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虞苋瞎猜测,目光往下扫。 “……” 项羽被这话气得一脸铁青,声音咬牙切齿道:“我到底行不行,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她尴尬一笑:“错了错了,我胡说的。” 项羽拿眼神睨她,似乎还在等她的答复。 虞苋仰头看着对方冷硬俊朗的下巴,心中拧巴了一会儿,忍不住跟项羽谈条件:“项将军,倘若我答应做你的小妾,哪一天你有别的女人了,你得放我走。” 他眼神微眯,没好气道:“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谁有求于人。” 虞苋:“是你馋我身子。” 项羽:“……” 他看着女郎微红的漂亮小脸,眼神倔强,心中忍不住柔软了几分,脸上却勉强道:“要求不算过分,答应你了。” 虞苋说:“那我也答应你了。” 项羽颔首:“江上风大,先回房吧。” 要是回房,就会被…… 她闻言心慌意乱,腿脚不愿动弹,却对方已经转身朝房间走去。 风在鬼哭狼嚎的呼啸,船上的灯笼被吹得乱晃,倒是显得十分的渗人。 呜呜呜…… 她害怕。 虞苋赶紧小跑的追上了项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夜风很大,门打开的瞬间,吹灭了烛台上的烛火,周围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赶紧将门给关上,将风挡在了门外。 此时周围很黑很黑,很安静,幻视自己还在冰冷的江水中,她心一紧。 “哒哒。” 火石点燃了蜡烛,房间里恢复了光亮,虞苋瞬间回神,便见到项羽已经走到案几前。 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脸这么白,害怕什么?” 虞苋下意识回道:“害怕你等一下会让我在床上受不了。” 项羽:“……” 第3章 “还不从我身上下来。” 虞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股臊意爬上了脸颊,她“咳咳”两声:“我胡说的。” 项羽脸色青黑:“你对男女之事上很懂啊。” 房间里的气压凝固,虞苋顿时警铃大作,立即解释道:“我又没试过,我怎么会懂。” 她强调:“我不懂。” 烛光昏黄,衬得女郎的脸颊愈加红润,她牙齿轻咬着嘴唇,双瞳剪水,身上肥大的曲裾挂在瘦削的肩膀上,显得身子极为的单薄。 柔弱美丽,楚楚可怜。 孱弱神似菟丝花。 项羽敛住神色,轻嗤一声,单臂揽住她的细腰,将人凌空抱起带到了床榻之上。 虞苋眼神慌乱,微微仰头轻呼:“将军将军,是不是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项羽搂着她的腰,伸手揉了揉,面色不虞:“怎么这么瘦?” 他感觉在抱一团柳絮,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跑。 虞苋博取同情,声音软乎道:“我吃的少,好养活,就瘦了。” 轻柔的声音如同毛刺刮心,一下就挠进了男人心里。 而此时,项羽眼神盯着虞苋微微张合的嘴唇,眼神愈加幽深危险。 虞苋被看得心尖在发颤,感觉到气氛过于诡异,似乎下一刻孤男寡女就会在房间里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神色变得紧张兮兮的。 项羽嘴唇微勾:“你在紧张什么?” 虞苋嘴硬:“没紧张啊。” 呵呵,还能紧张什么。 怕挨草呗。 “不过,”鼻间全是对方的味道,她浑身开始燥热,脸颊也爬上一抹潮红,哆嗦的找了个烂借口,“项将军,我来癸水了,今晚怕是不成。” 项羽冷笑:“你看我信吗?” 她赶紧道:“可以信的。” 虞苋脸上表情尴尬,长而卷翘的睫毛抖啊抖,睫毛在脸上落下了阴影,整个人看上去要多心虚就有多心虚。 项羽轻哼:“你若是不愿意,现下还可以反悔。” 见虞苋抿嘴思考,项羽心下又有点不爽。 还真想反悔不成? 他凑近:“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不要做出让自己错误的选择。” 这到底是提醒她,还是在警告她啊? 虞苋:“……” 她尴尬一笑,表明态度:“能跟着将军是妾身的福气,妾身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反悔呢?” 虞苋的眼睛眯成月牙,双腿分开坐在他腿上,然后直起小身板,仰头讨好的看他。 然而即便她很努力的想要与对方平视,虞苋的头顶依旧才到项羽的下巴。 郁闷。 见状,虞苋只好退而求其次,低头将脸贴在男人的胸膛蹭了蹭,语气软甜地撒娇:“事情太过突然来,妾身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能不能缓一缓再同房。” 项羽低头瞥了她一眼,她身上的馨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间,漂亮的脸蛋红润润的,眼睛也很是水灵,正装得乖巧的看着他,软得不行。 他的臂膀忍不住收紧,不自觉地将女人往怀里揉,思考要不要放过她。 虞苋:“ 将军?” 对方的臂膀很硬很烫,她整个人都被挤压在他的胸膛上,两人贴得很紧很亲密,甚至都能听到男人的心跳声,整个人都被对方荷尔蒙牢牢锁定。 她仰头看着项羽,正看见他滚动的喉结。 口干舌燥。 想喝水。 项羽却将她给松开了,声音嘶哑:“既然还没做好准备,你今晚就睡地上吧。” “可是地上潮。” 项羽:“怎么,要么你睡床榻,我去睡地上?” 虞苋:“……也不是不行。” 见项羽眼神一冷,她赶紧识趣改口:“我睡地上。” 嗯……算了……地上就地上吧,总比直接挨草强。 项羽语气一冷:“那还不从我身上下来。” 呃…… 她脸蛋微烫,默默爬下去,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你把我搂上来的,又不是我主动扒拉上来的。” 项羽:“……” 这女人看上去像是快要炸毛的狸奴,长得漂亮软乎,又生了一双漂亮勾人的双眼,就是脾气太大了,手下的爪牙蠢蠢欲动,仿佛随时准备挠人。 他微笑:“你说什么?” 虞苋清了清嗓子:“我没说什么啊。” 她又“呵呵”尴尬一笑,好声好气地询问:“不过夜间太冷,有没有被子垫一垫?” 项羽道:“柜子里有被褥,你自己去拿吧。” 虞苋闻言,目光在房间中扫视一圈,看见了一旁的柜子便转身走过去,准备要打开柜子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对方,见他神色淡淡的,许是柜中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这才安心的柜子打开,将里面的被褥拿出来在地上铺好。 项羽阴阳怪气:“你这时候倒是乖觉了。” 虞苋跪坐在被褥上,朝着他讨好一笑:“我听话,很乖的。” 若非此时身不由己,她绝对说不出自己听话乖巧的话来。 她狠狠唾弃自己。 真是丢了穿越者的脸。 项羽道:“行,睡吧。” 虞苋赶紧躺下盖上被子,装摸做样的闭上了眼睛,贯彻落实了自己很听话这个说法。 项羽:“……” 无人说话,房间很安静。 虞苋偷偷装睡了很久,感觉不到对方带来的压迫感,这才睁开眼睛,默默转身平躺着。 她转头偷瞄了一眼项羽。 怎么就从现代穿越到了秦朝,还变成了西楚霸王项羽的侍妾了呢? 人生真是无常。 既然项羽目前还没有妻妾,还不如暂时放弃抵抗,跟在他身边躺平当个咸鱼呗。 