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连忙冲过去要停住秋千,脚上突然一绊…… 等他从惊叫中醒来,已被萧岺月拥入了怀里。 萧澹澹抬眼望向这个和自己姿态亲密的人,冷冷笑道:“萧岺月,我前世是不是欠了你许多?” 萧岺月替他拭去额前细汗,缓缓道:“原来在你心里,我们前世便该有缘吗?” 萧澹澹又一次绝望地闭上眼睛:“求你,杀了我吧。” 萧岺月揉按着他的手臂和小腿,柔声道:“你不愿出去走走,成日躺着的话也会难受的。” 萧澹澹按住他的手,冷冷地注视着他,许久道:“萧岺月,你喜欢我,就像喜欢一个杯子一样。你把着这个杯子,要它在你掌中,你并不害怕有一日手一滑它就碎了。我是一个出生便告不祥的孩子,我连我的生身母亲是不是爱我都不确定。而你现在要逼迫我生下一个注定被诅咒的怪物吗?我会比我娘更厌恶、更痛恨有这样一个孩子。我更会厌恶痛恨自己,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可是你呢,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痛苦。” 萧岺月凝视着他,沉声道:“澹澹,它不是怪物,你更不是。我会拼尽全力爱你们保护你们。我们是一家三口,不会再分离。” 萧澹澹闻言别到一旁作呕,他近日来都吃得极少,仿佛要把胆汁呕尽了。他忍着满嘴的苦涩一字一顿道:“你让我恶心。” 萧岺月扶起他道:“澹澹,你娘不会厌恶你、痛恨你,她只会想你念你,遗憾你们缘分太浅。也求你不要恨这个孩子。它会在我们身边健康快乐地长大,让你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过错没有什么罪孽。” 萧澹澹冷笑道:“健康快乐?即便它能顺利出生,你预备告诉它什么,告诉它……”他噎住,攥住床榻边沿,许久后低低道,“你走吧,我再不想看见你。” 萧岺月将他抱起,目光落在他隔着一层薄薄单衣而显出形状的小腹,幽幽道:“你说的或许没有错,我是疯了。我作为萧岺月得到了太多,作为澹澹的阿兄得到了更多,我不肯舍弃,更不愿被放弃。你同一个自大自私的疯子是说不清道理了,就好好爱护你的身体吧。等你们母子平安,随你如何处置我。” 萧澹澹扯过他缭乱的鬓发,恨恨道:“萧岺月,我是想好好活着的,你偏不给我机会。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不早识你的狼心,竟把你当作好人。” 萧岺月被他扯得偏了偏头,笑道:“澹澹,我是萧太保亲手教导的,不该比他更酷厉?你如何能相信他会教导出一位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的人?”等萧岺月步入回廊,深夜月溶溶,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二个晚春了,也是他们来到小行川整整一年的时候。 萧岺月横抱着萧澹澹,一路走出院门,停在了那棵桃花树前。 月下看美人,美人在看树。萧澹澹想起彼时自己是何心境同眼前这个人一道种下此树,不由得道:“其实我们原先是很好,在你不懂我我不懂你的时候。人正该相互欺骗,永远活在虚伪的幻境中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很快活。” “但,偏偏我们醒了。哥哥,你若还能记得几分我们的好,求求你,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再继续了。”萧澹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颤抖道,“我已经不想再哭,不想再同你吵了。放这么多狠话,我并没有多高兴。可你能不能想明白,你是实实在在伤我害我,要把我推入无间地狱呢?” 萧岺月抚着那细瘦的树干道:“澹澹,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不要这么决绝地把我丢掉。” “相遇相识相爱,直至如今心意相背,我第一次那么无力地被无常的命运裹挟。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抓住我想要的东西,好像所有我熟悉的手段都没有用了。澹澹,如果你一心要离开我,一心要抹掉我,那不如叫我大错特错,叫你恨我恨得入骨,这样子我心甘情愿、我认输,谁让我罪有应得命中当得此罚?” 他仰头望向树梢,喃喃道:“来年,来年就能看到花开了。” 萧澹澹失神地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既痛又恨。他们是那样相似的固执相似的决绝,老天爷一次次告诉他,在他和萧岺月的体内的确流着相似的血。 说来可笑,他从没有因为这所谓高贵的血统获得任何好处,却被它连累了从出生至今的所有岁月,或许到死,他仍在偿这天意作弄的孽债。 萧澹澹何辜?萧岺月何辜? 萧澹澹下意识地向那片微凉的春水走去,随后被萧岺月紧紧搂住。他听着萧岺月的喘息缓缓道:“那是你母亲很喜欢的地方,我不会弄脏的。其实我也喜欢,曾经很想每年都看到这片生机勃勃的荷塘。” 萧岺月搂着他道:“澹澹,你在心里重新留一块角落给我吧,我们重新开始。我不会骗你瞒你,我也不会强迫你……”萧澹澹一声轻嗤叫他没了声息,他仰天叹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个疯子还会做什么。” 