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v77lk628f795 ?伤心明月 限 妹妹,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湘池 发表于2 months ago 修改于1 hour ago Original Novel - BL - 长篇 - 完结 破镜重圆 - 强制爱 - 弱强 - 骨科 山月不知心底事 最初到最终,我都只能道一声阿兄 女装攻,“小哑巴”,身如蒲草,心似磐石 骨科年下,“妹妹”还是“妹妹” 攻生子,慎入 无反攻,非双性 he 正文完 照见人如画 当世之世,战乱岁荒频仍。黎庶日耕作到夜、春耕作到秋,不过求得一个糊口。一年之中难得有喘息之机,只等雪没平原,各自安心过一个甚为艰难的寒冬。但这些时局艰苦,在建康城中是瞧不见的。这里是帝都,是天下风流荟聚之地,是遍织锦绣漫天金粉的繁华境。 元日之后再逢上元夜,满城喧嚣金吾不禁,上至宫城下至闾巷,众人俱欢腾。 京中世家长者尽赴宫中夜宴,余者阖府开席酒食不绝,誓要闹一个不眠不休。其中筵席最盛人数最众者当属萧氏府上。萧氏掌家萧骐携从兄弟十余人,各据三公九卿诸要职,家族声名极盛,号“万世传家”。因此逢上元宴,登门趋附者数不胜数。门子们目光如炬,没有得力靠山的名刺形同废纸。门前车马不绝,府中灯火如昼,是何等鲜花着锦的气运。 今日府中坐镇的除萧骐第三子萧懋外俱是年轻一辈的子弟。萧懋不良于行,素来深居简出,但他博闻强识才学不凡,在子侄中也颇有威望。但大家都知道三叔不会管事,如今府里最大的是“明月”。 明月者,萧骐嫡长孙萧岺月是也。此子时年十九,是萧太保最爱重的后辈。其父萧衎是萧骐嫡长子,才不世出,无奈早亡。萧岺月早失慈严,在祖父膝下长大,亲受其传,十二岁出仕,十五岁时袭父亲始安郡公爵,是众望所归的宗子,来日萧氏的掌舵人。 萧骐爱孙,常呼之以“明月”,并不拘府里上下这般称呼,好叫人把宝贝爱孙的命格喊实喊定了。 今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萧氏本家和外家子弟们拥簇着月色灯山下如画的人,不住劝酒。羽觞遍地碎裂,不知腹中进了多少。萧岺月在众人围观龟兹乐舞的间隙抽身出来,要往三叔的院子衡虚院去。 他知道三叔不喜见于人前,须得在自己不曾醉倒前上门去拜见他老人家。 萧府三代同住,数十年间陆陆续续并下周遭数座王公宅邸才勉强安置下所有的人口。府里道路纵横院落星罗棋布,有不少地方萧岺月长至现在这个年纪都不曾去过。 他更衣之后来到三叔院前,被人远远迎上。来人是萧懋近随,委婉地告知主人腿疾又发,正在自行施针。 萧懋的病症是天生的,久病成医。萧岺月知道三叔性情,此刻必不愿旁人瞧见自己狼狈,便在院门前稍稍驻足而后离开了。 亲随高展一路跟在他身后,见主人不似要回筵席的样子,便上前试探问是不是要回去歇息。 衡虚院位于萧府西南侧,大概是因为萧懋豢养了一群与他一道编集前朝诗文的清客,为了他出入主院与外院方便,因此将他住的地方安在了这个离二门较近的位置。 今夜府中恩典,仆役们都休息,各去一处三五作堆吃酒赏月。反倒这主院偏僻处十分安静,少了许多往来走动的人。 夜里风凉,萧岺月披着银狐裘倒不觉得,只是看檐下挂着雪融后结成的冰凌,乃知如今还算是寒天。 他听高展问自己,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酒宴他是不想回了,自己的院中只剩下几个值守的下人,他们好容易得空,自己此刻若回去,他们大概也玩不起来了。萧岺月想了想问高展:“阿展,你不去吃酒?” 高展想他是有些醉了,不然也不会问护卫亲随这样的问题。萧岺月看他不语,便笑道:“算来,你竟是府中全年无休的那个。此刻夜风正好,我一路走走散散酒气,你不必随我。”他随即又道,“想来有人还在等你。” 高展被主人戳中心事,强辩道:“并无……” 萧岺月摆摆手:“去吧,在这府中……”他截住话头,自行走上一道小径。高展思忖了片刻,决意还是远远缀在他身后跟上。 这条小路曲折,沿路竹影婆娑。萧岺月是因为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才一路前来。 待他脚步越来越近,那碎裂的声响越大。他驻足在月门外,听清了是斧劈圆木的声响。这个时候竟还有下人在这里备柴。 萧岺月自认府中还算宽待下人,却不知是哪个管事作践他人,这样欢欣的夜还让人干苦力。 他正想开口,却知道自己过问只会适得其反,便想寻附近值守的当班去问问。 可在他转身之际,忽一阵夜风掠起,竹叶簌簌作响。月门内的人循声望来,两个人皆不动,片刻后那人持斧挪步,像是悄悄要往这儿来试探。 萧岺月想,这样的机警是对的。这样的节庆时候,大家都知道各家府里防务会松懈些,难免有宵小起意。萧岺月转念又想,如若他同这下人刀斧相见,届时大概此人免不了一些无谓的申斥和责罚,因此他决意立时离开。 其实他早该转身离去,或许更不该趁酒兴夜游,却偏偏不知为何留了下来走了出去。 他拔出灯柱中安的提灯,跨过月门走上前去。灯火莹莹,同月光各染一片。他闻到空气中有木屑清香和一丝浅浅的青草潮气,待到他举灯向那人照去,眼前露出一双缠花的女鞋。他微怔,目光更近只见那人身着紫襦青裙,头上坠着两个松散的发髻,眸光如水亦向他望来。