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祝明心低下头,手掌摊开,阳光雀跃在他掌心,上面的茧和粗糙的纹路无比清晰,收拢、张开,望着手心里的一团光亮,他轻声说:“婶子,我不想要了,帮我扔了吧。” 江岸走出医院,没有立即去停车场开车,而是走了一段路,觉得自己呼吸不畅,松开了领带的结。 他打给贺荣辞:“喂,贺老,嗯,给他了。” “他没有过激的反应,嗯,钱没要。” 他沉吟片刻才又开口:“他有话让我带给您。” 对面冷笑一声,“不用说了。”然后要挂断,江岸说您稍等,不是怪罪您的话。 “祝明心说,小贺先生父母的事情,您不应该归到小贺先生头上。”江岸说出口莫名地心间闷涩,继续转述着祝明心的话:“他说,这么多年来,小贺先生一直在怪自己,这样对小贺先生来说,太不公平。” 贺荣辞久久未语,“没别的了?” 江岸说:“没有了,只有这一句。” 他当时也很诧异,多句嘴问祝明心,对孩子,对贺荣辞,对贺宇澄都没有要说的要做的吗?祝明心沉默了,他说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学了几年法律,帮得了别人帮不了自己。 坐在病床上,他抬头向江岸确认:“这里真的是普通医院?真的不是精神病院么?” 他恍惚到以为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怀疑一切是自己臆想的。 江岸说:“不是。祝明心,你很正常。” 又过了三天,祝明心可以出院了。 何素云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被褥叠得整齐,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何素云识字不多,好在祝明心的字很工整。 ”婶子我走了,谢谢你这些天陪着我。 我没有太多钱,这些是我的心意,和他们无关。 祝您身体健康,生活顺意。” 纸条下是三百多块钱,而他们给她的工资是这些的一百倍。 何素云习惯性地把床单铺整齐,用了很大力气,像要把心中的闷气全使出来,“哼,有钱就能随便糟践人了?” 她重复着动作,床单早已无一丝褶皱,又铺了好多遍,女人终于停下来,颓丧地坐在床边,拢了拢耳边垂下的已经花白的发丝,“傻透了这孩子,给他们要点钱啊,好歹自己能过得好啊!” 手中的纸条和钱被她紧紧捏到变形,何素云盯着纸条,眼泪掉下来打湿了那句“祝您身体健康,生活顺意。” 祝明心出院以后坐车回保定,到他们住的地方,保安认识他,让他进去了。 肚子还会疼,他慢吞吞走到单元门,正巧有对情侣和他一起进电梯。他们摁了六楼,问祝明心。 祝明心反应了一下,“啊,我也是六楼。” “好巧噢。”女生对他笑笑,“我们是刚搬进来的,在602,以后就是邻居了!你是哪户呀?” 电梯持续上行,祝明心轻轻哎呀一声,很局促地对他们笑笑:“我好像走错单元了,不好意思。” 女生挽着男孩手臂走出电梯,回头看了一眼留在电梯里的人,男人看向他们的家,眼中水光明显,仿佛一眨眼就会落泪。 祝明心跟着电梯上下了几趟才想起要出去,脚步蹒跚地走出去,迟钝地想,他就像这电梯,兜了好几年的圈子,最后两手空空回到原地。肚子空了,心也空了。 他和贺宇澄,没有一个正式的开始,注定也不会有一个正式的结束。 第十八章:睡美人 ========================== 过年回去,蒋换莲瘦了很多,说最近胃口不好,祝明心要带她去县医院查查。 她支支吾吾说老毛病了。但她明显吃不下饭,一天上好几次厕所,怕祝明心发觉,还要偷着去。祝明心见她这样,立刻收拾好东西,让蒋换莲穿衣服:“走,现在就去医院。” 蒋换莲不去,祝明心越来越觉得不对,架着她的胳膊往院子里抬。老太太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一抬就抬起来了。 “说,你是不是知道。”祝明心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累,因为震怒。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蒋换莲发脾气,朝她吼道:“你有什么瞒着我!” “没瞒着你。”蒋换莲站稳了,拽拽衣服,“就是不想耽误你工作。” 她说她让孟小荷陪她去过县医院了,折腾了一天,做了胃镜,还有别的检查。医生问她平常不疼啊?怎么这么严重了才来医院啊。 她说疼啊,没当回事儿,吃点消炎药,就见轻。医生说药怎么能乱吃,不舒服就得来医院,你这已经是胃癌了,赶紧去市里医院再好好查查,早点治。她说欸行,谢谢大夫。 出了医院门就拉着小荷坐公交,“走,小荷,咱俩上市场里逛逛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心情甚至看起来不错,“明心那羽绒服都穿了好几年了,今年得给他买个新的。” 