至于未来。 这可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便很不想承认,这个世道的女子的确大多都只能依附男人而活,现如今她又没有了家人托底,还能谈及有什么未来? 虞苋将被子蒙头。 啧,难搞。 “还不睡?再想什么呢?” 项羽突然开口,将虞苋给吓了一跳。 她转身面对对方,语气有些好奇地问:“对了,我一件事我很好奇,将军为何这般信任我?” 项羽反问:“从何谈起?” 虞苋解释道:“刚才你询问我,你们抓到的人到底是不是屠戮一船之人的凶手,我回答是,你都没让他狡辩就让人带着他下去审问了,未免对我太过信任了,万一我认错了人,岂不是连累将军误会了好人。” “你别想多,不管他是不是细作,都会进牢房走一遭。”项羽语气冷淡,“我可不会放过一丝线索。” “哦~” 虞苋抿嘴,询问道:“可万一他真的是无辜的,那不就是误伤了好人?” 项羽嗤笑:“那他是吗?” 她摇头:“不是。” 虞苋低声道:“我是亲眼见到了那人是个杀人刽子手,可你们没有看见,若仅凭人证证词就对犯人用刑,这世上将会多出多少的冤假错案。” 项羽:“你是怕祸临己身吧。” 见心思被拆穿,她点点头:“就是觉得流程不对。” 况且上位者为所欲为,遭殃的是下位者。 作为一个下位者,她害怕多正常。 项羽颔首:“虞苋,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是乱世,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 这是在内涵她蠢? 虞苋语气含糊:“我只是一时间还不太能适应这里的行事手段。” 项羽道:“那你得尽快适应了,乱世向来是弱肉强食,而所谓的规则流程,只是强者给弱者制定的。” 有道理。 “对了,”他疑惑道,“你的家人也在船上遇难,按理说他们是你的仇人,可你对于仇人的反应未免太过理智了。” “呃……”她再次将被子蒙头,略过了这个话题,“我困了,先睡了。” 项羽:“……” 心虚什么? 之后谁都没在说话,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冷。 怎么黑乎乎的。 尸体漂到了她的身边,残肢被浸泡在血水中。 嘶—— 怎么又回来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人救了的,难不成是她身体失温出现的幻觉。 不行,得赶紧游快点,千万别被那伙凶徒发现,会被杀死的。 可是手脚怎么动不了? 要命了。 项羽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的女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此时虞苋的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鬓角被汗水打湿,漂亮的小脸没有任何的颜色。 看来又梦魇了。 他长腿跨下床榻,蹲下,伸手放在她额头。 没发热。 还好。 项羽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虞苋猛地抓住他的手,就像是濒死之人抓到了水中浮木,双手双脚死死将他缠紧。 项羽:“……”又来。 他拍拍她的脸:“醒醒。” 没动静。 见状,项羽皱眉。 夜间气候带着凉意,他盯着眼前之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将人捞起抱到了床上。 虞苋一到床上便将人松开,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呼吸绵长。 装睡? 看来刚才是醒了。 项羽嘴角微勾,倒是没有戳穿她,好心的给她放下了床幔,这才走了出去。 这时候下属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将军,他已经交代了,的确是赵高派来的细作,细作的名单已交代。” 他接着烛光瞥了一眼:“按名单抓人,记住,生死不论。” “喏。” 立夏刚过。 项羽站在甲板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夜空出现海东青盘旋,随即俯冲而下,送来了范增密信。 “计划泄密,尽快寻到楚怀王之后,防止发生变故。” 第4章 “犯不着骗你。” 虞苋已经完全睡不着了,听见项羽离开的脚步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烛台上的烛火已经熄灭,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不至于让人什么也看不见。 她呼出一口气。 还好只是一个梦。 虞苋感觉自己都要得心里创伤了,不然怎么老是会梦见那样惨烈的场景? 她翻了个身。 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害怕被凶徒的同伙报仇。 而接下来项羽没再回房,虞苋也没有睡着,在回忆着《史记》中对于项羽的记载。 翌日,她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了项羽面前,看着他一脸的唏嘘,摇头晃脑。 项羽:“……” 他道:“你又发热了?” 虞苋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了一下,随后眼睛弯成了月牙:“没发热。” 项羽直接问她:“那你看着我唏嘘什么?” 虞苋“呵呵”一笑,张嘴就来:“我在自哀自怨呢。” 昨晚她专门回忆起这一段历史,想到了历史上关于项羽的一生。 从斩杀会稽郡郡守殷通的历史首秀,到巨鹿之战的大放异彩,以及在鸿门宴上轻敌放过了刘邦,最后楚汉争霸的四面楚歌……关于对方的一生跃然眼前。 若是他在鸿门宴杀了刘邦,若是没有项伯这个二五仔告密,若是重用了韩信没有让他出走,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当然历史可没有那么多的“若是”,不然也不会逼得对方乌江自刎。 唏嘘啊。 项羽看着眼前的女郎的眼神暗戳戳往他身上扫,自以为很隐秘,实际上对于一个常年习武时刻保持戒备之人而言,算的上是光明正大的用眼神蛐蛐他。 他瞥了一眼她:“别撒谎。” 虞苋见被戳破,不敢再狡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船已经离开了渡口在江面航行,外面的风越加的大,上午的日头也很大,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有点刺眼睛。 虞苋默默站到了项羽的身边,仰头看他着他的侧脸,询问道:“项将军,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他道:“丹阳。” 她忍不住道:“那些凶徒怎么办?” 昨晚梦魇惊醒之后,她便听到项羽和人谈话,凶徒已经提供了同伙的名单,现在就这么走了,那些坏人就不抓了吗? 项羽低头,看见了虞苋眼中的不解,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故意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事有轻重缓急,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办,自然是办更为重要的事情。” 