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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萧岺月望着他朝天空比划的模样失神,他想澹澹从来都不该是也不会是菟丝花的。他一念既生,忍不住开口道:“澹澹……” 萧澹澹闻声望向他,他看着眼前这张从大氅中勉强露出的小脸,映着身后山川形胜和喷薄欲出的红日,实在太美又太珍奇。 他忍住了话头,在这一瞬间,他决意做自私独断的人。 两个人迎来日出东升,爬山和在山顶苦熬的困倦也消散了不少。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萧澹澹忍不住感慨道:“我头一回是这样期待着等天亮。” 萧岺月想到他醉后说的在水伯祠中的经历,知道他所意指,此刻很想让澹澹张开双臂投向自己,埋在自己怀中。 萧澹澹仍在低头收拾,他那只布囊时刻挂在他臂上,一颠一颠晃在萧岺月眼前。 眼下他们将下山了,萧澹澹动作却磨蹭起来,不时抬眼望向萧岺月。 萧岺月耐心地看他用脚剁实烧成黑炭的柴火,等他同自己说话。 果然许久以后萧澹澹无事可做了,他抬头看着阿兄,支支吾吾:“阿兄,从前生辰的时候会收到什么礼物?” 萧岺月心跳如擂,竭力平复道:“也没什么,一些平常的东西罢了。” “阿兄说的平常的东西那一定不平常。”萧澹澹若有所思,便又扭头要走。 萧岺月急忙喊住他,两个人身上都沾着露水,他一边拂去萧澹澹前襟的露湿,一边斟酌着说道:“澹澹,那些都很平常的,一样的样式,几年换一轮。金的作银的,银的作玉的……” 萧澹澹垂眸道:“那有一个,质地和它们更不一样……”说着他慢悠悠地从布囊中掏出,萧岺月眼前一亮,立刻把住他的手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萧澹澹展开手,露出一只双耳立起的竹编兔子,缓缓道:“你瞧瞧它是什么。” 萧岺月一脸得意:“是兔子。” 萧澹澹点点头:“对,就是兔子……”他还没说完,萧岺月忽然扣住他的腰,一把将他举了起来。 萧澹澹大惊失色,抱着竹兔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岺月则欣喜万分,大喊道:“澹澹,我太高兴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萧澹澹挥动着手叫道:“把我放下,放下!” 萧岺月顺势松开一只手,叫他落入自己怀中,叹息道:“这是我最想要最喜欢的。” 萧澹澹举着那只兔子生怕被挤坏了,闷声道:“不值钱,路边的手艺有比我更好的。” “不重要,是澹澹亲手做了送我的。”萧岺月笑道。 他随即又想到,澹澹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东西。 萧澹澹听他发问,难得有了十足自信,挑眉道:“你当然不懂啦!新劈的竹篾怎么就能做竹编?你得刮青、磨圆、晾晒,然后那竹丝才能编,我用的就是旧的。” 萧岺月目不转睛地听他同自己说道,萧澹澹后知后觉自己竟卖弄起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手艺,立时红了脸不肯再说。 萧岺月低头抵着他的额头道:“澹澹,你尽管说,我太想听了。” 萧澹澹扭了几下挣开他抱得奇紧的怀抱,把兔子塞到他手里,笑道:“原来你想偷师,那可不行的,你要么便要拜我做师父,我才好教你的。” 萧岺月从善如流,立刻要喊师父。 萧澹澹看他眼神灼灼,下意识便想躲,和他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下了山。 等到山脚的时候午时已过,萧澹澹实在无力了,伏在萧岺月背上喘息道:“阿兄,我们到了吗?” 萧岺月反手抱着他,缓缓道:“澹澹,以后我们每年都来宛委山,好不好?” 萧澹澹打了个呵欠,小声应道:“好。” 这时酝酿了半日的山雨终于落下,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等回到小行川,两个人乏累难当,又淋了场雨,便泡在同一个浴桶中睡着了。不知是谁先醒来,动了动,两个人赤裸的肌肤此刻尽合在一处,渐生缠绵。 萧岺月密密地吻着萧澹澹,起身将他抱起,拖着一路水迹来到榻上。 萧澹澹朦胧的余光瞥向摆在窗台上的那只竹兔,它那么寒酸,阿兄却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不禁呢喃道:“阿兄很喜欢我?” 萧岺月舐吻着身下寸寸肌肤,觉得澹澹的身子半年多来仿佛长大了许多。乳首常为他亵玩,如今一经勾弄便挺立起来了。他衔住一粒轻咬,澹澹立时便有些难耐地弓了弓身子。 这是他最喜欢的反应,澹澹为他掌控,由他牵引着情动,并毫无保留地献上自己。 他盯着那粒乳首,用指尖拨弄了一番,然后倾身上前,把自己昂起的性器顶了上去。 他慢条斯理地握着自己的阳物,用那饱满的柱头一下一下绕着那圈红晕打转,欲液向外匀开,将澹澹胸口一处磨得发亮。 萧澹澹看着这根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性器,伸手想推开,却摸到了那片湿滑。 萧岺月哑声道:“澹澹,它好喜欢你,你身上每个地方它都想亲,我也是。” 萧澹澹听这淫语心跳愈快,自己身下也渐渐起势,他喃喃道:“这是白天……” 萧岺月勾唇笑了笑:“我正是要同澹澹,白日宣淫。” 那性器顶着两侧乳首各操弄了一会儿,欲壑难填。 