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能,更?莫要说后来还成了病秧子。” 余骞没想到惹上这等事,心底多有怨气,话语便刺耳了些,眼见一众衙差已经将新坟掘了开,他又?面?皮一抖,悚然后退了半步,口中低低道:“莲星你?别?怪我,我可从没想着害你?啊……” 无人理会他之作态,姜离和裴晏都往坟边走,没多时,新木棺盖在泥土中露了出来,莲星刚下葬五日,棺盖仍是完好,众人干脆将棺椁起了出来。 棺椁落地,九思上前将棺盖起开,刚开条缝隙,一股恶臭刺鼻溢出,四周站的衙差纷纷掩着鼻子后退,姜离见状口含苏合香丸,在面?上系一方面?巾,又?拿出一双羊皮护手?戴上,这才往恶臭难闻的棺椁走去。 往棺内一看,一具面?目青紫肿胀的女尸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里头?,正是莲星,她身着一袭殷红纱裙,虽已难看出本来面?目,但?观其骨相,生前也定是清秀美人。 余骞气虚道:“她去的急,没来得及置办寿衣……” 此时已非追究细枝末节之时,姜离倾身在棺口验尸,便见尸体开始腐烂,青绿尸水浸染莲星下半身衣裙,密密麻麻的尸虫正在其口鼻与颈部蠕动,但?奇怪的是,尸体颈边与身侧还堆着一片已死去的尸虫。 龚铭为官多年,也见过不少死者,莲星的遗体不算最可怖的,但?见姜离身为薛氏大小姐,竟无半点避讳嫌弃之心,还是分外诧异,目光一转,又?见裴晏站在姜离身侧不远处,目光轻柔中又?有些沉郁,直看的龚铭眉头?扬了扬。 半炷香的时辰之后,姜离忽然缓缓直起了身子,面?巾之上的眼瞳一片晦暗。 裴晏见之心底一沉,龚铭等不及道:“如何?姑娘可辨出来了?” 姜离默了默,“莲星姑娘的确是中毒而亡。” 此言一出,余骞一脸郁闷,一旁的宝砚则面?露悲色,龚铭忙道:“是什么毒?” 姜离目光扫过众人,又?垂眸看向棺椁之中,“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一种名叫‘月中霜’的剧毒——” “‘月中霜’?怎不曾听过?”龚铭一脸纳闷,待看向裴晏,却见裴晏面?色也骤然凝重了起来,他不由道:“可是江湖中人所制?” “‘月中霜’出自蜀中,是用蜀中一种雪色毒蛾与砒霜等毒药炼制而成,本为奶白毒液,需松子大小的才可致命。其毒无味,若用量少是慢性?剧毒,中毒后多有腹痛与心悸之状,若不在四五内解毒,最终会五脏衰竭而亡。若用量足够,中毒后半炷香的功夫便会身亡,其毒发之状似中风大厥,常被下给本就患病之人,中毒者濒死之时其脉象与形容皆给人病发暴亡之感,以此做到不露痕迹……” 顿了顿,姜离继续道:“但?此毒另一药性?是剧毒溶于五脏而不化,被谋害之人的尸体腐烂之后连骸骨也会带有剧毒,此番应是刚好撞见了莲星呕血,其所呕之血毒死老鼠才露了踪迹,如今她已身亡五日,尸身上的尸虫也有部分中毒而亡。” 她字字铮然说完,龚铭惊道:“这样的毒一个病重的青楼女子怎可能买到?只能是有人下毒毒害了她,且此人多是江湖中人。若是宁珏用毒,许是前后用了两?次,本是想用毒逼供的,却不想莲星病重,根本承受不住……裴少卿,到了这一步,不管宁珏说什么,我都只能如实禀告给陛下了……” 此毒来源特?殊,宁珏便正好是江湖中人,再加上他与莲星两?次单独相处皆有醉欢楼一众人为证,其作案动机便更?难推脱了。 裴晏也未想到竟是“月中霜”,只能道:“自然,大理寺与刑部皆不敢欺君罔上,时辰不早,龚侍郎若要面?圣可要快些。” 龚铭看了一眼昏暗下来的天色,“那此地大理寺善后罢,既然这莲星姑娘死的古怪,这尸首是否不能再下葬?” 裴晏道:“可连同棺椁送回长安义庄,待查明?内情后再重新下葬。” 龚铭也觉有理,遂将后事交给大理寺,自己领着刑部衙差快马而去。 他们一走,裴晏先?命人将莲星的棺椁合上准备运走,后又?走向正净手?的姜离,压低声道:“可能断出中毒剂量与中毒之机?” 姜离擦着手?摇头?,“莲星本就已经病入膏肓,很?难断到底是何时中毒的,除非……有给莲星诊病的医案。” 裴晏看向余骞,“白敬之给莲星诊病之时,可留下了医案?” 余骞缩着肩背摇头?,“不曾,白太?医只留了药方,莲星死后,她的东西都被烧了,那药方也不在了。” 裴晏看向宝砚,宝砚也摇头?道:“小人不识字,也不认得药方,买药是去外头?铺子里买的。” 