那天夜里,两个人站在荷塘边再无话,像过去的许多天和之后的许多天一样。 初夏之后萧澹澹越发困乏,他的下肢也渐渐开始浮肿。萧岺月已不允许他与自己分开住,重新将他搬来栖星小筑。 崔嬷嬷和春草被送到别处,萧澹澹既想她们又怕她们看到自己这个怪样,便只以书信相互问候。 这日他坐在窗边读春草的信,出神时低头望向远处绿荷初放的水面,不知不觉便支颐要睡去。恍惚间他想起从前春草和他的戏语,说光练字还不成,古人有琴棋书画四艺,不如一起再学个画画。小行川这里的景致这么好,就把他们全画到一处去。 那时候他是答应了春草的,要把她和嬷嬷还有自己画到一起,作一副小行川游春图。那时候他也好快活。 萧澹澹心念一动,他艰难地挪动了下身子,一旁的侍女急忙来询问。 萧澹澹有些羞赧地请她准备一些纸笔颜料,侍女自然应了去办。随后他不自觉地伸手覆住自己日益隆起的肚子,想着弥大师说的他师父七八月见光,数来肚子里这来历诡异的孩子两个月后就该出生了。这些时日里他已经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孩子的胎动,他没法再骗自己这是个肆意生长的肉瘤,也不能恶意地想应该剖出来给萧岺月看。 他很惶恐,比梦里的母亲还要担忧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会赋予这个心已经在均匀跳动的小家伙什么,是诅咒是厄运还是对生身之人一辈子的怨恨。萧澹澹已经想尽了想倦了,身子日渐沉重,他甚至在期待同这个孩子分离的那刻,或许届时他会无比畅快。 失神间来人已经火速将他要的东西送来了。 萧澹澹虽不通画艺,但也识得这些画具都是上品,一时有些不舍得糟蹋好物,磨蹭了一会儿铺开纸镇好,就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思忖了许久,他摇摇头,执笔在纸上画上了一丛小草,又想起崔嬷嬷喜欢吃鱼,便在一旁添上了一条鱼。等鱼画完,他顿住了,在想自己该用什么代表。这时他想起毛毛还没画,便画了个依稀辨得出狗样的毛毛。既然这样,他就继续画了只小羊代替自己。 眼看图上画了一大家子,丑是丑,却很有意思,他决定把这副潦草的小画送给春草和嬷嬷,也算激励春草自己好好学画。 在他折上画纸之际,腹中忽有异动,他眸光闪动,随后重新展开画纸。 提笔却难下笔,萧澹澹一手抚着肚子,最终在画的上方画了一颗星星。 他想,我希望你健康,希望你永远不认得我,希望你一辈子过得很顺遂,希望你有同我截然不同的命运。 星月相随,不该与他招惹。 他放下笔,有些怅然地吹了吹墨迹,那张画纸却被人按在了书案上。 萧岺月细细端详了一番纸上的笔触,轻咳了几声缓缓道:“澹澹,我在哪里?”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红珠泪返魂香 萧澹澹不语,萧岺月便指向那颗星星:“星月随你,在你心里它很好。” 萧澹澹忽觉烦躁,说道:“我有的选吗?我要有的选,根本就不想有它。”说着他推开萧岺月,露出凸起的肚子痛苦道,“萧岺月,你可扪心自问过,你愿意像我这样吗?” 他揪住衣襟不肯再看萧岺月,合眸道:“它同我相伴这么久,我当然不想它有事,可我更想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萧岺月坐倒在他身旁,抚着萧澹澹的脸庞道:“我又何尝不愿意?只是澹澹心意难转,我知道是徒劳。澹澹,你再信我一次,等孩子生下来……”说着萧岺月拥住萧澹澹,却不知再说什么。 他们之间话已说尽,爱恨难断,竟没有什么余地了。 萧澹澹被他拥入怀中,猛地便向他肩上咬去。他狠狠用劲,隔着轻薄的夏衫咬出一个深深的血印。萧澹澹呜咽道:“我恨透你了,我要杀了你!” 萧岺月一怔,而后抱着他道:“澹澹,你还小,我也还年轻,我们会有将来数十年相伴的时候。或许以后你又会想我,不舍得我的。” 萧澹澹松口,冷笑道:“要么我自我了断,要么便是你杀了我或是我杀了你,萧岺月,你的刚愎自用能忍我到何时?” 萧岺月抚着他的发顶柔声道:“我真想念那时候只会点头摇头却会对我笑的澹澹。我还以为,你真的很喜欢我。” 萧澹澹忆起当初更觉痛苦难堪,哑声道:“你不若把我毒哑了,我就再说不出伤人的话了。” 萧岺月松开怀抱,凝眸道:“原来你知道这些话很伤我。”他想了想,笑道,“可惜澹澹只是乳虎,我权当是打情骂俏。” 萧澹澹看他油盐不进,气得发抖也无济于事,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出于气愤,他拿起笔把那颗星星抹去了。 萧岺月眼神一变,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撒气?” 萧澹澹冷哼一声:“我只要她们就好了……”他顿了顿,嘟囔道,“强暴得的小怪物……”他心有不忍,却恨不能说出这世上最尖酸刻薄冷漠无情的话气倒萧岺月,然而话音刚落他便后悔了。 萧岺月冷冷笑道:“澹澹是忘了自己如何沉沦于情爱之中的?全是我强迫你吗?” 萧澹澹无力反驳,萧岺月欺身而上,让开他的肚子困住他道:“澹澹如此言不由衷,是想叫我与你重温鸳梦?” 萧澹澹伸手拦他,怒道:“我才没有那么想!” 萧岺月定定地望着他,沉声道:“你若觉得我是萧氏带给你的罪孽,那么这个孩子便是我带给你的罪孽。你恨不能削肉剔骨摆脱萧氏,我便叫你我的血肉相凝。纵你我俱身死,这丝血脉也不会断绝。” 萧澹澹听着便要按向肚子,萧岺月一把握住他手腕,萧澹澹冷笑道:“我绝不会认它,谁会信这样的疯话?” 