虞苋抿嘴:“你是在给我解释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吗?” 她刚才那些说出口的抱怨。 项羽:“显而易见。” 女郎的心胀胀的,小声说道:“可是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拾人牙慧。” 项羽说:“你的提议,的确能够利好天下黎民,这便足够,小虞,你不仅是我娶的王后,更是百姓心中认可的王后。” 虞苋:“你在安慰我吗?” 他反问:“你觉得呢?” 虞苋:“我不知道。” 项羽冷静道:“其实你刚才说得没错,当年你选择离开我,在你的立场上而言并没有错,是我没有共情你的处境。” 女郎心虚了,呐呐开口:“大王,我,应该是我没有足够的坦诚。” 项羽笑了:“你我知道的,你若是向我坦诚,你就走不了了。” 虞苋仰头看着项羽,他的五官融在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反射着火光,目光里透着复杂的感情。 他是一一给她解释她所在意的事情,是在给她解开她心中的心结吗? 她说:“是我太心急。” “所以。”项羽打断女郎的话,“你还会走吗?” 他说完面上依旧看不出是什么心思,喉结却在滚动了几下,可见心绪并不平静。 “嗯?”虞苋皱眉,“我回不去了。” 感觉周围的气压骤降,就算表现得再好,还是在乎她的真实想法的。 项羽嘴角微压:“回不去了才不走?” “大王,那你可误会我了。”她赶紧解释,“倘若不久还有穿越的时机,那也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够穿回我成长的时代,或许会和上一次一样,穿到了五年后,十年后,百年后,那还不如乖乖待在大王身边。” 说到此,虞苋垂眸苦笑:“我的确不愿为了情爱而放弃回家之路,可我五年前就已经做了一次选择,也知道了其中的风险,对于我自己,已经有了一个交代,这就够了。” 她眼神坚定:“我给了自己交代,我也想给我的夫君一个交代。” 在黑暗之中,女郎的声音软糯,语气却很认真,抚平了项羽心中那一抹未曾表现出来的慌张。 项羽问:“这句话是你的真心话吗?” 虞苋:“包是真心的。” 项羽双手,“嗯”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了抹笑意。 不走就好。 就算是说谎来搪塞他,也足以让他心中开怀。 虞苋见自己表了这么久的忠心,项羽神色还是淡淡的,一点都不主动,忍不住继续哔哔:“大王,刚才想必你已经猜到了,历史上你会战死,其实,其实我会和你死一起的,就算以后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离开你了,我会陪你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项羽闻言无语:“就这么想我死?” 他询问:“这天下何人是我对手?就算你们忌惮的刘邦有些本事,不过在来寻你之前,我刚在彭城大败了他集结的四十万大军,短时间内他不是我的对手。” 虞苋眨眼:“那就是能多活两年了。” 项羽捏着她的后颈:“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她倒是想去想些好点的事,可是当初要杀的刘邦,刘邦没死,要杀的韩信,韩信没死,如此推算,将要在华夏历史矗立几百年的大汉王朝,当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被蝴蝶掉。 汉的出现,楚则必亡。 虞苋当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刘汉才是天命所归,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她说:“大王,总之,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再抛弃你了,你信我。” 项羽闻言,睨了她一眼:“倘若我真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宁愿你赶紧跑。” 即便自负如他,亦是知道战场刀剑无影,谁都不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 虞苋上前扯着对方的衣摆,仰头看他,皱着鼻子闷声闷气道:“我说的是真的,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走了,都和你一起面对。”