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阳县主心疼幼子,“那个陈夫子确实严苛些……”话未说完,又见长子望着自己,轻咳一声,“那也不该!若是再有下回,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少年立刻乖巧地应了声“好”。 云阳县主又对瞧不出喜怒的长子道:“你弟弟今日同宁家世子去打猎,特地拿了一只回来,待会儿你留下来用饭。” 裴珩应了声“是”,视线方落在幼弟腰间。 对方的蹀躞玉带上别了一把镶嵌了绿宝石的弹弓,极为轻巧别致。 “这是宁家世子赠予我,我也不好不收!”少年忙将弹弓上收进衣袖,笑眯眯地望着他,“母亲不许我打猎,我只坐在马车里瞧着他们玩。” 裴珩的眸光落在他虎口处的一抹红痕。 少年眼神里闪过一抹惊慌,忙道:“那我先回去换衣裳,待会儿再来。” 云阳县主嘱咐,“外头冷,待会儿来的路上,叫服侍的小子给你披件氅衣。” 少年应了声“好”,逃似的出了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更加沉寂。 云阳县主觑了一眼长子。 正襟危坐的长子静静地吃着茶,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亡夫十七年前去世后,年仅十一的长子将整个家扛了起来,不到而立之年已经位极人臣 帝都无人不羡慕她生了一个好儿子。 就是性子实在闷了些,不似次子那般没心没肺,更不似幼子这般会哄人。 尤其这两年渐长,他城府愈发深沉,也越来越不近人情,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同他说话也得思量再三。 云阳县主一时竟怎么都忆不起他幼时的模样。 仿佛,他天生便如此。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当初在沈家获罪时竟不知从哪儿弄出来一封婚书,说父亲在世时,早与将他与沈氏指腹为婚,请求天子赐婚。 她得知消息时,先帝赐婚的旨意已送到府中。 她难以置信地将那封婚书翻来覆去瞧了几十遍,上头的字迹确实是她亡夫的不假。 云阳县主至今都未想通,这纸婚书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就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 问他,他仍是一贯的话少:儿子自有道理。 有什么大道理她不懂,她就只知天底下断然无儿子瞒着老娘娶亲的道理。 更何况还是一罪臣之女! 云阳每每想起此事,心里仍堵得厉害。 她按捺住心底的不满,尽量心平气和:“沈氏醒了?” 裴珩颔首,将小妻子的病情简要说明。 云阳县主不悦,“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的,为了不让夫君纳妾就要死要活!” 裴珩摩挲着右手拇指的玉扳指,神色淡淡,“只是不小心跌倒罢了。” 这话云阳县主一个字都不信。 前些日子,她同沈氏提及要给长子纳妾一事,沈氏当时还应得好好的,谁知转头就出这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到底是边疆长大的,教养比不得帝都的贵女。 只是,这话实在不好当着长子的面说出来。 “最要紧的是子嗣!” 云阳县主忍不住劝道:“你素宁表妹虽是新寡,但也未生养过,给你做贵妾也不算埋没你。” 裴珩蹙眉:“如今沈氏得了离魂症,儿子实在无心思想这些。儿子还有公事要处理,今晚就不陪母亲用饭。”顿了顿,又道:“沈氏并不知娘家流放一事,还请母亲传令下去,让府中上下莫要在她面前说漏嘴。”说完,撂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告辞。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院中,云阳县主才回过神来,问自己的陪嫁婢陈嬷嬷,“他心里是不是为着沈氏怨我?” 他是主君,这府中上下哪个敢不听他吩咐,他特地让她传令,摆明是怕自己在沈氏跟前说漏嘴! “怎会,”陈嬷嬷忙劝,“这满帝都,再也寻不出比咱们大公子更加孝顺懂事儿的郎君。” “我心里自然明白他再孝顺不过,只是,”云县主叹了一口气,“前几日我说要为他纳妾,他明明应得好好的,可方才你也瞧见,沈氏这一病,他立刻又改口。” “大娘子受伤同县主有什么关系,”陈嬷嬷安慰她,“更何况,公子也不小了,跟前至今没个一男半女的,这也怨不得县主着急。” 这话说到云阳县主心坎里去了,说到底还是沈氏无能,连个孩子都生不出。 “说得是,”云阳县主不悦吩咐,“你明日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反正,她就不信,这跌一跤还能跌出个离魂症来! 