她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哈出一口白气:“这回给我儿买个好的。” 在市场里,她跟老板砍价,人说不行,她拉着孟小荷就走,不出所料,老板又说行行行就这么着吧。蒋换莲喜气洋洋地付钱,跟孟小荷说自己宝刀未老。 回去的车上,孟小荷哭了,说婶子咱们去市里看病去吧,明心哥肯定有办法。 蒋换莲拉着她的手,嘱咐道:“闺女先别给你明心哥说,他刚参加工作,一堆事儿呢。” “那也不能就这么拖着啊!”孟小荷急了,“婶子!癌症会死人啊!” “闺女,谁不会死?”蒋换莲语气平和,轻轻拍着她的手:“这是人之常情,人还没死呢,先急死了,怕死了,那算怎么回事儿。” 她抬头看窗外萧索的冬景,叹口气:“要是明心能平平安安,顺顺溜溜过日子,我心里就不挂着了。赶明儿死还是过几年再死,都一样。” “别哭了妮儿。”她抹掉孟小荷的眼泪,慈爱地看着她,“要是你和我们明心一块儿过日子我就放心了。等他回来我问问,喜不喜欢我们妮儿啊。” 她抱住哭得很压抑的孟小荷,拍她后背:“不哭了,不难受了,婶子还没事呢,好好的呢,咱们都好好地过。” —— 这个年过得潦草,蒋换莲没精神等到零点,靠在炕边上陪着祝明心坐了一会儿,祝明心出去接水的功夫回来就睡着了。十二点时,外面响起鞭炮声,和往常一样很热闹,人们照旧对新年有新的希望,但也有人不在其列。 祝明心出去待了一会儿,回来身上夹着寒气还有若有若无的烟味,回屋躺下,发现枕头下面露出一角红色,是妈妈给的红包。不论他是孩子还是大人,每年都有。 过完年,初二,祝明心带着蒋换莲去市里医院,过年了这里面人也不见少,即使坐落在闹市,也像与世隔绝一样,外面在欢庆新年,里面在计算着哪天手术、哪天化疗,过年了哪个大夫值班,今晚陪床有没有地方睡。 祝明心的手机在火车站被偷了,出来车站随便钻进路边一家小店花五十块钱买了个二手的小灵通,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什么都不能干。 倒是很久没有想过保定的人和事了,只是偶尔去楼下接热水的时候,听到一两声小孩的哭声会顿一顿,但没工夫再多想了,蒋换莲要检查要住院要手术,要钱。 蒋换莲一直闹着回家,自从一听可能需要二十万也不一定能治好,她就一定要回家去。祝明心任她闹,任她哭,她绝食他也不吃,瘦得脸上的骨头突出得很明显。 “我不怕死,我已经活够了。”蒋换莲劝他,“回去吧,咱们回家养着也能好。” 祝明心低头舀粥,不容拒绝地塞到她手中,“我怕,我怕我以后没有妈。” 看着蒋换莲喝掉粥睡下,他去了楼梯间,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是江岸走之前留下的,他收着,因为那时想着这是他和那个人唯一的联系。 在来这里之前翻出来带着,也许那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靠着墙蹲下身,摩挲着名片,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拨了电话。因为他在贺家面前本来就没有面子没有自尊,开口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江岸很痛快地给他二十万,没有为难也没有挖苦,反而暗示他可以多要点。祝明心装作没有听懂,问他以后还钱的话直接打给这个账户吗? 那边沉默稍许,说祝明心这钱你根本不用还。 “那我就打进这个账户吧。”祝明心自作主张,最后说谢谢,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他告诉蒋换莲,正好医院和一个基金会有合作项目,给他们免了医药费,还特意告诉她不要告诉别人,这是秘密项目。蒋换莲很好骗,把他自己编的项目书看了又看。 “真不用交钱就能做手术?”她一再确认,祝明心说不用,真的不用。 晚上做梦,梦到两个小孩,身上标着价,一个十万,他们围着祝明心问你真的要卖了我们?祝明心说对,小孩哭着说那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们了,他又后悔了,一手拉一个说我不卖了。 醒了之后一身冷汗,下意识攥紧了双手,窝在狭小的行军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四处弥漫,拉着他回神,他才想到自己根本没有小孩了。 五月,祝明心带着蒋换莲回家。回村的客运大巴上,蒋换莲太累了,倚着他休息,祝明心轻轻放松肩膀,自己也靠着妈妈睡着了。 回到家,房子太久没人住了,潮味很重,祝明心把被褥拿出去晒。
相关推荐:
切切(百合)
被前男友骗婚以后[穿书]
花花游龙+番外
仙尊的道侣是小作精
[综漫] 当隐队员的我成为咒术师
深陷
在爱里的人
迷踪(年下1v1)
作恶(1V2)
【黑执事bg】切姆斯福德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