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 暗卫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忽然会说要去王爷那里,若是换到平日,四公子如果要去王爷那里,他就直接领着去了,但眼下…… 暗卫支吾道,“四公子,眼下可能,不方面……” 暗卫特意斟酌了用词。 阿四好奇,“六叔怎么了?” 放在以往,就是大半夜他要去见六叔,六叔就是睡了都会起来见他的,阿四不明所以。 暗卫直觉四公子很可能会寻根究底,反正也敷衍不过去,索性应道,“王爷同沈姑娘在一处饮酒,就在隔壁苑子的屋顶上。” “……”阿四顺着暗卫的挤眉弄眼的方向看过去。 果真见临近苑子的屋顶上两个人的背影。正好都背对着他,相邻坐着,两人离得很近,月光似是给两人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清晖,两人目光都看向后山远处,不知道是在说话还是做什么,但就这瞬息的功夫,六叔放下酒壶,悠悠躺在了阿悦怀中。 暗卫:“……” 阿四:“……” 这么看,是真不合适去了。 *** 屋顶上,卓远躺在沈悦怀中,低声道,“阿悦,我有和你提起过五哥吗?” 沈悦摇了头,“没提过。” 月明星稀,卓远仰首躺在她怀里,目光空望着夜空,无神而淡声道,“五哥和我年纪相仿,大我两岁,是家中所有兄长里同我年纪最近的一个。因为年纪很近,所以总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平远王府的小五,从小天资卓越,懂事,听话,年纪很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平远王府的小六,从小熊孩子一个,打架斗殴,往夫子茶里放鸡血,把家中弄得鸡飞狗跳,京中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沈悦握拳轻轻笑了笑。 他转眸看她,“笑什么?” 沈悦伸手抚了抚他鬓角,“现在也是大熊孩子一个……” 他也不由笑了笑,旁人看他都是平远王,只有她眼里,他是大熊孩子一个,卓远伸手,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继续道,“所以从小,我就是五哥的对照组。平远王府的孩子各个能干,最小的小五和小六里,小五也是个争气的,只有我是最让爹头疼的一个。” 但她听得出,言辞里,他并不讨厌他五哥,反而,应当同他五哥关系很好。 果真,卓远叹道,“可是五哥对我很好,也一直护着我。要不是五哥,我不知道要多挨我爹多少棍子和鞭子。五哥,他一直是平远王府所有孩子里的最聪明,也是最能干的一个,但过慧易折……” 言及此处,卓远的语气急转直下。 沈悦指尖微微滞了滞,险些都忘了,平远王府一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那卓远的五哥应当也没有幸免。 他今日忽然说想去屋顶喝酒,她不知道可是五哥的缘故。 只是说完先前那句,卓远沉默良久,很久之后,才继续在她怀中道,“我讨厌下雨,尤其是暴雨……” 沈悦莫名想起去威德侯那日,大雨倾盆里,她扣着门环,一头撞进他怀里,他声音冰冷,眸间也似带了寒意一般,既让人安稳,又让人畏惧。 沈悦会想起这一幕,是因为印象深刻,但在后来相处里的卓远与那个时候的卓远有很大不同。 眼下,沈悦才反应过来,人在特定的环境里,会有相应的应激,方才卓远说他讨厌暴雨…… 沈悦直觉同他五哥有关。 沈悦思绪尚未散去,怀中的人眸色微沉,略带嘶哑的声音继续道,“一场暴雨能将整个战场都冲刷成血色,到处都是死去的人,有自己的人,还有对方的人。那时候我爹血战沙场,尸骨未寒,边关战事没有结束,朝中让五哥承袭王位的诏书都没来得及送到边关,就遇到了凝复关战役。我那时候担心五哥出事,也想去边关接爹的骨灰回京,但我从京中赶去边关时,对方十倍于军中的人在同凝复关厮杀,没有后路,只要退,就是身后几十余座城池的百姓被屠城,那时明知是死路,但拖一日就是一日,五哥在,所有军中的将士都在,在凝复关死撑了五日。到最后关破,五哥拎刀立在我身前,朝我吼道,走!卓家的子孙,当以死报国,但卓家总要再留一个!家中还有多少孩子要照顾,他们不能成孤儿……那天就下着一场暴雨,淋得人视线根本看不清,副将拖我离开的时候,破关了,到处都是铁骑冲击,和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好了,清之……”沈悦轻声道,“可以了。” 她的声音温暖柔和,将他从阴暗血腥魔怔中拉回现实。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卓远微微敛眸,遮了眼底猩红。 再睁眼时,目光看向沈悦,也想起威德侯府那日,也是大雨滂沱,她折回,送他那柄遮雨的伞,伞柄上刻了一个“悦”字。