四目相对后那人又慌忙移开视线,局促不安地摩挲着掌中的斧柄。 萧岺月难掩讶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手拿快斧的少女,望着她垂眸瑟缩的窘态,随即反应过来撤下了提灯。 少女后退了几步,慢慢弯腰将斧头塞回柴垛旁。 萧岺月借着月光都看到了她红透的耳垂。 她身旁是一排垒好的柴垛和一堆刚劈好的散木块。萧岺月这时真正有些愠怒起来,让这样一个力薄的小女子劈柴,这若是成了萧府的规矩,岂不是堕坠门风? 萧岺月想罢上前道:“你是哪房的人?” 那少女站在柴垛旁,似乎极力想把自己藏到它后面不叫萧岺月看见。 萧岺月不由得道:“若有人指使你干这样的活,你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 少女听了他的话急忙抬起头来,双手摇动着并不住摇头。 萧岺月更走近一步,沉声道:“答话。” 少女有些焦急地踢动了一块木块,随即竖起食指掩在唇前,轻轻地摇了两下头。 萧岺月缓缓道:“口不能言?” 少女点头。 萧岺月冷哼道:“府里何时会招这样的下人?我并无心同你计较,倒是要为你讨个公道,你不必畏缩,如实道来便是。” 少女犹在摇头,微微蹙眉,身子也越发缩向一旁。 萧岺月不耐,上前道:“伸手来。” 他身上风毛如羽的银狐裘洒了一层明月清辉,灿然光洁叫人不敢接近。少女果然不依,直向后退。萧岺月再上前去,靠近时闻见一股幽丽的雪香浮动,忽然停住了脚步。 雪香不会是婢女所用。 他再一次细细打量这个怪异的少女,目光不为所察地莫名停留在她微丰的唇珠上。大概是自己逼问太急,少女不自觉地抿紧了双唇,却又不时颤颤地嘟起,莫名有些委屈。 萧岺月收回目光,清咳了一声道:“无论如何,这样的粗活不该由你来做。” 少女点点头,却不再有更多的反应。 萧岺月忽然有了另一个想法,问道:“是你要柴?屋里炭火不够?” 萧府中主人用上好的银丝炭,制同御用,只在各方量多量少罢了。下人房取暖亦用炭,柴火为后厨用。萧岺月实在想不到这少女劈柴难道还为了私自生火下厨不成。唯一能猜的便是为了取暖用。 萧岺月不知府里何时克扣至此,更因为他所闻见的熏香,便越发对此女好奇。 他说伸手来,就是想看看此女手上的痕迹。 待他问完,这少女犹疑了片刻点点头,随即伸手在耳边各招了几下,嘴巴开合作出“汪汪”二字。 “狗?狗需要取暖?”萧岺月艰难地释出她的意思。 少女见他明白了,不由得露出笑意,她眉眼弯弯少了局促,竟越发显露出几分绝色的味道。 随即少女又指了指一边,做了展臂抱来放在心口的动作,萧岺月玩味地说道:“别人捡的狗给了你,你很喜欢?” 少女越发大力点头,又作出搓手取暖的动作,萧岺月这时道:“为什么不去要一些炭,要自己劈生柴?”他此刻清醒了许多,影影绰绰猜到了少女的身份,语气便有些低沉。 少女垂眸思忖了片刻,萧岺月看出她不想答,便叹了一声道:“你快回去吧,衣着单薄恐着凉。”可他旋即想到什么,又问道,“晚膳用了吗?” 少女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而后轻轻点头。 “吃了什么?”萧岺月再问,但想到她或许没法说清楚,便微微笑了作罢,再次叮嘱道,“我会叫人补冬令用炭过去,往后不能再孤身出来,记住了吗?” 少女只点头答应,却不跟上他的脚步。 萧岺月也不为难,将提灯放下给她,重又走回月门外。这时忽然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火树银花万条垂下,火花映耀了整个天空,是萧府放的元夕烟花。 萧岺月鬼使神差地透过月门回望去,只见柴垛顶上坐着一个人,正抱着臂仰头呆呆地望着空中绚烂的烟火。 她本不该在这儿的,今夜萧氏女眷都在畅音阁中听曲宴饮。 原来独她不在,他想了许久才忆起来的堂妹萧澹澹。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明月逐人来 萧澹澹拖着捆好的柴条回去,刚到院门口就听到婢女春草的笑声:“嬷嬷,这灯真好看,比咱们屋头挂的好看多了。” 萧澹澹正不解,眼尖的崔嬷嬷已经疾步追出来,唤着春草一道要来接她手里攥着的麻绳。 萧澹澹让过,春草心疼道:“这些都是女郎自己弄的吗?手还好吗?”说着便要来察看萧澹澹的手。 崔嬷嬷上前一步握住萧澹澹的手让到一边,吩咐道:“拖进院里搁在墙角便是,春草你去。” 春草依言照办,崔嬷嬷粗糙的大手握着萧澹澹的柔声道:“刚成管事叫人送了好些银丝炭,不用你去找柴火了,快些进来,外头冷。” 萧澹澹却不急着进去,凑近嬷嬷耳边一字一顿缓缓道:“我、遇、到……” 嬷嬷见他竟开口说话,先看四下无人,再急道:“怎么,遇到什么?” 萧澹澹忽停住了话头,反牵过嬷嬷的手进了屋里。 今夜是上元,观灯自是节俗。萧府家大业大,为防走水,各房各院也就院门内外装饰几盏。到了戌时往后,要好的堂兄妹表兄妹们便心照不宣地结伴出门观灯。萧澹澹没有这样要好的玩伴,他回到萧府的几年间也不曾动过出门玩的念头,所以上元夜对他来说只是能看到绚烂的烟火,能隔墙听到府内外喧闹的欢庆声。 前些日子春草抱回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狗,说是莳花的石妈妈养的大狗落了好几只仔,送了一圈独这只还没人要,她便自作主张要了回来。