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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是交差。 倒是濮阳漪来了,带着大长公主的礼单,前来探病。 她盈盈微笑:“舅母贵为皇太后,要什么儿郎没有?何必跟一个臣妇争宠?” 李桑若气得六腑积火,又不能真的下旨把濮阳家都杀了。 大长公主立在那里,那些气话也就说说而已。 于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她一面安抚太医令好好养病,一面咬牙唾骂,继续在行宫里发疯。 -铨 次日,中京快马送来皇帝圣旨。 礼官和内侍在大门紧闭的春酲馆外,对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宣读圣旨。 曰:大将军裴獗之妻冯氏,有才有德,柔嘉肃雍之范,毓敏贤良,懿德垂芳,敕封为一品国夫人,赏良田、布匹、金银器皿等若干。 如果冯蕴接受封赏,那就是“大将军之妻”,裴獗就还是晋国的大将军。 这是兑现承诺,也是迂回的办法。 礼官和宣旨内侍候在门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然而,圣旨怎么送来的,又怎么带回去了。铨 裴獗没有出来接旨,说是受了风寒,身子不适,然后直接“替爱妻婉拒了”,说夫妻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受此恩赏。 这一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人,就变成礼官和大晋使臣。 道歉不受,恩赏更是不受。 到底要什么? 短短一天,晋太后罪己诏令所带来的局势缓解便烟消云散。铺天盖地指责声,愈演愈烈,各种悖逆之言,更是风起云涌。 谣言如虎,转瞬就在北雍军乃至虎贲、龙骥军里造成了不小的声浪。 男儿浴血沙场,马革裹尸,如果回头发现连妻儿都保不住,谁还愿意鞠躬尽瘁?铨 大将军尚且如此,普通士兵又如何? 早前的粮草和冬衣的事件,北雍军对朝廷本就怀有怨怼之心,如今更是认定朝廷要裴獗交兵符,是要夺他的兵权,有杀他之心。 兔死狐悲,群情激愤。 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思变。 效忠裴獗的老将和旧部,更是蠢蠢欲动,纷纷在营房里扬“裴”字旗,声援裴獗。 一时间,“裴”旗遍地,大有雄图壮志,问鼎苍穹的姿态。 消息传出,全天下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信州,落在春酲馆。铨 目光的焦点所在,是裴獗,更是那个“久病卧床”的冯十二娘。 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自古红颜多祸水,当真是误国误民矣。” 翠屿,众使臣聚在太后寝殿外,议事到天明,仍是没有拿出个章程来。 长嘘短叹,最后定格到“妇人误国”“祸水红颜”。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从最初的怀疑、存有侥幸之心,一直到如今,他们才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铨 裴獗不是不肯再要回大将军的兵符,也不是仅仅想要李桑若认个错,给他一个脸面台阶。 而是……他想要更多。 江山万里,锦绣前程,谁不想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一笔? - 李桑若病倒了。 小产虚弱再加上连夜不眠不休,哭泣,哀怨,终是憔悴到不成人形。 “他到底要哀家怎么做?”铨 “难道……他真的想做皇帝不成?” 轻红软帐里,李太后静静而卧,神情恹恹。 “少恭叔,这就是你说的,将军对哀家情分深重,舍不得哀家辛苦?” 唐少恭面无表情,立在帐外。 慢慢的,躬身行了一礼。 “请太后,为裴大将军加九锡,以示天家恩宠。” 李桑若大惊失色,瞪大眼睛看着唐少恭。铨 “你说什么?” 唐少恭道:“请太后殿下,为大将军加九锡。” 李桑若白了脸,一丝血色都无。 