第5章 她要回家! 翌日晌午,晴。 阳光透过绿纱窗,洒在雅致华丽却又略显沉闷的屋子里,在错金织花的波斯毯上洒下一片金色的光。 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的纾妍背靠着大迎枕,微眯着有些疼的眼睛,神情蔫蔫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沉闷,无趣,没一样是她喜欢的。 她再次看向一旁的穿衣镜。 镜中着了胭脂寝衣的“自己”卧在锦绣堆里,满头青丝垂落在肩上,额头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这时,一旁的淡烟与轻云上前,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纾妍抬起眼睫打量着她二人。 淡烟比她大两岁,自她记事起就跟在她身后,眼下比起几天前也瘦了许多,不似从前丰腴,人也变得清丽温婉。 而轻云倒是与从前没什么变化,就是较之从前张开些,不像从前似的明明十二三岁,却瞧着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一团稚气。 不是梦,她的确一觉醒来不见了近四年。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这就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怎会磕到头?” 淡烟道:“小姐独自一人在房中等姑爷。” “不许叫他姑爷!” 纾妍虽然接受自己一觉醒来平白少了近四年的时间,但仍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成婚。 可她又很想知道发生何事,有些别扭地问:“我等他做什么?“ 淡烟道:“小姐等姑爷回来和离。” 纾妍迟疑:“我瞧他不顺眼,不要他了?” “是因小姐无所出,姑爷要纳妾,”轻云幽幽道:“所以小姐要与姑爷和离。” 纾妍:“……” 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纾妍一脸不愤:“那后来呢?” “奴婢听到动静赶来时,小姐已经满脸鲜血躺在姑爷怀里,之后的事小姐也知道了。” 淡烟生怕再刺激她,“小姐都好几日未吃东西,不如奴婢先服侍小姐用饭好不好?” 这会儿感到饥肠辘辘的纾妍点点头。 纾妍大病初愈,饮食需清淡,只有一碗梗米粥与一碟下粥的雪里红。 清淡得连点儿油性都瞧不见。 纾妍虽是帝都人士,但自幼在青州长大,一向无辣不欢,一看就没胃口。 轻云见自家小姐一脸嫌弃,哄道:“这梗米粥熬出了油,平日里小姐最爱吃。”说着送了一口送到她嘴边。 轻云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口,竟觉得自己真的好像吃过无数回,口感极熟悉。 轻云见她肯吃,又夹了一筷子雪里红送入她口中。 口味实在太淡,口中本就寡淡的纾妍用了半碗,就不肯再吃,瞧着外头日头不错,想要出去瞧瞧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淡烟劝不住,只好取了一件丁香色的交领袄裙要替她穿上。 纾妍眉尖微蹙,“这都是谁的衣裳,这样的老气?” 还未等淡烟开口,一旁的轻云幽幽道:“是小姐的。” “什么?” 纾妍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件看上去确实有些合身的衣裳,“我如今的审美竟差到这种地步?” 就算大了几岁,她总不至于穿这样款式的衣裳,都快赶上她姨母的装扮! 要知道从前在家时,将军府的沈六姑娘穿什么样的衣裳,那么城内就流行什么颜色款式的衣裳,就连绸缎庄都打着她的名义赚钱。 这是沈六姑娘爱的颜色,这是沈六姑娘上个月新设计的款,这是沈六姑娘亲自夸过的绣样…… 淡烟见她显然不信,只好道:“县主不喜欢您从前的穿衣风格。” 大端帝国向来以端庄娴雅为美,自家小姐无论身段还是相貌都过于秾艳妖娆无格,尤其是来帝都后,胸脯子就像吹气似的变大。 第一回见云阳县主时,从前极爱华服的小姐为讨好这位未来的婆婆,提前打听了她的喜好。 彼时正逢夏季,小姐特地挑了一件帝都寻常闺阁女子穿的齐胸襦裙,外面套了件绣海棠花的半臂,明艳大气又不失活泼,娇艳如枝头绽放的芍药。 谁知云阳县主一见小姐就黑着脸,话里话外嫌她半点没有帝都贵女的端庄典雅,给了小姐好大的难堪 。 淡烟怕自家小姐听了难过,轻描淡写,“后来小姐就把自己的衣裳换成稳重成熟些的。”顿了顿,又道:“姑爷也爱稳重端庄些的女子。” 纾妍听了好一会子没说话。 这说的还是她吗? 她沈纾妍做人的准则:人生在世,快活最要紧,千万别屈着自己。 