崔嬷嬷怪她多事,春草只委屈地红眼,却犟着不肯送回去。萧澹澹原本害怕养不大这样小的小家伙,却无意间听得春草被崔嬷嬷拧了一下哭道:“别的女郎都养着什么外藩进的花眼雪猫、什么多金贵的雀儿,我们女郎也该养一只小玩意儿嘛。” 萧澹澹想,养大了看家护院也好,反正他也不喜欢什么花眼雪猫金丝雀,他养只灰扑扑的小狗就挺好。可这小奶狗哼哼唧唧养起来也颇费工夫。崔嬷嬷去讨了牛乳来喂,回来的时候面色不大好看,萧澹澹猜她被人为难了。所幸春草还算机灵,不知道哪里问了人,说调稀一些的米糊也能喂,主仆三人凑合着把小狗养到快半尺长了。 今年冬天是大寒天,府里用炭较之往年吃紧些,算起来自然先供几个要紧的主子。若是平时,萧澹澹这院不至于被怎么苛待,但到这种时候,怠慢是难免的。大概是因为最近又忙着筹备上元节庆,崔嬷嬷去催了几次,管薪炭的人也不放话说什么时候供上。偏小狗又小,冻的时候哼哼唧唧。春草把它抱在怀里捂,人和狗都冻得瑟瑟发抖。萧澹澹心知不成,这才趁着人都不在跑去偷偷取柴生炉。码好的柴垛自然不能动,他便自己现劈了,也不算给人添麻烦。 可他没想到,会在偏僻杂乱的堆薪处遇到那个人。 回到屋里,他一眼见到桌上摆放着的那盏宫灯,细木为骨绢纱合围,六角相接,每一面都绘着凤凰彩蝶牡丹这些富贵吉祥的花样。他从前也见过其他堂姐妹玩,这是宫中所制,绝非凡品。 萧澹澹走上前提起这盏宫灯,轻轻拨动角上悬着的穗子,因燃的蜡是特制的,气味不但不熏人,还带着一股清新的松香。他定定地打量着这个精巧的玩意儿,不知怎的眼前掠过那身月光一般的银狐裘。那个人他曾远远见过,是他的大堂兄,府中众人口中的“明月”。想来他也猜到了自己是谁,毕竟府里只有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女郎。 萧澹澹坐下,把宫灯放回到桌上,轻轻转动每一面。御制果然精巧,画上彩蝶翩飞,仿佛真能闻见花香。 崔嬷嬷想他是累了,上来轻声道:“先去换了春草的这身,等她备好了水让你梳洗,过会儿便躺到榻上,嬷嬷把灯放到你屋里。” 萧澹澹看到桌边还有个乌木箱子,便望向崔嬷嬷眼神询问。 崔嬷嬷心中叹息,里头装的都是上好的衣料脂粉,却不是他们想要的。 萧澹澹见崔嬷嬷不答,便好奇地走过去。他打开箱子,入眼尽是各色粲丽的衣料。他又打开里头一个小匣子,取出一个嵌螺钿的小盒,拨开合扣便是芳香扑鼻,是一盒上好的胭脂。萧澹澹摆弄了一会儿原物放回,将箱子抱了进去。 崔嬷嬷跟上,悄声道:“你遇到谁了?”她伸手比了一个三。 萧澹澹摇摇头,待放好箱子,他伸手往窗外指了指。 崔嬷嬷顺着他的手望向窗外,许久后疑道:“是明月郎君?” 萧澹澹点点头。 崔嬷嬷更加起疑,轻声道:“你如何会遇到他?在哪里遇到的?” 萧澹澹笑着作势抡起斧头,崔嬷嬷道:“怎么会?他怎么会去那里?” 萧澹澹摇摇头,他也不明白。 崔嬷嬷想得更多,絮絮道:“春草的气力也不小,往后若还有这样的事……”她免不了叹息,接着道,“让她去吧,再不行我同她一道。你,你好好地做……”话至此处崔嬷嬷不知为何有些伤心,语气中也带着一丝哽咽,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屋里得了照拂,想来管事们往后也不会轻易为难,怕是不会再有今夜女郎亲身去劈柴的窘境了。崔嬷嬷舒了一口气,打发春草自去歇息,服侍萧澹澹到里间沐浴。 眼下屋里只有两个人了,萧澹澹伏在浴桶边沿泡澡。他今年十五岁了,已不肯让崔嬷嬷近前服侍,只隔着一帘叫嬷嬷守着。 嬷嬷坐在小几上给他纳鞋底,不时问一句“水凉了没有”。 萧澹澹拨了拨水,哑声开口道:“嬷嬷,大、大堂兄、挺好的。”他极少开口,话中生涩如牙牙学语的稚童。 崔嬷嬷不知该如何说。论起府里这位众星捧月的郎君,说他好或是不好,都不是她这样的仆役能够的。 萧澹澹继续道:“他、帮忙……” 崔嬷嬷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迟疑了许久,正想答话,便听到萧澹澹道:“再说吧。” 夜深了,独这处小院悄寂。崔嬷嬷把宫灯提到窗边,萧澹澹望向那明灯和更远处的明月,不由得想:如果是大堂兄,今夜是该如何热闹地过呢? 此时的萧岺月被堂兄弟姐妹拥簇到了朱雀街上。远处是阿育王塔,塔身七层缀满了各式花灯。塔下铺展开数道市街,一直延伸到朱雀街。一路上都是游人,公子淑女结伴同游,香风丽影鼓乐相随。 萧氏子弟一行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以萧岺月为首,最小的是萧骐二弟萧骢的孙女萧蘋。萧蘋去年秋才随官任西州都督的父亲一道回京,等年后再随父赴任。她年前刚过了十三岁的生日,个子不及萧岺月的肩膀,蹦蹦跳跳地缀在萧岺月身后,时不时便要凑上来向大堂兄撒娇。 因萧蘋活泼可爱,众人都宠着这个小堂妹,可她最爱粘着萧岺月,言必称“明月哥哥”,定要他去猜灯谜赢个彩头送自己。 萧岺月少即出仕,近年来多泡在官衙,很少再同府里的兄弟姐妹们一道。尤其几个年龄相仿的姊妹陆续出嫁,他许久不曾体会过被小女儿家耍娇厮缠的感觉,心下觉得有些陌生。无奈萧蘋缠得紧,他便走到那处数丈高的灯谜彩棚前,听得耳畔萧蘋的娇声:“明月哥哥,你去投顶上最高的那个,看看谜面是什么。” 