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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经来到了深冬,她借住在一户人家的庄子上,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吃饼,一队人马就悄无声息的慢慢逼近。 虞苋吃饭的动作一愣,仰头看着骑在骓奴上的男人。 对方身上披着黑色披风,甲胄上反射着冷光,近乎排山倒海的压迫力席卷而来,嚯,不愧是久居高位的男人。 她先是眼睛一热。 反应过来之后就准备要跑,可是整个庄子已经被全部包围了,她已经无处逃离。 眼看着项羽下马朝着她走过来,女郎立即把饼丢了,“啪叽”一下跪趴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头:“大王大王,我错了我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你是杀了我挫骨扬灰都成,能不能别用刑?” 项羽见状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天上飘荡的雪花,周围已经被白雪薄薄的覆盖了一层,而藏在袖摆里的手已紧握成拳,沉默了许久,掌心的血滴落在白雪之上,显得十分的显目。 他一字一顿的询问:“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我又什么时候说要对你用刑,还有,我的王后,我让你给我下跪了吗?” 男人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给我起来。” 虞苋继续抱头,闻言没有行动,心口却堵着一口气,使得她浑身难受。 项羽咬牙切齿:“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女郎依旧一动不动。 她想不通,上次韩信能找到自己,是因为当时她杀了不少的匪贼,声名传扬了出去,离开淮阴之后,自己很少在城池中现身,偶尔借住也是在城外的庄子上,为何还是被项羽寻到了。 项羽简直被虞苋赖皮的样子给气笑了,他眼神中喷火,伸手直接将她捞了起来。 入手的女郎,能感觉到腰间的骨头,清减了不少。 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项羽有心想骂她几句,最后却紧绷着下巴,什么话都不说,摆着一副冷淡的臭脸。 项羽摆手:“就地扎营。” 吩咐完之后,便直接跟提小鸡崽子一样将女郎的给提进了房间,把她放在榻上。 屋子里火盆里点了炭火,火不大,项羽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虞苋的身上,随后拿起夹子夹了几块木炭到火盆中,扒拉几下,让炭火烧得更旺一些。 他问:“还冷吗?” 虞苋感觉到身上的披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体温,此时外面的风吹进来,带着一点沁人的凉意。 她缩了缩脖子:“不冷不冷。” 项羽走到女郎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外面全部的光线,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开口说道:“在得知你被韩信关押之时,我便日夜兼程的带兵赶去淮阴讨伐他,不过去到之时,却得知你已先一日离开了。” 他冷嘲:“你倒是能跑。” 虞苋听了项羽的话,才知道为何韩信会改了主意,让她离开的原因竟是如此。 她垂眸,嘴巴紧抿:“我,我没跑。” 项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烤火,在火红的火星子得光亮下,他冷峻的面容似乎有些化开。 在虞苋的视角来看,她与项羽分别的时间都不到半年,对于项羽的视角来看,他们已经分别了五年多的时间。 他又是冷笑一声:“没跑?” 说着男人从怀中掏出布帛写的诀别信,泛黄的布帛丢在了女郎的怀中:“这是什么?” 虞苋拢共穿越的时间也就一两年,学不会用毛笔写字,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许是时间有些久了,又或者被人长时间摩擦,布帛上的个别字有些模糊不清了。 上面的内容是她自己写的,因此即便是模糊不清的字,她心里也清楚写的是什么: 大王,我准备去丹阳,寻找穿越的办法。 想必大王有所猜测,我非昔日商船之祸的受害人,当日我恰巧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到这个世道,没有身份,只能借别人的身份活着,成了别人口中无依无靠的孤女。 我为何执着于回去,是因为在我生活的年代国家正处于和平年代,没有奴隶,没有阶级歧视,没有男尊女卑,也没有动不动就担心自己的性命之忧…… 来到这里之后,我才清楚什么事乱世,什么是人命如草芥。 所以。 抱歉了,我得去赌一把,若是我没有回来,就当我死了吧。 大王,珍重。 看完自己写的东西之后,虞苋尬住了,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写,她真恨不得穿回去,一把火将布帛给烧了。 对对对。 烧了。 虞苋偷偷瞥了项羽一眼,趁他不注意,将布帛直接丢进了火盆中。 项羽见状只是冷哼一声,声音淡漠开口:“你除了会烧东西还会什么?” 她被训得低头。 项羽继续道:“上面的内容,你就算是烧了,也不过是掩耳盗铃。”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全都记得。” 虞苋咬着嘴唇,闻言鼻翼抽动,不知为何在对方的面前,就开始委屈了,眼眶顿时聚满了泪水,“吧唧”一地落在了地板上。 这仅仅是开始,眼睛一旦打开了某个开关,泪水就像线一样滴滴答答,眼圈眼尾、鼻子脸颊,全都红了,好不可怜的。 女郎幻想过无数次与项羽的重逢,都不是这样的,她以为对方会恨不得她去死,或者极尽折磨她,对她实施种种的酷刑。 就像是韩信,初见时,就一副对她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火盆中的布帛已经烧尽了,热意逼人,肩膀上还围着对方给的暖烘烘的披风,没有上手欺负她,也没有要她的命,除了刺了她两句,便没有其他的行为了。 哦,不对。 有的。 项羽扫了一眼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了药膏强硬拉着她的手,给她生了冻疮的手指上药,然后温热的掌心对着她的手指揉搓。 她感觉冻疮的位置很痒,想要将手收回,对方已经看透她的心思:“想要冻疮好得快,就得将手指肿胀的部位揉开,痒是正常的。” 虞苋赶紧说:“我知道的。” 项羽便继续给她揉着手,脸色被火光照着,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顿时变得沉默。 外面的风雪越加的大了,从原本的小雪演变成了鹅毛大雪,项羽带来的亲兵已经在外面将帐篷扎了起来,开始生火做饭。 炊烟消散在广袤的天空中。 还是虞苋缓和了情绪,首先忍不住询问:“大王,我听说你将丹阳的河流改道了?” 项羽“哦”了一声,淡定道:“之前的水流向不利于灌溉土地,便让工部重新安排了河流走向,怎么了?” 虞苋“呵呵”一笑,摇头:“没怎么。” 他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耗时耗力让河流改道的吗?” “没有没有。”