第297章 逼加九锡 九锡之礼,是帝王能够给予臣子的最高礼遇。磄 具体指车马、衣服,朱户,纳陛,乐则,斧钺、弓矢,秬鬯等物,相对于“九锡”所赐之物,它拥有的特殊含义,往往是皇权对执掌着征伐大权的臣子,无奈的妥协。 王莾、曹操、司马昭…… 皆受过九锡之礼。 南齐和前朝的开国之君,也是先接受九锡之礼,然后再推翻前朝创立新朝,得到帝位。 可以说,九锡之礼便是逼皇帝禅位的序幕。 天下四分五裂,皇权式微,权臣手掌兵权,逼加九锡,可以说是摆明了要禅代称帝。 想到自己三岁的小儿子,李桑若浑身冰冷,双手攥紧被子,死死盯住唐少恭,牙齿咬紧迸出两字。磄 “不行!什么都可以给他,加九锡,绝对不行……” 唐少恭抬头看着她,“殿下,这是丞相之意。” 又拿她的父亲来压她。 李桑若冷嘲,“哀家敢给裴獗加九锡之礼,他敢受吗?” 唐少恭目光冷冷,好片刻,嘴唇才微微启开。 “殿下还没有看出来吗?大将军不是在跟朝廷置气。这是他要的。” 李桑若冷声,“既如此,父亲为何要应?”磄 唐少恭道:“若不应,殿下可知后果?” 李桑若双眼通红,眼泪盈在眶里,通红一片,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有什么后果?他不是要守着他的狐狸精辞官归隐吗?那就让他去归隐好了。他如果胆敢造反,跟朝廷为敌……那就是自寻死路。我大晋兵强马壮,不说北雍军会不会全然归顺于他。就算是,又如何?我们还有虎贲、龙骥,还有数十万禁军……” 唐少恭情绪不变。 等她发狠地把话说完,淡淡开口。 “十二万北雍军铁蹄,实控五城,再加一个信州,足以让裴獗立足,朝廷脱离对北雍军的控制,如同失去江山半壁。但,这还不是最凶险的。” 李桑若恨恨问:“什么才是?”磄 唐少恭仍然很平静,“一旦裴獗举旗自立,裴家军旧部响应,各地兵阀只有归顺和避祸两条路。大乱一起,门阀宗亲势必会联合声讨殿下……无须北雍军打到中京,裴獗甚至也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殿下被门阀世家抛弃。门阀世族唯利益论,他们不肯殃及自身,为取悦裴獗,要么清君侧,让李氏外戚退出朝堂,逼太后自戕。要么另举贤能,再立新君。到时候,殿下拿什么来号召虎贲、龙骥,以及殿下所谓的数十万禁军,他们为何要听你一个失势的孤儿寡母的话……” 李桑若面如死灰。 她没有忘记,当初她的匡儿是被裴獗抱上皇帝宝座的。 是裴獗和裴家的功勋震住了大晋门阀和蠢蠢欲动的皇族宗亲。 裴獗可以把匡儿抱上龙椅,也可以把他赶下来。 “我从未想过与他为敌,从未……” 唐少恭看她一眼,默默不语。磄 “是我错了……”李桑若掩面而泣,“少恭叔,哀家给他加九锡,他便不反了吗?” 唐少恭沉下眸子,“丞相之言,稳住他再图后计。” 稳住?走上那条路,大晋便已风雨飘摇,还如何稳得住? 李桑若不知李宗训是否为了倒逼裴獗,故意走出这一步险棋,她只知道自己眼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出路。 皇室宗亲会抛弃她…… 一个不好,连她的父亲都可能抛弃她。 李桑若突然撩开帘子,双眼烁烁地看着唐少恭,“其实眼前之局,也不是全无解法。少恭叔,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磄 唐少恭仍然心平气和,“何人?” “裴冲,裴老将军。”李桑若眼里阴霾沉沉,唇角满是凉薄的笑。 “当年李家要与裴家联姻,裴老将军可是很看好哀家的。他为人忠忱,对大晋别无二心,怎会任由妖女挟裹裴郎?” 唐少恭看着李桑若眼里的希冀。 好片刻,才叹一口气。 “殿下还是没有看明白啊。不说裴老将军心意如何,就算他有心回旋,也早就管不住他的儿子了……” -磄 信州这场雪,下了三天才停。 裴冲早前在战场上受过伤,遇到这样的极寒天气,身子便疼痛难忍。 这三天,他都住在敖七的宅子里,没有出门。 事情都传遍了,裴冲当然不会不知。 但他没有问,没有找裴獗,敖夫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敖政大清早就从翠屿过来了。 一夜未眠,他双眼通红,上来便问敖夫人。磄 “老泰山心里到底是怎么琢磨的?再不能拖下去了,得快些决断啊……” 昨夜里翠屿行宫商议,敖政已经领略到了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赶紧让老泰山拿个主意吧,趁着今日雪停,我们去找阿獗探探口风。