这处彩棚搭得高,写了灯谜的纸卷系在绳上缀在彩灯下,需有人射中细绳方能展开灯谜,算是要文武兼修的人能行。 萧岺月依言接过投石,腕上运力向彩棚顶端射去,瞬间割下了悬绳。这时劲风卷过,掉落的纸卷又被吹起。萧岺月和萧蘋急忙去追,众人跟上,却看着那边沿描了金的红纸笺缓缓落到了一个女子身披的斗篷帽内。 萧岺月见状止步,萧蘋在他身后眼见此景,呀了一声上前要讨。 那女子听到声响,转身回望,正与萧岺月四目相对。 此刻灯火相映,她身着青毡斗篷,手里提着一盏六角宫灯,双眸中写满了讶异。待反应过来,她又下意识要躲,并悄悄将宫灯放下了。 萧蘋不认得她,上前道:“这位姐姐,我家哥哥射中的灯谜掉你帽中啦,我取一下成吗?” 萧岺月在她身后道:“蘋儿,她也是我的妹妹。” 萧蘋睁大了眼睛,又听到别人迟疑地发问:“你是、是六妹?” 萧澹澹微微点头,面上泛起了红晕。本来他已歇下,大概是宫灯照得太亮,他如何都睡不着,忽生念头想出去夜游。崔嬷嬷先是一吓,随即想起小主人竟没观过一次灯,今夜得了这样一盏好看的宫灯也无处去,便决意陪他一道出去。萧澹澹怜她年老,但却推拒不过,只能带着她一道。 崔嬷嬷去买甜汤,萧澹澹在此等候,不想等来的却是不久前刚见过的大堂兄。 自己回到萧府快五年都几乎不曾在他面前露过脸,却不知为何,今夜竟两番巧合相遇。萧澹澹想,或许是老天施恩,意在帮他。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月与灯依旧 眼下萧澹澹的手里还提着那盏宫灯,这是萧岺月特意嘱咐人送过去的,只是不知底下的人选了什么花样。于是萧岺月上前随意拨动了一下灯罩,彩灯轮转,他笑了笑道:“喜欢吗?” 萧澹澹自然是喜欢的,不然不会特意带着它上街,这样好的东西束之高阁属实可惜。他便点了点头,重又把宫灯举高了些。 在旁的萧蘋便道:“今年宫里不是还有匠人做了一批走马灯,那个更好看更有趣呀,阿姊怎么不选?这个是去年的式样啦!” 此言一出萧岺月和萧澹澹面面相觑。萧岺月后知后觉,不待他反应,萧蘋已经喊起来:“阿姊阿姊,畅音阁里怎么没见你?你跑去哪里玩了?” 萧澹澹见这小妹妹很是自来熟,便双手合上搁到耳畔,歪了歪头阖目微笑示意。 萧蘋见状嘟嘴道:“上元节可是不眠夜,阿姊怎么忙着睡觉了?不过还好我们还是在街上遇上了,一起猜灯谜吧,请明月哥哥帮我们多赢几个彩头!”说着便要上来搂萧澹澹臂膀。 萧澹澹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上来便对自己这么亲热。殊不知萧蘋最爱和美人亲近。她回到本家这些天,各房兄弟姐妹都对她很好,她也很喜欢和京城的这些姐姐妹妹玩,可她最喜欢众子弟中生得最好看的萧岺月。萧岺月素有神姿高彻瑶琼美态的声誉,萧蘋以为他可说是大业第一美人了。今天见了眼前的姐姐,萧蘋又觉得她瑰姿秾丽,乌发如云香腮似雪,羞意之下更添芙蓉色,仿佛是画中走出的人,如此一来明月哥哥在她心里就只能是大业第一美男了。 萧蘋这样的亲近叫萧澹澹不大习惯,他有意让开半步,萧蘋却伸手从他帽中取出了那张纸笺,并顺势搂住了他臂弯。周遭充盈着少女馨香,萧澹澹不知所措,竟眨巴着眼睛望向萧岺月。 萧岺月看她们如此觉得甚好,他原本还在愠怒办事的人竟给萧澹澹送了个过时的宫灯,再想今夜所见,便知萧澹澹在府中过得颇为艰难。但眼见萧蘋是真心喜欢这个堂姐,叫她陪着萧澹澹一道游玩,如此算多了一个玩伴,想必对萧澹澹也有益。但他不知道为何萧澹澹竟一脸无措地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他想或许是她怕生,萧蘋又格外热情,叫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于是萧岺月将萧蘋唤到身边,叫萧蘋展开纸笺读谜面。其他人随萧岺月而动,萧澹澹便退后到人群外,向四周张望崔嬷嬷的身影。 远处有人布置了一面花墙,花墙上千灯万火亮如星辰,衣香鬓影聚于灯下,皆取出许了心愿的罗帕缠到花墙之中。萧澹澹很想知道似他这般年纪,大家的心愿都是什么。他穿过人群往花墙去,却想起崔嬷嬷叫自己候在原地,踌躇之间听得一阵马嘶,有人在他耳边厉喝道:“小心!” 萧澹澹闻声惊醒,下一刻便被人揽入怀中,两个人顺势退向人潮后。只听得砰得一声,是萧澹澹手里的宫灯掉落了。灯内的烛火闪了闪,火星迸溅到绢纱上,将整个细木架子点燃了。 城防金吾立时上来扑火,正想大声斥责其人,却见搂着一女子的郎君正是萧府的小郡公,忙弓身见礼赔罪。 萧岺月却问纵马疾驰的香车是哪家府上,何以不作拘束,险些害人性命。 金吾冷汗涔涔,回道车是曹国夫人府上的,眼神又在那女子身上来回了一番,低声道:“南康公主亦在车上。” 萧岺月心知他们确实约束不了,便着人回去值守。这时他才发现萧澹澹一直被自己搂在怀中。二人虽是兄妹,亦有男女之防,萧岺月放开她,随即又问:“没有伤到吧?” 萧澹澹笑着摇摇头,随即望向地上宫灯的残迹,面露惋惜。萧岺月见状道:“回去叫人送两盏走马灯给你,就是方才蘋儿所说的那种。” 萧澹澹摇摇头,若要说喜欢,他其实并不十分想要一盏精巧的宫灯,只是他既得了这样难得的好物,便不忍它蒙尘。如今果真还是堕于他手,心中惋惜之际又无可奈何。人说他不祥,并非谬语。 萧岺月又见此处是许愿的花墙,便问:“你要许愿?” 萧澹澹仰头望向那片绚烂的花海和其间如彩帜般招摇的罗帕,片刻之后摇摇头。