萧岺月久久地凝视着他,而后眼神掠过案上一堆画具,忽而展颜一笑,将萧澹澹打横抱起,困住他挣扎的四肢一直到放到榻上。 萧澹澹撑着上身道:“你不能再……”他咬了咬唇,嗫嚅道,“弥大师说的,我们不能闹。”他总算找到一个最含蓄的词,可是萧岺月朗声笑道:“我何尝是想与澹澹同房了?你如今这样的身子,自然要万般小心。” 萧澹澹稍松口气,而后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抱来这里?” 萧岺月上前来解开他的薄衫,叫他一惊,扶着腰便想往后躲。 萧岺月捏了捏他胸前的殷红,甚觉满意:“澹澹的乳越发大起来了。” 萧澹澹羞恼地要夺回自己的衣服,却眼见那件薄衫被萧岺月一把扯散了。萧岺月伸手覆上萧澹澹的肚子,抚道:“几天没同宝宝说话了,它会不会又不认得我了?” 说着他低头轻吻着那层被撑开不少的肚皮,叹息道,“苦了澹澹。” 萧澹澹身子重躲不过,只能哀求他:“你把衣服还我。” 萧岺月抬眼望向他:“你如何能不认它,它眼下就在你腹中。” 萧澹澹道:“这孩子应当能听见大人说话了,它该知道我有多讨厌它多讨厌你。依我之见,为了它好,你也最好不要告诉它它的‘生母’是个男人,我也永远不会认它。” 萧岺月柔声道:“父母之分本就不存在我们一家三口之中。我会教它世间常理,也会教它我们家的道理。” 萧澹澹大笑道:“从前我听说,府中为大哥哥延请的师傅皆是当世大儒,该叫他们听听这话。” 萧岺月揉着他的双乳亦笑道:“为我所用,方是正理。” 萧澹澹袒露于其前,恼道:“先不同你讲道理,你把衣服给我。” 萧岺月颔首:“会给你,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萧澹澹才不管,扶着腰便要下榻,被萧岺月一把揽住腰身按倒。 萧岺月附耳道:“栖星小筑也无旁人,澹澹不妨就这么赤条条的。你又不好多用冰,正是这样解了暑热。” “你!” 萧澹澹一时想不到什么话回他,却听他继续道:“你若实在不乐意,就答应哥哥一件事,稍后便将衣服还你。” 萧澹澹沉住气,问道:“什么事?” 待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萧澹澹已经累得换了数个姿势。他只拾到一块稍大的布条遮住下身,只能委曲求全忍让道:“我太累了,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就这样吧。” 萧岺月坐在榻前,闻言放下笔道:“可我画还未就,不能让澹澹去歇息呢。” 萧澹澹赤脚便要下榻,放话道:“既如此,我还是赤条条在此处行走算了,反正丢人的也是……”他低头便见自己异样的下腹,这是他数月来最忌讳的画面。他极需要衣服遮掩,正是因为这样的窘境。 他这样困窘,还被萧岺月如此轻易拿捏,一时羞愤难当,真想冲过去举起书案把萧岺月砸死算了。 萧岺月上前来拭去他眼角泪花,不由得叹道:“澹澹真美。” 大概是孕期之故,澹澹的脾气较从前大很多,易怒易悲,萧岺月知道他恼恨自己,却忍不得不见他不靠近他。萧岺月想,若是为色所迷,为什么他始终心中忐忑怅然如同初见。每一日见到澹澹,他都庆幸,又惶惶,分不清是幸与不幸,总觉得这样的光景仿佛不会太久。因着这样的患得患失,他仍旧沉迷于金赤叶果的瘾中,因其时有致幻,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个好东西。他曾经如何嘲讽滥用五石散的建康子弟,想来便觉世事无常。 萧澹澹别开脸:“我已经被你害得像个怪东西。” 萧岺月笑笑:“怎么会有你这样美的怪东西?”说着他起身拿来案上画纸,展开给萧澹澹看,只见上头用简练笔触勾画了一个卧榻美人,与寻常美人图不同的是这美人有了身孕。 萧澹澹虽知他在画画,却没想到画出来是这样怪异的模样。他臊得慌,想一把把画揉了,萧岺月却早于他将画举高,笑道:“此画一出,旁人尽知这画中美人已入我彀中,是绝肖想不得的。” “旁人?你还想给旁人看?”萧澹澹美目圆睁便要去抢,萧岺月忙将画纸向后一抛吻住他,安抚道,“怎么会让别人看到澹澹?只是这画中美人有了我的骨肉,一见便知乃我禁脔,便是叫人看到了,也不敢再起什么念头。” 萧澹澹面色大变,萧岺月更哄他躺下,替他揉着四肢放松,温声道:“累着澹澹了,我们便躺着画吧。”说着他抽去萧澹澹下身遮挡的织物,起身从茶案上取来盛有樱桃和杨梅的琉璃盏。萧澹澹已艰难地坐起要下榻,他抬眼望向萧岺月,冷色道:“我不是你的禁脔,不是你的彀中物。” 萧岺月捻起一颗樱桃的梗伸到萧澹澹面前,缓缓道:“澹澹,咬着它。” 萧澹澹一口咬下樱桃,然后便吐到萧岺月身上。 萧岺月又捻起一颗殷红的樱桃,蹲身按在萧澹澹的乳首上,沉声道:“澹澹可会泌乳了?” 萧澹澹拍开他的手:“你打什么淫邪主意?” 萧岺月勾唇笑道:“淫邪主意?澹澹教教我,有什么主意?” 萧澹澹面上微红,此刻全身赤裸叫他极不自在,他冷声道:“你知道这是在羞辱我吗?衣不蔽体,让我不如娼妓。” 萧岺月吃下那颗附在萧澹澹乳首之上的樱桃,连核吞下,点头道:“很甜。” 萧澹澹越是气恼,则艳色越盛,他自己不知道,萧岺月却再清楚不过。萧岺月垂头附在他隆起的腹上,叹道:“我不想做什么,都忍不住想做什么。” 萧澹澹忍无可忍,抓起琉璃盏中的樱桃杨梅就兜头砸下去,一时果汁迸溅。他想萧岺月最爱洁,如何能忍?结果萧岺月舔舐着溅到他肌肤上的红色汁液,笑道:“澹澹若想喂我,当对着嘴喂下才是。” 说着他抬头望向萧澹澹,鬓边淌下一缕如血一般的红浆。 萧澹澹见此情形,不由得想:我同他之间到底如何能了结?