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在搪塞你的,大王,夫君,你不要再怨恨我了,原谅我上一次干的离开你的蠢事,好不好?” 之前被韩信寻到之时,她便想到了自戕,以免受到折磨,从那时起,那么怕疼怕死的她,其实已经不是那么畏惧死亡了。 毕竟,在她手中死去之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沾鞋,她曾经为了自己的性命努力过,当然可以坦然接受未来的任何结局。 因此。 虞苋此番话,是再真不过了。 项羽并不清楚女郎心中真实的想法,眼见之前的一切都已经说开,心中的那股气,在她水润的眼神中完全消散,对她的怨恨,也埋藏在了心中最深处。 他颔首:“好了,别撒娇了。” 虞苋:“嗯?” 项羽伸手弹了她的脑壳,嘴角微勾,下巴抬起:“既然你说到了这份上,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暂时原谅你了。” 虞苋闻言,又有些不满:“就说说而已的原谅,没有其他的行动了吗?”而且什么叫做暂时原谅啊? 项羽反问:“你想要什么行动?” 狗男人长得人高马大,在女郎面前就像是一座小山,偏偏他又不是那种笨重的大块头,他的身上每一处的肌肉都贴合骨骼,薄薄的覆盖在上面,即便是穿着衣裳,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感。 就像是林中山君,是顶级掠夺者,面对猎物的时候,优雅又闲适。 而女郎在山君面前,就是一只傻乎乎的兔子,别管狩猎者多么的凶残,都准备将她吃了,还在那傻乎乎地凑上去。 虞苋踮起脚,手碰碰自己的嘴唇,眼睛格外的亮:“亲我。” 项羽:“刚才还没有亲够?” “当然不够。”她顿时闷闷不乐,“和大王重逢之后,几次都是我主动亲你,你若是真的原谅我了,你就亲……”我。 唇间的温度一触即离,女郎却哑口,摸着被亲吻的嘴角,眉眼弯弯。 “不够不够,多亲一点。” “是吗?” “就是不够。” 项羽搂着她肩膀,看着火盆里的火星子即将熄灭,时间已经不早了,颔首道:“时间很晚了,别东想西想,快睡觉。” 虞苋:“……好吧。” 她抿嘴,不甘不愿的躺在榻上,并让出了一个位置,说道:“大王,你也睡。” 项羽倒是没有离开:“知道了。” 他上前给女郎盖上了被子,淡定说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都不去,睡吧。” 虞苋闻言,胳膊搭在被子上,侧身面对项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她眼睛睁得很大,在昏暗的房间中,也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五官。 还是好看的。 此时此刻,女郎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秘密托盘而出,在项羽面前不在有隐瞒了,无论他听了她今晚的一番言论有何感想,对于虞苋自己而言,内心前所未来的平和。 虞苋伸手握住了项羽的手,拿在脸颊旁蹭了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项羽看着女郎的安稳的睡颜,良久,他垂眸,伸手触碰了她的长睫,动作克制,哑声道:“真好,你还在。” 第86章 “他并非失踪,而是在刘邦手上。” 翌日清早。 雪水从屋檐下滴落, 滴落在坚硬的石板上,溅起了水花。 虞苋刚睡醒,懵懵地坐在床上, 身上还盖着被褥,愣了一会儿, 懊悔地揉了揉额头上的太阳穴。 昨晚…… 昨晚她似乎一激动, 就将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了,关于后世, 关于自己。 不过,既然项羽已经知道了穿越之事, 那些事情早晚都会跟他说的,不要紧。 只是自己说了这么多,对方似乎对于后世并不算好奇,甚至从她口中猜到自己命不久矣, 项羽都没有询问她, 自己是怎么死的。 算了。 等再找个时机说吧。 只是像这些在历史留名的人物,谁不是天才, 谁又不是英雄,不是翘楚? 她若跟项羽说韩信会设下十面埋伏,并在四周奏起楚歌来乱楚军军心,他因此才会战败, 即便逃过了这一劫, 韩信自然也会使其他的计策。 