裴晏便道:“此前的医方和医案也没了?” 余骞苦哈哈道:“本来就不多,莲星不喜药之苦,起先?用过汤药,见效用不佳后便不怎么用药了,反而喜欢求神拜佛。” 裴晏面?色寒峻起来,“求神拜佛?” 余骞道:“是啊,早先?还能动弹之时常去城外上香呢。” “看来这几件案子,都得好好问问宁珏了。”裴晏凤眸轻眯起来,又?看向身边姜离道:“宁珏刚走莲星便死了,你?随我同去见宁珏。” - 龚铭已先?一步去面?圣,裴晏不知景德帝有何反应,便当机立断留下冯骥和十安运送遗体及善后,自己和姜离先?回长安。 路上快马加鞭,回大理寺已是夜幕初临。 九思执灯在前,一行人直奔地牢而去。 宁珏所在的明?牢虽能得见天光,可蹲大牢的滋味实不好受,眼看头?顶狭窄的气窗昏暗下来,宁珏一脸颓唐地靠坐在木板床一角,不远处点起灯火,就在宁珏打算第七次喊狱卒过来探问进展之时,繁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宁珏猛地蹿起来,“师兄?” 他扒着牢栅朝外看,很?快欣然道:“师兄终于来——咦,你?怎么也来了?!” 话未说完,宁珏惊喜之色更?甚,因他除了看到裴晏,还看到了裴晏身后跟着的秀美身影,这一下他双眸瞪大,笑?意也不自禁地溢了满眼。 裴晏走到跟前,待狱卒打开牢门,又?摆了摆手?令其远退。 九思挂好灯盏,也站去外头?守着。 “薛泠,你?怎么也来了?你?来看我?我如今可是嫌犯,你?这么一来也太?过扎眼了,是你?请师兄带你?来的?” 不等姜离进门,宁珏便似开屏的雀鸟一般喜滋滋激动起来。 裴晏在他身侧站定,道:“莲星死了。” “谁?”宁珏面?上笑?意一滞。 “因你?用毒逼供,莲星死了,白敬之给莲星看诊过,发现了你?用毒逼供之行,你?为了不暴t?露害人暴行杀了白敬之灭口——” 裴晏语气格外冷肃,他一口气说完,宁珏甚至没反应过来。 待他又?想了一想,不仅顾不上看姜离了,和煦的面?庞也寸寸碎裂开来。 怒气涌上他眉眼,他匪夷所思道:“师兄在说什么?那莲星是我查邪教案子的嫌疑之人,她虽重病,又?如何会死?我给她五日功夫让她考虑清楚,这不我还没去醉欢楼就惹上了白敬之这事,怎么什么脏水都泼给我啊——” “莲星确是死了,我刚给她验了尸。” 姜离冷静地开口,待宁珏不敢置信地看过来,她又?将今日所见一并道来。 她越说宁珏呼吸越急促,等她说完前后因果,宁珏已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看得出来病得不轻,但?怎么会死呢?!醉欢楼的伙计呢?让他来与我对峙,我不怕对峙——” 他气得咬牙切齿,裴晏道:“醉欢楼的掌柜和伙计今日给我们带的路,此刻人还未回来,晚些时候我自然还要审他们,但?这前后两?名死者都刚好撞在你?手?里,你?不觉得古怪吗?当日你?第二次离开醉欢楼时,跟那宝砚一起回后院的还有两?个婢女,他们三人一起看着莲星咽气的,也不存在那伙计诬陷于你?。” 宁珏胸膛剧烈起伏,“那万一是醉欢楼其他人害的她呢?” “那后院还住着其他人,有旁人作证,你?离开之后,没有人单独进过莲星的屋子。并且,莲星乃是中毒而亡,她中的是月中霜。”裴晏冷冰冰道。 “月中霜?!”宁珏陡然瞪眸,“这怎么可能?那东西炼制十分复杂,从前只在蜀中出现,我从未听闻长安城中有此毒——” 裴晏道:“此前段霈死时,我们已经查遍了长安大大小小的药铺和黑市,也未见过此毒,由此可推断,莲星所中的月中霜乃是江湖中人私携而来,而你?行走江湖多年,极可能备有月中霜,再加上醉欢楼的人证,此刻龚铭已经去面?圣了。” 宁珏如遭雷击,“所以……所以他怀疑我害白敬之是为了杀人灭口?我、我堂堂宁家公子,我何至于以毒逼供一个姑娘家?” “朝堂之上大抵会说你?初入拱卫司,急于建功立业,用些手?段也是寻常,只是你?低估了毒药之力,也不知莲星已经病入膏肓。” 不等宁珏回辩,裴晏又?道:“你?不若说说为何单独两?次与莲星说话,前前后后到底发生过什么,尤其是第二次,你?离开醉欢楼之时,莲星到底有没有中毒之状?” 