或许有一天,我同他一起疯了,然后一起死了。 萧岺月重又捻起一颗樱桃递到萧澹澹嘴边,这次他乖顺地咬下,然后低头缓缓哺入萧岺月口中,在这时他狠狠咬下那片唇瓣,直到齿间血腥味漫开。随即他移开唇,缓缓道:“你疼不疼?知不知道自己在发疯?总有一日我也会被你逼疯。” 血自萧岺月唇边蜿蜒而下,他缓缓拭去,注视着萧澹澹道:“无论如何我都取悦不了你了,不若就叫你来取悦我吧。” 说着他将一颗杨梅塞入萧澹澹口中,食指探入,顶着那颗杨梅游走在那抗拒的软舌和颊边,一度探到萧澹澹喉头。 萧澹澹作势欲呕,萧岺月眼神一黯,另一只手托住萧澹澹的下巴沉声道:“澹澹,吃杨梅。” 酸甜的杨梅汁在萧澹澹口中迸溅,他摇头去摆脱那根在自己口中作乱的手指,萧岺月却钳住他不让他动弹,直到他吐出果核,萧岺月伸手接过,而后吻了吻他嘴角,缓缓道:“还要吃吗?” 萧澹澹摇头,萧岺月蹙眉道:“今晨摘了快马送来的,不吃未免可惜。”说着他握住萧澹澹一侧的乳,拿起一颗樱桃不断研磨娇嫩的乳首,沉声道,“乳晕的色有些暗了,是叫我吃多了,还是澹澹,要泌乳了?” 萧澹澹低头便见那颗樱桃游走在自己胸上,喘息道:“羞辱我,便是取悦你吗?” 萧岺月低头道:“澹澹再不肯同我交心了,我只有强占着你的身子了。如你所言,是我强迫你,这样子不是也能叫你好过?”他按着那颗樱桃反复在萧澹澹的乳首上碾过,萧澹澹只觉得那仿佛是他冰凉的指尖,哭求道:“不要这样……” 萧岺月探向他身下,握住他被藏起的性器,低低道:“这些时日叫澹澹太素,怕是也不好过。澹澹老实告诉我,想不想那些快活的事?” 萧澹澹死死咬着手指不肯再出声,萧岺月便一边咬着他凸起的乳首一边套弄起他的性器。萧澹澹两处如火烧,松开手指哀哀道:“为什么我会有感觉?我不想被你摆布!” 萧岺月低头道:“澹澹,你泌乳了。” 萧澹澹一惊,身下猛地一紧,白浊已喷发在了萧岺月掌中。正在萧澹澹身软之际,他忽觉胸前一凉,萧岺月亦是一惊,随后笑道:“是真的。” 萧澹澹低头一看,自他被萧岺月握住的乳孔中正淌出微黄的液体。他只觉脑中晕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榻前依旧是萧岺月。萧岺月见他醒来便大喜,忙道:“澹澹,还头晕吗?” 萧澹澹摇摇头。 “弥觉思已来看过,你并无大碍,可能是乍见、乍见出乳惊过去了。”萧岺月在榻前守了许久,暗恼自己不该激到澹澹,分明此前什么孟浪的话都说了,这时却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露骨,心想如何找补。 萧澹澹却仿佛并不在意,他对萧岺月道:“所以我真的会生一个孩子了,它还会吃我的乳,是不是?” 萧岺月微微摇头:“如此叫你太过为难,我会安排妥当的。” 萧澹澹又问他:“你尝过味道吗?” 萧岺月不设防他会这么问,一时也无措起来:“你忽然晕倒,叫我一惊……”片刻之后他回神,望着榻前乌发间露出的小脸缓缓道,“若换平时,我应当按捺不住的。” 萧澹澹伸手点住他眉心,叹道:“你真荒唐。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妹妹’,到头来你也不会放过我的,是不是?” 萧岺月望着他不语,萧澹澹摊开手道:“从前我觉得竹编好苦,可我做了快十年这样的手艺,这些日子手生了,总觉得缺点什么。” 萧岺月握着他的手道:“太累了,等以后再做好不好?” 萧澹澹摇头:“舅舅说做这个最怕懒。你或许好奇,温家不论如何也是士族,怎么会识这种低贱手艺?听舅舅说那时外祖父家道中落随兄嫂赁居闾巷,他偷偷央求了邻人习得的。士族随驾南渡,为死守门第性命不保的太多了。温家虽是不入眼的破落户,可凭这手艺我外祖父才在兄嫂过世后独力养大了自己,才让舅舅养活了我们一家。我想我母亲是温氏女,本不该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只是她实在无力反抗一整个萧氏。我不该怪她怯懦,只该恨自己无力保护她。” 萧岺月轻吻着他的指尖道:“我会保护你的。” 萧澹澹问他:“你把我的小兔子放哪里了?我都忘了那个该怎么做。” 萧岺月忙道:“我自然安放妥帖了。前些日子发觉它在窗前晒得有些变色了才收起来的。” 萧澹澹道:“你不是要日日看见它的吗,竟不做数吗?” 萧岺月正色道:“我自然将它视若至宝的。” 等萧岺月命人取来竹兔子,萧澹澹笑着把它放到掌心中,对萧岺月道:“我就送过你这一样东西,想来是有些寒酸的,可惜我也没别的能送了。” “来年桃花开,澹澹送我一枝桃花便是。”萧岺月自然不会忘了这个约定。 萧澹澹打了个呵欠,摆摆手道:“再说,我先睡会儿。” 萧岺月想陪他,偏弥觉思告诫他金赤叶果的毒再不拔便要伴随一生,戒不掉便是半个废人。萧澹澹的晕厥叫萧岺月后怕不已,他再不敢任性胡来,只求能庇护澹澹一生,此刻便下定决心要拔去毒瘾,再不用此物麻痹自己。 于是萧岺月替萧澹澹掩了掩薄毯,轻声交代侍从后离开了。 他一走,萧澹澹掩在薄毯下的手便在轻车熟路地动作。栖星小筑内尽是人看管,可萧澹澹终于下定决心用最决绝的办法离开萧岺月。 他不想做任人摆布的玩物,不想失去反抗的能力,不想在挣脱不了的欢情里沉沦,他也终于懂了父母无能为力的退让和怯懦。萧岺月仿佛一个密罩过来的大网,他实在无力反抗。 在这样的困境里,他要么屈服,要么…… 他拆解了整个竹兔子,摸到了那片锋利的竹片。他还记得自己被割伤后便将染了血迹的那片竹片折入了里圈,他想那可以算作是兔儿的心。而此刻他把心掏了出来。 待竹片划开手腕,锐痛立刻袭来。小时候他听面色煞白赶回家的崔嬷嬷说,最近几日千万不能单独在外行走,因为前面住着的一对寡居姐妹各用割腕、上吊的法子了结了自己。