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里的凉意却一点点蔓延全身。 我不可置信看他,嘴唇发颤: “那三年前对爹的承诺,也不作数了吗?” “钦天监和昭昭,我沈括以命相守,不死不休。” 一字一句,犹在耳边。 沈括瞳孔骤缩,似有动摇。 灵漪哭出声,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括哥哥,既然你已有婚约,我还是走吧。” “这样的高门显贵,我和孩子配不上。” 沈括身形一颤,转头看我时,眼里只剩下轻蔑: “既然你非我不嫁,我也答应了师父照顾你。” “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做妾室,以后伺候好灵漪和孩子,不得僭越。” 扎入心脏的冰凌终于爆开,刺得五脏鲜血淋漓。 压在眼底的泪滑落脸颊。 我拔出头上的梅花玉簪,用力折断。 “你我从此,犹如此簪,情断义绝。” 这是十岁那年沈括亲手为我雕的簪子。 他冷笑着,毫不犹豫碾踩碎簪离去。 我跌坐在地,被贴身侍女青萤慌张搀起。 “小姐,你别气,谁不知沈监正一直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惜。” “他定是被那女的什么妖术阵法迷惑了,绝不是真心!” 我爹是一代堪舆大师。 沈括是爹最出色的弟子,承了他的钦天监监正之位。 论堪舆营造法术,天下几乎无人可出其右,谁能迷惑到他? 只是人心善变,在朝夕之间。 沈括令人清理他府内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 我匆忙跑进婚房,布置被拆得七零八落。 出使西南前,沈括亲手布置的鸳鸯交颈阵,只剩阵眼中的罗盘。 罗盘需要双人指尖血温养四十九日,以护佑姻缘平顺长久。 他每次为我取血都要哄半天,生怕我受疼。 第四十八天,他受陛下急诏离开。 罗盘没有养成,阵法无从施行。 愣神中,沈括恼怒的声音响起: “苏明昭,谁允许你闯入我和灵漪的婚房的!” 我隐忍心头翻涌的酸涩,颤声道: “我只是来拿回——” 灵漪笑意盈盈,款步走出来。 我看见她身上的嫁衣,眼睛一瞬间睁得裂出血红。 2 “脱下来!还给我!” 我紧紧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 灵漪慌张躲进沈括怀里,颤巍巍落泪。 沈括眉头一沉,伸手护住她: “你叫嚷什么,吓到漪儿了。” “一件破衣服,我花十倍价钱给你……” 我眼睛血红,几乎是怒吼出声: “沈括!这是娘留给我的遗物!” 金线刺绣的并蒂莲嫁衣,根茎位置暗合着牛郎织女星的星位。 是娘病重时,一针一线留给我的念想和祝愿。 灵漪身形娇小,为了穿上我的嫁衣,生生剪掉了一截裙摆。 牛郎织女彻底分离。 如同我和沈括现在相对而立的位置。 我看着被毁的嫁衣,心脏抽痛。 娘希望我和她一样,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子,过最美满幸福的一生。 我还没让她如愿,就连她的遗物也没护住。 “把衣服还给我!” 我伸手去抓灵漪,要拿回嫁衣。 可是手还碰到她,她已经尖叫着朝后摔倒,瘫坐在地上。 “苏小姐,对不起!您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穿您的衣服的……” “我马上还你。”她一脸惊慌,拉扯身上的嫁衣。 “苏明昭你闹够了没有!” 沈括用力推开我,脱下外衣罩起灵漪,怜惜拥住她。 灵漪将揉得皱巴巴,还踏得脏污的嫁衣甩到我脚下。 瑟缩在沈括怀里,冲我挑衅一笑。 我怒火攻心,奋身去撕挠她。 还没靠近,沈括一脚将我踢开,眸色满是怒意: “敢再碰漪儿一根头发,碎的就是你!” 他迅速捏出符印化成利刃,将嫁衣碎成千片。 我伏倒在地,眼前是残破不堪的并蒂莲。 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终于熄灭。 沈括面无表情地踩在碎布上,居高临下看我: “装什么,我赔你十件金缕衣就是了。” “马上给漪儿下跪道歉。” 我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冷笑道: “你做梦。” “你!”沈括额角青筋凸起。 他喊人进来,冷声吩咐: “苏明昭目无尊长,按师门戒律,重鞭五十。” “拖下去,立即执行。” 钦天监的惩戒暗房我并不陌生。 小时候我调皮总偷跑出府玩,被爹抓到总要小惩大诫。 我从来都不怕。 施刑者都是师妹,总是做做样子抽到地上,我配合惨叫就能蒙混过关。 但这一次,我被按住,扭头发现是个生面孔。 长鞭落下,皮肤无损,但内里已经重伤。 这不是师门中人! 我的控诉被卡在喉腔,因为鞭刑接连落下。 抽得我唇色如纸,眼前发黑。 门外守着的青萤见状不对,想冲进来阻拦: “监正你疯了吗!这样五十鞭,小姐受不住的!” 沈括看也不看我,径直冷笑: “过去哪一次她不是怕死装疼,哪会真的伤得了她?” 说着他唤人拉走青萤。 青萤死死扒住门框,眼睛都哭红了: “小姐别怕!我去找人救你!” 沈括嗤笑出声: “谁也救不了她。” 因为自从爹去世,他就是最有权势且最好的勘舆师。 我疼得发不出声,脑中却晃过一道清俊的身影。 这世上,还有他,能压住沈括…… 我用嘴型对青萤说了三个字,她愣住,马上冲了出去。 “小姐等我!” 又一记重鞭抽下,内脏像被生生撕裂,呕出一口血。 