宁珏这片刻已快被气昏头?,此时看看裴晏,再看看姜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昨夜我便给师兄说,拱卫司为了查冯家和潘家沾邪教之事在四处查探,我这些日子便在跟冯家的线索,冯家那天尊画像是冯筝私藏,他父亲和府中奴仆并不知情,我仔仔细细走访了所有和他来往较多之人,最终发现了这个莲星——” “自去岁他夫人死后,冯筝消沉了好一阵子,这期间不能和段霈撕破脸,便常常陪着段霈入风月之地,就在这期间他和醉欢楼的莲星有了交集。到后来,只要去醉欢楼,他必定点莲星作陪,再往后,他会自己去找莲星消遣,据醉欢楼的人说,光是去岁七八月上,就去那里留宿了十多次。” 宁珏深吸口气,沉沉道:“有此来往,莲星自知道冯筝不少事,我头?次去找她之时,便是看她病恹恹的,又?一副担惊受怕之象,这才独自一人问她,都算不上审,言辞间最多说了说冯筝如今的惨状,想让她莫要侥幸。可即便如此,第一次她只认了和冯筝之情,我打探的邪道之事她是一问三不知,后来我看她咳个不停要断了气似的,便先?放了她一马,当时我直言说后面?还会去找她。” “第二次便是三十那日了,我傍晚去的,她见到我便很?是害怕,我自然愈发怀疑她,可那天她也不知怎么了,只一个劲儿的哭,又?说她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哪里会信,且我还得知白敬之去给她看过病。” 宁珏说着也觉自己莽撞了些,一时悔不当初道:“我应该多带几个人的,我所问无外乎都是冯筝之事,可她铁了心还是不说。末了她忽然道,说给她几日想想,又?问我冯筝近况,我说冯筝已疯无可治,如今因邪道之事暂留性?命,多半会秋后问斩,她彼时道若她想通了,还想再见冯筝一面?,我是答应了她的……我给她五日时间考虑,走的时候她虽是虚弱,可没什么吐血咽气之状,怎么可能会死呢?” “你?走后半炷香的功夫便有人去了莲星房中,开门便见莲星已至弥留之际,按她们的说法只能是你?下的毒——” 裴晏话落,宁珏怒极反笑?,“这可真?是见了鬼了!月中霜难得,我在江湖数年也只在师门见过一回,还是师门从外收缴回来的,我去哪儿找那毒去?我要用毒逼供,拱卫司现成的毒药就不少,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却又?不会损伤性?命,我用月中霜做什么呢?这无论如何说不通啊——” 宁珏委屈至极,更?愤恨至极,“我因给莲星五日功夫,这才想着好好跟踪一番白敬之,好探淮安郡王和皇太?孙之事,我压根不知她死了,师兄,你?说得对,这两?件事都让我撞上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害我——” “眼下人证物证都对你?不利,但?归根结底,不管别?人如何害你?,只要我们能证明?这二人之死是旁人所为,你?便也洗清了嫌疑。” 裴晏说完看向姜离,姜离近前一步道:“你?仔细回忆两?次见莲星之时她的模样,面?色、姿态、气息,咳嗽时的声音,越仔细越好。” 宁珏明?白姜离这是要以医道帮他,他忙定下神回想,很?快道:“第一次去醉欢楼时,莲星已被拱卫司其他人粗筛问过一遍,我虽头?次见她,但?她已不意外我的身份,不过她还是惊怕的。当时她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床头?引枕上,说话时虽气弱,但?言辞清楚,是十分清醒的,她的脸灰白,眼下青黑,唇角有些干裂,呼吸声发沉,咳嗽时声音好像闷在胸口发不出来,只掩着口鼻侧身向里,她仪态极好,始终挺直着上半身……” “你?们说了多久的话?期间她可曾揉碰过腰腹处?” 姜离适时地打断,宁珏道:“我们前后说了两?炷香的功夫,她几乎没怎么动过,只咳嗽时侧身避人,我一度怀疑她下半身是否瘫了,但?后来一问只说她身子沉重懒怠,她没怎么碰过腰腹,手?就拿着帕子始终落在腿上。” 姜离幽声摇头?,“那便不是提前下的慢性?毒了,中了月中霜之人,哪怕剂量不足,也多发腹痛,尤其女子会似癸水来临,气血瘀滞之痛一般。咳嗽时尤其会令痛感加剧,但?你?们说了两?刻钟,她也只侧身避人,显然并无腹痛,至于咳嗽之声乃是痨病所致,并无异样,第二次呢?” “第二次她眼窝似更?凹陷了一些,说话时更?有气无力,披散着头?发,但?衣裳齐整,上半身还是靠的笔直。这一次我们也是说了两?刻钟的话,她还是没怎么动,非要说有何不同,便是神态不同,我头?次还不知她病的药石无灵,但?