崔嬷嬷说吊死鬼最冤,会索活人命,故而万不能出去瞎玩。那时候他就想,所以割腕的人不冤吗?可能没有吊死的人冤吧。 他不想做怨鬼,只想安安静静地走。肚子里的小东西仿佛心灵相通,开始猛地踹起他的肚子。他蜷缩着用薄毯围住自己,只想快点睡过去,让那个小东西也一道睡过去好了。 它本来就不该存在,我且一命还一命吧,萧澹澹暗暗想。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人间无此情 分明感到身体渐冷,萧澹澹却以为自己来到一片晴空下,不远处有一个篱笆院,走进便见一座藤架,藤架下有猫狗在打架。萧澹澹好奇地走过去,逮着那只乱扑的小狗唤道“毛毛”,小狗扭头看他,萧澹澹奇道“你怎么在这儿”。说这话的当头,他忽然想起毛毛应该在哪儿,立时紧张地四下张望。可这里是个农人小院,不是什么幽静的小行川。他松了口气,蹲身抚了抚毛毛的头道:“嬷嬷和春草姊姊呢,不同你在一块儿?”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崔嬷嬷的声音,细辨之又不大像,萧澹澹犹疑着不敢转身,生怕叫嬷嬷看到自己,却听到身后崔嬷嬷道:“小郎君,该去学堂了,怎么还在同毛毛玩?” 萧澹澹听着糊涂,又见侧边跑出十五岁时的表哥,笑着对他道:“阿弟,快随我一道走啊。” 萧澹澹其实看不清他到底什么模样,却知道他这时的年纪,不由得疑惑道:“表哥你……”话音一出他便怔住,想到自己从没有在表哥面前开过口啊。他焦急地回身去寻嬷嬷,却被人从身后抱住。这个怀抱叫他心中一颤,急急向前招手喊表哥。这么一喊,眼前来了数人,竟是他久别的舅父母和生身父母。他一看到母亲便泪盈于睫,伸手要去牵母亲的手,泣道:“阿娘,您不要嫌我,您带我走吧。” 这次母亲没有像上回那样对他不假辞色,反倒和颜悦色地伸出手道:“澹澹,快来阿娘这里。” 萧澹澹又惊又喜,喃喃道:“阿娘真的不嫌我?” 母亲笑道:“怎么会有做母亲的嫌弃孩子?” 萧澹澹刚牵上她的手,听到这话怔愣了一下,急声道:“阿娘,我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听他这样问,温氏面前的笑意顿时消失了,换作一副愁苦模样,反问道:“你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萧澹澹听母亲这么问越发伤心,哭道:“阿娘,为什么连你也不知道?” 温氏遂道:“你若是女孩儿就好了……” “我不要我不要……”萧澹澹拼命摇头,呜咽道,“为什么要丢掉我?” 从小到大他一再同自己说虽天命有定,但不妨一试,也竭力不去怨怼父母,但在他最绝望和痛苦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对本该最亲密最依赖的父母问出那句话,当初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舍弃自己的骨肉? 他究竟错在何处?是生错了时候,还是生错了人家,还是不该出生? 萧澹澹越想越觉得周身变冷,晴空没有了,温馨的农家小院没有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们不见了,他不由得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直到身后传来肌肤的温度。他想这回到我梦中的是谁?还是我已经死了,一切尽是虚幻。 #裙#主#三儿灵三三伍九四饿儿# 他抱着双臂茫然地朝着黑黢黢的前方走去,听得身后由远及近的低语“澹澹,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 萧澹澹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不由得想,我说要走就是要走的,怎么还会回头?若有下辈子,你欠我这许多,给我当牛做马吧。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有趣,身体舒展了不少,继续迈步向前走,想着等他过奈何桥,则一切烦恼都没有了。 想到这他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竟还能看到隆起的弧度,立时叫他一惊,急道“我不做你的母亲,你自己走吧”,却又想到方才母亲说的“怎么会有做母亲的嫌弃孩子”,不免想到自己竟也决绝地抛弃了这个孩子。它如今还在,那定是怨我恨我要做小鬼跟着我了。 萧澹澹情不自禁流下泪来,嘟囔道:“我怨母亲丢了我,却也不要你。你也怨我吧,要跟着我就跟着我,我带你一道投胎去便是。” 他边说边想,它会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模样,会不会是个缺胳膊少腿鼻歪眼斜的怪物?他越想越惊,便走不动了,捂着肚子艰难地蹲下,哀求道:“你还是别跟着我了,我怕你,也怕你怨我,咱们分道扬镳吧,好不好?” 萧澹澹在昏迷中不住哀求着,不住呜呜咽咽,萧岺月抱着他心如刀绞,随后又起身去唤弥觉思。 弥觉思虽有办法施针催醒萧澹澹,此刻却不愿提,只说是他不肯醒。 萧岺月形容枯槁,斥他无用,要四处延请名医来。弥觉思却道那些见了萧澹澹模样的人最后都得死,你又要给他造杀孽啦。 萧岺月被他将住,最后跪到了他面前,求他开恩救救萧澹澹。 