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晚宁闭关不久后,墨燃站在死生之巅的山门前。 他背着行囊,将远行。 来送他的人不多,薛正雍、王夫人,还有师昧。 薛正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尴尬地说:“蒙儿不来,他说……” 墨燃笑了:“他说他要在林中练刀,没工夫来送我?” “……”薛正雍更尴尬了,不由地骂道,“那混小子真不懂事!” 墨燃笑道:“他一心想在灵山大会上夺首,练得勤快些是应该的。给师尊长面子就靠他了。” 薛正雍犹豫地看了墨燃两眼,道:“灵山大会是正统仙术的竞技巅峰,燃儿此去四海云游,虽能大有长劲,但恐怕大会不认那三教九流的混杂功夫。要是因此错过了,也是可惜。” 墨燃道:“有我堂弟嘛。” “你就不想着要拿个名次?” 墨燃这回是真的笑开了。 名次? 上辈子灵山大会他因做错了事,被罚禁闭没有过去,心中存着怨恨。但如今看来,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他是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的人了,他在劫难的洪流里,从不甘到渴望,从渴望到怨恨,从怨恨到释然,从释然到愧疚。 时至如今,他墨燃所求的,不再是美酒佳人,万世朝拜,更不是复仇抱怨,杀伐刺激。 云端的无限繁华,纸醉金迷,他已经看过,也已经看腻了,他不想再回去,只觉得那里很冷,谁都不陪在他身边。 都是当过踏仙帝君的人了,曾在泰山之巅呼风唤雨,看尽人间花。哪里还会在乎灵山上的几点儿掌声,三两喝彩。 至于排名…… 谁爱排谁排去吧。 “我还是想做些别的。”墨燃笑道,“薛蒙是公子嘛,公子有公子的活法儿,而我是个混混啊,混混有混混的日子。” 王夫人忍不住怜惜道:“傻孩子,说什么话,你和蒙儿是一样的,哪有什么公子混混的差别。” 墨燃嘿嘿一笑,却有些苦涩。 天生富贵和生来卑微,即使得了好运来到这死生之巅,但前面的十多年都是浑浑噩噩度过来的,又怎会是一样的呢? 但见王夫人神情温柔关切,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点头道:“伯母说的是,是我没讲好。” 王夫人笑着摇摇头,给了他一个乾坤小锦囊,上头刺着杜若花,说:“你在外游历,无人照料。这个锦囊你拿着,里头有不少伤药,都是伯母亲制的,比寻常店家买的要好,仔细收着,莫要掉了。” 墨燃很是感激:“多谢伯母。” 师昧道:“我没什么东西给你,就只有这个玉佩,你戴着吧,是温养灵核用的。” 墨燃接过一看,果见白玉如凝脂,触手生温,竟是极为难得的上上之品。他忙把玉佩重新塞回师昧手里,说道:“这个我不能拿走,太贵重了。何况我灵核本就是火系,要再温养……只怕得走火入魔。” 师昧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会走火入魔?” “反正我不收。”墨燃很是坚持,“你身子骨羸弱,自己配着会更好。” “可我是托人在轩辕会上拍给你的……” 墨燃听他如此说,感到很暖,但更多的却是心疼:“轩辕会的东西都是天价,这玉佩我留着真没有太多用途,倒是对你极好。师昧,心意我领了,但东西你自个儿收着吧。平日里记得都戴着,养一养灵气。” 师昧还想再说什么,墨燃已经将玉佩的细绳绕开,替他配在襟前。 “挺好看的。”他笑着说,抬起手,拍了拍师昧的肩膀,“你戴着比我戴着合适多了。我这么粗糙的一个人,怕是没两天就把东西给磕了碰了。” “燃儿说的不错,这玉佩虽然人人都能佩戴,但还是水灵核的人最舒服。昧儿自己留着吧。” 既然王夫人都开口了,师昧自然是听她话的,点了点头,复又对墨燃说:“那你多保重。” “别担心,我会常常给你写信。” 离别在即,师昧有些难过,但听他这样说,又忍不住笑:“你写的字,也只有师尊看得懂。” 提到楚晚宁,墨燃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蚀骨的仇恨散去了,愧疚仍在,好像伤疤在结痂,整颗心都是又疼又痒的。 他就揣着这样的心情,孤身一人,下了山去。 “一、二、三……”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 “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 走到山脚下时,他忍不住回头,向云雾缭绕的死生之巅遥遥望去,绵延的石阶近乎望不到边,他喃喃道:“三千七百九十九。” 他一路走,一路数下来。 这是通往山门的台阶数,那一天,楚晚宁背着他爬过的台阶数。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楚晚宁的那一双手了,冰冷的,满是血迹的,残损的。 一个人向善或是行恶,其实往往并非他天性如此。每个人都像是一块田地,有的人幸运,垄间撒落的是禾稻麦苗,到了秋天,五谷丰登,稻香麦浪,一切都是好的,都是令人称道的。 但还有的田地,没有那么好的运道。泥土之间种下的是罂粟花的籽儿,春风吹过,生出极乐的罪恶来,漫天遍野都是金红色的污血。人们怨憎它,唾骂它,恐惧它,又都在它的腥臊里醉生梦死,腐朽成渣。 到最后,义士仁人会纠集起来,一把火投入田中,扭曲升腾的焦烟里,他们说他是业孽的温床,说他是厉鬼恶魔,说他吃人不吐骨头,说他该死,没有良心。 他在火中痛苦地抽搐,呻吟,罂粟花迅速蜷曲,化为焦臭的泥土。 可他也曾是一块良田啊,也曾渴望甘霖与阳光。 是谁投下了第一粒黑暗的种子,后来罪恶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块田,温良过,灿烂过,点了火,成了灰。 