女郎捂嘴,“绝不可能。” “你知道就好。” 虞苋忍不住挪着身子到项羽身边,长而卷的睫毛眨啊眨,又小声的询问:“我听丹阳附近的农妇说起,大王打捞了河底的尸体,都将其给一把火给烧了,甚至挫骨扬灰。” 她道:“你不会其实是想将我挫骨扬灰吧?” 项羽皱眉:“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是王后跟我说尸体不处理,会滋生邪气,容易让人感染瘟疫,最好是将尸体火化处理。” “……” 是哦。 还真是她说的。 他不由冷笑:“所以这就是你得出我要将你挫骨扬灰的理由?” 虞苋低头,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不愿面对:“你怎么不恨我?” 她压着嗓子道:“我以为我离开,你会恨上我的,可是你却一点都不在意,都不生气,见面也不骂我,也不罚我。” 这会让自己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在项羽的生命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有还是没有,都不过可有可无。 虞苋心里格外难受,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病一样,却又实在忍不住,只能偷偷将自己的存在缩小了一点。 可是。 项羽一直在注意着她啊。 第79章 “为什么你不亲亲我。” 女郎肩膀瘦削, 整个人缩成鹌鹑,似乎还准备继续在他面前哭上一场。 项羽轻嗤:“很委屈?” 虞苋垂眸看着对方的手,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整, 指腹间能够感觉到他上面的薄茧。 她睫毛轻轻颤动, 下睫毛沾了水珠,闷声闷气道:“我没有委屈。” 项羽说:“没有委屈, 你哭什么?” 女郎的吸了吸鼻子,抽回自己的手, 抹了眼泪:“没哭,是眼睛进了沙子。” 这样拙劣的谎言,不过是她的自尊。 抹完了眼泪之后,她又将自己的手塞进项羽的手中, 示意他继续给自己揉手, 做完之后,却低头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项羽又给了她揉了揉手, 便起身,说道:“他们应该已经煮好了吃的,我让人拿些热食给你。” 他走出了房间。 虞苋感觉手上滚烫的温度不在,缩回手, 没忍住抓了抓痒痒, 然后将头埋在了两膝之间,放空了脑袋,什么都没想, 眼泪却依旧浸湿了衣裳。 对方是君王,如此冷静, 应该是好事,情情爱爱什么的,不过是点缀。 隔了一会儿,项羽重新走了回来,将吃的放在了一旁,女郎听到动静,闭着眼睛将脸上泪水擦干净,仰头看他。 “吃吧。” 虞苋原本肚子是有些饿的,现在却没有什么胃口,又不敢说,默默地捧起碗吃饭。 此时面对项羽,她是又爱又怕。 不过等喝了一口暖呼呼的羊汤,女郎浑身都舒畅了,然后又继续喝了一口,顿时开胃,不仅将里面的羊肉吃了,还吃了大半个饼子。 亲卫将碗给收走,顺便关了房间的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项羽淡淡地说道:“你离开前让人去寻找双季稻和棉花种子,去年年初已经找到了,我已经命人找地方种植。” 虞苋忍不住抬头:“那太好了。” 他道:“棉花能保暖,双季稻能种两季,关乎生民衣食住行中的‘衣’和‘食’,我自然是要重视的。” 说话间,对方始终带着理智,不带一丝的情绪。 女郎立即道:“大王真是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君王。” 项羽睨了她一眼:“你错了,我是政客。” 天下人的死活,政客们从未在意。 他们在乎的是,有没有获得更高的权利、更稀奇的宝物、更美的女人。 百姓,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蝼蚁,而奴隶,甚至不被当成人来看待。 项羽身上同样拥有着贵族天然的傲慢,眼前见的都是一群在权力欲望中杀戮的恶鬼,唯有虞苋会在他杀红了眼的时候,说一句百姓无辜,勿要杀降、屠城,甚至……将王后的身份弃如敝履,想要回到她的时代。 她美丽、能力出众、能强势能服软,做事足够决绝,这些都只是其中一面,而她身上最特殊的,是对百姓的怜悯之心。 谁会关心蝼蚁会不会饿死冻死? 她会。 于是他便将她要做的事情,给接着做下去。 此时提及,是为了告诉女郎,自己和她,将会永远在同一阵营,是站在一起的。 他在向她邀功。 项羽见女郎悻悻闭嘴,对此没有更多的反应,顿时心生闷气。 虞苋见项羽话落之后,便继续臭着一张脸,看上去难以接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放在以前,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她定然已经凑上去讨巧卖乖了。 可已经隔了数年光景,此时两人即便身在同一个空间,心却似乎离得很远。 她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不知道该如何破冰。 或者要睡一觉? 虞苋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从眼眶挤了出来,眼睛已经红红的,小声道:“大王,我困了。” 项羽原本就在生闷气,闻言以为女郎是在赶他走,不愿多与他待在一处,起身看了一眼她榻上的被褥有些薄,说道:“我去给你拿床被褥进来。” “不……”用。 话还没有说完,项羽转身出去了。 门开了又关,外面的风雪吹了进来,带来一阵的寒意。 项羽果然拿了一床被褥进来,没有再停留,站在她三步远的位置,说道:“好好休息。” 见他要走,虞苋立即起身拉住男人的衣袖,呐呐道:“你不和我一起休息吗?” 项羽低头:“我有事要处理。” “哦。”借口。 虞苋感觉对方的冷淡,刚刚鼓足了一些的勇气,又消散了。 项羽果然没留下来,当房门关上,没有了对方的人气,房间里的又变得空荡荡的了。 明明是自己放弃了他,可是看着对方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依旧不适应。 她爬上了床,解开了身上的披风放在一旁,盖上被褥,打算闭眼睡觉。 房间里的火星子在噼里啪啦的响,女郎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想着出去找人,却害怕自己的太过主动而对方已经变心,会被他羞辱,一时拿不定主意。 项羽走出房门,外面的雪已经盖了厚厚的一层,他没有离开,在门口站着。 周围已经被他的亲卫团团围着,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可他还是担心,女郎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放她离开绝无可能。 项羽将自己偏执的一面掩藏着,担心将人吓到,明明已经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却依旧在她面前看上去是冷静理智的,而不是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他站了一夜,女郎始终没有走出来看一眼,冷心冷肺至此。 许还是在怨恨自己,为何寻到了她吧。 项羽抚摸着掌心已经结痂的伤口,心中已经痛得难以言说,面上却依旧摆着淡漠的神色。 