弥觉思从前只见过这小郡公或骄恣或沉郁的模样,这样的下跪叫他觉得有些惊异,再想到他的小主人胸口犹放着血癫狂地抱着怀中人向他奔来的模样,想到心头血和腕间血流到一处的暗红痕迹,又有些明白这位名叫明月的少年早已褪去了家族悉心培养多年的骄矜和城府,成了一个绝望的迷途人。 他跟随萧岺月多年,终究是不忍,于是施针催醒了溺于幻境不肯醒来的萧澹澹。他同样不想澹澹成为一个活死人,这样年轻未免可惜。 弥觉思想,我或许真是一个好人。 萧澹澹睁眼的那一刻便看到了萧岺月,他甚至来不及惊讶萧岺月的憔悴,先轻轻地叹了一声。 实在太难了,他连死都很难办到。 随后萧澹澹笑了笑:“我再等等,或许你比我先死。” 萧岺月听不见声音,满心神只有萧澹澹睁开眼了,他大喜过望而后迟疑,有些分不清虚实的晕眩,于是问道:“澹澹,你恨不恨我?” 萧澹澹虚弱得很,又想睡,这时听他问这么无聊的一句,便翻了翻白眼回道:“不恨。” 死都死不成,恨不恨有什么干系? 萧岺月听到他的回答喜色骤失,茫然道:“为什么连我也在做梦,那该谁来救澹澹?”说着萧岺月便拿起一片竹片划向自己臂间,待那血珠汩汩流出,他疑惑地舔舐了一下,方望向眼前的萧澹澹,哑声道,“澹澹,你真的醒了吗?” 萧澹澹望向他伤痕交错的臂间,嗤道:“你稍微对我好些,也就不必自己这么苦了。” 萧岺月缓缓颔首,想到自己现在的鬼样子,握着那片竹片转身便走。萧澹澹收回目光,渐又睡去。 往后的日子萧澹澹断断续续醒来,能吃喝一些,却不再出声,往往醒了一会儿便又睡去。弥觉思对此解释说他割脉损耗太大,而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更在最后两个月中疯长,因此连累他越发虚弱。 萧岺月早已悔之不及,趁着萧澹澹一次醒来的档口问他:“把孩子拿掉,澹澹会高兴吧?” 萧澹澹却摇头,他在梦里已同这个看不清样子的孩子说过许多话,此刻不舍得杀了这个孩子,更希望它能如期来到世间,有自己的好运。 萧澹澹更恩赐了萧岺月一个眼神,见他手里攥着那支送给自己的祥云簪,难免想到很多很好的时刻。它们如雾如电,看似都是梦幻泡影,却在这支簪子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刻印。 萧澹澹想,我的情意,我的欢欣,我所有从前未见的用心,也是给过他的。 想到这里萧澹澹忽然笑着对痴痴望着自己的萧岺月道:“阿兄……”萧岺月眼神一亮,萧澹澹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该讲,便颤颤地伸手盖在了簪头上。 他们一道走得太远,才会到如今的境地,其实早该在毗卢寺那场烟火后就分开的,那时一切都很好,他们都不会有遗憾。 终究是要分开的,萧澹澹带着这个念头再次陷入了沉睡。 半个月后小行川中传出婴儿啼哭,而萧澹澹从剧痛中醒来更在三天后。他拒绝知道有关萧岺月和那个孩子的一切事情,他躺在榻上只哀求弥觉思道:“弥大师,让我继续活下去,我不想死了。” 他的腹上有道刀口,他不愿去问来历,也不肯让崔嬷嬷来照料自己,不想此时有任何除弥觉思外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弥觉思给他灌了止乳的药汁,叫泌初乳后几乎崩溃的他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又一次问这位面恶心热的番僧,自己究竟是男是女。 弥觉思道,一切诸法无有定相。 萧澹澹被他逗笑了,道弥大师果真是大师。 躺回榻上他喃喃自语:“换句话说我身具两相,岂不能做菩萨?” 弥觉思不动声色:“澹澹勿忘了小僧的身份。” 萧澹澹咯咯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说笑间牵动伤口,他扯了扯嘴角安分了一些。 在屋外听到这阵笑声,萧岺月不知是何滋味。 然而屋内人声渐止,他伫立了一会儿只能转身离开。 在萧澹澹安然醒来后数日,他亦请弥觉思在自己腹下划出一道相类的刀口,然而全无麻醉的他竟体察不出什么痛的感觉。弥觉思叹他中金赤叶果之毒太深,又叹或是自此失去了一感,他却在想是不是澹澹尽为我受了这痛? 他回去抱过孩子,在逗弄这娃娃的时候一片枯黄的秋叶飘进了屋里飘到了他脚下,他这才想起又是一年高秋来临了。他二十岁的生辰将至。 去年在山顶的誓言仍记忆犹新,澹澹却不会再愿意陪自己去宛委山。 萧岺月抱着女儿立向宛委山的方向,怀中的奶娃娃发出咿呀呀呀无意的声音,他在想澹澹因他失去了什么,他又从澹澹那里得到了什么。 是他强掠了澹澹的所有,难怪澹澹恨他,以至如今无视他。 秋意萧瑟,山月空对流水,天高地远万丈相隔。 不久后萧岺月伤情加重,陷入似乎没有止境的高热和昏迷中。弥觉思乃至怀疑他对萧澹澹下了什么伴生蛊,以至生病都会相随。 他在萧澹澹处呆的时间少了,萧澹澹便猜大人和孩子有一个或是两个都出事了。萧澹澹这么猜测着,却不肯深想。他求弥觉思救自己,就是想从此只为自己活,不让自己陷于萧岺月计划的牵绊中。或许他生来是个男儿,便生来有与寻常母亲不同的冷硬心肠,叫他能在这样身心脆弱的时候狠下心肠。他只想安安心心养好那道疤痕或将伴随自己一生的伤,然后用尽一切办法逃出去。 他想若是萧岺月这时还敢用嬷嬷和春草威胁自己,那自己实在是当初瞎了眼,该立时同萧岺月同归于尽的。 然而在他行动初初自如之际,有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出现了。 萧骐出现在夜色中,黑色大氅之下他的气息比深秋的夜更阴冷肃杀。