他们也算是棋逢对手。 当然,逃过一劫是一劫,虞苋还是会说的。 况且历史上项羽的失败, 绝不是他不强,而是因为太强, 导致底下人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才会迫使人才都流向了刘邦。 “醒了。” 虞苋回神,看着走进来的项羽,忍不住道:“当初在霸上,大王就应该杀了刘邦。” 项羽:“怎么又提及此事?” 此时项羽还真没把刘邦看在眼里,就如他昨晚提及的,他刚刚才将对方集结的四十万大军打败,在他眼中,刘邦的大军就跟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区别。 虞苋见项羽并不在意,手拖着下巴,抿嘴道:“随口一说。” 项羽眯眼。 她眼睛一转,看见外面的屋檐在滴水,指着道:“大王你看,雪化了。” 项羽点点头:“的确。” 虞苋说:“我还以为可以在这里多待几日。” 外面罕见的出了日头,河面的薄冰也化了,晨曦的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众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去咸阳,虞苋也已经洗漱好,吃了早饭。 巳时。 一对人马从远处而来,领头的到了庄子外面下马,外面的士兵进来禀告:“参见大王,参见王后,黎将军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黎将军?” 项羽双手叉腰,低头看面上不解的女郎:“是黎晟。” 他解释道:“你离开后,她重新跟着我上战场,立下不少的战功,已经升为将军。” “原来如此。” 战场上自古不缺女人,无论是在项羽的麾下,还是刘邦的麾下,女人从来没有缺席任何一场战争,众人手下皆有女将,对于黎晟能成为将军,倒是一件寻常之事。 项羽跟虞苋解释之后,便朝着士兵颔首:“让她进来吧。” 士兵:“喏。” 士兵刚出去没一会儿,黎晟便进来了,朝着项羽和虞苋叩拜:“末将见过王上、王后。” 项羽淡淡道:“起来吧。” 虞苋却并没有开口,默默地打量她。 尽管五年前,她靠了一些手段将其收服,可两人之间终归是隔着数年的时间,谁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黎晟低头,朝着虞苋稽首,说道:“王后,属下有事要向你禀告。” “嗯?”虞苋疑惑,“什么事?” 黎晟说道:“是关于阿离的事情。” 若是其他人的事情,她不一定会感兴趣,若是关于阿离的事情,她倒是想听听。 当初阿离将她掳走,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与对方还有仇未报呢。 项羽见虞苋面上纠结,把空间交给二人,说道:“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 虞苋:“嗯呐。” 项羽离开之后,她立即询问:“阿离怎么了?” 黎晟说:“阿离已经死了,是为了楚怀王挡刀而死的。” “死了?”倒是可惜,她疑惑道,“那楚怀王呢?” 黎晟回答:“楚怀王如今不知道所踪。” 虞苋有些好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黎晟回答:“五年前,王后秘密前往丹阳,王上随之赶了过去,没多久,就传出你失踪的消息……” 她道:“原本阿离到咸阳的目的,是想找机会离间你和王上的。” 虞苋想到初次见到阿离时的场景,不由揉了揉脑门:“她还能想出什么来离间我与大王?” 黎晟回道:“阿离在咸阳时,猜到了韩信对王后动了私情,原本想要以此离间,得知你带着韩信前往了丹阳,她便赶了过去。” 她知道的倒挺多,不过还是习惯用男女之事,来离间别人的感情,无论是她还是别人。 不管能不能成,的确是膈应人。 虞苋道:“继续说。” 于是黎晟便将自己打探到的,关于阿离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她。 阿离的身世并不好,实际上在暴秦的统治下,六国的百姓都过的不好,年幼时,她就被小半袋粮食卖成了奴隶。 这个世道,是奴隶,又年幼,阿离连吃食都护不住,常常被其他的奴隶殴打。 黎晟眼圈有些红:“阿离临死前告诉我,当年她差点饿死,是芳华给了她吃的,面对欺负她的坏人,也是芳华张牙舞爪地将她护在了身后,她才能继续活着。” 可是阿离却背叛了黎芳华。 