虞苋原本是想着事情的,不知道何时睡着了,早上还是被热醒的,醒来时满头大汗,盆中的炭火已经燃尽了,一束光从外面打了进来。 她打开房门,看见了一个宽阔的背影。 对方转身,冷声道:“醒了。” 他的身上淋了雪,沾在了玄衣上,睫毛上亦有白色霜雪,负手站着,不知道是景色衬人,还是人衬着景,万千光华,不及此时目光随意一瞥。 恍若见到了天上人。 是项羽。 虞苋顿时打了个寒颤,伸手拉住对方衣摆,生怕是自己眼花出现的幻觉:“大王?” 项羽颔首。 她刚睡醒的脑子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昨天下午她在吃晚饭时,对方带兵围住了她,并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虞苋咬唇,说道:“大王醒得这么早啊?” 项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提醒她:“现在是巳时,时间不早了。” 天上雾蒙蒙的,周围白妆素裹。 女郎刚起来还残留着睡意,脸上红扑扑的,有些羞愧:“对不起,是我起晚了。” 项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本来便是我出现,打扰了你的作息,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虞苋一怔。 对方继续道:“洗漱后陪我散散步?” 她点头:“好的好的。” 女郎知道最开始是她将人抛弃了,是自己有错在先,遇见他之时,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她从对方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恨意,甚至对她非常的关切,整个人忽冷忽热的,让她心里期待他还喜欢自己,又觉得五年多的时间,什么样的情谊都应该随着时间而冲淡了。 心中却依旧含有期待。 虞苋洗漱完之后,便跟在项羽身后,在河岸散步。 由于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岸边全是积雪,就连河面上亦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个时代没有工业工厂排出的浊气让全球变暖,古代的冬天是要比两千年后要冷得许多。 虞苋路过枯木时,看见枝丫上的白雪,伸手抓了一把,便感觉到刺骨的冷。 她握紧,捏成球。 项羽无语:“你手上的冻疮,就是这么来的?” 她立即心虚的丢掉雪球,眼睛左瞄瞄右瞧瞧,见四下无人,挪步到对方的身前,拿他的衣摆擦手。 太坏了。 项羽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拢在袖中给她取暖,说道:“跟我回去都城吧?” 虞苋感觉手被大手包裹着,暖洋洋的,鼻间还有对方好闻的龙涎香的味道,让人欢喜。 她眼睛一热。 “跟的。”女郎立即点头,“跟你回去。” 项羽淡淡道:“是因为我派兵拦住了你,你跑不了,才违心的说跟我回去的吧?” 他此时的做法,与韩信并无不同。 虞苋感觉到手暖和了,立即凑到对方的怀中,将脑袋抵住男人的胸膛,闷声闷气道:“不是的不是的。” 她说:“只要大王不杀我、不罚我,我是自愿跟大王回去的。” 早上开门见到项羽的那一瞬,虞苋就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好看的男人千千万,让她想吃掉的就只有他。 项羽手握住了她的脑袋,另一只臂膀搂住她的腰,轻笑道:“小虞,怕我生气、罚你、杀你,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混账啊?” 虞苋不敢说话了。 他继续道:“或许是昨日我没有确切回答对你的态度,让你心生误会,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回答,小虞,你是我的王后,我不会罚你、杀你,不要把我当成恶人一样防着。” 女郎浑身松了一口气。 可是项羽对她越是冷静,越是让她感觉到不自在,或许是因为相逢时没有恨海情天的拉扯,让重逢显得太过平淡。 除非是项羽已经将她彻底放下了,不爱她,也不恨她,仅是出于自己还是他的王后,才会寻来,对她的好也是做做样子的。 她忍不住道:“大王,你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吗?” 想到有这个可能,心中就酸酸的呢。 从民间听说是没有的,可是五年多的时间,谁知道呢? 项羽原本软香在怀,心中的偏执郁气全压了下去,闻言气岔,咬牙道:“没有。” 虞苋便仰头:“没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你不亲亲我。” 第80章 “嘤,是我强求了。” 这么主动? 怕不是心虚, 在讨好自己。 软香在怀,项羽垂眸。 只见女郎眼尾微红,带着些水色, 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亲她马上就能哭出来了。 他手臂又收拢了些, 喉结在滚动, 面上还是一副冷脸,只是还很喜欢她在自己面前伏小做低的小模样, 于是矜持的拒绝了。 “不亲。” 不亲她? 虞苋皱眉看着对方,见他还摆着一张臭脸, 睫毛颤了颤,低声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不亲就不亲! 她也不是很稀罕! 女郎伸手摸了摸项羽喉结,用力推了一下, 将他后背怼到身后的树干。 树枝被震得一颤, 上面的雪扑梭梭的落下,两人淋了一身的雪, 头发和睫毛都白了。 雪灌进了衣领,冷得人浑身一颤。 项羽看着她浑身在抖,忍不住笑了笑:“就这点出息。” 欸,笑了。 不是之前的冷笑、嘲笑、嗤笑, 是真的在笑。 如同冬日的暖风, 吹走了人心中阴霾。 虞苋愣了愣神。 项羽伸手给她清理了身上的雪,滚烫的手掐住她的脸颊,又恢复成严肃的样子, 冷哼道:“力气倒是有长进。” 她并不喜欢被人掐脸,对方做来却是情趣。 女郎垂眸, 对着男人的手指舔了一下,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突然僵硬,手就松开了。 虞苋便开始卖惨:“大王,我一个人在外行走,经常遇见劫匪劫道,为求自保,只能将大王教给我的武艺练好,力气自然会有长进的。” 她声泪俱下:“你都不知道,四处都有劫匪,看我是一个女人,独自在外行走,无依无靠,都想要欺负我,多亏了当初大王让我去校场锻炼,否则大王还未寻到我,我就被人杀死了。” 项羽道:“那你不是得感谢我?” “要的。” 女郎继续恭维:“当初是我小心眼,吃不得苦,你锻炼我时,我心中还怨恨你,如今才想明白,大王心有远虑,是我当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了你。” 项羽听着她说的话,想到她可能吃过的苦头,心中有些心疼。 他正要安慰,便见虞苋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顿时把话噎了下去,转而说道:“你要怎么感谢我?” 虞苋手指勾了勾:“低头。” 项羽不明所以,闻言低头凑近。 女郎踮起脚,捧着男人的脸,看着他英俊的面容,亲了上去。 不给她亲,她自己想办法,也要将人亲到。 蜻蜓点水的一吻,虞苋立即松开,抬眼去看男人表情。 项羽唇角微勾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看错了,等她回神,故意开口:“就这?” 