第二次得知白敬之去看过,便猜到了她的病多半无救,当时她的神态也是一副了无生气之感,只在说到冯筝之时眼底冒出零星光彩,我走的时候,她也还是直挺挺地靠在引枕上的。” 姜离皱起眉头?,“这也不似有中毒之状,你?走之前她手?边可有水食?” “有,我去的时候她吩咐人送来了茶点,我跟前的我没动,那个伙计也给她送了一份,就放在床边的矮几之上。”宁珏说着反应过来,拔声道:“没错!如果有人在她的水食中下毒,我走之后她用了水食,那岂非误会大了?!” 姜离看向裴晏,裴晏道:“有这种可能,我稍后会走一趟醉欢楼去查。” 宁珏不禁松了口气,紧绷半晌的肩背也软和下来。 姜离见他额角沁出片冷汗,忽地道:“被冤枉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宁珏闻言不禁心底微软,又?强扯出笑?意道:“确是憋屈,但?有师兄在,你?竟也愿意帮我,这冤屈也困不了我几日,更?何况太?子也定会保我,哦还有,你?姑姑如今有了身孕,我也算沾了光——” 裴晏不必说便会帮他,但?宁珏实没想到姜离也会来,他有些感激道:“你?为我做这些t?我定不会忘,待此事了了我定重谢。” 宁珏说着,望着姜离的目光不自觉有些热切,裴晏在旁看的缩起眼眶,“薛姑娘做这些不止是为了你?,不过这份恩情你?该记着。” 宁珏还未深究此言之意,姜离已道:“不算什么恩情,只望宁公子记着今日含冤之痛,将来在朝上为官,若遇见旁人含冤莫白,也能为其昭雪公道与正义。” 姜离此言七分大义凛然,三分意味深长,宁珏忙不迭道:“那是自然!” 此言落定,他又?莫名觉得姜离一个姑娘家说这话有些古怪,正云里雾里之时,裴晏凉声道:“白敬之那里,你?说的案卷还未找到,不过如今薛姑娘在太?医署身份便宜,有她相助应是不难。” 宁珏忙道:“薛泠,实是辛苦你?了——” 姜离心知宁珏已完全会错了意,再想到白日与裴晏所言,干脆道:“如今我做的这些若有何差池,只望你?来日莫迁怒裴少卿。” 裴晏闻言立时拧眉,宁珏则惊讶道:“怎么会?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帮我,师兄也是为了救我,我感激你?们都来不及,怎会迁怒师兄?就算最终我这冤枉洗不清,我也不会怪任何人,不,要怪只怪那真?正的幕后黑手?。” 裴晏深深道:“薛姑娘太?见外了,事到如今,我们只需同心同契便可,今夜时辰不早了,待会儿龚铭便面?圣出来了,我们先?走吧。” 宁珏也关心道:“是啊薛泠,你?的身份多有不便,还是莫生不必要的麻烦,快走吧,今日……今日能见你?来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裴晏只觉牙酸,一张俊脸也黑如锅底,姜离到底不是木头?人,见宁珏满眸关切与感激,只得硬着头?皮告辞而去,待行出地牢,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裴晏快行在前,走出丈余远又?倏地放慢脚步,待姜离跟上来,他问道:“可瞧出宁珏在想什么?” 姜离有些头?大,“他只怕是误会了。” 裴晏“哦”一声,正要接话,又?听姜离道:“不过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裴晏猛地驻足,“好事?” 他这反应不小,姜离挑了挑眉,也随他一同驻足下来。 此刻已近酉时过半,大理寺上下多已下值,衙房内外都黑黢黢的,她借着远处的灯火仔细看了裴晏片刻,不禁好笑?起来,“裴少卿着急什么?” 第194章 从疟疫说起 二更合一 四目相对, 裴晏先?是语塞,片刻才道:“宁珏心性纯直,却也粗莽冲动, 他平生最厌欺瞒, 若知你得他信任多有利用之意, 只?怕最后不好收场。” 姜离眨了眨眼, “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会想?着好好收场吗?” 见裴晏欲言又止, 她复转身朝外走?, “你我都明白, 这许多事都难善了。” 当年的案子太大, 死的人太多,皇太孙李翊更是景德帝心头难愈之疮疤, 要为?广安伯府平反,不仅要费力揪出幕后真凶, 更要撕开景德帝的疮疤, 让他承认当年杀错了人、断错了案, 这其中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更莫要说?, 她连这薛家大小姐的身份都是假借的,又哪有余地能求个好好收场呢? 