虞苋:“可是……” 他道:“害怕被报复?” 虞苋没反驳,咬唇道:“听说这些细作传递消息的方式可多了,万一他们得知了我是告密者,会想要我死的吧。” 项羽上下打量她,略微嫌弃道:“怕成这样?” 她老实点头:“对,我就是个小老百姓,我当然怕。” 项羽“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不信我能护得住你?” 虞苋闻言,手扶着船上的护栏,小声嘟囔道:“项将军即便你很厉害,可你也没有三头六臂,总有不在我身边的时候,而人最为狡猾不要脸,想要杀我报复总能找到机会的。” “你想得还挺多。”他道,“若是事事都要我亲历亲为,我还养着这些下属做什么。” 项羽语气嫌弃:“这件事我已经交代人下去办了。” 虞苋:“好吧。” 是她视野窄了。 略过这个话题,虞苋扭头询问道:“对了将军,我们去丹阳做什么?” 他眼神一冷:“劝你不该问的别问。” “好的。” 虞苋赶紧闭嘴,装成老实人。 她憋了一会儿,又挪步靠近项羽,歪头看着他:“将军,我能不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项羽:“……说。” 虞苋道:“现在是哪一年?” 他眼神审视的看着她:“你怎么连这是哪一年都不知道。” 她没有找理由,理直气壮道:“就是不知道啊。” 虞苋知道项羽是误会了她的家人也在那艘船上遇难了,便低头故意哽咽道:“家人的忌日还是要记住的。”知道这是哪一年,才能知道现在的历史节点。 项羽闻言道:“如今是胡亥上位第二年,而今日是四月十七。” 原来她穿来的那天是四月十五,这一年是秦二世二年。 得知现在是哪一年之后,虞苋脑中立即定位到这两年发生的历史大事件上。 在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起义,陈胜自称楚王,各地纷纷响应。 九月,刘邦起兵于丰县。 同月,项羽斩杀会稽郡守殷通,与其叔父武信君项梁起兵于吴县。 秦二世二年十二月,陈胜被秦国大将章邯打败,就此失踪,于是楚地一部分起义军推选景驹为新楚王,身处会稽郡的武信君项梁不认可景驹,双方内斗。 四月,项梁斩杀了新楚王景驹,楚地的起义军群龙无首。 而如今已经是四月十七,历史正进展到项梁斩杀了景驹。 在下个月,项梁会邀请楚地反秦起义军于薛县召开会盟,商议新王之事。 六月,范增献策项梁,让楚怀王后代熊心作为新的楚王,以安定各地起义军的心,得到了项梁和各地起义军的认可…… 若是跟着项羽去了薛县,说不定就能见证了历史了呢。 不过听说这熊心在范增向武信君项梁推举他为新的楚王之时,已经落魄到成为了一个放羊娃了,后来又被项羽推举为义帝,可见命运真是太奇妙了。 虞苋想着这件事情,又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 项羽以为她心中不安,不由清了清嗓子,与她解释道:“对了,我也不想当你口中趁人之危的小人,如今你刚失去了亲人,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抬头:“真的假的。” 项羽颔首:“我犯不着骗你。” 虞苋凑上来,扯扯他的衣摆,软乎乎道:“你人真好。” 项羽见她眉眼带笑,心中又有些不爽了,抿嘴面色不悦。 他似乎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太过于容忍和关注了。 然而到了晚上,项羽心中被挑起的不爽便消散,转而变成了对她咬牙切齿。 古代的交通不便,走水路会比陆路快一些,但也比不上现代科技的速度,需要在船上待上几日才能到丹阳。 亥时。 虞苋突然从床榻上惊醒,冷汗淋淋,看着陌生的房间,心脏空荡荡的。 缓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由于项羽暂时没有睡她的兴趣,今日已经让人收拾了隔壁的客房给她休息,因此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烛台的蜡烛已经燃尽,四周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完了。 此时她身边没人又做了噩梦,突然感觉房间四处都有眼睛盯她。 她赶紧将被子蒙头,浑身缩成一团,可没一会儿虞苋就感觉到喘不过气,伸头透出被子呼吸新鲜空气,如此反复两三次,背后的寒凉始终挥之不去,感觉整个人被冷汗浸湿了。 虞苋立即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抱起被子赤脚跑到了项羽房间门口,用肩膀“砰砰砰”砸门。 云层遮挡了月亮,外面更黑,夜风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腿脚都软了。 好一会儿,门被打开。 虞苋头都没抬,往房间里面挤,然后被对方的手抵住脑门,拦住了去路。 项羽无语:“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她还是不敢看对方的脸色,毕竟谁大半夜被吵醒都不会高兴的,只敢伸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低着头小声撒娇道:“将军,我一个人害怕,能不能让我和你待在一个房间,我睡地上就好,保证不会再吵到你的。” 项羽皱眉:“梦魇了?” 虞苋闻言有些尴尬,脚掌在地板上划拉两下,小声的“嗯”了一声,有点害臊。 他提醒道:“你最好想清楚,我虽答应你暂时不碰你,但我毕竟也是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妙龄女子可不一定能忍得住。” 闻言,虞苋犹豫。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不敢再走回头路。 虞苋眨了眨眼睛,睫毛跟着颤啊颤,思考了一瞬间,便点头道:“将军不是那种人。” 项羽反问:“我说我是呢?” 她不要脸地开口:“那我本来就是将军的侍妾啊。” 呜呜呜。 虞苋简直欲哭无泪,她现在是真的有心理阴影了,完全不敢一个人睡。 项羽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上下打量着她惨白惨白的小,看上去还真是吓得不轻。 “进来吧。” 他松开手,让出一个身位。 虞苋赶紧抱着被子进去,乖巧地将被褥铺好在地上,然后仰着脑袋羞涩一笑。 “项将军,你人真好。” “赶紧睡。” “好的。” 睡不睡得着另说,可虞苋却感觉如影随形的冷寒,却已然消失无踪。 她闭眼假寐,半夜,却又爬起来,端坐在榻前,微眯着眼睛,打量项羽。 莫非是那晚自己惊惧太甚,情绪激化,又正巧为他所救,对他生出了雏鸟情结? 如今是秦二世二年,也是公元前208年,项羽二十四岁,而他死于三十一岁,从登上历史舞台,再到惨烈退场,也就七年多的时光,却活得轰轰烈烈。 那就是说跟着他,至少还能活七年。 啧啧。 既然身边有他才不会害怕,不如…… 现在就睡了他。 早晚的事。 虞苋本就是个急性子,心下这样想,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第5章 “项氏世代为楚将。” 虞苋想要做恶的小手被人抓住了,她抬头便对上了项羽的冰冷的眼神。 她心尖微颤,尴尬一笑:“项将军没睡啊?” 