虞苋有些不满,感觉自己被挑衅了,于是攀住男人的肩膀,再次去亲对方。 男人紧紧搂着她的腰,顺从的被她亲吻,没有主动索取,让这个吻变得缠绵而漫长。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鹅毛大雪飘摇而下,风也很大,难以视物,虞苋没站稳扑到了项羽的身上,两人顺势滚在了雪地上,呼吸缠绕在一起,四周是冷的,唯有男人的身体是如此的灼热。 她感觉自己在吃蜜糖一样,其他的事情都不想做,只想和项羽亲亲,甚是腿脚动一下都不愿意。 项羽可太喜欢女郎的主动,即便是想按头勾着她的舌头在口腔中缠绵,索取其中甜美汁液,却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如此轻易的软化了态度,暂且忍住了自己的欲望,还摆出一副被强迫的矜持姿态。 不过吧。 他的手紧紧搂着女郎的腰,有点矜持,但不多。 雪还在下,在将他们掩埋之时,虞苋起身喘气,脸色潮红,小声控诉:“你真不亲我,都不主动,不回应,就像是木头一样。” 好像激动的只有她,整得自己是个色鬼一样。 项羽心中有些不舍她的离开,面上却脸不红心不跳,扫掉身上的雪,假装淡定道:“我的确不打算亲你,不过作为你的夫君,你要亲我,自是要由着你。” 虞苋抿嘴:“哦。” 怎么感觉还是她占了便宜了哈。 项羽将披风盖在她的脑袋上,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为她挡住了外面的风雪,温暖的气息随之而来。 虞苋仰头,看见对方坚毅的下巴,她便伸手环着对方的劲腰,软乎乎贴了上去。 当年项羽的性子阴晴不定,她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离开暴怒、会痛恨、伤害她,倘若他真的对自己做了什么,她便能以此谴责对方的行为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 可偏偏他对于自己是如此的好,甚至没有说一句重话,怎能不让人心虚愧疚? “夫君。”女郎唤一声。 “嗯?” 她好奇道:“你为什么不询问我为何离开?” 项羽低头道:“你留下来的信件已经告诉了我原委,没有必要再质问你离开的理由。”如此会显的自己很可笑。 虞苋:“是哦。” “况且。”他话一转,“现在再次得已见你,等你的五年光阴,倒是没白费。” 女郎正因这话感动呢。 项羽嘴跟淬了毒一样:“不过现下看来,王后是回不了你口中的那个世界了,倒是可怜。” 虞苋闻言心梗,顿时变脸,气呼呼想要推开人,却被对方搂紧,动弹不得。 她说:“对呢对呢,我很可怜。” 项羽想问她离开前,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失去她之后该怎么办?不过现在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显然是没将他放在心上的。 他软香在怀,却兀自神伤。 决定了,还得继续矜持矜持,不能让她以为,他拿她没有办法。 雪下了一会儿便没下了,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梅林,梅花开得正浓艳,煞是好看。 女郎脱离了项羽的怀抱,走到了梅树下,闻到了淡淡的梅花香。 她摘下一朵梅花,又走到了项羽面前,踮起脚将花插在他的束发上,又退后一步,观察自己的作品。 青年负手而立,身穿玄色锦衣,披着同色披风,四周是素白一片,看上去周身都是冷的,唯有头上一抹梅花的红,减弱了他身上的冷寒,多了一丝似水柔情。 虞苋双手合十,笑着赞美道:“我就知道梅花最衬你,好看的好看的。” 项羽挑眉,闻言亦跟着摘了一朵梅花,插在女郎的鬓角,于是本就明艳的女人,显得更加的诱人。 “还是衬你。” 还会相互恭维呢。 虞苋又主动搂住了男人的腰肢,就像是小猫小狗一样,朝着他的怀中拱,语气闷闷地:“夫君,好夫君,你今晚陪我睡觉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想到睡不着。” 对方却冷笑:“睡不着,昨晚你倒是睡得很香,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虞苋找补:“就是见到了夫君,我这颗原本四处漂泊的心才安定了下了,所以昨晚才会安然入梦。” 他不信:“若是这么想我,为何不第一时间寻我?” 虞苋:“我怕你有了新欢,又怕你恨不得我死,所以不敢去寻你。” 她委屈嘟囔道:“你恨我,我是不怕的,我最怕的是你现在这样,不恨我,也不爱我,就像是一个假人,我做什么事情都得不到你半点的情绪波动,我的喜欢也好激动也罢,在你眼中都不重要,就好像对我已经完全释怀了。” 项羽看她说得声泪俱下,心弦震动,正要说两句软话。 女郎又立即变脸,甜滋滋道:“夫君,你真的不能主动亲亲我,和我一起睡觉觉啊?” 项羽:“……” 虞苋见他沉默了,看上去很是不情愿,眼睛又开始热了,声音哽咽:“嘤,是我强求了。” 狗男人满头黑线,捏了捏她的脸:“装,继续装。” 她呜咽:“我没装。” 这操作看得人叹为观止,到底谁才阴晴不定,是变脸大师啊? 项羽不为所动,说道:“就如你说的,我们之间隔了数年时间,即便还是夫妻,感情也淡了,要做亲密的事情,自然得慢慢重新培养感情,免得让人误以为我是一个贪图容貌的小人。” 闻言,虞苋耳朵一红,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女郎即便害怕对方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看着男人的容貌上,还是忍不住主动凑上去亲亲抱抱。 按照他口中的说法,她便是贪图容貌的小人咯。 倒也没说错。 她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道:“多少爱情的开始,不都是冲着皮囊去的,皮囊好看,他人才更有兴趣认识皮囊底下的人是什么性子,对不对?” 项羽:“有点道理。” 虞苋又继续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好容颜是人之常情,才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呢。” 她才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就算是骨子里藏了些,也绝对不承认。 项羽被她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了,刚眉眼一弯,女郎便踮脚跳到了他的身上,对着他的嘴撕咬。 他含糊道:“刚才说了这么多,敢情是为自己狡辩呢。” 虞苋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戳到了对方的脸上,没说话,冰凉的小手从领口钻去,攀住了男人的后背。 他浑身被冷的一颤,深吸了一口凉气。 女郎心里有些得意洋洋,下一刻男人捧着她的脸,满足她的愿望,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多年的思念、痛苦、爱与恨,狂热汲取,对方的体温、反应,那坏心眼,都和她离开前如出一辙,心口在闷痛,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于是寒冷的冬天便不冷了,女人带来的体温,高得能将他的身体给焚烧殆尽。 矜持?矜持不了一点。 