朝廷要是真的加授九锡之礼,这功高盖主、图谋不轨的帽子,可就摘不下来了……” 敖政一声叹气。 “他向来懂得掩其锋芒,也不知近来受了什么蛊惑,奇哉怪哉……” 敖夫人听到这话,不怎么乐意了。 “我弟弟脑子比你好使多了,他能受什么蛊惑?我看倒是你,一夜未归,不知在里头又听什么人吹了耳边风,屁股都坐歪了……”磄 敖夫人是护弟狂魔。 只要有人说裴獗不对,她马上火力全开。 “要我说,就该逼他们一下,不然都快欺到脸上来了。今天敢绑阿獗的女人,明天是不是敢打他爹了?” 敖政斜眼,“你不是看不上弟媳妇吗?” 敖夫人抬高下巴,“我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别人看不看得上,又是另一回事。我看不上她,那是我们自己家关起门来的说法,别人看不上她,那就是看不起阿獗,就是打他的脸。” 敖政:? 女人心,他是弄不明白的。磄 “罢了,我不跟你犟,我去找老泰山说话……” 他摆袖便要入内,敖夫人横在面前就拦住他。 “阿父闭门谢客三日了,你说见就见吗?” “我是客吗?我是他女婿。” “那你也是刘姬和谢姬家的女婿呀……” “你!” 说着说着又要提敖政纳的那两房小妾的事。磄 争吵半辈子了,敖政又是厌倦又是无奈,骂也骂不过,看着敖夫人,脸色气得青白。 敖夫人哼声,张嘴便讽刺。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背后传来敖七的声音。 “阿公来了。” 敖七表情不是很好,正眼都没有看父亲,扶着裴冲的轮椅肩背挺直的走出来。 夫妻俩当即噤声,不再吵了。 裴冲一看女儿女婿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磄 他没有多话,只道:“备车吧,去春酲馆。” - 寒风掠过春酲院里的树木,呜啸声如同咆哮的野兽。 天很冷,冯蕴却热得一身是汗。 “嘿!哈!” 她双手握刀,用力抬起再狠狠劈下,架势做得十足,可收不住力气,整个人便跟着刀扑了出去。 “夫人!”几个部曲吓得尖叫。磄 冯蕴早前便说要跟大家一起练武强身,可嘴上说说,从不见行动。 这次生病困在院里,天寒地冻的,她突然来了兴致,着跟着他们习武。 女郎娇弱,葛广和葛义都教不动她,十分头大。 她便去找裴獗。 裴獗更狠,直接把翦水的刀锋缠住了,再递给她。 “拿去玩。” 冯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才趁着裴獗跟温行溯在书房议事,拉了葛广葛义和几个部曲,偷练。磄 只可怜,那么沉重的一柄环首刀,她拿起来已然费尽力气,如何做得出劈杀的招式? 刀尖落地,咚地一声插入青砖石的缝隙里,发出铮铮的嗡鸣。 冯蕴见它稳当了,这才松气。 “我这么厉害?” 她双手握住刀柄,但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这才蹙眉叫人。 “还不来帮忙?” 一只胳膊斜刺里伸过来,揽住她的腰,顺手拔出刀,横在她身前。磄 冯蕴吓一跳,侧目便看到裴獗不苟言笑的冷脸。 “将军怎么来了?” 裴獗看着锋利的环首刀。 “这把刀不适合你。” 他抬手,温热的掌心擦过她的脸,冯蕴心里一紧,脸上绒毛都竖起来了,他却错身而过,握住刀在她面前潇洒地舞出几个漂亮的刀花。 气势如虹,极是好看。 冯蕴突然有点来气,“不是将军说的,要教我杀人?这么久了,就给一把匕首,杀得了谁?”磄 裴獗平举长刀,双眼森然。 “蕴娘要杀何人?我帮你。” 冯蕴不说话,用力夺过刀来,比划着便朝他挥过去。 裴獗不闪不避,就那样深深凝视着她。 冯蕴手软,刀垂落下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眼风杀人?” 裴獗轻轻将她抱在身前,握住她的手,就着刀一招一式地比划。磄 “刀法要诀,步法宜疾宜沉宜稳,眼视刀尖,力在腕寸……” 他教得认真,冯蕴半个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跟着他的动作舞刀,双眼却没有注意刀尖,而是侧过去,落在那张冷峻的面容。 树影清寒,树下的大将军格外俊朗。 “好了。”