萧岺月见她只安静点头摇头,想起方才萧蘋说起那位姐姐没跟来,他转身去寻,正看见她险些撞上马车,由此便不能放心,叹了一声道:“你的从人在何处,随我们一道吧。” 萧澹澹想起崔嬷嬷,立时便想回方才的地方,又担心嬷嬷找不见自己要担心。他伸手指了指刚才遇到萧岺月他们的地方,萧岺月会意,这次却不敢放开她,便牵上她的手道:“无妨,阿兄带你回去。” 待牵上萧澹澹的手,萧岺月方觉有异。他倒是不曾牵过旁的少女,但也知道这样豆蔻年华的女子,又是他萧氏的女儿,自该是手如柔夷肌润骨清的。可是他牵住的手指腹掌中却有多处粗粝的胼胝,萧岺月心觉有异,却不能对着萧澹澹说破,便更为有力地握住她的手。 比之与女子的接触,萧澹澹倒不大在意同萧岺月如何,他只觉大堂兄掌心温暖,是他不曾想到的温暖。 从前在府中,每逢节庆家宴,因他常年抱病,再者口不能言,与人答话场面并不好看,因此极少出席。他只在堂姐萧淳出嫁时远远见过大堂兄萧岺月。因要送轿,萧岺月身着一袭白绢衫,行动时衣如雪发如墨,远见其卓然身姿,萧澹澹不由得想不愧是萧氏之月,是未来的家主。又因为萧岺月冷颜如霜,似乎不大好亲近,萧澹澹从未设想有一日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堂兄会牵着自己多加照拂。 他此刻在想,萧岺月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堂妹的来历。 在萧澹澹神思游走之际,捧着甜汤苦寻他的崔嬷嬷一眼便瞧见了他,更瞧见了他身旁的公子,又急又疑地上来察看。 萧岺月见这老妪满面急色,心知她并非有意怠慢,便只道:“街上人杂,不能轻易放女郎一人。再者……”萧岺月斟酌了一下,道,“往后再有不周,可往南斋报与岑安。” 南斋是萧岺月居处,岑安则是南斋管事。萧岺月这话便是往后要为萧澹澹撑腰,崔嬷嬷自然道好,忙施礼谢过。 萧岺月看她手上捧着的瓷碗,蹙眉道:“外食不洁,须加小心。” 这时萧蘋招手要跑来,萧岺月便放开萧澹澹,嘱咐崔嬷嬷道:“贴身跟随。” 崔嬷嬷被主人家这样子几番指责,心下委屈,再一想她的小主人虽是男儿身,可年岁尚小,生得又肖似其母,是极为出众的美人模样,难怪不知情的大郎君要斥责自己,果真是自己太不小心。 她正懊恼,萧澹澹却接过她手里的瓷碗,揭开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递到她嘴边。崔嬷嬷摆手:“老人家不敢吃甜,你吃吧。” 萧澹澹就着碗沿喝了一口,齿颊间尽是饴汤甜香。崔嬷嬷见他喜欢,也不管萧岺月怎么说了,柔声道:“吃吧,咱们不似那么娇贵。” 崔嬷嬷是萧府老人,早年便在萧澹澹父亲萧夔院中。萧澹澹生于二月,二月子是为不祥,那时适逢萧骐染病,府中更添议论。萧夔因一些过往在萧府中处境尴尬,更不敢在这时惹太多非议,便假称其妻得女,并劝妻子温氏将孩子送到兄嫂处抚养。温氏含泪应允,将可靠的崔嬷嬷指派了去娘家照顾幼儿。温氏的父亲曾以军功授材官将军,本是少府中平平无奇的属官,家世亦寒微。但温氏少有美名,便被聘为萧骐第四子萧夔妻。温家自温氏的父亲故去后家计越发艰难,温氏的兄嫂不得已迁出建康,定居在了万年县。崔嬷嬷在萧府时只需日常服侍主子,到了温家既要照顾萧澹澹,又要帮忙温氏夫妇俩操持家务。待到萧澹澹晓事,他也要跟着舅舅一起做活。 后来萧夔设法为妻舅谋了一个万年县典簿之职,生计稍有好转,温氏夫妇便殁于时疫。崔嬷嬷带着萧澹澹辗转赶回建康,好不容易将人送回了本家。没想到那时温氏刚诞下一个死婴,正是体虚气弱之际,闻听兄嫂过世,只来得及同儿子相处数日,便气血攻心香消玉殒了。萧夔乃知此子果然不祥,他终生不得志,更逢妻子俱亡,一心想再弃了萧澹澹。崔嬷嬷抵死不从,萧夔无奈,只任得老仆妇去,自己只管关在屋内喝酒。 萧骐早知四子无能,并不加以理会,直到听说他酒后暴毙,心中到底戚戚,便将温澹澹改回萧姓,记入了家谱。但在萧府其他人心中,萧澹澹到底是来历不明的不祥之人。 萧澹澹在萧府默默无闻地过了五年,在这个上元夜却像被拨动一角的宫灯,身难自主随势而动,或许一切都将不同了。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天意昔曾许 眼看元月过去,二月草长莺飞,春草抱回的小狗已然活蹦乱跳,有几次跑出院子害春草寻了许久。 这会儿小狗又不见了,春草出去找,屋里留崔嬷嬷陪着萧澹澹读书。从前在温家,表兄温诚比他大了几岁,权当是他的私塾先生,教他读书写字。萧澹澹从小充作女儿养,温诚一直以为从萧家抱来的是个小表妹。后来长大些萧澹澹开始跟着舅舅学竹编,做些器物卖了换钱。温诚便对父亲颇有怨言,逼着家里把萧澹澹也送去学堂读了两年书。后来萧澹澹恢复本姓,一来无人发话,二来他自觉学识基础差其他兄弟姐妹太多,便不提去家学读书的事,只在自己屋里得空看看书习习字,并偷偷学些算术。 二月至,他不大喜欢的生辰要来了,若他是女子,及笄的时候也快到了。一旦及笄,婚事将定,那他便要走上无处可退的穷途。崔嬷嬷一再劝他逃走,萧澹澹却不肯。他父亲一生活得荒唐,母亲活得憋屈,对他不可说没有亏欠,但父母同舅父母生养之恩不可灭,他若以萧澹澹之名出逃,于家族是羞耻、于逝去的长辈是辜负,他不能让他们背负教养不力之过。想起祖父萧骐冷峻严酷的面庞,萧澹澹不禁颤栗,亦不敢轻易向他请罪。