萧岺月低头拨开萧澹澹紧致的臀瓣,一下一下揉捏着掌中的软肉,低低道:“澹澹臀乳皆丰,待成熟之后,不知更是何等风情?” 萧澹澹听了呜咽一声,显然是太羞了,他觉得今日的阿兄更与往常不同,情欲炽盛,在自己身上各处点火。 萧岺月将他侧过身,低头咬了下他的臀尖,激得他一颤。随后萧岺月又埋首在他身下,抱起他一条腿细细舔弄大腿内娇嫩的肌肤。眼神偶尔掠过那青稚的囊袋和性器,萧岺月忽然笑了笑:“妹妹,你的穴长在了哪里,阿兄怎么寻不见?” 萧澹澹立时坐起半身,颤声道:“阿兄,阿兄,你不要再逗我了,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萧岺月拨开他两颗渐渐饱胀的囊袋,凑近了沉声道:“怎么没有,妹妹怎么能骗我?” 鼻尖的呼吸与敏感的褶皱只是咫尺距离,萧澹澹哽咽道:“没有你说的,没有……” “没有什么?”萧岺月舔上他稍露出一些的臀缝,而后叹道,“原来是妹妹藏着……” 此刻的萧澹澹只觉得自己便是那个被兄长欺在榻上肆意玩弄的妹妹。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在昏暗的屋内大张着腿,朝着自己的哥哥露出自己不能示于丈夫之外的男人的地方,被哥哥亲了舔了,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乱伦。 萧澹澹忽然湿了眼眶,仰头之际一行清泪自鬓边滑落,他喃喃道:“我在同哥哥乱伦……” 萧岺月头一回看他在床笫上哭了,又担忧又快意,决意再加一把火,便将性器插入那臀缝中,喑哑着声音道:“妹妹是被哥哥破的身……” “混账!”忽然一声如雷震响吼来,两个人俱是一激灵。 萧岺月低身下意识覆住萧澹澹,喝道:“高展!” 布满虬起纹路的大手拍碎珠帘,珠粒随之溅落一地,混入满地水迹中。 萧岺月以迅雷之势跳起来拽过一件宽袍裹住萧澹澹,拦在了榻前。 进来的是个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他鬓髯皆白,面上却看不出一丝老态,目蕴精光薄唇紧抿,正与萧岺月四目相对。 他随即微微颔首,一人被绑缚手脚掷进了屋里。 “高展,你来说吧。”他不再看榻上情形,回身坐到了书案前,开始翻阅萧岺月案头的文书。 萧岺月滞道:“阿翁。” 那男人便是萧岺月与萧澹澹的祖父萧骐。 高展半晌只咳出一口血,不发一语。 萧骐拿起笔架上的笔开始在纸上写注,缓缓道:“那便明月说罢。” 萧岺月微颤的手向后紧紧按着萧澹澹,他死死盯着祖父闲适的姿态,知道祖父又赢了。 宦海沉浮数十年,力担钧枢、匡复首功,若非眼前的人是最疼爱的孙子萧岺月,他怕也不会有方才那一怒喝。而如今,他已平静下来了。 萧岺月忽然笑了笑:“孙儿该说什么?” 萧骐停笔,抬眼望向他,一手扶住书案道:“你如今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一把老朽跑死了八匹马到你这里,你竟连认错请罪都觉得不必?” 萧岺月闻言双腿一屈重重跪下:“是孙儿罪责太重,不知如何认错,如何请罪?” 萧骐颔首:“什么罪?” 萧岺月靠在榻边不让萧澹澹起身,俯首道:“孙儿与、与……”他喉头滞涩,如有火烧,竟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萧骐便道:“你见过曹国夫人了?” 萧岺月点头。 “杀了?”萧骐语气随意。 萧岺月又点头。 萧澹澹此刻五内俱焚,他被萧岺月裹得严严实实,按得动弹不得,只能使劲去蹬腿。他听着外头祖孙俩的交谈,一时惶恐一时疑惑一时惊惧,竟在片刻间汗湿了全身。 但他听到萧岺月杀曹国夫人时更是一惊,他仍记得那时阿兄谈笑般说起,说此女不过无知妇人,不必多虑。原来阿兄是派人将那个风情万种的美妇杀了。 萧骐冷哼一声:“我教了你这样的手段?”说着便叫人进来递上一个匣子。 萧岺月接过开启,这时萧澹澹终得解脱,从宽袍中露出头来,第一次那么近地同祖父相对。 他第一次彻底看清楚了那个仿佛远在天边的祖父。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廿年旧事摧心肝 那时他初回萧府,理应拜见诸位长辈,首先便该向这位声名煊赫权倾朝野的祖父请安。 他算内眷,近不得书房,只能候在祖父回后院会经过的小厅。那时也是这样的大雨,他坐在那里盯着檐下倾注的雨幕。等了很久,一直等到有人来传话,说家主怜女郎体弱,特准其免礼,回去歇息吧。 他其实想过与阿兄的事败露会怎么样,却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同祖父正面相对。 荒诞,可怖,不像真实。 萧骐望着自萧岺月身后露出的那张脸,端详了一番缓缓道:“你生得很像你那位庶祖母。” 萧澹澹半晌反应过来,祖父竟是在同自己说话。 萧骐起身,款步走到二人身前,替萧岺月合上前襟,一边说道:“尤其是她和你一般大年纪的时候。” 萧骐私德清正,子女几无旁出,也只有过一位侧室,就是那名从荆州带回建康的歌姬。四子萧夔虽为庶出,幼时在府中却与兄姊并无多大差别。 萧骐并不准备同萧澹澹多说什么,而是对萧岺月道:“曹国夫人同身侧一干人等尽数失踪,自然是遭了不测。圣人暗中派人寻访,有人把这支玉簪送到了我的案头。” “不管究竟是谁杀的,她知道了什么?是同我今日一样?”萧骐冷冷道,“这支玉簪质地虽普通,却是昔日浦阳侯出镇关中,亲取了蓝田玉替夫人雕的,其中阴刻有庾姝其名。她虽无辜,杀便杀了,你却留下这样的把柄。” “大约是浦阳侯和夫人在天之灵亦不平呢,叫我来看到你们这样的情形。”