项羽用力的揉着她的腰,勾着她一起缠缠绵绵的亲吻,舔砥她潮红的脸颊,含住她小巧白嫩的耳垂,就像是凶恶的掠食者在标记自己的猎物,全部都要沾上自己的气息。 哼!是她自找的。 第81章 “这么热情?” 女郎喘不过气, 拍打他的肩膀。 狗男人不为所动,命令道:“换气。” 她乖乖听话。 对方被激出了火气,倒是会回应了, 让虞苋心中空荡的一角被填满,对于未知的恐慌终于是放下了。 缠绵的吻结束后, 女郎捂着心脏喘息, 感觉口齿间还有对方的气息,她仰头去看他, 见男人伸手给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项羽眼神中藏着执念,在她仰头看来之时, 垂眸避过了女郎的眼神。 她喜欢强大、善良、仁爱的王者,而不是一个沉溺情爱,而因此失控的昏君。 项羽说:“回去吧。” 虞苋嘴巴被亲麻,正好口渴了, 闻言点点头:“好的。” 她说完, 又凑到对方身边,好声好奇询问:“回去是为了和我睡觉吗?” 项羽:“……不是。” 虞苋的手握成拳, 抵在嘴巴一笑:“我就是说笑的。” 对方轻哼:“我不是跟你说笑。” 说完他转身回去,虞苋赶紧追了上去。 由于天气一直下雪,行路难,项羽便决定在庄子上多停留几日, 等雪停了再赶路。 狗男人都主动亲了, 依旧装模作样,还是不愿意和她睡一起。 虞苋倒也不是很在意。 她手上的冻疮在上好的伤药的治疗下,两三天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见门口被堆了一堆的雪,耐不住南方人看见雪的欢喜, 于是跑到门口堆雪人。 女郎滚了一大一小两个球垒一起,然后捡了树枝当手臂,石头当眼睛和鼻子,反正忙碌下来,成型的雪人非常之丑。 她原本是打算堆两个雪人的,可是见自己的手艺不佳,将雪人弄得太丑了,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站在旁边看着丑雪人唉声叹气。 项羽处理完事务,回到房间,却见房间里空荡荡,就连火盆中的炭火都已经燃烧殆尽。 他站在门口,脑子嗡嗡响。 “小虞。” 项羽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手脚顿时僵硬,浑身血液倒流,心中疼痛难忍。 跑了吗? 再一次将他给抛弃了? 项羽眼睛通红,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暴怒,转身叫来了亲卫。 “王后呢?” “回大王,王后在外面玩雪。” “玩雪?” 他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闻言勉强恢复了冷静,果真看见扫成小山的小雪山后面,有一个人的倒影。 项羽吩咐:“去拿个暖炉来。” 亲卫稽首:“喏。” 虞苋听见项羽的声音,立即伸出一个头,笑意盈盈的朝着他挥手示意:“大王,我在这!” 项羽感觉自己如同惊弓之鸟,受不了女郎带来的半点惊吓。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偏执,走到了虞苋面前,见她手上被冻得通红,压着怒意道:“你还真是不怕冷。” “怕的怕的。”虞苋见对方表情不对劲,赶紧解释,“我就是想堆雪人玩。” 她见对方依旧不悦,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是苍梧人,那边很少下雪的,好不容易见到了雪,一时兴起……” 女郎扯着对方的衣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项羽没有再呵斥她,招手唤来亲卫,接过亲卫弄好的暖炉,又转身将小巧的暖炉递给了她,冷声道:“暖暖手。” 虞苋不敢不从,接过暖炉抱在怀中,没一会儿,冰冷的小手就有了暖意。 她又凑到对方身边,说起自己的打算:“我原本想要堆两个雪人的,一个是大王,一个是我,周围还要有一间院子,再堆些猫猫狗狗,就像是普通的人家一样,会很温馨的。” 项羽背着手,闻言嗤笑道:“这种普通人家的生活,我是永远体验不到了。” 说完他便往回走。 虞苋感觉到对方因为自己玩雪生气了,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 项羽见她的样子,简直要气笑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 算了,女郎本就没什么同理心,她当然不会明白,当年因为许负的一句他们还会重逢之话,于是他压制住自己的暴怒和杀戮,努力当好自己仁爱的君王,就是为了能重新得到她的认可。 西楚王朝建立的第一年。 申秋。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月,终于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河面上,众人还在打捞着什么。 河中向来是窝藏邪气之地,从不缺被沉湖的亡魂,溺水的怨鬼,一整段河流被捞出了无数尸骨。 西楚霸王坐于轿撵之上,目光扫视着一处处骸骨,周围的百姓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大,大王,水底小人们都打捞过十几遍了,尸骸全都在这里了……” “全都在这里了?”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就像是淬了毒,“若是没用了,那就去死。”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百姓们求饶声如此的凄厉,吵得项羽的脑袋疼。 王后啊王后,你自诩对百姓仁爱,可想过自己跑了,此地的百姓会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遭遇灭顶之灾呢?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身影,面上带着淡薄的微笑,却依旧让人心弦震动,想要求她别走。 项羽忍不住自嘲,亏他当初还如此的听她的话,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被背叛的下场。 他本来就是一个残暴的君王,而不是被女人调教出来的虚假的完人。 越是忘不了,心中越是仇恨。 掩藏在骨子里的疯魔,就要克制不住了。 一群蝼蚁而已,杀了又如何。 项羽看着求饶的小人物,脆弱得没有反抗的能力,只会卑躬屈膝的求饶。 耳边传来她冷静的声音:“他们不是蝼蚁,是你的子民,你若怨恨我,又何必牵连无辜。” 念得不厌其烦。 他闭了闭眼睛,挥了挥衣摆:“滚吧。” 也是。 一群蝼蚁而已,杀了有什么用,不过成为史书里的一笔笑谈,堂堂的君王,竟为了一个女人杀人,与烽火戏诸侯又有何不同,不过是给后人对比,两位君王谁更昏庸残暴罢了。 底下的百姓连滚带爬的跑远了,项羽吩咐人将尸骸一把火给烧掉。 等冲天的大火燃尽,他揉了揉太阳穴:“将韩信带上来。” 韩信很快就被带到了他的面前,穿着囚服,身上被用了刑罚,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询问:“大王是准备处决我?” 项羽嗤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韩信闻言,自嘲一笑:“王后让我护卫她的安全,在她离开时,我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王座上的男人,面上多了一丝悲哀。 “可我不服气,我还不想死。”