裴晏跟上来,默了默道:“若能查清白敬之和肃王与旧事之瓜葛,为?广安伯翻案便指日可待, 平反之后你有何打算?可愿表明身份?你为?雪冤而来, 即便有冒名之行,也并非不能体谅,更何况, 你还帮太子妃了了心愿,此恩可抵万千。” 夜如泼墨,姜离看着漭漭天穹,眼底少见地浮起了两分空茫,“表明身份又能如何?我一个没有来处之人,广安伯府满门?被诛,我在?长安也是无家可归,怀夕一直想?回江湖中去,我也不愿受这世家贵胄诸多拘束,自?也不会久留长安。” 四周万籁俱寂,长长的甬道里只?有二人的脚步轻响,裴晏像想?了许久,道:“长安还有这样多故人,便没有让你留恋的理由吗?” 姜离唇角轻抿着,也沉思了片刻,吁出口气道,“说?这么?远的事做什么??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把宁珏救出来,于情于理他都是无辜的。明日我要入宫给陛下看诊,晚些时候再去白府帮岳柏恩,你说?的那?位肃王府旧人若是到了,有何消息务必知会我一声。” 姜离说?着步伐快起来,“我先?回府,你不必送了。” 裴晏落后她半步,虽未答话,还是一路将她送出了衙门?,眼见她主仆二人往顺义门?去,裴晏又在?森严门?楣下站了片刻方才返回。 - 一路无话,待至薛府,姜离略作思忖还是往前院来寻薛琦。 见了面,姜离说?完今日前后因?果,薛琦猛地从敞椅上站了起来,“这么?说?来……有可能真是宁珏干的?!” 姜离摇头,“虽看似找到了宁珏的‘杀人动机’,但那?莲星姑娘之死的许多细节还不明,大理寺应该会继续查,女儿来禀告父亲是想?让父亲有个准备,龚侍郎今夜已去面圣,朝野内外许多人都在?关注这案子,宁珏的处境十分危险,虽说?宁家和薛氏有些不睦,但宁珏若被冤枉,势必牵累东宫,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会高兴。” 薛琦缓缓坐下,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在?理,若在?东宫之内,我们两家没什么?好话可说?,但如今肃王虎视眈眈,我们两家得一致对外才好。” 他沉吟片刻,“很好,你做的很对,父亲知道了,父亲这就送消息入东宫……哦不,只?怕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你去歇下吧,父亲想?法子。” 姜离颔首,临走?之前薛琦又道:“你姑姑这两日还算安稳,你明日去给她请个平安脉,她如今就信任你了,其他人说?的再好她都心有惴惴,泠儿,如今再没有什么?事比给你姑姑安胎更要紧了。” 姜离忙道:“女儿明白,明日要给陛下复诊,复诊之后女儿便去东宫给姑姑请脉,父亲尽管放心。” - 回了盈月楼,姜离沐浴更衣完行至书案旁,铺开白宣,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上了十来个名字,末了放下紫毫笔,只?盯着满纸名姓看。 怀夕梳洗完跟过来,便见裴晏、宁珏、白敬之等人的名讳皆在?其上。 裴晏之上是景德帝,宁珏旁侧有宁家和太子众人,白敬之旁侧则是肃王和段国?公?府一脉,娟秀的名字相连,似一张无形的大网,长安城皇亲世家皆网罗其中。 怀夕道:“姑娘还在?想?宁公?子的事,姑娘坚信宁公?子是被冤枉?” 姜离仍然盯着这份名录,“其实?我与宁珏并无旧交,当年也只?知宁家有这么?一位小公?子,如今回长安几月,若没有裴晏,我大抵也吃不准他是否真被冤枉。如今更怪异的,乃是他好端端碰上了两桩命案,今夜他说?或许有人害他,那?我便只?能想?到肃王——” 怀夕歪着脑袋分析道:“肃王与太子斗的越来越烈了,若没了宁珏,宁家必受牵连,也绝了后,太子虽不会被直接拖累,却也少了一份助力,最开心的定是肃王无疑,道理是这样,那?姑娘在?怀疑什么??” 姜离道:“我只觉这个局有些古怪,倘若莲星之死乃是肃王安排,那?何必在?白敬之死后才揭发?谋害莲星的罪证若是确凿,也一样能定宁珏之罪。” “或许是觉得莲星的分量不够?她本已病入膏肓,若说?宁公?子只?是逼供时用毒失了手,想?来也难定下死罪吧?” 姜离眯起眸子,“宁珏查冯家时遇到了莲星,莲星病入膏肓,又请了白敬之看诊,白敬之遇害之时宁珏刚好在?