萧骐叹了一声,“随我回建康。” 萧岺月将匣子合上,沉声道:“是孙儿无能,累阿翁善后。” 萧骐觑了觑眼:“你能杀尽这天下人?” 随后他又望了眼蜷作一处的萧澹澹,冷冷道:“我以为你这个好堂兄是好好安置了他。却没想到,你把你父亲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我不是父亲,我不会像他一样,我只要……”萧岺月还没说完,萧骐大掌一挥已将他打翻在地。萧澹澹大惊失色去扶,高展在旁亦急道:“郎君!” 萧骐对萧澹澹道:“我给你备了些银钱仆从,你自去谋生吧。” 萧岺月啐去口中血沫跪直了道:“我辱了澹澹清白,不能不管他。” 萧骐下面的话如惊雷乍起,叫萧澹澹猛地抬头望向他:“一个男人,论什么清白?” 见萧澹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萧骐蹙眉道:“你们的荒唐至此便罢。明月,他年纪尚幼,你却要懂事。即刻回建康,我自会妥善安置澹澹。” 萧澹澹第一回在祖父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终于开口道:“阿翁……” 萧骐不意他还敢唤自己,便瞥向他,听他继续说下去:“我头一回唤您老人家阿翁,怕也未必再有机会。阿翁是何时知道我是男儿身的?” 萧骐的眼神聚焦到了他面上,望着这双睁大了的水眸缓缓道:“自你一出生。二月子本就不祥,我也无意留你在府中。只是你既没了去处,回来便回来吧。” 萧澹澹怔愣了许久,原来他多年来的恐惧、防备、思虑,全是这个老人眼皮底下的笑话。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拢紧了宽袍起身道:“我若不祥,那萧府岂非更不祥?萧太保朝野称颂,谁知他挫磨亲儿薄待孙辈?” 萧岺月也在震惊中,随后听澹澹这番话,立时起身拦在他身前。 然而萧骐半晌不曾做声,而后竟笑了,颔首道:“不错,原以为你在小户不知是养成什么性情了,如今看来有几分像样。你连脾性都很像她。” 萧澹澹越发没了畏惧,此刻的他悲意远胜其他,垂眸缓缓道:“温家的确是小户,却知孝悌慈爱之理……” “澹澹!”萧岺月深知祖父为人之酷厉,忙止住萧澹澹。但他也是一脸悲愤,怒而向祖父问道:“阿翁竟会被这些乡野愚知迷惑,令澹澹自出生起……” “你在为谁同我这般说话?”萧骐打断他的话,冷冷道,“你的妹妹?弟弟?还是你的情人?混账东西,你怜惜幼妹怜惜到床上去了?” “萧岺月,此首罪在你,其次在他。澹澹,他强迫你了没有?”萧骐向萧澹澹问道。 萧澹澹摇头,笑道:“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萧骐脸色愈沉,许久叹道:“你为势所欺,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不分明。” 他又转向萧岺月,沉声道:“乡知愚见?从习就俗都做不到,你还想治天下?萧岺月,你更该信这些报应之说。那支玉簪何以会免于火厄,沉于水底又被藻荇所缠,最后落入渔网辗转送到了我的手里?你以为万无一失,它却偏偏被留了下来,乃知你杀人灭口的犯行。此前毗卢寺大火,你又殃及多少无辜?便是无人伤亡,也有人因你流离失所。你做这些,都只是为了……”他瞥向萧澹澹,“据从弟而为禁脔。” “糊涂,荒唐,不可理喻。”萧骐冷冷道,“你还执迷不悟?” 萧岺月沉默了良久,说道:“我的从弟或袭侯爵或尚公主,我不曾听说有一个冬天连炭火都用不上的从弟。你既然无视他死活,何必管他如今在哪儿,与谁一道?” 他口中俱是血腥味,话说来也艰难,却凭着一股劲要同祖父对峙到底。 萧骐眉头紧锁,语气越发森然:“‘你’?这是你同我说话的口气?”他背身向二人,忽然疾步向右侧屏风走去,大氅掠起扫开一地珠粒。现在萧澹澹脑中只“据从弟而为禁脔”这几个字,目光呆滞地盯着几粒珍珠落到自己脚下,随即臂膀被人向后用力拉拽。他只觉眼前一道白光划过,回过神时脚边是一块被刀锋划下的榻角。 萧岺月为防沐浴时遇刺,便仿效祖父在屏风中暗嵌横刀,没想到这刀现在指向了萧澹澹。 这一次萧骐并未下死手,叫萧岺月拉着萧澹澹躲开了。 刚历生死之间,萧澹澹嘴唇犹颤,他死死地盯着那柄横刀,挣扎着要扯开萧岺月的桎梏。 当萧岺月用袖口拂去他鬓边血痕,他才发现自己被削下了一绺头发。 青丝委地,他颤抖道:“萧太保的刀为何偏了几寸?”此刻他震惊、委屈、愤怒兼具,根本想不起其他任何事,只知一定要向这个冷酷无情的老人讨个公道。 他撇开萧岺月,走向萧骐,紧紧攥着拳道:“生我者不曾养我,养我者与我缘薄。羞食你萧氏数年嗟来之食,是我无能。可我从来不曾把自己当作萧家人,不曾把自己当作你萧太保的子孙。今日你要杀我清理门户,自是杀得,可你务必要叫我流干了血才是,勿要留一丝萧氏血脉随我入地下!” 萧骐本是威吓和试探萧岺月,却不想萧澹澹竟如此反应,这番话说完萧骐才真的勃然大怒,顿时扬刀欲下,这时突然有人从一侧扑来,刀锋突入肉中的闷响传来,萧澹澹和萧岺月异口同声:“高展!” 高展满嘴鲜血,竟是在旁生生咬下了绑缚手脚的皮绳。他把住已埋入自己腹中数寸的刀刃,望着萧骐道:“此事缘出属下,与二位郎君无关……” 萧骐松开刀柄,冷冷道:“你与奉琴合谋违逆,早就该死。明月逞得私欲,才会留你们一命。” 高展睁大了眼睛,随后眼神落到了那把刀上,他又用力向内一推,而后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拦住来察看他的萧岺月和萧澹澹,垂头道:“属下罪有应得,郎君珍重。” 