他从回到萧府起便在积攒银钱,一心要带崔嬷嬷和春草一道离开。他想到的唯一出路是报死。原本他有意求助对他颇存善意的三叔,但后来经崔嬷嬷之口得知父亲小时候曾害得三叔腿疾复发,才致他再难站起,便不敢再有这样逾越的念头。可如今,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人却仿佛成了救命稻草。 上元节后萧澹澹同从前一样,依旧偏居一隅。他这里鲜有人踏足,前些日子萧蘋却频频过来,只一股脑朝着他说话,又要逗小狗玩,热闹了一阵。后来萧蘋回西州,这里便又冷清了。 崔嬷嬷心里可惜,却不能说什么。下午日头好,她坐在门槛上给萧澹澹缝小衣,萧澹澹坐在一旁看书。不知何故,萧澹澹忽然说出蚊蝇般小声的话:“嬷嬷,要、大一些。” 崔嬷嬷看他脸上又是涨红,笑道:“同嬷嬷说话羞什么,知道,我们澹澹在长大。”她平时在人后便不喊女郎,也教着萧澹澹男女之分。在她心里盼着萧澹澹能有一日恢复男儿身,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 手上的小衣是素色的,崔嬷嬷问:“想不想绣些花样?” 萧澹澹摇头,半晌以后小声问她:“嬷嬷,我真的、算长大了吗?别的、别的男孩子是不是这样?” 崔嬷嬷晓得他问的意思。今晨醒来他觉得身下有湿意,直觉不能告诉春草,便在春草去端早膳的时候悄悄告诉了崔嬷嬷。 崔嬷嬷告诉他这是男子出精,他长大了就会这样。 以为小主子明白了,原来他还在想这事。 崔嬷嬷望着他头上的双丫髻,心中叹息,面上笑道:“当然算你长大了,你同旁的男孩并无二致。” “可我为什么会,为什么会出那个东西?”萧澹澹犹觉得不对,害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崔嬷嬷放下针线揉了揉他的脸,柔声道:“长大了会这样。比方你累着了,或是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无妨的。”但她旋即又想到春草,春草刚有了初潮,也快要是个大姑娘了,恐怕以后更要回避一些。 崔嬷嬷觉得萧澹澹实在辛苦,忍不住抱过他,安抚道:“澹澹什么都很好。” 长大一些后崔嬷嬷很少再称呼自己澹澹,萧澹澹不知她今日何以这般,想来或许是感慨自己成人,便喜道:“我长大了,便能照顾嬷嬷了。” 崔嬷嬷欣慰,正想叫他宽心,却听得得的脚步声,是春草匆匆赶回来,气喘吁吁道:“我找不见毛毛了。” 崔嬷嬷松开怀抱,起身抱怨道:“知道它爱乱跑,便将它关着好了,平白总是惹事。我随你出去找,这回找回来定要把它关起来。”她搁下针线盘,将没缝完的小衣塞进碎布料里,起身跟上春草。 萧澹澹也一道出门,一起去找活泼的小狗毛毛。 毛毛是棕色小犬,如今扑进春草绒绒的花园里还是挺显眼的,只不知它到底是钻进了哪里找不见。 春草和崔嬷嬷是下人,不好随意走动,能去的地方有限,只好寄望萧澹澹。 萧澹澹去往毛毛爱去的一处假山石,它不知何故把这处地方认成自己的地盘,时不时要去浇一遍尿液占山为王。萧澹澹走近那里,又不能出声呼它,只能鼓掌做声吸引毛毛。 假山之后是松风亭,亭内水雾氤氲,美婢正在烹茶。 博山炉中香烟袅袅,一人身着广袖素衣,斜倚在凭几上细嗅其香。这是好友自江南命人百里加急送给他品鉴的香与茶,道两相合宜相得益彰。萧岺月袭父亲名士之风,精于此道。他见今日天光正好,特在这清幽的松风亭启用这套雅物。 正在他品香之际,听得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显然有些不悦。 婢子们急忙去察看,正看见萧澹澹探身进假山石缝中,半蹲着身子去捞卡在缝里的小狗。 婢子们面面相觑,这头萧澹澹已经把毛毛捞了出来。受惊的小狗被他握在掌心里,抖索着四肢找不着北。 萧澹澹气它乱跑,又见它可怜,想把它放下来安抚一阵。结果小狗一落地便撒丫子冲了出去,从两个美婢之间穿梭而过,直往松风亭去。 众人见势要糟,急忙去追。 萧澹澹见到这些衣饰华丽更胜于他的婢女,心知此地当有要紧的人在,脚步迟疑,却又担心毛毛有事,便咬咬牙跟了上去。 萧岺月见鼓掌声停,便不想计较。未成想又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烹茶的美婢正伸出纤纤玉手递给他茶盏,却见她面色一变,目光所及一只棕色的小狗飞也似地扑上石阶,蹦跳着跃到了亭台上。 毛毛觉得萧岺月一行人擅入了它的地盘,萧岺月则觉得府里怎么能有如此不上台面的丑东西。 他顿觉茶香禅意尽失,起身拂袖要走。婢女们匆忙下跪请罪,乌泱泱跪了一片。 萧澹澹走到松风亭前便见到这幕。不怕死的毛毛更在这时对着萧岺月嗷嗷呜呜恐吓了几声。 萧澹澹顾不得害怕,几步并作一步上去要抱回毛毛。 “这就是你养的小狗?并不可爱。” 萧澹澹听到萧岺月发话,再看那些下跪的婢女,不知道是毛毛做错了还是她们做错了,还是在场除萧岺月外都做错了。 他辗转之间想难道自己也要下跪?这么想着他抱着毛毛也缓缓屈膝,却听得萧岺月怒意更甚地说道:“萧澹澹,你在作甚?” 萧澹澹惊觉不对,立马站直了,一手把着毛毛的肚子,将双手绕到身后,好叫萧岺月看不见它。 萧岺月注视着这个堂妹,此前星夜看她,只觉模糊像画,有不真切的感觉。他从前见过幽居的四婶母几回,病容难掩丽色,是她的女儿自然是该生得美的。但是今日见她,又觉得有些不同。