抛荒了。 再也没有人要了,他是一块废弃的旧地。 所以他从没有想过,还会有一个人来到他的人生里,再给他一次翻土犁耕,从头再来的机会。 楚晚宁。 他要与他五年后才能相见,今天是五年里的第一天。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开始想念楚晚宁的脸,严厉的,气恼的,温柔的,庄重的,正直的。 墨燃缓缓闭上眼睛。 他在细细地回想前世今生,多少往事风吹雪散,他逐渐意识到,原来鬼界天裂这件事,竟是他人生最大的一个分水岭。 前世他深爱一个人。 后来,那个人捐了性命,而他入了地狱。 这辈子,有另一个人爱护他。 后来,那个人捐了性命,渡他回了人间。 第121章 师尊才是宗师 墨燃走后第八天,薛正雍收到了他的第一封信函。 浣花纸,字迹歪七扭八,极力想要端正,可惜无济于事。 “伯父勿念,我今日在繁花渡,一切都好。这边日前闹了邪祟,所幸并无伤亡。侄儿已将闹事的水鬼收拾了,如今渡口船只往来,甚为太平,收了船老大五百银票,与信一同附上。问伯母、师尊安好。” 第一百二十天,第二十二封信函。 “伯父勿念。侄儿近日因机缘巧合,得一极品灵石。若是镶于薛蒙的龙城弯刀上,可成不世利器,虽不能和神武同日而语,但也十分难得了。问伯母、师尊安好。” 第一百三十天,第二十四封信函。 “伯父勿念。侄儿近日于雪谷修炼,雪谷终日天寒,易产奇花异木,其中以霜华雪莲花最为难得,但可惜花田处有千年猿妖镇守。侄儿初来时灵力低微,功夫不深,无法摘得。这些日子大为精进,竟也能破其防备,采了十余朵,一并与信寄回。问伯母、师尊安好。” …… 随信寄来的,往往还有一些什玩物件,灵药木石。 除了给薛正雍信,墨燃也会私下里给师昧写,内容大约都是四海见闻,问暖添衣之类的琐碎事情。 墨笔在纸面上洇染,从一开始还会有错字出现,到后来,虽说不上那字有多好看,但横平竖直,结构渐趋工整成熟,写错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 转眼过去一年。 这日,薛正雍喝着新上的春茶,又收到了墨燃的一封信。 他笑着看完了,又把信递给王夫人瞧,王夫人瞧着瞧着,笑起来:“这孩子的字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像一个人的?” “谁的?” 薛正雍吹了吹茶叶,从案头书卷中找了一本《上古结界集注》:“你看玉衡的是不是有了七分相似。” 王夫人捧着书卷翻了翻,讶然道:“还真是像。” “他初来死生之巅,拜的便是玉衡为师。玉衡让他自己先看看书,他却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后来玉衡就教了他好些时日,从他自己的名字,再到简单的,再到难的。”薛正雍摇摇头,“当时他学的不仔细,总也是画符一般应付着,如今倒是像模像样了。” 王夫人笑道:“他就应该下山多走走,我看他在外头,真沉稳了不少。” 薛正雍也笑,说道:“不知他游历五年,会变成什么模样。他那时该几岁了?二十二?” “二十二。” “唉。”薛正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慨,“我原以为玉衡会带他们一直到二十岁,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墨燃也是这么想的。 他走过天南海北,从江南烟雨地,到塞北大散关。夏日里靠坐投醪河喝过一口越酒,冬雪里围着火塘子听过一曲羌笛。 前世称帝之后,天下都是他的,他却从没有踏遍万水千山,去看东边的渔舟灯火,西边的坎儿井流,没仔细瞧过挑着担子的脚夫踩在石板路上的黝黑双足,皮肉皲裂,脚底板硬得像铁。没再听过苇塘子里梨园小童咿咿呀呀的吊着嗓,纤音入云,声如裂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他不再是踏仙君,这辈子也不会再是踏仙君了。他是—— “大哥哥。”这是坊间孩童的脆嫩嗓音,“大哥哥,你能帮我救救这只小鸟吗?它翅膀折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仙君。”这是石臼村的老村长沙哑的嗓音,“多谢你,多谢你,要不是仰仗你,咱们这个村里头都是些孤寡老弱,那妖邪作乱,我们只能背井离乡。仙君大恩大德,老朽……老朽没齿难忘啊。” “好心人。”这是路上遇到的乞儿,颤抖着的嗓音,“好心人,我们娘俩已经许多日子没吃着顿饱饭了,求您行行好,发发慈悲……” 墨燃闭上眼睛。 复又睁开。 因为有人叫他。 “墨宗师。” 他多少有些被这称呼刺痛到,抬头看向这样称呼他的那个黝黑汉子,颇有些无奈:“我不是宗师,我师尊才是。可别再这般喊我了。” 汉子憨厚地挠挠头:“对不住,村里头人人都这么喊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却总也改不过来。” 墨燃近些日子小住在下修界边陲的一个村寨里,这村子外数里矗立着一座巍峨雪山,常有雪鬼下山作祟,那都是些灵力低微的小妖,有师尊留下的夜游神机甲便足够应对了。可惜这小村太偏僻,夜游神并未惠及此处,他没办法,便依着师尊留下的图谱试着做做看。 失败了许多次,终于制出了第一个,他做的夜游神远不如师尊的漂亮,也不如师尊的灵便,但木头人吱吱嘎嘎的,倒也能用。 这新奇玩意儿可把这些穷乡僻壤的村民高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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