他瘫倒在地,萧岺月嘶吼道:“高展!”随后他又朝外喝道,“来人,给我来人!” 无人应答,他一边怒吼着一边揽着萧澹澹向外:“弥觉思,弥觉思!” 萧澹澹失神地回首望去,正看到高展合上眼睛。下一刻他从萧岺月身旁冲出,扑到高展身前,嘶声泣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甘心救阿兄的!” 高展腹部被那把刀横贯,如今已无生气。萧澹澹怒吼着朝萧骐冲去,脚上被珠粒打滑,一下子跪倒在了萧骐面前。 膝面重重磕地,他泪流满面地仰头望向萧骐,鬓上的血蜿蜒而下,叫萧骐在那一刻怔住了。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也是这样跪倒在自己身前,额上是磕碎的伤口,血自鬓边蜿蜒流下,然后对自己泣诉道:“我与夔儿对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萧骐终于露出一丝颓意,叹了一口气道:“你终究是萧家的人,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萧澹澹一手撑地,忽然大笑起来,指着萧骐道:“我不愿意。” 萧骐薄唇紧抿,萧岺月冲上前将他一把抱起,急道:“澹澹,我们走!” “你敢!”萧骐冷喝道。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声响,萧骐和萧岺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都微微一愣,随后齐齐向外望去,一辆木轮车缓缓驶入屋内。上面坐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鬓发斑白面容清俊。他扫了一眼屋中的情形,叹息着说道:“父亲,你赶在我前头到小行川,就是为了来大开杀戒?” 来人正是萧骐三子萧懋。 他原本只是猜测,如今看萧岺月和萧澹澹二人的情形便明了了,心中意味难言,对萧岺月道:“明月,你让澹澹到我身边来。” 萧岺月想这时最能护住澹澹的就是三叔,便将萧澹澹抱到了木轮车旁放下。 萧懋方才听到了那声“我不愿意”,他伸手抚过萧澹澹伤口的边沿,缓缓道:“为什么不告诉三叔?” 萧澹澹顿时又流泪了。他很想要三叔这样的父亲,偏偏自己的父亲终日关在屋里酗酒,最后死状凄惨地倒在了屋里。而三叔的半残,就是自己的父亲导致的。他身为人子亦心中有愧,常常不敢面对三叔。 萧懋轻拍了拍萧澹澹的背以示安抚,望着远处面色森然的父亲低低道:“澹澹,只该我对你有愧。” 旧事分明已过去二十多年,可他依旧不能释怀。更兼看到澹澹今日凄凉处境,他立刻对父亲和侄儿萧岺月暗生怒气,便道:“澹澹,有人告诉你,若不是三叔被你阿耶自假山推倒跌伤,我的腿疾在十岁时便快医好了,是不是?” 萧澹澹点点头。 萧懋却摇头:“那时是我自己在玩闹时不慎摔倒。因我腿疾复发功亏一篑,母亲气急攻心病倒,父亲勃然大怒,我一念之差便说是四弟推的。” 萧澹澹僵住。 “四弟与其母受罚禁足。可那天,姨娘私出禁闭找到我,说四弟一再保证不是自己推我,求我与她一道到父亲那里陈明真相,还他们母子清白。我本就心中有愧辗转难眠,便答应了。可到了父亲那里,他惦记母亲忧思成疾,不许我们再生事端。姨娘性烈,触柱求死,要父亲还四弟清白。” 萧骐想起那个人临死前的泣诉,那双泪眼数十年间难从脑海中抹去。他仿佛被抽去了一丝生气,坐倒在几案上。 萧懋说完旧事,萧澹澹愣怔着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萧懋苦笑:“父亲严苛,又甚爱母亲,我那时真的畏惧,生怕父亲就此视我为废人。” “那我的祖母和父亲呢?他们不一样是,他的妻妾他的儿子,就可以这么随意地舍弃吗?” 此番已是萧澹澹不知几次在指责萧骐,萧骐忍不住怒道:“你实在一点规矩都不识。” 他起身要走,却听三子说道:“父亲,谁的规矩你都可以教训,独独澹澹,你不可以。” 小行川不知是什么地界,连素来温顺的三郎都口出悖语。他顿足听萧懋继续道:“二哥觊觎四弟妹,你只略施小惩将其外放了之,不出一年便擢拔其为扬州刺史,掌江左府兵十万。你敢说四弟妹之死不是忧惧所致?四弟沉溺杯中物不是因为你与二哥如此负他?或许连我那个还不曾啼哭一声就死去的侄儿,都该记在这笔账上。是澹澹不祥,还是我萧氏不祥?” 萧骐面色铁青,他冷冷地注视着与平日殊异的三子,半晌方挤出一句话:“很好,你竟对我怨怼至此,很好!” 萧懋又回头看向萧岺月:“明月,你明知澹澹孤弱,将其从建康偷转至山阴寸地,意欲何为?” 萧澹澹一直低头在听,这时他冷笑一声,抬起头来,望向眼前这些人,冷冷道:“丈夫逼死妾室,哥哥构陷弟弟,二伯觊觎弟妹,兄长则与妹妹乱伦,我竟也染上了你们这一屋脏污。” 他仰头叫泪落下,而后平复了一番道:“不错,岂是我不祥,分明你们才是灾星。我的祖母、父母、我的弟弟,都该问你们讨血债!” 他颤抖着指向萧岺月道:“你拥有的,那些叫我仰望不得的东西,我一点都不稀罕;而你只要略施恩典,我便感恩戴德。因为除了我舅父一家,除了嬷嬷春草,没有人关心过我冷热,问过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三叔,你是我在萧家唯一愿意记得的人。”萧澹澹叹了一声,“如果今年的冬天,我能见上你就好了。” 他不会为了取暖去那里劈柴,也就没有那样的上元夜,他早该歇下了。 