萧岺月尚辨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把她叫到身前,有些嫌弃地蹙眉道:“狗交给她们照看。” 萧澹澹自不能拒绝,眼巴巴地看着一个貌美非常的婢女抱过毛毛侍立在了一边。其余婢女得了令,也起身站到了一旁。 萧澹澹看亭中布置,乃知大堂兄是在清修,却不想被这只棕毛小东西扰了清净,难怪他要气恼。 上回见他,只觉得他不似想象中冷峻不好亲近,可今日看他手下那些娇滴滴的侍女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想来他只是那时心情好、或者饮了酒。这样一来,萧澹澹难免有些沮丧。 萧岺月见她面上露出黯然之色,便道:“我还不至于和一只狗计较,叫你来是要认真问你。” 萧澹澹点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萧岺月便道:“这些日子还好吗?” 萧澹澹不假思索地点头。 萧岺月又道:“蘋儿走得匆忙,来不及同你告别。她特地叫我转告你,西州水草丰美,他日或可一聚。” 萧澹澹听着不免心生向往,可他旋即想到蘋蘋走了十多日了,大堂兄见着他才想起这话。 然而萧岺月续道:“她自幼随父到各处赴任,是自在惯的,或比我们这些郎君更无拘无束。她不曾体会过深闺是何滋味,我不同你说这话是不想你多心。但眼下却想起,你的生辰快到了,是不是?” 萧澹澹点头。萧岺月端详着她垂眸时的如羽长睫,舒了一口气道:“该是大姑娘了。” 听到这个话,萧澹澹猛然抬头,注视着萧岺月许久,他极想开口告诉眼前人,自己是个男子,是个长大成人的男子了。可他最终还是黯然地别过眼。 萧岺月以为她自伤身世,忧愁来日,便试探着开口道:“及笄之后,便要议婚……”他一个未婚的大男人对着懵懂的妹妹说这些话,着实是有些奇怪。但萧岺月素来信奉当断则断,不必拘那些无用的道理。因此他干脆道:“你想留在建康,还是去别处?” 这么问,显然是要为萧澹澹择婿了。 萧澹澹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大哥哥竟要为自己打算。以萧岺月的声名地位,他说要嫁妹,贵胄清流想必都趋之若鹜,届时萧澹澹者谁还管什么会不会说话是不是灾星? 可是萧澹澹谁也不想嫁,谁也不能嫁。他心里七上八下,又想起萧岺月明年冠礼成,应当也要娶妻了。他很好奇,萧岺月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呢?萧澹澹想过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和父亲,萧岺月就像是他向往的另一种面目。于是萧澹澹指了指他。 萧岺月不禁笑道:“若要找阿兄这样的,怕是很难。” 萧澹澹才想起自己忘记回答他上一个问题了,便摇摇头。 萧岺月又道:“真的,阿兄不骗你,普天下如我这般的男子就只有我一人了。” 萧澹澹见说不通,一把拉他坐下,见茶已凉了,便径直沾了茶水在茶桌上写道:“不想嫁。” 萧岺月看她笔划拙稚,想来不曾好好打过基础,心里遗憾,再看她写的字,便蹙眉道:“澹澹勿忧,阿兄自会寻到一个敬你爱你的人。” 萧澹澹第一回听他喊自己“澹澹”,似乎与崔嬷嬷喊的感觉不大相同,他来不及细想,又写道“我和崔嬷嬷春草在一起”。 萧岺月以为是她小女儿家幼稚的念头,也不说好与不好,只道:“那便再说吧。” 萧澹澹以为与他达成共识了,便又写道“阿兄要娶什么样的妻”。 这个问题兄弟姐妹们闲聊时都问过萧岺月,这两年间有了陛下欲降南康公主与他的传言,大家便渐渐不问了。 萧澹澹显然是不知道这些风声的。萧岺月看她认真求问的样子,忽然不想敷衍,便道:“安静娴美,我愿悦之者。” 萧澹澹闻言笑着合掌,是为萧岺月祈愿的意思。 萧岺月朗声大笑:“得之我幸。” 萧澹澹看他这样意气,心生羡慕。然而人各有命,不忮不求,自己永远都做不了萧岺月这样的人。 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风雪夜归人 这次松风亭相遇萧澹澹更是收获颇丰,南斋的管事岑安亲自送来了一堆字帖和上等的笔墨纸砚,语气恭敬地表示女郎或可试着摹帖,不习字亦可,只是郎君也许兴起会想起,总而言之还是多练练字为好。 萧澹澹实在不能说是个惫懒人物,但是他看到那整摞的字帖还是一震,于是适时地拿来手边崔嬷嬷的绣花绷子,有些无辜地望向岑管事,意思是自己平时还要做绣活,大概没有这么多空。 岑管事本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绣花绷子,却转瞬间像被戳了眼睛一般,饶是他这样素以老练沉稳出名的人,都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扔下东西便走了。 萧澹澹以为自己卖惨成功,眼睛转回来一盯那绣花绷子,立时脸色一变,急急去找崔嬷嬷。 崔嬷嬷正听说岑安来了,到院门口的时候才从春草嘴里得知人已经走了,心里有些遗憾,又听说女郎急着找她,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连忙往屋里赶。 一进屋,萧澹澹指着绣花绷子上那块布料和上头绣的小羊,委屈巴巴地望向崔嬷嬷。 