施暴者寻到了阿离,许诺只要阿离杀了黎芳华,以后就不在欺负她,还会将抢到的吃食分给她。 阿离答应了。 那天晚上,星星布满了天空,却看不见月亮,奴隶们躺在露天的地上缩成一团,浑身赃款,眼神也是空洞的。 黎芳华也还是个孩童,见阿离闷闷不乐,用稚气的声音说道:“阿离,不要怕,那些坏人若是在敢欺负你,我就咬死他们。” 她龇牙咧嘴:“我超凶的。” 阿离说:“芳华,他们说不会再欺负我了。” 黎芳华说:“真的吗?那太好了。” 那一晚,深夜,血腥味散开,黎芳华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哀伤。 她轻声说:“他们说,只要你死了,就不杀我了。” 阿离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这世上对她唯一释放善意的人。 后来,大概是半年后,阿离反杀了欺负她的奴隶,这一幕刚好被熊心看见,他欣赏她的狠劲,便花钱将她买了下来,让武伯将她培养成细作。 两人年龄相仿,熊心长得俊美,又处于高位,不知是出于对权力的仰望,还是少年御下有方,阿离便在相处间逐渐喜欢上了他,甘愿一次一次为其赴汤蹈火。 她的手段从不拘泥于形式,威逼利诱,或者出卖色相,只要能达成目的,得到心爱之人一句嘉奖的话,她都甘之如饴。 黎晟说:“她认识芳华,知道芳华的一切,才能假扮成小妹,即便是属下都错认了她,也因此让王后因此身陷险境……” 虞苋说:“这已经过去了,不必自责。” 她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哽咽道:“我曾问她有没有后悔杀了芳华,她却说人各有命,芳华的性子太刚烈,不是死在她的手上,便是死在别人的手上,甚至还说,死在她的手上还免受了折磨。” 有一种恶是天生的。 黎晟的眼中有泪,却没有落下:“她去到丹阳之后,得知了你失踪之事,禀告了楚怀王,楚怀王见势不妙,准备逃走,让阿离继续打探项王的动静。” 项王已经打下了这天下,占据了咸阳,乃是天下第一人,怎么可能容忍头上还有一个楚怀王,他之前答应过王后不动熊心,可是那时候王后已经将项王抛弃,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了。 她说:“项王要杀楚怀王,阿离知道后,便赶去救人,我跟在她身后,见她为救楚怀王,被人一刀刺穿了腹部,临死前,她看见了我,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虞苋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死了。” 黎晟垂头:“人之皮肉,本就脆弱,这样的人,死了也好。” 虞苋:“节哀。” 黎晟抹掉眼角的一滴泪:“生离死别我都经历过,我本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芳华竟然死于他人的背叛。” 在血腥里厮杀出来,又死在了血泊之中,阿离的故事,与上层的争斗比起来,不过是尔虞我诈的底层版本,为了活着,可以放弃道义,背叛恩人,做一个纯粹的坏种。 虞苋曾与她交过手,因为自己不设防,甚至着了她的道,如今听闻她已经死了,人死债消,她们的仇怨也就没了。 此时,她只想知道,如今楚怀王到底在哪,毕竟他可是自己的“义弟”呢。 黎晟禀告完阿离的事情之后,跪在了虞苋的面前,垂头稽首说道:“阿离之事,是当初王后前往丹阳时,属下向你请命调查的,属下今日前来告知,是为了当年之事有个交代。” 虞苋点头。 黎晟继续说道:“无论过去了多少年的时间,属下还是一如当初,请王后放心,属下一直是忠于你的,这一点绝不会变。” 当年因为阿离,王后差点失了性命,对方却不曾责怪,还继续重用她,不管当初对方因何原因原谅了自己,她都心生感激。 虞苋一愣,没想到她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她笑了:“我知道了。” 看着黎晟,不由想到了阿离故事中的黎芳华,若是年幼时不曾被害死,或许她也会和黎晟一样,成长为巾帼英雄。 可惜故事永远得不到圆满。 外面的军队已经收拾完毕,时间到了未时,众人准备启程前往咸阳。 虞苋和项羽坐在马车上,手中捧着热茶暖手,询问项羽:“大王,如今熊心在哪,你可知晓?” 项羽原本闭目养神,闻言张开眼睛,瞥了她一眼:“看来黎晟都告诉你了。” 她点头,疑惑道:“你之前不是答应我,先不动他的吗?” 