裴獗突然收手,还刀入鞘,从旁边捡起一截枯枝,三两下捎圆了,递给她。 “照我刚才教的,练。” “……” 冯蕴握着树枝,一脸茫然。磄 他方才教的什么? 只顾着看人,根本就没有记住…… “大将军。”左仲匆匆而来,救了冯蕴的急。 “裴老将军和台主夫妇来了。” 第298章 闭门商议 雪化后,劲风如刀。信州城里气氛紧张,都在等这一场风波落幕,看事情如何收场,然而,焦点所在的春酲馆里,却一派松弛景象,喜气洋洋。賣 庭院里堆着一个高大的雪人,手上握着钢刀,腰上是大红的丝带,窗户上贴着窗花,地灶烧出来的暖气,在窗上结成水滴,一片寒冷的天地,这里独有一种温柔和希望。 敖夫人道:“进了春酲馆,我方才想起,快要过年了。” 过年是团圆的日子。 这个年还不知道要在哪里过,怎么过。 敖政瞥她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说着话,裴獗牵着冯蕴的手,从门洞里走出来,阿左和阿右两个小的看到他们,率先欢呼起来。 “阿舅,舅母!”賣 小孩子清脆的嗓音,天然带着破冰的喜悦。 裴獗和冯蕴还没有开口,就被孩子扑了个满怀。 “舅母,可算是见着你了。” 阿左热情得像一个小太阳,唤声阿舅,马上扭过身跟妹妹抢舅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阿右梳着双髻,又戴了顶风雪帽,小脸藏在帽子下,乖巧甜美,要不是场合不对,冯蕴得将她抱起来狠狠捏上几把。 敖夫人轻咳,“你们两个别歪缠,让舅母笑话。” 阿左回头朝她吐舌头,“舅母才不会笑话我们呢。”賣 阿右也跟着说:“舅母可好了,舅母家里有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 阿左叫:“阿母,我们今日就要住在舅母家,不回去了。” 孩子一脸稚气地说话,敖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刚到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们就想霸占地盘了。边上玩去。” 又对冯蕴道:“小儿顽劣,他父亲又疏于教导,很是无礼。弟妹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冯蕴听她语气还算和气,但那双眼睛落在身上,却是从头到脚的审视,不由一笑。 “阿姐客气了。我跟他们是玩得相熟的,说话也不讲这些规矩。”賣 她容色温和,轻声细语,又摸摸阿左的头,笑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到你们嫌弃为止。” 两个小孩子欢呼起来。 “才不会嫌弃呢,我们要去找鳌崽。” 敖七一听就沉下脸来,“鳌崽要冬眠,不要去招惹。” 阿左和阿右才不会信他,知道兄长宝贝鳌崽,淘气地直吐舌头。 看敖七拉下脸来,两个仆妇这才笑着上前,牵住小郎君和小女郎。 一群人客客气气,但注视的目光,都在冯蕴身上。賣 新媳妇见公公,她逐一行礼,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端正矜贵,一看就有教养,挑不出错处,全然不是外面所说的“红颜祸水”“狐狸精”那种妖里妖气的女子。 敖夫人细细打量她片刻,心头一阵怅然。 她有些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被迷成那样,这清傲气度,极致美貌,哪个男子见了不犯迷糊啊? 敖夫人看了敖政一眼。 “外面冷,都回屋里去坐吧。” 敖政赶紧给她一个笑脸,殷勤地上前,扶着裴冲的轮椅。“是是是,里面说话,里面说话,外头怪冷的。” 敖七深深看了冯蕴一眼,恰好冯蕴看见,友好地露出一个微笑。賣 他的脸陡然红了一片,耳根都烫了,三两步跟在父母身后,心里慌得很。 敖夫人察觉到儿子脚步加快,回头看他气息浮动,心慌意乱的样子,隐隐咬一下牙关,心里直冒寒气。 裴獗一声不吭,在转身回屋时,却自然地为冯蕴拎了一下裙摆。 敖夫人看到这个小动作,再看敖政,心里的气就更不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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