项羽无语:“要是有人近身我都发现不了,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他道:“大晚上不睡觉,又想整出什么幺蛾子?” 虞苋看着他的冷脸,刚刚上头的心思顿时浇灭了,清了清嗓子道:“刚刚睡着,做噩梦了。” “撒谎。” 项羽凑近,眼神幽深,警告道:“即便你提供了细作画像,你也只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行事不要过于放肆。” 虞苋:“我现在是将军的侍妾,是将军的人,不是来历不明的人了。” 项羽松开手:“牙尖嘴利。” 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得并不真切,周身给人的感觉很冷,对她接二连三的行为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更怂了。 虞苋像液体一样默默地滑落,捞起地上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头上,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假寐。 项羽:“……” 出息。 一夜无梦。 船到了丹阳之后,项羽让一部分人留守在船上,虞苋没见过秦朝的城池,便求着让他带她一起进城。 入夏之后,雨水渐多。 项羽问她:“你会骑马?” 虞苋:“不会。” 她笑眯眯道:“你带我就好了呀。” 项羽低头看她,却见她眼中含住期待,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便道:“可以带你进城,不过你不能乱跑,得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别多问。” 虞苋乖巧的点头:“项将军,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很乖的。” 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水泥沥青,城外的路全是黄泥巴,马蹄踩上去,溅起了水塘中的水。 项羽没打算暴露身份,带着虞苋等人扮成了客商进了城。 入城之后,泥路便成了青石板路,沿着青石板路往下走,是两排低矮落错的民房。 城中门户紧闭,甚少有人走动,偶尔路过之人,身上都是配有械具。 虞苋坐在马上,神色恹恹地,脸上很是憔悴。 完了。 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是真的穿越。 认命吧。 此时天上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前方有一个客店,项羽带着众人进去躲雨。 项羽率先下马,虞苋见状,赶紧说:“项将军,你能不能扶我一把,这马没有马鞍和马镫,又长得太高了,我不敢自己下,怕被摔着。” 项羽疑惑:“马鞍和马镫是什么?” 虞苋也被问得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项羽,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后一问。 对哦。 这时候还没有马鞍、马镫和马蹄铁呢。 她突然灿烂一笑。 身为后世之人,果然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看世界,即便是她这样的普通人,也是能有些用处的。 项羽见她笑眯了眼,皱眉道:“你又在笑什么?” 虞苋摇头:“没什么。” 对方没在多问,众人下马之后,便进了客店之中。 店中有不少的游侠和剑士,大多数人身上都有一种亡命之徒的气质,看上去十分的不好惹。 虞苋扫视了一圈,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扫在她的身上,便立即低下了脑袋。 如今看外面这个情形,她赖上项羽的思路是对的。 项羽见她缩成一团,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大手领着她的衣领,将她带到了身后,目光冷厉的扫了一眼四周。 他穿着不凡,又带着亲卫,身上佩剑,且剑柄和剑鞘都有宝石点缀,一看便知出身显贵,不好招惹得罪,众人便都将打量虞苋的目光移开了。 不过城中来了一队富商,富商里面还带着一个美人的消息,倒是从客栈里传了出去。 此时,项羽给了她倒上一杯热茶,颔首道:“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虞苋扭头,看见他带来的人有一半已经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到她答应项羽不去打探他们来丹阳做什么,便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下去了。 她嘬了一口热茶,便听到游侠们在讨论项梁斩杀景驹之事。 “武信君乃是出生项氏,世代为楚将,到底是不愿奉他人为主。” “难不成他想要自己当楚王不成?” “项梁不服景驹为楚王,可他当楚王,其他诸侯们安能对他服气?反正便我是不服气的……” “……” 项羽闻言脸色青黑,伸手握上了腰间的长剑。 虞苋睁大了眼睛,赶紧放下杯子,伸出手按上了项羽的手:“你要干什么?” 项羽皱眉:“他竟敢议论叔父,简直是不知死活。” 她道:“可是你身上不是还有要事吗?” 项羽低头看她:“放心,我死不了。” 他冷笑一声:“而且,你是我的女人,他们竟敢以下流的眼神看你,我上前决斗合情合理。” 虞苋脑子嗡嗡叫,见他起身,她赶紧抱住了对方的臂膀,气道:“你坐下。” 项羽回头看她。 女郎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怒火,看见他回头,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垂着脑袋,低声道:“雨停了,我想逛逛集市,一个人不敢去,你能不能陪陪我。” 他见微风拂面将她脸颊的碎发吹乱,话落之后似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眼神之中的恼怒又变成了怯怯地恳求,身上的馨香丝丝缕缕钻入鼻间。 变脸还挺快。 项羽道:“娇气。” 外面的雨确实已经停了,项羽心中的怒气随着虞苋的打岔渐渐散去。 石板长了青苔,雨水过后,石板湿润,走在上面还有些滑。 屋檐在滴水,虞苋站在店门口,伸手接住滴落的水,感觉雨水冰冷,又默默地擦拭掉。 到了市集,这里倒是和民房那边很不一样,里面很是热闹,有贩卖牛羊马的,也有买卖各种粮食的,吃的玩的都有,看上去倒是有些人气了。 除此之外,虞苋还看见有一群人被麻绳绑在一块,身上几乎衣不蔽体,眼神或麻木或凶狠或讨好,正被市集上的人挑选。 “这些人是奴隶。”项羽淡淡道,“跟紧我,若是走丢了,我可不会费心寻你。” 虞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见到一个少年奴隶凶恶的瞪她,她心下一惊,赶紧低头。 再鼓起勇气抬头时,少年无声的嘲笑她,似乎被她害怕的反应愉悦了。 等她回神,周围没人。 项羽不见了踪影。 虞苋左看右看都不见他人。 虞苋此刻的慌张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感觉头脑眩晕,耳朵里出现尖锐的长鸣。 周围的行人来往,却都不是他。 