萧澹澹想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他一个孙儿和另一个孙儿诞育了一个孩子这样惊世骇俗的事。萧澹澹甚至有了报复的快感。 萧骐的面容好像老了许多,望向萧澹澹的时候眼神也不像上回那样冷酷。 萧澹澹不起身,他也不多说什么,甚至走近了一些细细端详了一番眼前这个孙儿。许久之后他缓缓道:“你真的很像她,如果你真是我的孙女儿……”他止住这句话头,转而道,“那时我坐镇荆州,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她来向我献媚,仿佛是在假作手段稚拙。我自然该看出她的心思,却仍是忍不住问询了她的名字,她自名‘檀檀’。我以为是指檀色之美,后来才知道,那是‘澹台’谬音。你的祖母,是昔日失守雁门的澹台仲明之女。她作为流放的犯属一路漂泊,盼我能收复北地,故才笨拙地献媚于我,以图稍赎父亲之罪。我终是亏欠她,自然也对不起你。澹台仲明一族虽已人丁凋敝,但仍有子弟居于祖地太原郡。如今虽有南北之分,你却不必担心在北地的日子,我替你安排妥当了。届时你可代她,好好看一看暌违数十年的故地。” 萧澹澹默默听完他这一番话,许久之后轻笑了声:“那我代‘檀檀’谢过萧太保恩典。” 萧骐深深地望着他,竟也笑了:“我果真是老了。” 待萧澹澹随萧骐走上横跨莲池的曲桥,他忽然停了下来,而后冲了回去,一直跑到自己曾居住的小院前,先是望了望那棵长高不少的桃花树,随后他迈入院中耽搁了一会儿,而后从袖中展开一根红绸系在了那枯瘦的桃枝上。 待他再回到曲桥转身望去,既望不见红绸也望不见桃花树。 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萧澹澹意识到什么,忙回头跟上萧骐的脚步。 身后的嘶吼如剖腹开胸一般震荡凄厉,萧骐顿了顿,对萧澹澹道:“我会安排他回建康行冠礼尚公主,不会再让他胡闹。那个孩子……不会有事,你的仆佣们自然也是。” 萧澹澹侧过脸看向身旁这个老人,不得不道:“我虽然还是恨你,却也佩服你。我们闹成现在这样,也着实给你添难堪添麻烦了。” 萧骐缓缓道:“跑死第八匹马的时候我才下决心饶你们一命。” 萧澹澹闻言哈哈笑道:“我是该哀叹那些马儿,还是该谢谢它们?” 萧骐看着他恣意的笑意,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她会乐于见到你回太原的,虽然她离开的时候只有五岁。” 萧澹澹在脑海里勾勒三十多年前那个名叫“檀檀”的少女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或许身旁这个老人也忘了,不过是些固守的无用的回忆罢了。 萧澹澹想,我当然该走,等萧岺月也那么老的时候最好将我全忘光了,不然我一定很不乐意。 就像“檀檀”或许并不想让那个男人记得那些过去。 萧澹澹问萧骐借来匕首,边走边割下一绺一绺的发束,直到一头青丝变得参差不齐,而后他递还匕首捂住耳朵,不再去听身后悲绝的啸声。 萧岺月什么都有,而他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再去流浪,再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这一年高秋,宛委山又是一场大雨,雨水荡涤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根在北风猎猎中飘扬的红绸,给灰暗的天地描画了艳丽的一笔。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垆边人似月 五年后,西北重镇姑臧城。 一骑飞驰入城,枣红大马上坐着的人身披红缎观音兜,朔风卷来,风帽扬起如焰。马儿直奔热闹的南市,有人一见这身影便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春柳岸”,久候在此和随骑而来的酒客们聚作一团。马上的人一跃而下,从随身的布兜里取出一沓楮皮纸,伙计立刻端来一碗糨糊。那人两指一搓将楮皮纸展开成扇形,一张张分递给伙计。伙计麻利地在纸背刷上糨糊,然后两头用力一按黏在了摆在大堂前的一个个酒坛封口上。待三十坛酒皆被封上这标记,原本聚在一起的酒客也已默契地排好了队,一人一坛丢下钱抱走。 这酒是金城名酒“明光酒”,醇厚非常,几家酒坊中又以樊氏所酿为最佳。“春柳岸”虽有樊氏明光酒的分销之权,一个月也只得三十坛。且樊氏为防他人勾兑伪造自家的酒,便另附特制楮皮封条,待酒运来姑臧后再由“春柳岸”的东家亲取了来封上。旁人虽有樊氏同“春柳岸”联合起来故弄玄虚的议论,但这么一来着实更抬高了樊氏明光酒的身价,故而每月东家自金城归来的时候那些嘴馋的酒客便纷纷来抢这难得的份额。 有人早已按捺不住,转头便找空位坐下,揭了封条先仰头灌下几口,而后再点小菜佐酒,立时便围上数个没排上号的同好来讨酒喝。大家都是常来这酒馆的旧识,很快便推杯就盏划起拳来。 酒馆里各处行令划拳击掌的声音不绝。堂前支着一口大锅,炉膛里火烧得呼呼作响,锅盖一掀热气冲天,烹制的肉食香味四溢。风尘仆仆的东家此刻已卸了骑装,裹上头巾避汗,正双手执木勺给肉翻面。等肉出锅,他方歇了口气,坐到一旁长凳上一边喝水一边擦拭着面中的细汗。 酒肆中喝多了的几人正围桌击铁板而歌,见凳头坐着的那个美人拭汗以后面色越发皎然,便都起了兴致,高声歌道:“凉州女,肤如玉,红汗交流坐貂裘……”这是支淫曲,后面的唱词更露骨。 