项羽笑了:“小虞,你与他相处过,你知道的,熊心是楚国王室之后,他怎甘心居于旧臣之子之下,即便我尊他为义帝,他依旧不愿受我桎梏。” 他继续道:“况且,当初我叔父刚战死,他就伺机谋夺军权,我原本是想要留着他的性命,可惜你离开后没多久,他便暗中勾结刘邦想要我的命,龙游逆鳞触之即死,否则我又何至于去要他的命。” 虞苋想了想,与熊心了了接触的几面,他的确并非是甘居人下之人。 项羽轻嗤道:“小虞,在你眼中,难不成我便是毫不讲理,肆意要人性命的恶人?” 虞苋:“……” 还以为对方不在意,没想到昨晚她发泄时说的气话,这狗男人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才一个晚上,就开始翻起旧账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如此,是熊心咎由自取。” 项羽颔首。 虞苋又忍不住询问:“黎将军说熊心如今失踪了,便是大王,也不知道他的半点消息吗?” “并非。” “嗯?” 项羽疑惑地看着她:“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虞苋摇头:“没什么啊。” “他并非失踪,而是在刘邦手上。”他眼睛泄出一抹杀意,皮笑肉不笑,“许是又在预谋如何要我的命。” 难怪…… 难怪明明历史已经更改了那么多,项羽亦没有历史书写的那么残暴,刘邦还是能在彭城集结四十万大军,许是少不了熊心的原因。 毕竟他是项梁还在世时,与起义军共同推出的楚王,占据了大义。 虞苋心一沉。 第87章 “她想让我放了她。” 一只手搭在了女郎身上, 虞苋抬头,撞到了男人的深沉的目光中。 他说:“不要乱想。” 马车里是密闭的空间,幕帘放下, 偶有冷风从细缝中吹进来,倒是没有那么惹人烦闷。 路不够平整, 马车时不时的颠簸两下, 虞苋看着项羽的侧颜,压下了心中的担忧, 挪着屁股到了对方的身旁。 “我不乱想。”她说,“我想你好了。” 说完女郎腼腆一笑, 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凑上去蹭了蹭他的脖子。 在感情上,她从不缺主动,喜欢就说出来, 从不忸怩。 项羽心中受用, 语气却冷淡道:“黏人得紧。” 虞苋没有反驳,靠在对方的身上, 闭目假寐,小声说道:“我只黏你啊。” 她被缝隙吹来的风,吹得有些冷,肩膀瑟缩, 项羽眉毛微挑:“冷了?” “冷。” 项羽将一旁的毯子披在她的身上, 拢了拢她的领口,说道:“冷就多穿一点。” 虞苋闻言皱眉,满脸怨念地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冷了多穿衣, 可是这时候,他不应该将她抱紧, 用他火热滚烫的躯体给自己取暖吗? 唉。 男人啊。 项羽明知故问:“怎么了?” 虞苋“哼”了一声,松开环抱他腰的手,扭头撇嘴:“没什么。” 项羽见状失笑,伸手将她捞在怀中,捏着她的后颈:“去哪?” 虞苋傲娇的不看人,直到一只大手往下揉着她的腰,她立即回神,就像是恶狗一样扑到了他的身上,啃噬他的喉结。 听到狗男人闷哼一声,她默默地收回牙齿,远离了一些,便见到了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多出了一块红艳的痕迹。 满意了。 项羽:“……” 女郎餍足的眯眼,将头拱在项羽怀中,羞答答地问:“大王,我困了。” 项羽无语道:“果真是属狗的。” 由于路途遥远,之后的路并不好走,很快虞苋就放弃坐马车,骑马跟在项羽身侧。 在纷乱的世道,路途上常有贼匪。 当然,遇见军队,他们是不敢出来作乱的,不过若有百姓前来求救,项羽也并不会置之不理,皆将作恶者斩杀殆尽。 他说他没有对百姓的怜悯之心,一路走来,虞苋看见的却都是他的好。 残阳的余光照在项羽的身上,金甲反射着刺眼的光,身上的玄衣勾着他高大的身段,地方落下颀长的身影,看得晃眼间,君王手中之剑挥之而出,匪首来不及反应便已身首分离。 血流着。 他身后是条大河,河面上浮光掠金,而他淡定的拿出手帕擦拭剑身,随后入鞘。 如画中人。 虞苋下马,走过去,到了项羽面前,伸手接过他的剑:“我帮你拿。” 项羽说:“不嫌脏?” 她眼睛一弯:“不脏。” 惩奸除恶之刃,不仅不脏,还是一把好剑。 接下来,军队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月才回到咸阳。 