白府,真若连环一般……若肃王早设好此局,那?便要在?宁珏第?一次见莲星之后便准备动手,可无论是莲星死的那?日,还是白敬之遇害的情形,都不像是简简单单的外人出手嫁祸——” 怀夕不甚明白,“但莲星确是中毒而亡。” 姜离也知道莲星之死有异,但如今细想?宁珏这连环之祸,她只?觉这前前后后皆笼了层迷雾,颇有些看不真切。 “罢了,等裴晏的消息吧。” 姜离末了一叹,先?与怀夕歇了下。 - 翌日是给景德帝的复诊日,姜离于午时过半入宫,到太极殿时,景德帝黑沉着脸,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里外侍从皆静若寒蝉。 姜离给景德帝诊脉之时也悬着一颗心,幸而连日用药,景德帝的病情已是稳定,姜离为?他施针,换了新方便退出。 于世忠送姜离出来,到了殿外又不放心地问了些吃食上的忌讳。 姜离答完,往殿内看一眼道:“陛下如今还是不得动怒,请公?公?劝着些。” 于世忠苦笑道:“近日朝内朝t?外事情不少,陛下忧心甚多,谁都难劝住,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自?西南方甬道疾步而来,于世忠见状忙道:“如何了?” 小太监道:“听说?没什么?大碍。” 于世忠叹了口气,“那?便好。” 见姜离面含疑问,于世忠解释道:“昨日皇后娘娘染了风寒,午后召了太医去,这不我赶紧着人去问了问。” 姜离心弦一紧,“皇后娘娘早先?心疾复发过,患风寒可大可小,公?公?,我能否去给娘娘请个安?” 于世忠笑起来,“这是自?然,姑娘去了娘娘只?怕也高兴。” 于世忠言毕,当即吩咐小太监送姜离去安宁宫,姜离欠了欠身,这才往北去。 过内苑仪门?时,姜离又不禁往东北方向看,这才半月功夫,万寿楼似又高了一层,离得这样远,也能瞧见工匠们在?外层木架上走?动的身影。 待至安宁宫,和公?公?一听姜离来访立刻迎了出来。 “娘娘昨日还在?念叨姑娘,没想?到姑娘就来了,风寒不打紧的,姑娘不必担心,就是娘娘昨夜睡得晚了些。” 说?着话进了正殿,萧皇后腿上盖着薄毯,正在?西窗下的罗汉榻上修建兰枝,见她便道:“不必多礼了,来本?宫跟前说?话。” 姜离还是上前行礼,又仔细打量萧皇后,“今日本?是给陛下看诊,却听闻娘娘染了风寒,瞧着娘娘有些清减了,可要臣女给娘娘瞧瞧?” 萧皇后直摆手,佩兰姑姑来上茶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几日冷热交替,昨夜多开了一会儿窗娘娘有些着凉,娘娘不喜用药,姑娘陪娘娘说?话便好。” 萧皇后拍了拍榻沿,“你来给本?宫说?说?宁珏的事罢——” 萧皇后虽常年居安宁宫,却并非耳目闭塞之辈,姜离从善如流落座,将前后事端一并道来,萧皇后放下秀气的银剪,又让佩兰移走?兰花,认真地听了起来。 待姜离说?完,萧皇后一时陷入了沉思。 旁里和公?公?与佩兰几人面面相觑一眼,道:“那?这下遭了,宁家除了宁侧妃,就宁公?子这么?一个后生,他若洗不脱罪名可怎么?是好?” 萧皇后这时道:“此事确难善了,阿泠,你如何想??” 萧皇后语气平静,目光温柔脉脉,可若与她四目相对,往瞳底深处瞧,便能发觉她略混浊的眼底自?有岁月沈淀的洞察与敏锐,姜离面对谁都能掩藏心迹,但被萧皇后这么?看着,却一时口拙起来,“若宁珏是被冤枉,那?自?是尽力帮他——” 萧皇后牵起唇角来,“你入太医署本?宫知道,这几日如何?” 姜离不知怎么?,竟有些脊背发紧,只?强自?镇定道:“太医署的医师们都十分配合,与在?宫里教授医女们也并无不同——” “不容易啊,女子授医,还是在?太医署那?样的官衙。”萧皇后感叹一句,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又浮起几分嘲弄,“但陛下未授你一官半职,想?来也不会有事。” 萧皇后说?着轻咳两声,又道:“如今你姑姑有了身孕,若她能诞下皇孙,东宫与薛氏都能安心了,你眼下最要紧的,怕是给你姑姑安胎。” 宫廷内帷之事,再没有比萧皇后更明白的了,姜离也坦诚道:“正是,父亲昨日还在?叮嘱,稍后臣女正要去东宫看望姑姑。” 萧皇后道:“你姑姑年岁不小了,这一胎也是经?你调养得来,自?然只?会信你,对了,那?