他看着她在雨中的背影,想起雨衣下,那双清亮干净的眸子。 似黑云压城里,一抹明亮的光。 他记得她的名字,叫沈悦。 他日后的阿悦…… 卓远转身,更靠近她些,亦如早前在栩城地龙的时候,那晚和阿吉等人汇合,他近乎疲惫到极致忽然放松时也是如此靠在她怀里。 沈悦知晓他心中有事,而且,同五哥有关。 沈悦没有开口多问,只是借着山间的夜风的声音,他低声道,“五哥喜欢涟媛,陛下给五哥和涟媛赐了婚。五哥死,我没能救得了,涟媛的死,我也没能救得了……” 沈悦微顿,月色清晖里,沈悦伸手抚上他额头,温声道,“卓远,我们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事,你救不了所有的人。” 卓远噤声。 *** 今日往返京中早朝,寅时就起,夜里又饮了不少酒,等到夜深时,卓远在沈悦屋中小寐,很快,平和的呼吸声从他鼻尖传来。 沈悦才从耳房沐浴出来,见卓远在床榻上睡了。 他今日身心俱疲。 她在床沿边坐下,牵起蚕丝被给他盖上,莫名想起今晚在屋顶,他同她说起他五哥时,若剜心蚀骨。 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即便是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又沉稳多虑,处处运筹帷幄的卓远,也是一步一步从刀尖上淌血过来的曾今少年。 沈悦睡不着,坐在床沿边看他。 看着他精致的五官和熟睡的模样,沈悦想起今日在瀑布水帘后他同她说的一番话,其实他心中也怕,怕平静里不知何时会再起漩涡,更怕他自己就是这漩涡的中央…… 沈悦伸手抚上他眉心,莫名想起他今日牵着她跳水的场景。 “怎么这么熊呢!”她轻叹。 “小时候肯定更熊,熊得没谱那种……” 她眸含笑意,趁他熟睡,轻轻俯身吻上他额头。 良久。 只是等她撑手起身时,他伸手揽紧她,分明没有睡醒,眼睛也没睁,声音里也带着倦意,“沈悦,你偷亲我。” “……”她以为他睡着,眼下有些呆了。 但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警报解除,沈悦眉间微舒,原本想起身去小榻上睡,但他的手一直揽着她,她怕真将他吵醒,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在床榻上躺下。 其实她今日也累了,又才洗漱完,刚躺下不多时就有困意袭来,转身侧躺着,阖眸入睡,迷迷糊糊间,身后的人下颚抵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环入臂间。 屋檐下的灯光摇曳,微光映出帷帐后相拥而眠的身影。 宁静又温馨。 *** 翌日,卓远寅时前后醒,怀中揽着的沈悦面对着他,额头靠在他胸前,似一只慵懒的猫,整个被他拥在怀里,却未醒。 卓远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正好寅时,他撑手起身,尽量不惊动她。 稍后还要去早朝,路上要一个时辰,他直接去了耳房沐浴洗漱,而后到了外阁间,见今日的衣裳,已经有人送来放在了外阁间里。 他在屏风后更衣,而后撩起帘栊,回了内屋里。 沈悦还未醒,姿势还是他方才离开时,她睡在一侧的模样。 卓远笑了笑,又斟酌着,要不要特意同她辞别一声? 京中往返单城要四日,提亲这样的事,如何也要在单城呆上两日才显郑重,也留给对方思虑时间,是尊重。 那他再回来,最快也是六七日之后的事。 迟疑间,沈悦迷糊睁眼,“阿远?” 他仿佛还是头一回唤他阿远,他听来如沐春风,“再睡会儿吧,还很早。” 沈悦颔首。 寅时,她意识都还不清醒,微微裹了被子缱绻,似睡不醒一般。 他温声道,“早朝之后,我寻陛下告假就直接出发去单城,找舅舅提亲了。提亲总要正式些,要多陪舅舅说几日话,可能要六七日才回来,别光顾着照顾那堆祖宗,也照顾好自己。他们若是太皮,就别惯着,直接揍了,就说我说的,他们要欺负你可不行……” 沈悦困着,但下意识轻“嗯”了一声。 他心中莫名悸动,忍不住亲上她嘴角,“我走了,等回来,我每日都要听睡前故事。” …… 离开屋中的时候,卓夜在苑中,“王爷。” 这个时候从沈悦屋中出来,卓夜知晓什么事情当问,什么事情不当问,低头道,“陶伯在前面候着了。” 提亲的时候,家中有长辈在才好。 平远王府没有长辈了,但在他心中,陶叔就是他的长辈! 即便这桩婚事不需要陶叔出面,但只要提亲的时候,陶叔在,他心中就更圆满。 卓远一面往前方去,一面朝卓夜吩咐道,“对了,后日休沐,我邀请了恭平带小荔枝来,你让人后日去赵府接,一路顺畅些。” “好。”卓夜应声。 卓远又叮嘱了些别苑中的事情,言辞间,很快就到了前苑处。 马车已经在前苑等候,陶东洲也在马车处等候,见了他,便迎了上来,“王爷。” 卓远颔首,“走吧,陶叔。” 侍卫撩起帘栊,二人相继上了马车。只是上了马车,陶东洲也一直低着眉头笑,没有说话。 “陶叔……”卓远原本是眯着眼的,可睁开眼,见陶东洲在笑着,卓远长声幺幺唤了声。 