崔嬷嬷纳罕,笑道:“你不爱别的花样,我给你绣个生肖不也好?万一同春草的混了。” 春草听了凑过来抚过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羊,啧啧道:“我用的料子可没这么好,但嬷嬷的绣活真好,连这种图案都像真的。” 萧澹澹听她们这么说更羞了,连比带划地把刚才自己露给岑安看却没想到是小衣的事告诉了崔嬷嬷和春草。 崔嬷嬷倒觉得还好,春草大惊失色,呀呀呀了几声道:“虽说岑管事也五六十快有曾孙了……” “闭嘴!”崔嬷嬷喝止她,安抚萧澹澹道,“嬷嬷不好,嬷嬷没听你的话,又没把你的小衣藏好,哎嬷嬷有错。” 她这样内疚萧澹澹便也不好说什么,坐下来望向那摞字帖,赌气推到一边不管了。 这头岑安回去禀报,萧岺月并不指望萧澹澹能感恩戴德有多高兴,但见岑安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仍是觉得好奇,不由得问道:“怎么,她十分不乐意?” 岑安摇头,斟酌该如何启这话头。方才的尴尬对他这把老朽来说尴尬是着实尴尬,但尴尬完他这老忠仆便有更深的想法。眼见自家郎君是真心要对那六妹好,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进把诤言了。 于是岑安委婉地把六姑娘大喇喇地举着没完工的小衣给他看的事说了,并道她早年流落在外,回府后又失母教,身旁的崔嬷嬷跟着在破落的温家呆了十年,想必规矩也松了。长此以往对女郎怕是不好。 岑安为尊者讳,绞尽脑汁把这些意思透一点漏一点让萧岺月明白了。 他是老汉了,萧岺月还是个年轻男子,听完了也同萧澹澹一样掩不住羞意,所幸他也算颇有见识,很快就作出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并对岑安道:“她身边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一个有些颟顸的老婆子,确实是欠妥了些。叫奉琴去照顾她,从旁提点。” 岑安踌躇了下:“从我们这里……” 萧岺月瞥了他一眼笑道:“安大大果真年老要忘事了吗?奉琴本是祖母身侧女婢,她老人家故去后一直留在我这里罢了。” 岑安应了,却想奉琴这样得力于老封君之前并被派到金孙处服侍多年的体面侍女,倒不知和那六姑娘比起来哪个像主哪个像仆了。因此奉琴去前岑安特地嘱咐了一番。 奉琴的确心中负气。她本是老封君座前专司捧琴的侍女,后来到了南斋亦高于众侍女,平日所行也不过是为郎君调弦捧琴罢了,今日竟要去服侍府中出身最卑的六姑娘。 岑安道郎君叫她去是看重她行止有仪,奉琴无奈也只能听命,犹如刺配一般泪涟涟地去了萧澹澹的院子。 听闻南斋那里来了大佛,萧澹澹主仆三人皆有些忐忑。萧澹澹听崔嬷嬷说了奉琴的来历,再一想今日自己出糗的事,便猜大堂兄是嫌弃自己不知礼了。他初初委屈,转念一想一件小衣算什么,他就是光着身子对着大堂兄,人家也不能说他什么。如此一来萧澹澹有了底气,倒全在担心自家院子供不好这大神了。 实则萧岺月都替萧澹澹准备好了。他本就有意支奉琴去,好为萧澹澹的及笄礼做准备。又听了岑安支支吾吾一番话,更觉得自己的打算是未雨绸缪。 然而奉琴到来尚未掀起什么风浪,这府里却热闹起来。盖因萧岺月的二叔萧奭举家回京,又要高升了。 萧骐一生强厉,亲缘却浅,长子萧衎早逝、三子萧懋半残、四子萧夔无用,只这第二子萧奭仕途亨通前途无量。萧奭尚圣人胞妹晋阳公主,自琅琊内史起累迁至扬州刺史,因大破流民又得封赏,便趁此时机携妻子回建康面圣谢恩,并慰老父。 萧澹澹得知素未蒙面的二叔二婶回京,心中并无波澜,反正他多半并不会见到。只是如此一来府里更无人关心他及笄礼将至,他倒反而轻松许多。 未成想,府里还是有人惦记他。 不知是谁下令,道晋阳公主入府即染风邪,卜之是遇不祥,府里数得着的不祥乃萧澹澹是也,着即日起搬离府中避居毗卢寺。 太好了,萧澹澹火速收拾包袱,连套马车的工夫都等不得,恨不能自己走上数十里路爬去山上的毗卢寺。 萧澹澹想留下奉琴,奉琴却不敢拿乔,老老实实跟着她们一道坐上了去毗卢寺的马车,再加上两个护卫,一行六人在回寒的一场春雨中离开了萧府。 入居佛寺,萧澹澹本就不华丽的衣饰越发朴素,他也乐得轻松,连发髻亦不梳,高兴时发带束起,不高兴时干脆披头散发。 奉琴屡次规劝,但素斋冷食叫她心凉,以为六姑娘回府事难,如今还管什么规矩,便只管自己关在房里弹琴抒怀。 萧澹澹离府时带走了全部身家,也带走了萧岺月送的字帖。他偶从一副字帖上瞥见岺月二字,乃知这是萧岺月自己所书。这样的心意自不能糟蹋,反正佛门清净,正利于他修心,便认认真真习起字来。 崔嬷嬷也松了一口气,眼下府里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萧澹澹,议婚什么的更是远在天边的事,倒不如趁此机会多绣几幅绣品换钱,好攒给萧澹澹。 等到二月二十六的日子,崔嬷嬷却咬咬牙花了一笔钱,托人从山门外捎来不可见光的东西,几个人偷偷躲在厢房里启开数个食盒,里面是上好酒菜。因为今日是萧澹澹十五岁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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