个叫明卉的医女如今深得你的真传,前日有些头痛,传她来施针,她的针法大有进益,一问方知你教她教的十分用心……” 说?起明卉,少不得要提起她被关入御惩司之事,萧皇后显然知道此事,只?道:“在?宫里行医当差就是如此,一不小心便会送掉性命,这些年本?宫看了太多了,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幸而遇上了你。” 萧皇后此言一下勾起姜离许多回忆,想?到明卉的身世,她又莫名有些心紧。 萧皇后注视着她,忽然道:“前几日本?宫得了一物?,正好予你。” 她看向佩兰,佩兰会意往内殿去,不多时,捧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待将锦盒打开一看,姜离迟疑道:“此物?莫不是……串铃?” 萧皇后笑着应是,“这‘串铃’又名‘虎撑’,巴掌大小的手铃似圆环,套在?指间便可摇动。两三百年前,北面的古越国?出现过一位神医药王,名唤孙胤,其人‘手摇串铃,身挂药囊’行走?世间,不仅悬壶济世,还广传医道。到了后来,据说?古越国?百姓人人擅医,也都尊称孙胤为?铃医药祖。至孙胤寿终正寝,他所用的串铃不仅代表医家身份,在?古越国?,更是医家专有的护身符,尤其道高的医家尤爱佩戴。” 萧皇后解释完来历,姜离眼底雪亮道:“臣女在?医书古籍上见过此物?,这串铃小巧,打造不易,百年前流行过一阵子,如今已难寻了。” 萧皇后颔首,“安国?公?镇守飞霜关这些年,不时淘些域外珍宝送回长安,这是三日前才送入宫的,这串铃据说?是飞霜关外一位老神医所有,已有百年之久了,你这孩子也半生坎坷不易,就当个吉祥玩意儿拿回去把玩吧。” 此串铃乃青铜造,镶金玉宝石,铸日月星辰纹样,一看便并非凡品,姜离的确很喜欢,忙起身谢恩,“多谢娘娘——” - 姜离捧着锦盒从安宁宫出来已是申时。 和公?公?送她,没走?两步,姜离便听和公?公?长吁短叹。 “公?公?,娘娘这几日可是在?为?何事烦心?” 和公?公?又深深一叹,“姑娘这会儿要去东宫,那?必定会经?过东阁门?,也一定会看到已经?开始拆建的凌云楼——” 姜离立刻便明白过来,和公?公?这时忍不住道:“这么?多年了,陛下……罢了,我位卑言轻,也不敢说?陛下无情,但娘娘心里自?是不好受。” 姜离犹豫着道:“娘娘和陛下这些年……今日我瞧着,太极殿的于公?公?很关心安宁宫,这想?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和公?公?重重一叹,“若是换了别的娘娘,都不必闹到这般境地,可咱们娘娘至情至性,不是一般人,这些年,娘娘没有一日不为?公?主殿下不平。” 姜离眉心一跳,“长公?主殿下?” 和公?公?颔首,“你虽然回来不久,但你想?必也知道长公?主殿下少时英勇,除了坊间那?些传闻,当年还有许多事一直盘桓在?娘娘心底,这么?多年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待娘娘百年那?日也难得解。” “我只?知长公?主殿下当年代父出征,苦战梁国?,因?北境苦寒患了重病,最终在?梁国?议和之时,病逝在?了飞霜关。” 姜离话音落下,和公?公?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只?怕坊间流传的还不止这一个版本?。” 姜离心生疑窦,“难道……” 猜到姜离生疑,和公?公?有些忌惮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末了摇头道:“都是旧事了,今日也是我多话了,姑娘不必多思,前面便是安仁门?了,我就不多送了。” 姜离本?就谨慎,连忙应是。 - 至景仪宫见到薛兰时已是两炷香的时辰之后。 她拥着一张绣满了榴绽百子花纹的华美绒毯靠坐在?榻上,榻尾仕女屏风之前,一株半人高的赤红珊瑚树正散发着莹润华光。 “这株珊瑚树本?是太子殿下上月寻来,打算送给贵妃娘娘的生辰礼,如今我们娘娘有了小皇孙,太子殿下高兴极了,当天便让人把这宝贝送了过来,大小姐瞧瞧这满屋子,要么?是陛下和贵妃娘娘赏的,要么?是殿下送的,件件皆是奇珍……” 高贵妃的生辰在?七月,每一年太子都要提前给她备下厚礼,但比起给母亲贺寿,显然膝下再添子嗣更为?