若是夫君合自己的心意自是最好的,若是不合换一个便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淡烟小心询问:“那小姐,还去吗?” 纾妍瞥了一眼那丑得碍眼的衣裳,咬牙,“去!” 淡烟与轻云赶紧帮她更衣梳妆。 那衣裳虽然瞧着老气,但是纾妍个子高,肤色又雪似的白,上身一点儿后果然典雅又端庄。 她见就连珠钗首饰款式都极老气,也懒得装扮,只让淡烟随意地将头发绾成一个髻,在淡烟的搀扶下出了门。 今日阳光极好,温暖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阳阳。 三人朝着西边花园走,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翠竹疏影,令人目不暇接。 此处确实并不是将军府。 纾妍就是再失忆,也不可能将自己家里什么样给忘了。 尤其沿途遇见的婢女还向她请安问好,称呼一声“大娘子”。 纾妍越逛越心慌,行至一处垂花门时,见左手边抄手游廊的劲头有一方荷花池,水里还窝着几只五彩鸳鸯,颇有意趣,正欲拐过去瞧瞧,淡烟忽然拦住她,“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纾妍不解,“为何不能往前走了?” 轻云解释:“再往前就是前院,您若是想要出去,须得县主同意。” 纾妍难以置信,“我一个大活人,出个门竟还需她同意?” 轻云看向淡烟。 淡烟也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几个年轻的婢女簇拥着一年近半百,白团脸,中等身材的妇人迎面走来。 纾妍瞧她虽一身绫罗绸缎,但是腰微佝偻,显然惯服侍人的。 应该是主子跟前得脸的仆妇。 果然,淡烟低声道:“是县主跟前最得脸的陪嫁陈嬷嬷。” 陈嬷嬷这会儿已经行到跟前,道:“大娘子怎逛到这儿来,可让老奴好找!” 纾妍听得这句“大娘子”,脑仁又一阵疼,一时有些站不稳,眼疾手快的淡烟一把搀住她,急道:“小姐可是有哪里不适?” 一旁的陈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纾妍。 她穿了件家常丁香色绣海棠交领襦裙,满头青丝只简单地绾了一个乌鸦鸦的髻,一张粉黛未施的小脸白得似雪,樱唇却又好似含珠。尽管尚在病中,又穿得过分端庄,满园子春色竟有所不及。 不得不说,沈氏生得真美,且身段是男子最爱的那一款,丰乳细腰翘臀,闺房之中,指不定如何狐媚勾人。 也难怪一向清心寡欲,无心风月的大公子铁了心的要娶她。 只是不知为何,这婚后,大公子甚少去后院,与她关系也淡淡的。 如今她瞧着沈氏除却面色苍白些,一点儿也不像“离魂”的疯癫模样,比之从前木讷的模样,周身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就像是被人娇养在闺中的人间富贵花。 陈嬷嬷试探,“县主让奴婢来询问表姑娘抬为贵妾一事。” 既然这“离魂症”是由纳妾而起,那么大娘子必不会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对方眼神里流露出讶然。 陈嬷嬷心中十分不以为然。 果然试出来了! 陈嬷嬷心里也不相信世上有离魂症。 一个无所依的罪臣之女,即便使些手段想要活得夫君的怜爱也是有的。 只是编出“离魂症”这样的弥天大谎,实在令人不耻。 她正欲劝两句,大娘子道:“我又不认识她,同我有何干系,难不成还要我送礼金?” 陈嬷嬷闻言,当场愣在原地。 直到那抹丁香色的窈窕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陈嬷嬷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方才,可是我听岔了?” 沈氏一向端庄柔婉,且这阖府上下,怕是就连荷花池里的鸳鸯都知晓她待大公子的心意,又怎会说出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来? 这世上,当真有离魂症? 思及此,她脚下生风,朝正院行去。 * 纾妍一回到澜院,就道:“说吧,我这回是犯了多大的错,我爹才将我扔到这火坑里来!” 这话的意思,是信自己成了婚。 轻云觑了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淡烟道:“大将军是为了小姐好。” “为我好?”纾妍难以置信,“一个年长我十岁的夫君,一个就连衣食住行都要管着我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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