他是不是嫌她没用,不要她了,故意将她丢下的。 想到了刚才那个少年的眼神,若是没有人庇护,她是不是也会变成被人待价而沽的奴隶? 她忍不住往前去追。 或许他就在前面。 “小女郎,你一个人?” 沙哑的声音传来,虞苋慌乱扭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羊圈旁,下巴留着山羊胡子,长得倒是慈眉善目的。 “不用看了,是我在唤你。” 虞苋现在可不信混乱世道真有善良的人,她的神色格外警惕:“你唤我做什么?” “你在寻人吧?”他招了招手,“我知道他们在哪,我可以带你去找人。” 果然是坏人。 定然是想要骗她去偏僻的地方套麻袋。 她可不蠢。 这种老套的骗术骗不了她。 虞苋强装镇定道:“我没在寻人,就是一个人转转。” 她害怕对方有同伙,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她动手,说完便要走。 老头没拦。 市集上的摊位上有卖傩戏面具,面具都可怖得紧,大红大黑,就像是梦魇中的凶神恶鬼。 虞苋摸了摸自己的脸,忍不住到了摊位前看了看,又摸了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走到了路边蹲下,捡起一根枯木在地上划拉。 她心中酸涩,咬着嘴唇,左顾右看,就是没有熟悉的身影。 便又低下了头。 眼眶中蓄满了眼泪,却还强忍着不愿落下来。 即便没有他项羽,难不成自己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正在虞苋想要离开市集之时,面前出现了一双穿着草鞋的脚。 是刚刚的那干瘪老头。 他凑近道:“小娘子,怎么着,还寻不到人?” 虞苋起身后退一步:“这不管你的事。” “羽?”老头低头看见了地上的字,口中将字念叨着了出来,随即直起身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你的这字是秦隶,你是秦国之人?” 虞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无意间,竟然在地上写下“项羽”二字,“项”字在她后退时踩了个脚印已经看不出来。 秦隶最开始是隶人身边流传,文字传到秦皇嬴政面前,嬴政见隶书的笔画比小篆的笔画简洁,于是传令推广至天下。 而隶书中的“羽”与现代的简体字无甚差别。 她心下微惊。 如今在楚地,楚人相当仇恨秦人,若是被误认为秦人,她其岂不是要完蛋? 虞苋清了清嗓子,假装一脸疑惑:“你既然识得秦隶,大抵应该清楚,这些文字早已在民间流行,不过是被秦人整理使用罢了。况且秦隶早以推行至各地,我认识又有什么奇怪的,何至于以此断定我为秦人。” “这倒是。”老头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子,“没想到你一个妇道人家,对秦国之事倒是了解得不少。” 虞苋不欲多言:“你关心我是哪里人作甚?我来自哪里跟你可没关系。” 说完就要走。 她在这个时代无亲无故,原本以为能够赖上项羽,没想到出来一圈,竟是被抛弃了。 不过也是。 项羽早就跟她说过了,他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当时说好了给他当侍妾,也没做到一个侍妾应做的本分,还跟他犟嘴,所以他不要她了也很正常。 早知道刚刚提及马鞍马镫之时,她就应该说清楚这两样的用途,如此也能证明自己是有点用处的。 长睫无意间抖了抖,眼眶的眼泪瞬间滚落,滴在了青石板上,又融入了湿润的石板上消失不见。 她强装镇定,假装自己没哭。 老头好声解释道:“我原是想提醒你,你要找的人就在对面,没想到你一个小女郎防备心还挺重。” 第6章 “堪为国色。” 虞苋闻言立即抬头,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去。 在市集的槐树下,身姿挺拔的青年手上拿着一包树叶包裹的炒栗子,正大步朝着她走来。 咦咦咦? 虞苋赶紧抹掉了脸颊的眼泪,急冲冲的跑到了项羽面前,又赶紧刹住了脚步。 她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眼泪,眼眶里红通通的,里面委屈害怕的情绪还没有消散。 “将……”想到项羽是扮成客商进城的,虞苋赶紧住嘴,伸手怯生生地抓住了对方的衣摆,“别丢下我。” 项羽将栗子递给她:“先垫垫肚子。” 她适时的感觉到肚子饿了,忍不住接过栗子,仰头去看对方表情。 项羽的面容依旧冷硬,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她因为惶恐被丢下而做出的丢脸的举动。 她捏紧被叶子包裹的栗子,感觉到手上的温度,吸了吸鼻子,心中那股惶恐不安的情绪依旧如影随形。 项羽伸出手,用指腹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淡笑:“脾气不小,胆子却不大。” 虞苋:“……” 他道:“等下跟我去个地方。” 虞苋声音还有些哑:“要去哪?” 他走到了旁边卖面具的摊位,颔首道:“要两副素白面具。” 摊主原也带着面具,闻言上下打量二人两眼,将两副面具递上来:“诚惠,半两。” 虞苋还在琢磨着半两是多少钱,项羽便已经干脆的付了款。 秦国统一六国之后,车同轨书同文,并且统一了货币,如今的人用的铜钱是方口圆币,珠钱的形制便延续了两千多年。 她瞥了一眼,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货币的购买力,随即有些苦恼,如今可真成了睁眼瞎了。 等虞苋回神,记起了刚才的老头,正想要跟项羽提起他,环视一周却没有再发现那老头的身影,不由小声道:“将军,你看见刚才和我待在一处的老头了吗?” 项羽道:“那个卖羊翁?” 她点点头:“刚才我误会他是坏人,想要给他赔罪的,只是他的羊还在,人却不见了。” 项羽声音冷淡:“许是他不想和我打交道,先行离开了。” 他将其中一个面具递给虞苋,道:“戴上吧。” 虞苋将面具接过,拿在手里看了一眼,面具是白色的,唯有嘴巴上涂了朱红色,看上去渗人得紧。 这么丑? 项羽已经将面具戴上了,见虞苋还在犹豫,伸手拿过面具,低头给她将面具带在头上。 他本就长得高大,离得近些,能挡住她所有的视线,眼中便只剩下对方一人的身影。 又闻到了淡淡的龙涎香,让虞苋昏沉的脑袋越加的昏沉。 项羽抬头对摊主道:“麻烦带路。” 虞苋正疑惑,手被对方温暖炙热的大手握住,拉着她跟在摊主后面。 两人走了没多久,到了一个矮小的茅屋前,屋前有两个壮汉守着,见到是摊主带来的人,让开了身位:“二位请进。” 虞苋忍不住道:“你不会拉我去卖了换钱吧?” 她浑身戒备。 项羽闻言,睨了她一眼:“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娇体弱,不事生产,谁愿意将你买回去。”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茅草屋,里面是一个窄小的通道。 虞苋最近鼻子跟狗鼻子一样灵,特别是对于血腥味的灵敏度,她刚跟着项羽往里面走了几步,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周围阴凉凉的。 这样她想起了以前去过的屠宰场,里面也是这般浓郁的血腥味,周围冰冷异常。 她忍不住抓紧了项羽的手。 项羽回头:“别怕。” 