冬季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再过一月,就是立春了,立春过后,又将是一年春耕的开始。 秦王宫中种植的梅花,在冬日傲然挺立,红得格外的艳丽。 到了咸阳之后,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项羽去处理,于是他变得越加的繁忙。 在此期间,关于项王找回虞后的消息,也从咸阳,一路扩散至整个天下。 虞后失踪前,关于农事,提出了一条非常妙的主意,便是让官员推广亩产量大,耐旱耐涝的粮食。 项王让官员将此策落实下去,五年间,楚地的百姓实实在在感觉到了手上的粮食多了,少挨饿了。 民以食为天,因此虞后在百姓中的地位并不低,如今失踪的王后回来了,自然能引起躁动。 而自从虞苋回到咸阳之后,便有不少人想要求见于她,她都全部推脱不见。 除了一人例外。 在梅林之中,略显沧桑的吕雉对着她行礼,恭敬道:“虞后,好久不见。” 虞苋起身做了请的姿势:“坐吧。” 吕雉便坐在了她的对面,正襟危坐,宽大的衣裳盖住了她瘦弱的身材,面上依旧是不卑不亢的。 她开口道:“虞后,时隔五年未见,你还是一如初见。” 说着吕雉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角,上面已经出现了几道细纹:“而我已经不在年轻了。” 虞苋说:“你在这里吃了很多苦吧?” 闻言,吕雉一愣。 至从刘邦反了项王,项羽便派人将刘邦的亲眷全部都抓了起来,曾用过他们的性命威胁刘邦投降,而刘邦都未曾松口。 好在项王说归说,还是在别人的劝说下,留下了他们的性命。 两方阵营交战,皆有死伤,昨日还并肩作战的弟兄们,今日可能就战死沙场,结的是死仇。 她即便是苟全了性命,也是时刻受人白眼,日子自是难过的,可作为汉王之妻,她不能失了风骨。 这还是吕雉被掳来数年里,第一次有人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吕雉垂眸:“项王看上去凶神恶煞,倒未曾对我有过为难。” 虞苋打量着眼前的妇人,穿着朴素,浑身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面容多了几分柔和,看上去温和无害。 很难让人想象得到,眼前之人将会执政天下,成为秦末汉初,唯一一位被写进《帝王本纪》的绝对大女主。 毕竟人不可貌相。 虞苋说:“想必夫人应该听说过,我曾派兵截杀沛公,可惜被他逃了,你作为他的妻子,为何还敢来求见我。” 她补充道:“按理说,我回来了,不管有多少人下注两家,力保你的性命,我都应该杀了你。” 吕雉面上冷静,指尖却捏紧了茶杯,随后抿了口茶水:“我不过一个妇人,虞后为何要杀我?” 虞苋看着天,随后目光移向她,认真地说:“因为我斗不过你。” 她说:“现在你是阶下囚,落在了项王手里,杀了你才是一劳永逸。” 吕雉抬头,与虞苋对视,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此言看上去并非是说说而已。 周围气氛凝固。 终于。 虞苋呼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别紧张,我就说说罢了,你死不了。” 不是不想杀,是杀不死的。 吕雉松了口气。 虞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此时万里无云,日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她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润了润嘴唇,语气带着一些冷淡:“楚汉之间,总归会决出一个胜利者,项王和汉王,谁都不会甘愿臣服,总有一个人会死,显然天下的士人都看得明白,两头下注的家族可不再少数,此时你的地位本不输于我。” 她继续说道:“若非项王抓你前来,如今你也不会沦落于此。” 尽管刘邦刚在彭城落败,吕雉对此亦有所耳闻,可她作为汉王的正妻,自是不可能唱衰自己的夫君,便道:“未到最后,胜负之事,犹未可知。” “我的话,不是讽刺汉王落败,我和你一样,始终认为,只要汉王还活着,胜负的确尚未可知。”虞苋语气很平静,“说说吧,你来求见我,是所谓何事?” 吕雉看着虞苋的眼睛,此时,这双双眼睛澄净如湖水,似乎一切都看得分明。 她不再隐瞒:“我来,原本是想请虞后求情,请求项王放了我。” 虞苋疑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求情?” 