紧要。 明夏喜滋滋地说?完话,姜离也请完了脉,“姑姑脉象深而润,按之流利,又有圆滑如按滚珠之状,胎像确已坐稳,但因?姑姑此前有寒邪积淤之症,以防万一,我还是给姑姑开个安胎的方子。” 薛兰时如今看姜离的目光都带着柔情,又轻声问:“可能断出是小皇孙还是小郡主?” 姜离摇头道:“如今月份尚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明夏近日欢喜极了,此刻忍不住道:“太医们也说?看不出来,不过娘娘派人去了钦天监,钦天监的术师们都是好消息。” 姜离但笑不语,只?兀自?写新方,薛兰时嗔道:“行了,阿泠是医家,那?些术师所言自?然没有阿泠可信,再等两月让阿t?泠好好看看。” 姜离写完新方交给明夏,明夏刚去拿药,秋雯自?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见姜离在?此,秋雯有些犹豫,然而薛兰时道:“直说?吧,阿泠不是外人——” “娘娘,太子殿下还在?承香殿里。” 话音刚落,薛兰时猛地坐直了身子,“贱人!她好大的胆子!” 姜离一愕,忙上前道:“姑姑息怒。” 薛兰时深吸两口气,捂着腹部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秋雯也道:“娘娘,如今没什么?比小殿下更重要,那?狐媚之人翻不起风浪,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薛兰时咬牙道:“怀胎十月……这十月之间,谁知情势会如何变化?太子这两月在?她那?里的次数甚至远多过宁瑶,他就忍不得一时片刻?宁珏还在?大理寺监牢之中,他却被那?狐媚子勾了魂,他就半点不怕惹得父皇震怒?!” 秋雯宽慰道:“娘娘,您有了小殿下,太子殿下只?怕松了口气,那?狐媚又惯会讨人欢心,太子殿下去她那?里只?怕也是想?发散发散。” 薛兰时扫过摆满了珍宝的殿阁,不忿道:“你知道本?宫最担心什么?……” 秋雯欲言又止道:“应该不会。” 见姜离疑问地看着她们,秋雯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据我们的人说?,那?郑良媛连着两月癸水不至了,她虽素有经?行不畅之症,但娘娘还是担心她会否也有了身孕,和娘娘时间上相差无几就算了,万一……” 万一薛兰时诞下郡主,郑良媛诞下皇孙,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姜离便问:“太医没去过吗?” 秋雯答话道:“太医半月之前便诊过了,当时只?说?是旧疾,开了调理的方子。” 姜离便挤出丝笑来,“那?姑姑更不必担忧了,事关皇家血脉,太医们不敢作假,姑姑孕期本?就易心绪不宁,更不敢为?这些小事动怒。” 到底是姜离说?话管用,薛兰时捂着心口平复一番,拉着她的手道:“姑姑一切听你的,有你在?,姑姑儿女福泽自?会深厚。” - 自?东宫出来已是黄昏,姜离上得马车,有些疲惫地倚靠在?车璧上。 怀夕也终于松出口气,道:“按太子妃的意思,难不成若那?郑良媛也有了身孕,她还想?做些什么?不成?这一胎若非小皇孙,她便再生孩儿?” 姜离虚闭着眸子养神,“皇家最看中子嗣,再加上有当年李翊受宠的盛况在?前,她只?怕不会轻易放弃求子之事。” 怀夕咋舌道:“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要为?了求子拼掉性命吗?” 姜离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的事也是有过的。” 怀夕哪里想?得明白,只?掀开帘络去看暮色中的长安坊市。 马车一路往南,入平康坊时正值夜幕降临,但还未走?到薛府门?前,外头驾车的长恭已勒了马,怀夕也道:“大小姐,九思——” 姜离睁开眼,掀帘一看,便见九
相关推荐:
流氓修仙之御女手记
被恶魔一见钟情的种种下场
生化之我是丧尸
长夜(H)
全能攻略游戏[快穿]
爱情公寓之学霸女友诸葛大力
他来过我的世界
凡人之紫霄洞天
试婚
斗罗:转生火麟飞,幻麟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