他转身便想走,他想到了春草和嬷嬷,身子不住颤栗,不知道她们现在如何了。 萧岺月却在这时拽住他,哑声道:“澹澹,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萧澹澹想挣开,此刻他只觉得“萧”这个字无比恶心。他为命运作弄卷入这一家脏污冷酷的丑事中,他陷入泥淖了,如何还能干净? 他抬眼望向萧岺月,哽咽道:“你烧了毗卢寺,我很难过,你当着我的面烧死了那个人,我很害怕。可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你。是啊,你会我做那么多事,你会那么纡尊降贵地向我示好,我们才刚刚一道开开心心替你庆生。阿兄,我的好哥哥,你也会不动声色去杀了一个只是见过我一面的无辜的人。那么来日呢?我们的祖父有一句话倒说得极是,你能杀尽这天下人吗?你要为了我杀多少人?还要有多少像奉琴、高展这样的人,为了你,为了我而死?” 他颤抖着掰着萧岺月死死握住自己手腕的指节,萧岺月岿然不动,而后冷冷道:“你究竟有没有,为我动过心?” 不待萧澹澹回答,他便向萧骐道:“阿翁,我不会回建康,我会和澹澹一直留在山阴。” 萧骐望着这三个不孝子侄,冷笑道:“你以为可以?” 萧岺月亦冷冷笑道:“阿翁,我是你亲手教导的。你如今站的地方是我萧岺月的小行川,可不是什么别的地方。你的护卫能强闯还绑了高展,是因为我的人尚以你为尊。可我为这一天的可能早已布置好……” 萧骐又是一掌,扣得他脑内嗡嗡,他却长啸一声,随后吼道:“听我号令!合庄围之,不死不退!” 萧懋一凛,按住他道:“明月,你疯了!断不能这样!” 萧岺月拂去嘴角的血,笑道:“三叔,不是你把澹澹送到我身边的,是老天爷给我的。这是天意,你们不该忤逆才是。” 萧骐看他如今癫狂模样,又惊又失望,连道三声好好好:“你竟有这样的气魄,未及弱冠便敢对祖父动刀兵了!” 萧懋一见不妙,立刻喝道:“萧岺月,你放开澹澹,命你的人退下!” 萧岺月置若罔闻,只注视着萧澹澹道:“如今你不用怕了,你只须老实告诉阿兄,你自始至终,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萧澹澹看着他破碎的嘴角,伸手替他拂去了残留的血沫,缓缓道:“阿兄……”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萧岺月面前开口,是唤的这一声。 他想救萧岺月,想报他每一点滴的善意与恩情,他不在乎什么乱人伦,他无谓自己身上那一半萧氏的血脉。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一切都脏透了。 有没有爱,都脏透了。 萧澹澹不再说话,萧岺月眼神逐渐晦暗。 萧骐拂袖道:“端看你今日拦不拦得住我。”而后阔步离去。 萧岺月知道自己自此被祖父抛弃了,他笑了笑,朝萧澹澹道:“我们就留在这里了。” 萧懋未知侄儿执着到这个地步,伸手拦在萧岺月身前:“三叔是残废之身,便是死在这里也无妨。但凡我有生气在,我必会带走澹澹。” 萧岺月冷声道:“三叔凭什么带走澹澹?” 他转而对澹澹道:“你还记得嬷嬷和春草吗?” 萧澹澹一凛,再想起那一夜火箭疾射的厉响,他颤了颤,咽了咽道:“不许……” 萧岺月点点头:“澹澹好好的,她们好好的。”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我心匪石不可转 两日后是霜降,南方多有在这天吃柿子的习俗。崔嬷嬷端来一盘洗净的饱满红柿,揭了蒂剥皮给萧澹澹吃。 萧澹澹坐在檐下听雨,看着这场由骤转缓却绵绵不绝的秋雨,推拒了嬷嬷递来的柿子:“嬷嬷吃吧。” 崔嬷嬷强笑道;“嬷嬷可不大喜欢吃,澹澹喜欢的,吃一个吧。据说这是庄子里长得最好的一批柿子,今晨摘了送来的。” 前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甚明了,只知自己与春草会被看守在院内,那一定是小行川里有了什么异动。 她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保护澹澹了,端着这盘柿子,想起澹澹小时候站在柿子树下乖巧地等表哥摘柿子的模样,已在外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萧澹澹转头望向嬷嬷,他很想开口把那天听到的一切告诉嬷嬷,却又觉得无甚意思。不论父亲是可恶还是可怜,他终究已经化为一抔黄土随风而去了。他们父子缘浅,相对时尽是怨怼,也没有多少话往昔的情分,倒不如不说了。他只是想到自自己出生起,嬷嬷便跟着他吃苦受累,没能过上多少安稳日子。现在自己更给她带来了顷刻便至的灭顶之灾,他实在不知道,阿兄究竟会忍他几日,容他几日。 萧澹澹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嬷嬷手里的柿子,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滋味在齿间漫开。 崔嬷嬷看他肯吃了,便又拣了一个道:“吃两个,也不多吃。” 萧澹澹把另一个柿子握在手里,含糊道:“春草呢?” 崔嬷嬷放低了声音:“她说你屋里的字帖受了潮,正在起炉子把纸烘烘干呢。” 萧澹澹笑了笑:“我都忘了这回事,好久没练字了,她倒是一直用心在学。” 春草没有读过书,分到萧澹澹身边后他便开始教她认字识数。后来他开始习字,便也带着春草一块儿。现在春草待那些字帖比他上心多了。 