彻底陷入黑暗前,沈括终于喊停: “差不多了,送去祠堂,让她跪三天反省。” 兜头冷水将我泼醒。 一个陌生婆子把窝头扔在地上,啐了我一口: “漪小姐心善,不让你饿死。” 我无力地伏在阴冷的地面。 冷水将身上唯一的单衣浸湿,冻得我牙关打战。 可五脏六腑却像在炭火上滚着,深入骨髓的疼。 终于费力将窝头抓到手里。 馊臭的味道逼入鼻腔,我滚下泪来。 从前我被罚跪祠堂,沈括都会带着食盒溜进来。 我往嘴塞满爱吃的菜肴时,他无奈轻点我的额角: “小馋猪,别再惹师父生气了。” 然后又变法术般掏出被子软枕给我铺好,自己去门外挨冻为我守夜。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3 我竭力隐忍着哭腔,麻木地将窝头塞进嘴巴。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月光落下一道娇小的阴影。 灵漪提着食盒蹲在我身边,笑意盈盈: “怕姐姐吃干粮噎着,我来给你送水。” 腥臭的潲水塞过来,强行要灌入喉腔。 我费力挣开,将碗打翻。 “为什么?我和你并无过节。”我咬牙质问。 灵漪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大户千金就是这样的天真吗?” “你喜欢我的男人,就是天大的过节。” “我们西南女子率真,认定一人就是一生,偏偏沈括心里有人……但也无妨,略施手段,把障碍一个个铲除就是了。” 诡异的不安爬上心头,我瞪着灵漪: “你对沈括做了什么?!” 她俯身向我,靠近耳边的声音恍如来自修罗地狱: “想知道?我给他……” “啊!!”她突然尖叫。 我脑中嗡响,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灵漪捂着肚子倒下,苍白着脸哽咽: “苏小姐,你我无仇无怨,为何要逼我母子上绝路?” 沈括撞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灵漪下身汩汩流血,染红了罗裙。 我心下一沉,对上沈括惊怒的眼。 “不是我!我没碰过她!” 突然,沈括的目光落在我身后。 我扭头,才发现有一道煞气升起在祠堂的大凶方位。 用血写着灵漪姓名八字的稻草傀儡甩到面前。 一根粗黑的银针刺在傀儡腹部,精准对应女子的胞宫。 沈括紧握拳头,盯我的眼深不见底: “是,你没碰她,因为你不用碰就可以害她!” “师父传授的堪舆法术,你竟用来算计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掐住我的脖颈,眼中泛起杀气。 而卡在我喉头的淤血,喷涌而出。 他脸上划过一丝慌乱,旋即冷笑: “苏明昭,别演了。” “但师门惩处哪一次不是装样子,你根本不可能受伤。” “亏漪儿好意来看望,你却对她下此毒手!” 说着,他手指翻飞用符困住我的手脚。 我不甘嘶吼,“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如何害她!这是她陷害我!” “再嘴硬,就别怪我真的罚你了!” 我抵死不认,沈括铁青着脸布下阵法。 墙角门缝快速涌入万只阴虫,朝我爬来。 我浑身血液倒流,不可置信看向他,声音嘶哑: “你要对我用……噬元阵?” 沈括紧抿着唇,移开眼神不看我。 阴虫爬入阵眼,从七窍钻进身体,啃食我的元神。 我撕心裂肺地惨叫,“沈括,我恨你……” “认错!我就停下!”他眼底猩红如困兽。 “我没做,我不认!”我咬破了唇,泣出血泪。 沈括一声暴喝,加重了施法力道。 突然,一道红光从我的脖颈前冲出。 迸发的灵气撞得沈括后退两步。 4 及笄那年。 沈括割裂半魂,引星月灵气炼化出这件护命法器,送给我作生辰礼。 以命相守的誓言,终于被他亲手打破。 润白的玉牌因我性命垂危变成暗红,浮在半空和沈括对抗。 他震惊看向我,低声喃喃: “怎么可能,我只用了二成功力,想叫你认错罢了……” 可他不知道,五十鞭刑伤透筋骨,三日三夜饥寒交迫。 这具残破的身体,三岁徒儿的堪舆术都可以摧毁。 沈括慌乱向我走来,却被灵漪拦住: “早听闻苏家堪舆秘术独步天下,甚至可以伪造重伤甚至假死之症。” “苏监正教给女儿时,应该想不到她会用来吃醋争宠吧。” 灵漪气若游丝,对沈括挤出一抹笑: “命定如此,我不再强求。” “沈郎你多珍重,来世再见……” 说完,她头微微垂下,头顶传出幽幽死气。 “不!漪儿!”沈括青筋暴起,浑身激烈发抖。 他将玉牌从我脖子扯下,暴喝着抽出爹亲传的朱雀符。 他的声音如尖刀般锋利: “苏明昭,你滥用堪舆秘术害人,有辱师门。” “今天,我要替天行道,用你二十年的命,换回漪儿母子!” 我张大嘴想辩解,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怪自己当年不努力,把命都交到了别人手上。 看见他头上冲起的杀气,我自嘲地笑了。 爹,你曾卜出我有一道殒命大劫。 说沈括会救我。 那你有没有算到,他才是杀我那个人? 沈括的眼白变成了凄厉的暗红。 他以玉牌为引,用朱雀符施移寿还魂术。 一息诡异的血色红气从我心口破出。 残存的命元精气,被沈括缓缓导向灵漪的下腹。 针扎一般的抽痛裹挟全身,我浑身抽搐,脉搏越发迟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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