走出黝黑的通道之后,发现原来这里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周围点了亮堂堂的火把,一边是斗兽场,两只棕熊在场内搏斗;一旁是赌场,正在开大小。 里面的人全部都带着面具,周围嘈杂,乌烟瘴气的,恍惚间好像进入鬼蜮之中。 这里是丹阳城中的地下赌场。 赌徒真是在哪个时代都有。 虞苋忍不住道:“郎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项羽淡淡道:“这里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方便打探消息。” 原来如此。 作为贵族将领的项氏公子,都出没在这里,确实称得上是鱼龙混杂。 她腹诽。 虞苋倒是好奇他要打探什么消息,却有碍于项羽还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只能跟在项羽的身后。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手紧张得出了汗,感觉掌心黏腻得很,想要挣脱对方拿手帕擦手,又怕待会项羽便不牵她,会像刚才在市集上那样和对方走散了。 可不敢再走散。 特别是这种地方,跑都跑不掉。 就在她想着事情的时候,项羽已经带着她找到了一个壮汉,他与那人低语两句,又将一袋钱递给了他。 壮汉收起钱袋子,眼神审视的看了他们两眼,便将他们二人带入了一个只亮了一盏油灯的房间。 “老四,有人找。” “谁找我?” 昏暗的房间里,头发花白的老头躺在杂乱的榻上,脸上亦是带着面具,半眯着三角眼打量着来人。 项羽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开门见山道:“我想寻找玉佩的主人,请君开个价。” 老头看到玉佩,眼神一缩,连忙爬起来,凑近观看,欲言又止:“你手里怎么有此人的玉佩?” 虞苋还跟在项羽的身后,目光落在了透雕龙纹玉佩上。 项羽已经将玉佩重新收好,冷声道:“你只管回答我,可知道此人的下落即可。” 老头低头思索,又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精光微闪:“你是楚国人?” 项羽颔首。 他道:“三日后,你再来,此人的消息,我定奉上。” 老头到项羽身边,对着他比划了一下:“我要这个数。” 项羽:“可。” 老头的目光扫到了虞苋身上,见她面具下的眼睛圆溜溜地在转,看上去机灵得紧,不由询问道:“小女郎看上去非楚人,你从何而来?” 从两千两百多年的后世穿越而来。 虞苋微笑:“不告诉你。” 她又道:“我倒是觉得你的声音,倒是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见过呢。” 老头噎住,声音略紧:“你听错了。” 她没在搭理对方,小手捂着胸口,仰头看项羽:“郎君,我胸口闷,可以走了吗?” 项羽握紧她的手,看着老头道:“我们就先告辞了。” 老头赶紧提醒道:“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记住了。” 走出房间之后,斗兽场上的棕熊已经被赶回了笼子里,场上被换成了两个奴隶。 这时有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男人带着面具上前:“两位,可要玩一把?规则很简单,压场上二人的谁生谁死即可。” 虞苋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斗兽场上的奴隶身上,他们都被带着重重的铁链,脸上和身上还有伤痕。 她不忍再看,忍不住道:“既然是斗兽场,怎么还斗人呢?” 那人解释道:“若是赢下十场,便能恢复自由身,若有贵人看上了他们的本事,还能有个不错的去处,他们是自愿上场的。” 自愿上场? 若非是没得选,谁愿意以命相搏? 原来这里如此浓郁的血腥味,不是来自于野兽,而是来自于斗兽场上的人。 虞苋仰头去看项羽,发现对方对此见怪不怪,她感觉呼吸困难,拉着他的手小声道:“郎君,我真要喘不过气了,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项羽低头看她脸色苍白,握着她的大手收紧:“好,我们先出去。” “你们真不玩一把再走吗?比试快开始了。” “不必了。” 等两人出了赌场,项羽派出去的手下也回来了,其中一人在他耳边耳语了一会儿。 项羽吩咐:“天色快暗了,找间客店先休息一晚,明日再接着打探。” 属下稽首:“诺。” 另一边。 见项羽带着虞苋离开之后,老头摘下了面具,赫然是在市集上卖羊的老头。 他面上微变:“又是来寻君上的,怕是来者不善啊。” 老头从暗门离开,进了一座府邸,在门口叩击两下:“君上。” 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玄衣的少年走出来,声音沙哑低沉:“是武伯啊,寻吾何事?” 少年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材挺拔优越,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 武伯道:“城中新来了一队客商,刚进城,便派下属在城中打探君上的消息,与之前来打探君上行踪的一样,都是楚人。” 熊心冷笑:“吾已然沦落到放羊为生,这些人寻吾作甚?” 二人走到了亭中。 武伯继续道:“武信君斩杀了楚王景驹,此时楚地无主,加上此前已有消息传来,项梁想要寻找楚怀王后代为新的楚王,统御楚地义军,以求堵住悠悠众口,合力伐秦,我担忧他们是为此事而来。” 少年微笑:“想让吾做傀儡罢了。” 他道:“只是都说自己是楚人,究竟谁才是武信君的人,谁是秦朝派来的探子假扮的呢?” 武伯神色不解:“君上为何有这样的困惑?” 熊心将一封密信递给武伯,低低地笑了:“赵高已经派来了刺客,怕是想要先武信君一步找到吾,杀吾,以绝项梁的心思。” “城内新来的客商队伍里跟着一位美貌女子,我上前试探了一番,见那女郎识得秦隶,应该是秦人。” “盯紧他们。” “喏。” 见武伯要走,熊心将人拦住,低声道:“想办法将两方人马碰到一起,让他们先斗上一斗,发现秦人密探则立即斩杀。” 武伯:“喏。” 将事情安排下去,少年倒是话音一变,揶揄一笑:“对了,武伯平日里古板得很,你口中所说的秦人女子究竟有多好看,能被你都忍不住夸上一句貌美?” “堪为国色。” 第7章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武伯在丹阳是地头蛇,加上混迹民间,很快将假消息混入江湖,并且在三日后将假消息传给了项羽。 同时又将项羽已寻到楚怀王的消息散布给了另一方势力。 整个丹阳城,私下暗流涌动。 四月二十三日,一整日都在下雨,伴随着惊雷阵阵。 亥时。 虞苋关紧了窗户,回头看见项羽坐在昏黄的烛光下,正拿着手帕在擦拭剑身,他面容在剑刃反射的白光下显得格外的冰冷。 她默默坐到他对面。 此时项羽目光扫到虞苋身上,看着她低垂着头,葱白的手指缠绕着鸦黑色的发,露出的白皙的脖子,小脑袋瓜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事。 他将剑入鞘,提醒道:“今晚早点睡,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 虞苋试探道:“将军,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项羽没回答,声音冷冽:“早点休息。” 