崔嬷嬷想起那些字帖都是谁送的,她环顾四周,越发压低了声音说道:“澹澹,不论如何活着要紧,活着才有往后的日子。”她一边说着,眼神一边落在萧澹澹鬓角那道浅浅的痂痕。 萧澹澹吃掉了那个柿子,伸手接雨来洗手,点点头:“嬷嬷,你照顾好春草,无论如何我们三个人都要好好的。” 既然阿兄知道他的软肋是什么,那他更要保护好嬷嬷和春草,无论如何要叫他们好好活下去。 他望着那片雨幕,想人之命运恰似这雨,喜它便觉荡涤人间是个好物,厌它便觉愁雨绵绵阴沉无趣,端看人怎么看它。他的命到底是好是坏,也端看自己怎么把握。他再怎么不济,也有对他好的人,也有以后数十年年富力强的日子好过。这么想着,他心结稍解。 然而这时廊下转出一个人的身影,叫闲坐一处的萧澹澹和崔嬷嬷都僵了脸色。 萧岺月款步到萧澹澹面前,笑着对崔嬷嬷道:“天气潮湿时嬷嬷不是惯会骨节痛吗,我请了位山阴当地有名的针灸医师,嬷嬷试一试,病症或会好些。” 早已侍立在旁的崔嬷嬷还来不及看清他带着淤青的脸庞便急忙道惶恐,萧岺月微微抬颏叫侍女将她扶走了。 崔嬷嬷一走,萧岺月坐上门槛,对萧澹澹道:“澹澹,柿子好吃吗?” 萧澹澹揭了手里那个柿子的蒂,然后递给萧岺月。 萧岺月受宠若惊,慢条斯理撕开柿子的表皮,示意他道:“澹澹再吃一个吧。” 萧澹澹不知道他方才在哪里注目自己,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柿子,摇摇头:“你吃吧,挺甜的。” 萧岺月依言咬了一口,他没料到两天后头一回和澹澹说话竟然会这么平静。 两个人同坐在檐下,寻常地吃着寻常的东西,说着寻常的话,仿佛无事发生过。 但他见过了澹澹那日的模样,知道他和澹澹之间不会如他所愿和从前一样开心和美。 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他与三叔之间,澹澹依旧选择了留在他身边。他想这不仅仅是崔嬷嬷和春草的缘故,他也一定握着几分澹澹的眷恋。 想到这里,萧岺月开口道:“澹澹,你不喜欢萧家,那就自此不做萧家人了可好?” 萧澹澹撑着手臂扭头看他,看着他面颊上褪不尽的掌印,笑道:“你和我吗?” 萧岺月虽未想到他会这样问,但还是不假思索地点头了。 萧澹澹摇摇头:“你如何能不做萧家人?” 他想起三叔走时说的话:“明月自幼受万千宠爱,未尝有求不得者。从前我以为诸子侄中当数他性情最为宽和淳厚,颇受其母林下之风陶冶。今日一看,他不愧是父亲亲手教导出来的,手段如出一辙。火烧毗卢寺一节便可窥见其行其性。澹澹,你勿要为他迷惑,他所执着的未必是你以为的。” 他是为了嬷嬷和春草留下的,也是为了那只他偷偷背着人编好的竹兔子留下的。 他真的没有过动心的时候吗?他真的只是被阿兄蛊惑胁迫吗?这一桩为亲人所指的乱伦事,从来都不是萧岺月一个人做的。他要了结这一桩事,不能独自抽身。 他这样问萧岺月,萧岺月自然道:“不做便不做。” 萧澹澹接道:“再给自己安排另一个人的身份?” 他这样一说,萧岺月顺势道:“澹澹,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觅来的户籍吗?” 萧澹澹洗耳恭听,这次萧岺月终于没了顾忌,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萧澹澹越听越奇,扬眉道:“乔兰?你娶我?” 他说得这样自如,倒叫萧岺月阻了阻,而后点点头:“她自幼走失,寻回的路上堕水身亡,实在是同亲人缘浅。所幸她的户籍一直保留着,又因为家人怕她祖母得而复失伤心太过,便都瞒着这消息,只说还在养父母家,不日将归。” 萧澹澹蹙眉道:“她有这样一位盼她回家的祖母,却要我去充作其人,哄骗这位老人家?” 萧岺月急道:“她从没有见过乔兰长大的模样,便是为宽慰老人,我们也是做了一桩善事。” 萧澹澹抱着膝弯笑道:“哥哥,你这话说来乔兰便不同意,她做什么要嫁给你这样一个陌生人?还是说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普天下如你这般的男子就你一个,人皆趋之若鹜?” “澹澹……”萧岺月面色渐冷,缓缓道,“你明知道那是我的戏言,更该知道那时候和现在,我都是真心实意想对你好。不论你如何怨我烦我,你且信我的真心罢。” 萧澹澹“嗯”了一声:“我没有不信你想对我好的心,可是,你知道究竟什么是对我好吗?” 他望向萧岺月:“你先想的是得到我,其次才是要对我好。我此前不知道你的打算,如今就更笃定了。我又为什么要顶乔兰之名,再同你缔结婚姻之约,一辈子要做你的人?你在托沈逍办事前有知会我吗?想过我会不乐意吗?想过我有一日想复男身,不想扮女子了吗?” 说到沈逍,他神情转冷:“那个乔兰,真的是意外死去的吗?” 此言一出,萧岺月才真正变了脸色,他注视着萧澹澹,心中滋味杂陈。但瞥见那一道浅浅的痂痕和那半绺截断的头发后他唯有叹息一声:“我从前很多都不曾想过,但澹澹同我说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擅作主张。” 萧澹澹见自己还是不由得失控,便舒了一口气道:“我有些迁怒于你,可是在我眼里,你和萧家是一体、你和那个人是一体,我很难做到不迁怒、不理会,只当你是我的好兄长。” “便是我同阿翁决裂?”萧岺月蹙眉道。 萧澹澹转头望向中庭被雨拍打的枝杈,缓缓道:“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萧家和萧骐给你的。你若为了我的怨与恨和他们决裂,实在对不起萧太保近二十年的悉心栽培。他对不起我,却足足对得起你。