吕雉笑了笑,实话实说:“我不过姑且一试,成了自然是好,不成,虞后回来只接见了我,在你面前露了脸,即便旁人不知道你与我说了什么,亦会对我客气些。” 刘邦压根就不管被项羽掳掠的亲眷,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也是一副随便项羽怎么办的模样,项羽的确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不过刘邦看上去什么都不管,实际上很清楚,项羽是不会真的杀了吕雉的。 而这一点,不仅是刘邦,其他人也都看得分明。 唯一的变数就是虞苋了,她几次三番都未按照常理出手。 刘邦、张良、樊哙等人在霸上的鸿门宴上,已经见识过她的手段,对于政治对手,她比项羽出手更狠辣,当时她可是真的下了死手。 若非刘邦命大,当年,他就会死在骊山小道。 而吕雉在虞苋还只是项羽的侍妾时,也与之见过面,当然也知道对方不好对付,别人是走一步看一步,她似乎是走一步看十步,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此时与对方面对着面,这样的感觉更甚,即便吕雉面上不显,心中对于虞苋,已然越加的忌惮。 下一刻,她耳朵一动,悦耳之音传来。 虞苋道:“我可以为你求情,让大王放了你。” 吕雉面上微怔,求证道:“真的?” “真的。”她笑了笑,“不过,不保证能成。” 吕雉见刚才还说应该杀了她之人,却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不由疑惑道:“虞后为何帮我?” 原本刘太公和吕雉只被掳了三年,不过许是历史产生了偏差,项羽没有和刘邦鸿沟义和,因此他们便也在楚营待了五年。 虞苋淡定道:“刚才我说过的,楚汉之间的争端,最终会决出胜者,两军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谁知道最后谁能笑到最后,今日项王势大,明日汉王就支棱起来了,我答应你是为了将来,倘若我有一日死了,希望夫人能记得今日,给予一些尊重。” 不过都是在为后事做准备罢了。 她不想被分尸,被剁成肉泥,想想就觉得可怕。 吕雉朝着虞苋稽首:“多谢虞后,不管成不成,此事我都将记在心中。” 虞苋颔首:“吃茶,赏梅吧。” 不过说来,此时刘邦身边,已经有了戚夫人,刘如意也出生了,把吕雉放回去,不知以她的心机,是忍,还是去斗? 涉及到继承人,吕雉可会忍? 若是刘邦后院起火,说不定能牵制他一二,总比让吕雉继续留在咸阳要强。 这才是虞苋答应的原委。 戌时。 虞苋沐浴更衣之后便坐在案几前,四周点了无数的蜡烛,烛火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 她的手中拿着竹简,上面是让项羽拿给她的,关于她离开的五年,楚国的财政收入账目。 出身商贾之家,对于账本的敏感,是与生俱来的。 即便知道结局,该做的事情她还是要做的,若是上位者因此放任,而遭罪的便是底层人。 若是多做些好事,就算违抗不了天命,他们会不会因此有一个好的结局呢。 希望吧。 虞苋翻了小山堆高的竹简之后,突然怔住了,忍不住道:“竹简用于办公,的确不够方便,要不要提前将纸造出来?” 此时项羽从外面走进来,见她皱着眉头嘟嘟囔囔,询问:“你在说什么呢?” 虞苋回神:“没说什么啊。” 项羽走上前,拿掉她手上的竹简,提醒道:“夜深了,晚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好嘛好嘛。 别看她在旁人面前一副规矩的样子,在项羽面前,她便不装成熟稳重睿智了,立即蹦了起来,脆生生道:“那睡觉?” 项羽:“……” 他双手抱胸:“听说今天你见了吕雉?” 虞苋抿嘴一笑:“什么都瞒不住大王,没错,她来求见我,我便见了她。” 项羽询问:“你回来之后,很多人都想见你,其余人你都没见,为何只见她一人?” 他道:“她有什么值得你特殊对待?” “有啊。”虞苋往后退了一步,说了一句大实话,“大王不是猜到了,在我所知的历史中,你会死的,如今与大王争夺天下的,不就是刘邦此人,你若是死了,天下将会是谁的,显而易见。” 项羽:“……” 她见项羽脸上青黑,又默默说了一句:“我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大王你可别生气,我真不是在咒你死。” 