韩信稽首跪拜,“大王,听闻是许相师和你说起王后的异样,因此我想和你打一个赌。” “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打赌。” “我没有资格,可我知道王上放不下。” 项羽沉默。 韩信立即说道:“大王不如请许相师前来算上一卦,倘若算出大王还能与王后相见,大王便饶恕我的死罪,倘若卦象显示大王与王后此生不复相见,大王大可将我斩杀,剁成肉泥,我绝无半点怨言。” 项羽拨弄拇指的扳指,与那个冷情的女人重逢吗? 他只恨不得将她掐死,刨开她的心脏,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指尖却在颤抖。 他垂眸,冷笑:“谁知道是不是你与许负串通好的说辞?” 韩信镇定道:“大王,你心里清楚,我与许相师不熟,没有机会串通说辞。” 项羽沉默了。 他掩藏在滔天怒火底下,还潜藏着一丝重逢的期许。 日光照在华盖伞上,君王的面容藏在阴影之中,他摩擦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缓缓闭上了眼睛。 女人决绝往下跳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心脏抽痛抽痛,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得他快要疯掉了。 项羽骤然睁眼:“好,我就跟你,赌这一场。” 韩信松了一口气。 项羽让人将许负传唤而来。 许负得知王后竟然真的依靠徐福留下来的手札离开了这方天地,心中顿时一惊,作为相师,在数年星象的推演中,她太清楚西楚霸王原本应该是如何的残暴,王后的离开,无人劝阻,将来又有多少人会丧命呢? 得知项羽要她算的内容,她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必须要给对方一个念想,否则天下危矣,百姓危矣。 许负便当着众人的面算了一卦,她原本是想糊弄过去的,看到卦象却“咦”了一声,忍不住道:“卦象显示,王后离得并不远。” 项羽立即起身:“仔细说来。” 许负道:“离上艮下,是为旅卦,离为火,火蔓延在山川之间,可见行事匆匆,而艮为山,山则是静、不动,即便是再急之事,最后归为静,因此可得出王后并未走远的结论。” 他眸光微闪:“她在哪里?” 王座上的男人手已经捏成拳,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抛弃他的女人,狠狠地教训,让她知道背叛的后果。 许负却是尴尬一笑,接着解释道:“若是穿越是真,王后离开的距离,不是空间上的,而是时间上的。” “什么意思?” “王后可能去到了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见项羽的目光逐渐不悦,她求生欲爆表,“总之,在大王活着的时候,一定会与王后重逢的。” 项羽闻言,倒是冷冷一笑,嘲讽道:“她一心想要回家,宁愿抛弃我,抛弃王后之位,她倘若回不去她口中的时代,算不算是背叛者自食后果?” 他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韩信,语气薄凉:“你赌赢了,我放你走。” 韩信跪拜在地:“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项羽摆了摆手,让人全退下去了。 爱与恨,交织,仅在瞬间。 他还是想见她。 …… 短暂的回忆结束,项羽回神,转身询问女郎:“除了要堆猫猫狗狗,还想要堆其他动物吗?” 虞苋原本就跟在对方身后,见他停住了脚步,没刹住脚步撞到了男人宽阔的后背。 “哈?” “兔子要么?” 虞苋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话,是在说堆雪人,眼睛一亮,赶紧点头:“要的要的。” 项羽给她拢了拢衣领,语气淡定道:“你在一旁看着吧。” “哦。” 虞苋有些懵懂。 项羽撩起袖子,给女郎堆雪人。 他的手艺可比虞苋的要好上太多了,她堆的雪人只会叠两个球上去,而项羽却不一样,他能用刀在雪上面雕刻,慢慢成型。 两个小人手拉着手,依靠在一起,在脚下环绕着圆润可爱的猫猫狗狗,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虞苋见项羽将雪人堆好了,她凑近看了看,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大王手竟然如此的灵巧。” 项羽低头,没应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郎眨了眨眼睛,顿时心中起来坏主意,偷偷抓了一把雪,挪步到项羽身边搂着他的腰,软乎乎道:“夫君,你对我真好。” 项羽摸摸她的脑袋。 虞苋趁机将雪塞进对方的领口,雪撒了进去,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僵,低头看她:“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她讨好道:“等雪融化成水,我帮你舔干净。” 项羽:“……” 女郎故意笑嘻嘻道:“你觉得怎么样?” 项羽冷笑:“不怎么样。” 虞苋“哦”了一声,好奇看着对方的腰下,开始说丧气话:“大王,你对我那么好,却不愿和我睡觉,是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憋坏了。” 他懒得搭理。 虞苋却以为是自己说对了,叹了口气,道:“放心,大王,我不会嫌弃你的,即便你不举,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完,她甚觉自己,十分识大体。 主要是他人太好了,又长得太好,让人不忍伤害,即便不睡觉,亲亲嘴巴也是很舒服的。 项羽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了想将人掐死的冲动,低头捏住了女郎的后颈,咬牙切齿道:“你胡说什么!” 虞苋瞥到了一旁的雪人,栩栩如生,是他给她堆好的,她心中欢喜极了,可明明可以对她如此的好,为什么不满足她与他的男欢女爱呢? 她嘟囔道:“我没有胡说。” 项羽察觉自己的呵斥对女郎不起作用,便将她拉进房间里,对着亲卫道:“若无急事,谁也不见。” 亲卫:“喏。” 虞苋见门被关上了,她眨了眨睫毛,激动的询问:“大王,你是准备给我证明,你行了吗?” 项羽冷哼:“这么热情?” 她搂着对方的手臂,抿嘴羞涩一笑:“我是属狗的,是热情小狗。” 记忆中和女郎缠绵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她的确每次都大方的回应,从未忸怩,让人又爱又恨。 项羽捏着她的下巴,掩藏住自己心中残余的恨,问她:“你准备怎么做?” 虞苋一愣,眨巴眼:“你愿意和我睡觉了?” 项羽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女郎手搭在男人的腰带上,又瞥了一眼他,却感觉到他身上,依旧还残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对她太宠溺了,越来越让她感觉,对方只是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女郎想看到项羽对她的其他的情绪,她手指停了下来,闷声闷气道:“不过若是大王不愿意,热情小狗也可以安静的。” 项羽没强求:“休息吧。” 