别人能指责他冷酷无情,你却万万不能。你为了我做忤逆他的事,我非但不会快意,还会觉得可悲。分明是他负我一家,到头来却成我毁他心血。这一笔债,我是不愿多添多欠了。” 萧岺月闻言起身,伸手轻抚着萧澹澹的鬓发,低低道:“我早该知道澹澹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的。” 萧澹澹仰头望着他,苦笑道:“我身如蒲草,如若刚直不弯,怕是很早就被劲风折断了。” “可你心似磐石,不知该如何转也。”萧岺月叹息一句,缓步离开。 萧澹澹的眼前掠过他素色的袍幅和飘带,只觉此刻心绪乱如云山,朦胧不明。 夜里萧澹澹睡下,他现在搬到萧岺月院中厢房,已不再有崔嬷嬷陪伴,入睡似乎也难了许多。 窗外雨声不绝,寂静的夜里吵得有些烦人。 他想起嬷嬷以前哄自己睡的话,想象此刻是晴日正午,他躺在屋外藤架下,小狗和猫儿在旁打架,院里飘着粟米煮熟的香。 那是他最盼望的生活,父母都是农人,一家人有个小小的篱笆院,他愿意的时候就跟着一道下地,困的时候就留在家里看家睡觉。 这么想着,萧澹澹渐渐沉入梦乡。 等他醒来时,窗外的雨依旧没停,屋里昏暗,只有床头有一豆灯火,只见萧岺月正举着灯盏立在他床头。 萧岺月披着轻薄的单衣,肩头还染着被雨淋湿的痕迹,他将灯盏放下,柔声道:“澹澹终于醒了。” 萧澹澹想起身,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素白的单衣已被换成了一片勉强蔽体的薄纱。这纱绵如云絮,触之肌肤生凉,叫他不禁瑟缩了一下。 萧岺月坐到榻沿,隔着薄纱点了点萧澹澹受凉激起的乳首,笑道:“澹澹一见我,便十分高兴。” 萧澹澹避过,抱臂道:“若是不心甘情愿,便一点意思都没有。” 萧岺月将他一把抱到自己膝上,细嗅着他颈窝香气,轻笑道:“如何能叫澹澹不心甘情愿?” 萧澹澹偏过头,萧岺月伸手用力捻了捻他的乳首,叫他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回神后不忿地望向萧岺月。 萧岺月见状笑着抵住他额头道:“澹澹,情事都是我教你的,这回我还要教你,你这样看我,我非但不会觉得愧疚懊恼,还会更加想爱你疼你。” 萧澹澹冷冷道:“没想到你现在还要这样强迫我了。” 萧岺月摩挲着他的额头:“两情相悦,如此不过增些趣味,无伤大雅。阿兄要叫澹澹多领会领会同我做夫妻的好处。” 萧澹澹低头见自己披的那片薄纱上尽绣着花蝶这些图案,便知是女子所用。嬷嬷从来没有给他做过女子的亵衣,他第一回穿便是这样的情形。 萧澹澹又羞又怒,气急反笑:“同你做夫妻,便是要半夜被闹醒穿这样的衣服吗?” 萧岺月竟点点头:“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萧澹澹不意他竟有这样无耻的时候,气得挥手便要打他,这时却想到他脸上被狠狠挥伤的掌印,终是放下了手,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澹澹这么恨我,为什么不打我?”萧岺月搂紧了他,低头在他裸露的胸前舐吻,不住喃喃道,“澹澹好香好甜,这身衣服不会有人穿得比你更美。” 这茜色薄纱下萧澹澹的乳首若隐若现,萧岺月大手按住一边一抓,指尖逗弄着那颗挺立的茱萸笑道:“澹澹小乳却不减国色,是正正好好我喜欢的样子。” 萧澹澹低头便在他肩上狠狠咬下,萧岺月岿然不动,只顾手上不停揉捏萧澹澹的乳,悠悠道:“澹澹务必要咬深,越深越好,之后我便刮了腐肉,叫这枚齿印永远留在我身上。” 萧澹澹闻言松口,啐了一口带血的口沫在他头上,撕扯着要拉开他。 萧岺月制住他,笑道:“澹澹与我,自当相濡以沫。”说着便按着他袭入他口中,舔舐着他齿间的血腥。 今成涸辙之鲋,他也不愿放澹澹与他相忘江湖。他们本就生自一端枝蔓相连,生死都不能离。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昨夜闲潭梦落花 萧澹澹被压制在榻上,双手被萧岺月扣紧在自己掌中,便闭眼不肯去看身前的人。 萧岺月低头打量眼前这副茜纱下更显雪白如练的胴体,缓缓道:“我从前便觉得,澹澹太辜负自己的美了。” 他想起那个雪夜把自己裹成水葱一般的澹澹,不禁笑了笑,又想到不过半年有余的时间,他得之失之,竟要同澹澹走到现在的田地,饶是他性情再怎么沉定,也根本没法冷静。 他低声道:“澹澹,求求你看一看我。” 萧澹澹听着他低声下气,心中一动,便依言缓缓睁开眼睛。 萧岺月望着这双剪水眸,先是一喜,而后嘴角微颤,沉声道:“这两日,是我最难捱的时候。我既恨自己无能,没能好好护住你、护住阿展,也恨老天作弄我,定要把我和你推到如此难堪的境地。可我也想好了,只要澹澹不弃,我便和你一起远离所有同过去相关的人事,我们去别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萧澹澹许久不语,而后缓缓吐出一句话:“你也同过去相关。” 萧岺月面色一变,眼神渐暗:“那你的好嬷嬷、你的春草,乃至那只狗呢?” “我竟还不如她们吗?” 萧澹澹望着他苍白的面孔,只能呢喃道:“你与她们不一样。” 萧岺月仰起身子扶额道:“澹澹,你要对我公平一些。我没有办法选,正如你没有办法不生在萧家,我也一样。我不知道我会遇到你,爱上你,我没法从一开始就避开你,也没法挽回我的心意,我何尝不曾想过不去惊扰你?澹澹,我做错了,就没有悔改的机会吗?” “那你现在回头想,你会让我继续呆在毗卢寺吗?”萧澹澹问。 萧岺月看着他沉静的神情,先是微怔,而后讥诮地笑了笑:“我还是会设法把你带走。