项羽抬眸:“你离我这么远作甚,难道我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生你的气?” 虞苋又往后挪了一步,肩膀缩了缩,就像是寻求母鸡庇佑的小鸡崽,怂得很:“呃,可是你的脸色很黑,明明就是,就是生气了。” 项羽朝着女郎逼近,将人逼到了墙角,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动。” “嗯?” 他笑了:“小虞,你怕我死了。” 虞苋将脸撇去一旁:“我才没有怕呢。” 项羽轻笑道:“嘴硬。” 他道:“放心好了,我若是失败了,会安排好你的去处,不会让你陪我一起去死。” 女郎冷哼:“不稀罕。” 她说完,回神,疑惑道:“对了,你不好奇吕雉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 项羽接话,反问:“为了什么?” 虞苋说:“她想让我放了她。” 第88章 “我才喝一口!” 项羽“哦”了一声, 耷眼看她:“你是怎么说的?” 虞苋眼睛圆溜溜在转:“我跟她说,我可以帮忙求情,不保证能成。” “还答应了。” “对呢。” 她说起了正事, 倒是没有半点心虚了,上前挽着项羽的手臂, 拉着他一起席地而坐, 说道:“是我想让她离开。” 依旧还是冬日,天气还是冷的, 殿中放了炭火,多了些热源。 外面忽然刮起了风, 吹了进来,带了沁人的凉意。 女郎的手冰冷,说话间,偷偷将小手钻入对方的衣襟中, 闷声闷气的说道:“大王, 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想办法说服你放沛公的亲眷离开?” 项羽没理她作乱的小手, 想到一些人,冷笑了下:“你又知道了。” 虞苋嘟囔:“我当然知道。” 明明楚汉争霸,是项氏和刘氏两家在争霸,可偏偏项羽的族人, 却并非都是一心向着他, 甚至不吝啬对刘邦释放好意。 比如说……项伯! 项羽说:“没错,叔父一直在游说我,只是我没想到, 你刚回来,他们便找上了你。” 历史上, 项伯就曾促使刘邦和项羽议和,吕雉才回到了刘邦身边,不过,最后议和只是一场骗局。 既然如此…… 虞苋说:“大王不如放他们走吧。” 项羽垂眸看她,见女郎眼中认真,不像是说说而已,便道:“好。” 很干脆的答应了。 见他如此的干脆,女郎反而愣住了,别人五年没办成的事情,自己一句话,对方就真的答应放人? 她心里很乱,有点飘忽,甚至感觉到不切实际。 虞苋忍不住道:“你竟然答应了,不问问原因吗?” 项羽的脸依旧冷峻,眉眼都没有变,说道:“如你所言,大家都想让他们离开,便让他们与亲人团聚,我也算做了一回好事。” 虞苋:“那,就这么说定了,此事交给我来办,可好?” 项羽颔首:“可。”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着急,她准备先向项伯透露出风声,毕竟待在楚营的不仅有吕雉,还有刘太公。 放人可以,刘邦必须出血。 未来发生的一切,对于知道历史结果的人而言,更加的残酷,虞苋想要活命,或者活的时间更久,就不会允许自己心软。 而在汉地,营帐中,刘邦得知了失踪的虞苋回来的消息,有些惊讶。 听说当初项羽因为她的失踪,差点发狂,他还以为人已经死了。 上次他就差点栽在她手里,若是此人没死,怕是对他不妙。 刘邦叫来萧何和张良,将密信递给他们:“失踪的虞后回来了,此人心机深重,又曾是韩信旧主,怕是不好对付。” 萧何与韩信的关系非比寻常,倒是猜到几分韩信对虞苋的感情,心中亦有些不妙。 张良沉吟道:“再心机深沉之人,都会有弱点,她难对付的不是心机,而是笼络百姓的手段。” 刘邦道:“我曾与项羽结拜为兄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最不会动父亲和夫人,可是虞后可就不好说,得尽快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他还不知道吕雉去找了虞苋。 在刘邦看来,项羽的政治嗅觉不够敏锐,对人不够心狠,而虞苋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身上很违和,恐会坏了他的大计。 对于虞苋,三人商议了许久,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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