虞苋爬上榻,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询问道:“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可以吧?” 项羽有些犹豫,见她眼神中的期待慢慢变淡,他点头:“可以。”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 项羽躺了下来,女郎赶紧钻进男人怀中,搂住腰,说道:“冷死了冷死了,还是被子里面暖和,睡觉睡觉。” 他没有说话,看着屋顶的瓦片。 虞苋说要睡觉,搂着对方很快就睡着了,周围暖烘烘的,睡得十分的香甜。 正当她准备做美梦之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藤蔓紧紧缠绕,动弹不得,耳边有人呢喃着什么,听得并不真切。 她惊醒。 男人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面上表情不安,脖颈青筋暴起,看上去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难得露出了脆弱的模样。 虞苋攀着他的肩膀:“大王,你怎么了?” 项羽沉浸在梦魇之中。 没错。 他又做噩梦了,经年来重复做的一场噩梦。 一个让人极为不耻的梦。 空荡荡的大殿,君王从王座走下来,跪在女子的画像前,疯魔了似的祈求她的出现…… 荒唐至极。 他是西楚霸王,怎么可能给一个女人下跪,只为了祈求她的垂怜? 第82章 “你太看得起我了。” “别走, 别走。” 项羽的手紧紧地抓着梦中的画像,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却不愿意醒来, 就像曾经很多次一样。 他想质问她为何要抛弃自己,却害怕得到令他恐惧的答案。 本就是自己贪图女郎的美貌, 以权势强留在身边, 对方要走多正常,他能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质问她。 可是好不甘心。 不想放手。 项羽将虞苋搂得很紧, 显示自己的心中极度不安,女郎伸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眼睛亮亮的, 因为紧张,睫毛似蝴蝶扇合,一看就是想干坏事。 她诱哄道:“谁别走?” 项羽的身体一僵了一瞬,手揉着女郎的腰, 下巴抵住她毛绒绒的头顶。 醒了。 虞苋有些心虚, 赶紧往他怀里拱了拱,闭眼假寐。 项羽却戳破她:“想在我睡着的时候套我的话?” 虞苋抿嘴一笑, 手钻进他的衣襟里,被他拿出来了,她便将手老实放好,直接询问:“所以你刚才做梦的时候让谁别走啊?” 项羽垂眸, 不回答:“睡觉。” 她好不容易逮到了对方的破绽, 不可能就让他轻松躲过去的:“快说快说,不说,我睡不着。” 房间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让面前的人显得如此的真实。 项羽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说道:“刨根问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虞苋见他不肯说,便挣开他的怀抱,卷着被子滚去了角落,闷声闷气道:“不说就不说。” 项羽感觉身上一凉,忍不住气笑了:“小气鬼。” 她捂住耳朵:“听不到。” 项羽经过这么一闹,倒是睡不着了,准备起身。 女郎听到动静,瞬间翻身而起,拉住了对方的衣摆:“不准走。” “这么激动?” 她跪坐在床榻上,见项羽站着不动,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脸上眷念的蹭了蹭,再次不安的询问:“你真的一点都不责怪我的离开吗?” 项羽冷笑:“你想我怪你?” 虞苋摇头:“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情绪。” 他说道:“我没有怪你,没有羞辱你,没有惩罚你,你的良心感到不安,开始心虚了?” “没有。”女郎被说中心思,矢口否认,“你乱说。” 空气沉默了一瞬。 虞苋开始胡言乱语:“是不是因为你对我太了解了,所以你故意这样做,想让我心里难受,以此惩罚我?” 项羽:“……” 要被这女人给气死了。 他低头,掐住她腮帮,挑起她的下巴:“我倒是觉得是你在故意激怒我。” 那是没错的。 虞苋继续污蔑他:“哦,我知道了,或许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背叛我的事,因此理亏,即便是我的离开,是背叛是抛弃,你也不好意思生我的气了。” 项羽胸膛起伏得厉害,声音从嗓子眼出来:“还给我泼脏水?” 虞苋摆手:“不敢的不敢的,我现在不是被你一手掌握,生死都在你心念之间,我哪敢给你泼脏水,只是说出自己的顾虑罢了。” 他无语:“我是真想掐死你啊。” 虞苋:“哦,你用力掐。” 终于有点正常人的反应,不容易啊。 女郎直起身子,一副随他怎么着的模样。 房间里,火盆的炭火噼啪响了几声,有些闷。 项羽的手从掐转为捧,另一只手环住虞苋的腰,在黑暗中,眼睛里隐约出现双瞳,看上去很是可怖。 原本残梦还在,他的情绪就已经临近崩溃,此时又被女郎挑起了火气,那些掩藏在心中角落里的怨恨、偏执、痛苦瞬间冲开束缚,占据了他心脏、大脑、躯干、四肢,磅礴的情绪要将他给淹没了。 项羽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离开?” “啊?”虞苋有点懵。 “为什么离开我?” 女郎疑惑:“你之前不是说,不需要我的解释,现在怎么又问?” 说这话时虞苋有点怂怂的,声音很小,她感觉项羽的状态不太对劲。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项羽说:“我真不在乎吗?” 他道:“我说不在乎,你就不能重新跟我解释缘由,你觉得一封信真的能搪塞我,让我甘心不恨你?” 虞苋抓住了重点,瞬间抬头,反问:“你恨我?” 项羽:“我不该恨你吗?” “倒不是。”她试探,“这是你的真心话?” “你觉得我在愚弄你?”项羽冷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女郎仰头看人。 在黑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烧着炭火的火盆,微弱的暖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却仍然难以掩饰浑身的冰寒之气,重瞳里的目光,就如同冬夜般的冷。 他遏制不住心中的暴怒了。 原本虞苋是好奇面具下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心中倒是知道害怕了,赶紧将身子往后挪。 “你怕我。” 虞苋又被他拿捏了,不知是被他掺杂着怨恨的眼神吓的,还是被冷空气冻的。 项羽掐着她瘦削的肩膀,往上一提,迫使女郎往前靠,语气甚是失望:“你激怒我,不就是想要看我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你现在如愿了,你跑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没,没跑啊。” “没跑。”项羽嗤笑一声,“呵。” 虞苋长睫颤抖,抖啊抖,鸦黑色的睫毛,在眼敛落下了阴影。 她漂亮的脸上表现得很紧张,身体缩成一团,亦在发抖,就像是迷路的小羊羔,与邪恶的狼王狭路相逢。 