我承认,将毗卢寺付之一炬有泄愤的意思在。那时张珣累我折损近半死士,我还是会叫他痛苦地死在我面前。如果能知道你讨厌我这样做,我不会再纵那把火,但依旧会让‘萧澹澹’消失在这世上。” 萧澹澹叹道:“曹国夫人你会留她性命吗?” 萧岺月自知分辩到底是谁下手杀庾姝实在无益,他只得摇头:“庾姝必须死。” 萧澹澹不解道:“为什么,她只是见过我,哪怕她知道你身侧有人,那又如何呢?” 萧岺月低头抚着他的鬓发,缓缓道:“澹澹,我明年便要加冠,圣人早已有意我尚公主。” 萧澹澹的心一颤,后又觉坦然,若有所思:“自是应当的。” 他这样心无挂碍理所应当的样子叫萧岺月无名火起:“如何是应当的?你不在意我或要娶妻吗?” 萧澹澹奇道:“你不是也不在意我或许想娶妻呢?” 萧岺月怔愣,萧澹澹继续道:“你的好友沈逍,他是如何说的,他的‘杜郎’是如何做的,你忘了吗?” 萧岺月强笑道:“澹澹,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圣人有心,我却无意。他择定的那位公主是皇四女南康公主,曹国夫人正是这位公主的姨母。” “你是怕公主发现?”萧澹澹微微颔首。 萧岺月急声道:“我不是怕公主发现。我从前没想过做驸马,有了你之后更不会想。是这妇人从前便对我多有勾缠,我坚拒之,早知她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心只等你乐意入乔家籍,待我们婚姻成就,谁也没有道理拆散我们,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横生枝节。” 萧澹澹听着他的话,不由得道:“那她和沈逍又算什么?” 萧岺月将他拢入怀中,沉声道:“你不必去管他们那些事,只信我同他们不同,我只一心对你。” 萧澹澹摇头:“我觉得好脏,都好脏。” 听着这句话,萧岺月心愈沉,他捧着萧澹澹的脸颊道:“你觉得我很脏?” “我们肌肤相亲那么多次,那么多个夜晚你枕着我的臂弯睡去的,澹澹,你是因此觉得被我连累,被我弄脏了吗?”萧岺月冷冷一笑,“可惜木已成舟,水难西归,我们就是走到了这里。” 他轻嗅萧澹澹带着皂角香的发,低低道:“你不得不信,命中注定。” 他伸手探向萧澹澹身下,有条不紊地绕着青涩的铃口划圈,大掌握住茎身上下套弄。深夜时周遭只闻细细绵绵的雨声,两个人呼吸相贴,熟悉的气氛叫萧澹澹不可抑制地有了情动。 他整个人被萧岺月一臂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有双手能用力,便狠命去掰开在自己身下作乱的手。 萧岺月悠悠道:“原来澹澹想自己来。”说罢他一手握住萧澹澹双腕,逼迫萧澹澹将手覆在阴茎上,附耳轻声道,“澹澹想怎么弄?” 萧澹澹感觉到自己掌心湿滑,又羞又恼,乜他一眼道:“我不想弄。” 萧岺月笑道:“可我不这么觉得,澹澹心里分明痒痒,都湿了。” 萧澹澹又气又委屈:“是你害我这样的……” “是是是,是我把澹澹弄湿了。既如此,澹澹何必违心,做你想做的事。”萧岺月把着他的手腕来回抚弄那根被迫立起的性器,慢条斯理道,“它都委屈得哭了,澹澹瞧见了吗?” 萧澹澹斥道:“胡说……” “不是哭了是什么,是湿了吧。澹澹在夫主怀里会怎么样,自然是湿了。”萧岺月想起前日那场被迫中断的情事,本该是叫人畏惧后怕的回忆,此刻他却有了更为禁忌的快意,继续道,“澹澹上回害我找了好一会儿的穴,如今我晓得了,哪处湿了就在哪处,是不是,我的妻?” 他见澹澹身躯渐软,便悄悄放倒了怀中软玉,抱起萧澹澹的一条腿担在肩上,薄纱掠过肌肤一路滑落,直至蒙住了萧澹澹半面。 透过红雾一般的轻纱,萧澹澹看着阿兄像那日一样低头凑向他身下,大腿不由得发颤,哽咽道:“不要……” 他害怕,他想起那声厉喝,顿时惊叫道:“不要!” 这声惊叫让萧岺月一滞,他旋即想到什么,心下了然,连忙安抚道:“澹澹,这里只有你和我。” 萧澹澹双手覆面哽咽道:“你竟一点都不怕吗?我已经害死高展了…” 萧岺月乃知他心中惊惧未息,想到自己怕他见恶才特地避开两日,想着让澹澹心绪宁静些再说。没想到这样并没有叫澹澹好过一些。萧岺月看着薄纱蒙面以手遮目的萧澹澹,颤声道:“澹澹,他们都是我害死的,不是你…” 萧澹澹抽泣道:“我和你同担罪孽,逃不掉的,阿兄,我们怎能心安?” 萧岺月沉声道:“那你该想,阿翁何所惧,他都无所谓,你又有什么罪孽?便有罪,罪在我,与你何干?澹澹,你是最无辜的。” 这么说着,他松开手,坐到了一旁,替萧澹澹轻掩上毯子:“澹澹莫哭。” 萧澹澹侧过身背对他,抹掉脸上泪痕,又嫌身上这件薄纱叫人羞涩,便道:“把衣服还我,这件拿走。” 萧岺月起身把挂在架上的亵衣取来,正看到萧澹澹半支起身褪去身上的薄纱。萧澹澹似有察觉到他注目的眼神,便微微侧身望向身后,羞恼道:“你走。” 萧岺月将亵衣团在怀里,笑道:“我若不给你,该如何?” 萧澹澹一边拿毯子裹住自己一边气道:“我光着走出去也无所谓。” 萧岺月轻笑一声:“我有所谓。”他扬手将那件亵衣丢回架上,欺近到榻前,低低道,“我不能叫澹澹一辈子记得那些不愉快。” 萧澹澹看着他灼灼目光,咽了咽道:“同你就不愉快。” 萧岺月沉声道:“那你同谁愉快?”他想到刚才澹澹说的话,接道,“澹澹不肯做我的妻,是想有自己的妻?”他一把掀开毯子,萧澹澹失声喊道:“正是!” 萧岺月大笑道:“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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