闪电划过夜空,骤然亮成白昼。 此时,项羽已经转身走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她泠泠的目光落在了被对方关紧的门上,感觉周围空荡荡的,赶紧吹灭了房间里的灯,跑到床上裹紧了小被子。 等下不会出事吧? 害怕。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后半夜。 雨夜潮湿,细雨从窗边的缝隙中飘了进来,腥臭的血味同雨水一起,侵入到了房间里。 虞苋身体气血不足,晚上睡觉时经常手脚冰冷,此时整个人蜷缩在榻上,被子蒙着脑袋睡得迷迷糊糊的。 她骤然惊醒,浑身汗淋淋。 外面兵器交接,刺耳的声音似要冲破耳膜,仔细听,能听见雨中器具划破皮肉的声音。 嘶—— 外面在打架。 她浑身起鸡皮疙瘩,脑子里嗡嗡叫。 此刻虞苋在房间里,看不见外面具体是什么情况,未知让惶恐不安的情绪放大。 她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明知道好奇心害死猫,虞苋还是穿上鞋走到了窗边,偷偷地打开了窗户的一条缝,打算观察观察。 浓稠的黑夜,雨水被风一吹,细雨从窗户缝里飘进来,和着浓郁的血气。 “噗。” 很轻的一声。 虞苋脸上感觉到一股温热,还来不及思考是什么溅到了她的脸上,圆润的眼睛便对上了一对妖冶的重瞳。 在项羽身后有黑影袭来,他反手直接将人斩首,为了护她,身上来不及避让,被喷涌的血溅了一身。 她愣住。 杀、杀人了? 正好出现了一道闪电。 对方的身上脸上全是血,此时他身上的衣裳被雨水打湿,头发和衣裳都在滴着血水,周身气势冷冽,如同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人血的腥味比那晚的还要浓郁,一点一点的刺激着人的大脑感官。 项羽皱眉,轻喝:“躲好,别出来。”他伸手将窗户关紧,隔绝了她的视线。 虞苋拿出手帕将脸上的血擦拭干净,血腥味仍然挥之不去,腿脚却已经软得挪不开地。 她蹲下捂住嘴巴,压下口中反胃,脑子里乱哄哄的。 “如此胆小?” 虞苋警醒地随着声音看去,却见房梁上出现一个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红衣,脸上带着素白面具,一双眼睛正狭促地看着她。 他开口:“姿容秀美,身姿娇媚,的确能称之为国色之姿。” 外面的雨越大,闪电惊雷越加密切。 虞苋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他从梁上一跃而下,在黑夜中,仿佛是夜猫,行动轻飘飘地没有声音,淡笑道:“原是想看一场好戏,没想到外面的打斗声太大把你给惊醒了,倒让我发现了原来榻上竟然还藏着一个美娇娘。” 少年的声音压低,带了些许沙哑,眼神却放肆打量她。 虞苋好声好气地劝解道:“既然是看热闹,我劝你可以走了,等下郎君将外面人处理完,见到房间里有外人,定是要生气的。” “我也想走。”他掏出一把匕首,贴在虞苋的脖子上,“不过我暂时不想暴露,只能杀你灭口。” 她心中害怕,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解释道:“你带着面具,别人看不见你的脸,不会暴露的。” 少年轻笑一声:“可是你听到了我的声音,若是下次见面,你认出我的声音,岂不被你认出来。” 虞苋:“……你高估我了。” 对方却不听,又低低一笑,自顾自说道:“还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永绝后患,倒是可惜了你这张美丽的皮囊……不如我剥下你的皮,带回去收藏起来,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她强装镇定道,“明明我刚才都没有发现你,是你主动暴露在我眼前,你要杀我便杀,何必找理由?” 虞苋闭眼,梗着脖子。 想杀就杀吧。 下一刻窗户暴力破开,随着“叮”的一声剑鸣,她的腰被坚硬的胳膊禁锢,整个人被带到了男人的身后。 呼~ 风动。 红衣少年已飘然离去。 项羽松开虞苋,用剑反手挡住了院中刺客紧追而来的一刀,回身挑剑,轻易抹掉刺客的脖子。 血喷洒了一地,同时溅到了虞苋的身上,血直接淋了满头。 虞苋:“……” 打斗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前来刺探的探子才被尽数斩杀。 外面的瓢泼大雨还没有停,雨水冲刷这地上的人血,混合一起,流入了排水沟之中。 尸体就像是屠宰场的猪,被人拖拽着堆在院中,快有一座小山高。 虞苋身上脸上都有血,缩在了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神色极为萎靡。 她怕了。 真的怕了! 此时有人来报:“将军,来者一共十八人,都是个中好手。” “知道了。”项羽擦拭手上的剑,眼皮都没台,“去叫柴房准备热水。” 等下属离开后,房间里重新恢复了静谧,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烛台上的蜡烛全部被点燃,房间里很是亮堂,能看见地板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变黑,瘆人得很。 项羽睨了她一眼:“你畏惧我?” 虞苋回神,弱弱抬头。 对方杀人时下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杀人如人饮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她怕到不敢说话,感觉自己一说话就要吐了,只能含泪点头,想到对方又救了她一次,不能让人心寒,压着心中的惊惧赶紧摇摇头。 她道:“没有的。” 项羽走到虞苋面前蹲下,见她脸上还有血渍残留,抬手准备给她擦掉。 虞苋原本拿眼神偷瞄他,见状,她心情格外紧张,下意识低头避过了项羽的手。 项羽敛目,将手收回:“你还真是心口不一。” 虞苋怕他不悦,强压下反胃,小声开口:“将军,自从上次被你从水中救出之后,这还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么多的死人。” 她低头:“我还需要适应。” 女郎的脸又青又白,说话时眼睛里含着泪,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强装镇定的解释,似害怕惹人厌弃。 可她真的怕啊,就算知道项羽是反击,可看见他刀起刀落就要了人命,自会害怕自己以后惹怒他,他的剑刃会对准了自己的。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后人对他的评价这般高,万一触怒他,被他砍头岂不是随手的事。 这谁不畏惧啊。 项羽起身:“我知道了。” 他道:“待会儿会有人进来打扫,之后我会让人送来热水和换洗衣裳,好好收拾收拾。” 虞苋浑身被溅了血,将自己洗刷干净时,已经到了寅时末,天已经蒙蒙亮,顿觉头脑昏沉,趴在榻上直接睡着了。 翌日。 午时。 雨下了一晚上,在早晨时便已经停了。 饷午的日头正盛,天气异常闷热。 院中的尸首不知何时被处理干净,连院中的血液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四周甚至能闻到柚子皮的清香。 昨晚发生的斗殴,好像只是一场梦。 虞苋睡醒,走出房门,日头刺眼,她伸手挡了一下,感觉头晕眼花,直接往地上栽。