陶东洲低声道,“王爷,老奴就是高兴。” 卓远轻叹,“这还没提亲呢!说不定阿悦的舅舅不想让外甥女嫁给我。” 陶东洲笑,“老奴是看沈姑娘的舅舅舅母都不是刁难的人,沈姑娘同王爷两情相悦,平远王府的家世又拿得出手,王爷在紧张和担心什么?” 他一语戳破,卓远支吾,“我看起来有那么紧张吗?” 陶东洲笑而不语。 卓远深吸一口气,“呼……我是怕他舅舅舅母不同意,我这两日提亲,想这个月就成亲。” 陶东洲挑了挑眉,一面捋捋胡须,一面了然的表情,“是有些快。” 卓远皱眉,尝试着问,“那正常应当是?” 陶东洲笑容可掬道,“王爷五月上门提亲,留一月给亲家考量,亲家七月答应,说明对婚事的深思熟虑,八月吃定亲宴,定亲宴上将婚期安排下来,而后则良辰吉日安排婚事,也一般在定亲宴后的半年,也就是明年正月。” 卓远:“……” 陶东洲看他一脸石化的表情,又温和朝卓远笑道,“王爷,成亲是大事,不可操之过急。平远王府的婚事怎么办,办成什么样,都是日后京中的风向标。沈家在京中不是名门贵胄,王爷对沈姑娘是重视还是敷衍,这其中的态度关系到日后京中对沈姑娘的态度,王爷还需长远考虑,不急在一时。” 卓远微楞,他早前,是没想那么多…… 但真要等到明年正月? 在王府中,陶东洲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脸上什么表情,陶东洲都能大致猜到其中缘故。 陶东洲笑道,“老奴方才是往平常人家说的,若是沈姑娘的舅舅舅母没这么多讲究,婚事也能赶在九月十月前后,等婚事筹备起来,日日都有事情要忙,便也不觉得日头慢了。” 许是早前先提到了正月,眼下又忽然提前到九月十月,卓远忽然也觉得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陶东洲又隐晦道,“六月回府,沈姑娘搬去南院若是太显现了,不如在东院,也好同府中的公子小姐近些,王爷时常去陪府中的公子小姐也寻常。” 陶叔一开口,卓远就知晓他今日从沈悦房中出来,陶叔误会。 卓远脸色微红,“陶叔,我同阿悦没有……” 言及此处,卓远敛声。 陶东洲笑笑。 卓远脸色更红。 *** 沈悦这一觉睡到辰时前后才醒,隐约是有印象,卓远走之前似是同她道别过。 但她得迷糊了,确实记不住清楚,只隐隐记得他说去单城提亲,路上往返要几日云云…… 沈悦换好衣裳,去到集合点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开始晨跑了。卓夜跟着一道去了,集合处留下的人是卓新。 “阿悦,早。”卓新同她招呼。 沈悦也应道,“早上好。” 沈悦踱步上前,又问起,“今日准时吗?” 卓新笑道,“准时,可准时了,尤其是昨日野外生存游戏之后,都说要锻炼好身体,要和怪兽决斗,救出皇子,各个都乐此不疲。” 卓新言罢,沈悦也跟着笑起来。 卓新双手环臂,凑到她一侧,“你脑子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其实他早就好奇了。 沈悦伸手推开他的头,郑重其事叹道,“我这叫博闻强识。” 卓新腻她。 沈悦笑不可抑。 言辞间,孩子们的晨跑队伍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慢慢折回,沈悦看了看时辰,不由叹道,“今日很快。” 卓新点头,“没有赖床迟到的,也没有掉队的,是慢慢习惯夏令营的节奏了。” 沈悦也笑,“是啊,开始的时候总要难些,后面就好了。” 卓新叹道,“真希望一直陪他们在夏令营。” 沈悦意外,“你要回去?” 她以为卓新会一直在京郊别苑。 卓新点头,“回,陶伯同六叔去单城了,平远王府琐事繁多,总要人看着,我要回去。” 不知从何时起,卓新身上的担子莫名重了。 沈悦低头笑了笑。 卓新又凑近道,“我听说了,陶伯同六叔去单城提亲了。” 沈悦顿了顿,微微脸红。 卓新又道,“真不服气,你就大我不丁点儿,我日后还得叫你六婶,怎么听,都是我吃亏!” 见沈悦愣住,他又叹道,“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成亲了!我六叔条件也不差,虽然有时候脑子犯浑不清楚,也到处闯祸,但大抵还是靠谱的。” 沈悦叹道,“我才十五……” 哪里年纪不小了? 而后,想起什么来,又纠正道,“马上十六。” 卓新又环了环手臂,啧啧叹道,“我还以为六叔要打一辈子光棍呢!结果阿悦这么好的人被他给拱了。” 拱……拱了?沈悦被他这惊世骇俗的词震惊到。 卓新笑道,“最好你舅舅舅母让他吃吃瘪,他总这么嚣张,吃瘪还是喜闻乐见的!” 沈悦啼笑皆非。 …… 上午照旧是岑夫子的历史故事课,然后是卓夜和葱青的自然课。卓夜教的都是野外生存相关的知识,孩子们才在野外生存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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