因这春柳岸的东家貌美非常,许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清醒时碍于东家兄长之势不敢上手轻薄,喝了酒假托酒意占些口头便宜的倒着实不少。 萧澹澹初时是又怕又羞,如今听惯了,晓得他们的德性,便只当是醉汉醉语,同放屁没有区别。 他目不斜视,想进去偷偷把樊氏送他的一小坛明光酒启了喝,站起身时正瞥见炉灶旁露出一只小手。他一骇,连忙过去察看,生怕是哪家小孩贪玩要被烫伤。等他绕到炉灶后的柴垛旁,看到一个小小身子蜷在那里,脸皱成一团,当着他的面“噗”得吐出小半块茴香。萧澹澹回身端来茶碗给这孩子喝了口水,生嚼茴香的劲才稍稍压了下去。 这孩子刚长到炉灶那么高,头上戴着顶插有彩羽装饰的伶鼬皮小毡帽,身上是一件彩条的圆领褂子,脚上踩着双缀了明珠的虎头鞋,一身打扮又富贵又杂乱,脸上更是糊上了不少锅灰痕迹,萧澹澹一时分不清这孩子会是什么来历,又不能开口问询,只能先给他擦干净手脸,四周张望看有没有面色焦急的大人在找。 那孩子也不张口说话,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瞧,任他动作。 萧澹澹看他生得玉雪可爱,庆幸他是来到自己店前,否则只怕要被歹人拐了。于是他敲了敲旁边铜铙唤来一个伙计,比划了一下告诉伙计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孩子。 伙计忙问道:“小公子,你是哪家府上的?” 这孩子这才开口道:“我不是小公子,我是女孩子。”这声音脆生生的,惹得萧澹澹心念一动。 孩子又接着道:“我饿。” 萧澹澹想到她方才就在那里嚼茴香,竟是饿到啃香料的地步了,便示意伙计进去拿些吃的来。 这时店里的无赖汉还在唱淫词,萧澹澹接过伙计取来的肉饼,一边吹着肉饼的热气一边把孩子抱到怀里走到街上。他在喂这孩子吃饼的间隙一直在打量来往的人,希望这孩子的家人能看到他们。结果认识他的街坊打趣道:“六娘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萧澹澹微笑不语,便有人凑上来继续道:“生得同六娘有几分相似呢……” 萧澹澹化名程六娘在这姑臧城中经营着一家名气不小的酒馆,因他年轻貌美,众人自然有议论。有人猜他根本不是程将军的妹子,而是程将军的外室,为避郡主耳目假称罢了。如今看他怀里抱着个孩子,各种或好奇或恶意的揣测便来了。 萧澹澹倒不怕他们多嘴自己什么,只是担心这孩子会害怕,便想抱着她先回店里。结果这孩子开口道:“我生得同六娘很像吗?” 萧澹澹听她一口一个“六娘”仿佛同自己很熟稔,想这孩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走丢的。 路人们听到这孩子莺啼般的童音忍不住笑道:“像啊,六娘是你什么人?” 这孩子答道:“六娘是我嬢嬢。” 她这么一说众人连忙收了说笑神色,互相对视几眼,想这孩子难道是王府里的小主子?于是他们纷纷呵呵笑过而后散开了。 萧澹澹听她喊自己嬢嬢,心里觉得新奇,想这孩子大概还小,所以年轻女子一概喊为嬢嬢。于是他伸出手指慢慢比划了四、五两个数,这孩子忙握住他的手指道:“五岁,我叫宛宛,小溪宛宛,家住在翔集街,离这儿不远。” 萧澹澹看她说话有条理,不像是走丢的样子,便安下心来决定送她回家。 翔集街上半为官署半为豪户,萧澹澹看她的打扮更确信了几分,不由得想这么小的孩子,哪家大户府上会这么不小心叫小主人偷跑了出来? 宛宛看他若有所思,便小声问道:“嬢嬢,还有饼子吗?” 萧澹澹有些惊讶,想那肉饼个头不小,这五岁的女娃娃竟还没吃饱。大概他脸上的讶色太明显,宛宛低头嘟囔道:“我两顿没吃啦!” 萧澹澹一听忙抱她回店里后院,叫人端来好克化的饭食,正想拿来筷子喂她,宛宛攥着长长的筷子自己夹起菜来。 小手虽短,执箸的姿势却很雅致,大概是没那么饿了,她也不像嚼饼那会儿急了,慢条斯理地夹菜舀汤,吃东西没有一点动静。 萧澹澹看她做派,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五岁的孩子有这样的教养,莫说姑臧寻常大户,便是张氏府中也是少见的。他细细打量这孩子周身,见她肌肤如雪没有一处瑕疵,发丝光洁乌亮,琥珀般的瞳仁里尽是天真,不知是如何娇养才有这样一个玉雪小人。萧澹澹脑海中闪过城中几家大族,都觉得不像。他忽然心头一动,越发凝神注视起这孩子。 这时宛宛搁下竹箸道:“嬢嬢,偷偷告诉你,我来自南朝。” 萧澹澹一怔,前堂的喧闹一瞬间全数消失,他听着自己心跳如擂,下意识松开了为宛宛抚背的手。 宛宛察觉了他的情绪,垂眸道:“南朝的建康。” 萧澹澹立时起身朝周围望去,宛宛声如蚊呐:“嬢嬢要替我保密,我阿耶是南朝使臣,偷偷带我来西凉长见识的。” 萧澹澹知道南朝有来使,是因为据西北多年自立为王的张锡此前向大业上表称臣,大业皇帝便遣使来送任他为西平王、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的诏书和赏赐。据表哥的说法,这支来使十多日前到达姑臧,张氏诸人和西凉诸臣正轮番设宴款待他们。萧澹澹想宛宛的父亲得有多疼爱这个女儿才能带她跋涉千里数渡险关来此西域,又是多大的心眼才会带她出这么远的门还顺便把她弄丢了。 想到这里萧澹澹是又松了口气又后怕,这么可爱的孩子又是人生地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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