项羽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虞苋:“你,你说。” 说起这个来,她眼睛亮了一下,瞥见对方阴沉的脸,又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项羽倾身而上,见状,女郎只好往后挪,对方在榻上膝行,步步紧逼,直到她退无可退。 “我寻了你整整五年半,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我面前,亦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冷静的道,“在最开始,我是恨你的,恨你的无情,恨你的背叛,发誓找到你,一定要将你抽筋剥皮,饮你的血,食你的肉,如此才能让你与我共生,解心头之恨。” 虞苋:“……” 怎么感觉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想杀自己。 项羽冷峻的面容带上了疯狂,伸手触碰女郎光洁的脸颊,虞苋被吓得不敢动。 救命啊。 老实了,自己真的老实了。 他继续道:“可是我即便有多恼恨你,可是在梦中梦见你之时,我却像个可怜虫一样跪在你的面前,就像现在这样,卑微地祈求你留下来多陪陪我,可你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衬得我的行为是多么的可笑。” 男人跪在虞苋的面前,两手抵住她的肩膀:“我刚才在梦中,求你别走呢,小虞。” 虞苋怔住。 对方语气越是平淡,越是让人心惊。 她哆哆嗦嗦的问:“那你现在还要杀我吗?” 项羽却不答反问:“我为了在你面前伪装,藏住了心中的怨恨,我这几日表现得对你还不够好么,小虞,你为什么要撕碎我作为君王的自尊,让我在你面前发疯,使我变得丑陋,如此,你见了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就有理由再一次离开,将我像草芥一样随手可弃。” 虞苋:“我,我没有。” 项羽眼尾通红,眼神带着浓烈的恨,手抓紧了她的衣摆,目光扫到了女郎白皙的脖颈,忍不住低头,发狂似的往下咬。 尖锐的牙齿触碰到皮肤,感觉到虞苋身体在颤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她最是怕疼了,还是舍不得伤害女郎分毫。 真是可悲。 他闭上眼睛,抽离了身体,站在了床边。 项羽长身玉立,身上穿着玄衣,冷峻的脸上依旧阴沉,却控制住了自己下一步行为,哑声道:“你自己休息吧。” 他转身。 虞苋见他准备离开,明明心中害怕,还是连滚带爬的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别走,我还没让你走。” 她光脚踩在地上,小脸上还残余着惧意,却固执的拦人。 项羽自厌道:“是还看不够我现在这个恶心的模样?” 虞苋说:“不是的。” 她解释道:“你告诉了我,你梦到了什么,可我还欠你个解释,为何离开的解释,得跟你说的。” 项羽垂眸看她:“你倒是还记得我刚才的话。” “记得记得。”虞苋点头,“你是我夫君,我当然会把你说的每句话都要记在心里的。” 惯是会说些好听的话。 项羽颔首:“行,我不走,你说。” 他将人捞起,带到了床上,自己站在床边。 虞苋感觉到脚下原本冰冷的地面,变成了柔软的被褥,顿时一怔,抬头看对方,却见他还是摆着一张臭脸,心中的惧意,却悄然地消散了许多。 气归气,对方竟然还能注意到这等细节,就觉得他一点都不凶了。 项羽见她没在开口,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虞苋坐在床边,说道:“夫君,你也坐着吧。” 项羽双手抱胸:“我站着就好。”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 虞苋便说:“我还从来没有给你好好说过我没遇到你以前的事情呢,我的成长环境,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和我没遇见你以前,我未来要走的路,这些都跟我当时选择离开有关系。” 项羽耳朵动了动。 想听。 第83章 “你信不过我。” 虞苋见项羽没有反应, 于是拉着他的衣摆,小声说道:“快坐下。” 项羽抿嘴,眼神落在女郎身上, 似乎是在考量。 犹豫了瞬间,对方便已软乎乎的抱着他的腰, 眼睛里残余着惊恐的水色, 却还敢大着胆子上来搂人。 项羽捏着她的后颈,将她扒拉到一边, 冷冷道:“说就说,别动手动脚。” 虞苋:“哦, 错了嘛。” 项羽:“……” 他上前跪坐在女郎对面,脸上表情严肃:“说吧。” 虞苋原以为他不感兴趣,心还紧张了一下,现在看见项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心中喜悦, 又悄悄地挪近了些。 “自从你们知道我来自后世之后,我还没有跟你提起过呢。”她叹了一口气, “我来自两千两百年以后,是苍梧人,出生在秦始皇让人修建的灵渠附近。” 项羽知道灵渠,那是当初秦王嬴政为了攻打南越, 而派秦人去修建的。 等一下, 她说她来自两千两百年以后…… 此话让他皱起了眉头。 项羽以为女郎口中的后世,是距离两三百年,最多是距离五六百年, 而两千多年的光阴,那是漫长的时光, 足以让河流改道、山川易位,王朝数次覆灭,是几十代人的更迭。 他疑惑道:“距离这么久,你竟然能知道如今的事情,你是贵族?” 如今只有贵族才能有机会翻阅史书。 “我并不是贵族。”虞苋解释道,“在我出生的那个时代,已经普及全民教育了,基本上年轻人都识字,而想要知道历史,可以购买典籍自己研究,于是了解你们这样历史留名的人并不困难。” 项羽:“全民教育?” “是的,全民教育,还是免费的。”虞苋颔首,颇为自豪,“我生出的那个年代,是百姓当家做主,没有奴隶,而且生活水平很好的,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属于‘前无古人’的年代。” 全民免费教育,人人吃饱穿暖,还没有奴隶,简直是匪夷所思。 作为君王,统御江山社稷,项羽非常清楚,上述只做到其中一样,便已经神迹,更何况并列在一起,需要庞大的财政开支,若是都能实现,那样的国家一定非常的富强。 项羽垂眸:“其他暂且不说,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许是你所处的位置,看不见真正的穷人。” “我才没有胡说,我出生的时代,是分田到户的,人人家里都有田地。”她叉腰,“即便是最穷困的地方,只要有手有脚,在地里种田,每年都有钱补贴的。” “是吗?” 她狠狠点头:“是的!” 项羽说:“看来你出生在一个盛世。” 作为君王,他有点不想信她的话,那样会显出自己的无能。 “你说得没错,而且。”她话一转,“我提及的这些,仅仅是我生活的时代背景中的,其中一面。” 项羽目光移向她:“继续说。” 毕竟是两千多年以后了,从商到周的千年时间,也发生过很多制度上的变动,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虞苋说了不对他隐瞒,倒是说到做到,一点都不藏私:“那我再说说交通上的,在后世,运输依旧沿用了水运和陆运,不过多出了一个空运,至于空运,顾名思义就是从天上走,在后世,人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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