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痛得要炸开。 要命。 项羽今日去查探刺客之事,正好从外面进来,见到了这小女郎往下栽的全过程。 “……” 他上前将她扶起,感觉到她的脉象很虚,浑身格外的滚烫,脸上不自然的潮红。 项羽道:“还好吗?” “不好。”虞苋生理泪水落下,“头好痛。” 她不想哭,眼泪失禁了。 项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额头上更为滚烫。 是高热。 项羽将随行的医工请了过来,老者给女郎把脉之后,解释道:“将军,夫人的胆子小,是惊惧过度引起的高热,我给她开两副药,按时吃,之后好好休息便能好,就是不能再受惊吓了。” 虞苋默默将被子盖在脸上。 太丢脸了。 等众人都走了,项羽站在榻前,冷声道:“跟在我身边,就要有直面生死的勇气,若是你害怕到连见个死人都会生病,就不适合留在我身边。” 她抿嘴,没开口。 他又道:“你跟着我,不过是想活命,看在这几日相处的情分上,我让人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赠你钱财,可保你后半生无忧。” 项羽这样的英雄人物,欣赏的应该是勇士,自是看不上她小女儿作态的,不愿让她再跟随太正常了。 她知道对方不欠她的,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即便心里不是滋味,还是点了点头。 虞苋眼睛红通通的,低声道:“多谢将军。” 这是认可了他的安排。 项羽眼神中的失望一闪而过,衣袖下的双手捏紧成拳,他语气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似乎对于女郎的决定无所谓:“你还在病中,不要想太多,先好好养病吧。” 她乖巧点头:“好的。” 第8章 “将来若是遇事腿软,至少能让马驮你跑路。”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对方的眼神非常的冷。 项羽似乎并不满意她的这个回答,闻言站在榻前凝视了半息。 虞苋假装没有看见,默默盖好被子闭眼假寐。 她已经喝了药,口腔里还有一股苦味,舌根上回甘,浑身轻飘飘的,灵魂仿佛都升空了。 项羽离开,将房门关紧。 房间里只剩下虞苋一人了,她翻了个身,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时人欣赏勇敢,推崇仁义,褒奖气节。 虞苋这种遇事退缩,临阵怯懦的行为,的确是让这里的人看不起。 不过她想要赖上项羽,本也是为了活命,他承诺给她钱财,还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安家,那她当然愿意离开了。 很快身上的药效起了作用,虞苋身上被闷出了一身的汗,又昏睡了过去。 病来如山倒,她一直躺了两天,身上的高热才彻底的退下去。 项羽自那天之后便没有再出现过,虞苋也没有再多嘴询问关于他的事情。 夏日。 莲池里的荷花悄然地开了。 虞苋问过了池塘的主人,得到了应允,便脱了鞋,下池塘去摘荷花,打发漫长的白日时光。 在她拿着陶具插花时,项羽穿着一身玄衣走到了亭中。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面容越加冷峻,唯有眼下却罕见的出现了一抹青黑。 他冷淡道:“病已经好了?” 虞苋放下手中的荷花,乖乖地走到了对方面前:“回将军,我的病已经好了。” 她越是表现得乖巧,项羽身上的气压越低。 项羽目光扫过她侍弄的陶瓶,落在未曾开花的花苞上,直白道:“你跟在我身边已有十数日,应该知道我来丹阳是在寻人。” 虞苋点头:“知道的。” 他瞥了她一眼:“那你可知道我寻的人是谁吗?” 这个…… 她摇头:“不知道。” “又撒谎。”项羽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语气格外笃定,“你知道。” 虞苋睁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难不成项羽懂得相面,看出她刚刚在说谎了? 她作为后世之人,了解一点历史,知道接下来的项梁的动作,也就不难猜他们究竟要寻的人是谁。 可对方这些天什么事情都没有透露给她,她不想表现得过于“聪明”,只能回不知道。 项羽的神色冰冷,语气也是冷的:“你已经知道我寻的是谁,我便也不瞒你了。” 他说:“我来丹阳找的人是当年楚怀王的后代,而之前的刺客则是赵高派来刺杀他的。” “我之前不知道将军要寻的人是谁。”虞苋小声道,“现下将军在我面前说出来,倒确实是知道了。” 之前还藏着掖着,现在却连求证她是否真的猜到寻找的人是谁的这个行为都没有,就这么水灵灵地将这件事说出来了,这合理吗? 是不是有诈? 她抬头偷瞄了一眼对方。 项羽周身气势冷冽,眉眼还带着几分戾气。 虞苋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前天晚上,他手上的利刃熟练地割破刺客的喉咙,身上被溅了满身血污,在浓稠的黑夜之中,那双妖冶的重瞳却格外摄人心魄。 在项羽的身上,她看见了暴力、杀戮、死亡,还有自卫和反抗。 之前她还敢在对方面前小小放肆一下,经过他血洗来刺杀他的刺客之后,虞苋对他是畏惧的。 他松开她:“你既已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谁,目前还不能离开。” 虞苋皱眉,:“为什么?” 项羽直接道:“此事不宜泄密。” 她点头:“懂了。” 虞苋心中有点不高兴,怕被对方看见,赶紧低下了小脑袋,气呼呼的撕着大大的荷叶叶片。 她合理怀疑,是他既嫌弃她的怯懦,又还馋着她的身子,故意找了个理由不放她走。 项羽道:“暂时不能离开我,你好像很不乐意。” 虞苋:“没有的事,你看错了。” 不过——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疑惑道:“既然刺客是要来刺杀楚怀王后代的,为何又会突然拐个弯,浪费人力来刺杀将军呢?” 项羽道:“你还记得赌场的那个老头吗?” 虞苋点头。 他道:“我带人再次去过赌场,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是那个老头搞的鬼? 那老头带着面具,声音却格外的熟系,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她在犹豫要不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对方。 项羽已经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既然病已经好了,那就跟我过来吧。” “去哪?” “跟着便是。” 见项羽已经走了,虞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从马厩里挑了一匹温驯的马,带着她到了一个空旷的小树林。 虞苋见状,好奇的询问:“将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项羽道:“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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