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到他脖颈上有个刺青,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刺青在何处见过,直到今天早上我看到了被墨渍污染的‘福’字,我这才?想起那日?在凝香阁外,康景明的小厮与人对峙挣扎时被扯乱衣领露出了颈子,只?是那时他身?上乌青一片,刺青掩在乌青中看不分明——” 话音落下,裴晏继续道:“七年前,长福班的冬青因偷盗被卖去城东倚春楼,做了楼中小倌,其十五岁时,也?就是四年前,因不愿被客人强辱逃了出来,后被抓回,即将?被打死之时你康景明出资将?人买下留在身?边,为其改名康青,而他有一门极厉害的口技,只?要他想,他可模仿任何人说话之声,再加上他身?量清瘦,身?段秀质,便是假扮女子也?惟妙惟肖,此前受害的五名死者及其家属,有人去凝香阁,有人只?去浮香斋,起初官府因此排除了两家,可倘若这两家的老板是同?一人,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在场其他人本是来试香,哪里想到会出这般乱子,庆阳公主此时道:“鹤臣,薛姑娘,你们刚说那新娘屠夫杀人,是为了取待嫁新娘们的心?本宫没有理解错吧,是挖人心腔?若凶手是这康景明,他取心又是为了什?么?” 裴晏也?难答此问,他只?道:“康景明,你大可否认,但只?要康青落网,自有他交代之时,杀人分尸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待将?浮香斋掘地三尺,自能让你辩无可辩,来人——” 一同?跟来的卢卓领命,带着十来个武卫齐齐散了开,这时康隆又上前一步,“康景明,你姐姐在哪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姐姐含辛茹苦照拂你长大,眼看着她就要出嫁过轻省日?子了,你却闯出这弥天大祸!韵儿到底在哪?!” 眼看着武卫们气势汹汹,康景明忽然森森地冷笑了一声,目光一转,他看向了拿着打开香盒的庆阳公主等人,“敢问公主殿下,敢问诸位夫人,诸位小姐、公子,加了人心的香脂口脂可好用吗?” 他幽幽的话语声如同?鬼魅,场中众人猝然一静,下一刻,玲珑精致的香盒被掀翻在地,几十道女子之声放声尖叫起来—— 第20章 贺新婚 …… “啊——” “人心入香膏?!” “人、人心, 用人的?心……”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悚然刺耳,采薇见薛沁吓呆了?,颤声道:“小姐, 这康景明掏人心入香脂, 您此前可是日日涂半盒香脂在身上的?——” “你住嘴——” 薛沁面如白纸, 紧紧攥住衣袖才压下胃里的?不适, 她不仅往日厚涂香脂养肤,便是今日, 她也?涂了?全套的?胭脂口脂才出门, 此时此刻, 她只觉身上有?万千虫蚁在爬, 喉头亦涌起阵阵呕意,“回府, 离开这里——” 薛沁一刻也?待不下去?,其他夫人小姐皆是浮香斋老主顾, 此刻亦是万念俱灰, 有?人扶着廊柱干呕, 有?人气的?低骂不止, 有?人拿茶水不管不顾地将面上香粉胭脂洗下。 付云慈拉着虞梓桐的?手问:“梓桐, 你可用了??” 虞梓桐咬牙道:“今日未用,但此前用过?两次胭脂。”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唯独庆阳公主还算镇定,她喝问:“以人心入香, 康景明, 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康景明站在轩窗后,笑意悠悠道:“公主殿下,我?曾看过?一本百年前的?香集, 说有?情人之心乃是世上最宝贵之物,以此物入香,可令人容颜永驻,还有?勾魂夺魄之效,我?听说许多客人用了?我?的?香都得了?良缘,如此不就?证明我?所知无错吗?从四月至今,满长安城都以浮香斋香膏为贵,这亦证明没有?姐姐我?一样能制好香。” “你简直是畜生——” 康隆忍不住喝骂,“你这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半点康家人制香的?天份也?就?算了?,如今为了?求名逐利,竟用如此丧心病狂之法制香,若韵儿知道,怎能容你如此?!” 说至此,康隆忽地恍然,“对,她知道,她一定早就?知道了?,你怕她坏事,便将她挟制起来,你老实说,你把她藏去?了?哪里?!” 说起康韵,康景明的?表情阴沉起来,“你怎有?脸提起我?姐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老匹夫而起,若非你逼姐姐出嫁,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二?楼轩室门扉紧锁,上楼的?武卫已?开始撞门,眼看着花厅里的?客人们?气急败坏纷纷欲走,康景明眼底漫出两分癫狂之t?色,“诸位,今日是良辰吉时,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姐姐在哪里吗?好啊,你们?跟我?来便是了?——” 话音落下,他于二?楼轩室连步后退,退至后窗时,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一把推开窗扇,从那漆黑的?窗洞一跃而下—— 裴晏立刻喝问:“浮香斋之后是何地?” 陈安掌柜梦碎,此时已?是肝胆俱裂,惊声道:“那后面是别人家的?旧宅吧,还隔着一条三尺宽的?暗巷呢,我?们?这后院侧楼是东家偶来安歇之处,平日里无人能进?,小人虽进?去?过?两次,却记得那后窗本是封死的?,怎么今日能开了?!” 裴晏脚步迅捷地往侧楼正房走去?,甫一入门,便见屋内布置简单,家具器物亦皆是雅正干练,楼上撞门动静不小,但裴晏目光四扫之后并不着急上楼,他不知在谋算什么,眼底微光明灭,很快,他将视线落在厢房以西?不起眼的?黑漆高柜之上。 “九思——” 大?理寺武卫围住厢房,姜离和付云珩也?跟了?过?来,庭院内其他人本想走,可一来众人被康景明愚弄,对其恨之入骨,二?来,看客们?知晓了?前因后果?,也?无一不想知道康景明到底把她姐姐挟制在何处,一时间,以庆阳公主为首者纷纷涌了?过?来。 屋子里,九思正在黑漆高柜中摸索,某一刻,他不知转动了?什么,柜后高墙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机关转动之声,与此同时,柜阁跟着墙体微微一转,下一刻,一个黑漆漆的?甬道洞口露了?出来。 卢卓见状,先带着人往门洞内探去?,庆阳公主见状想跟上来,却被裴晏阻拦了?住,“公主殿下,或有?危险——” 庆阳公主气的?不轻,切齿道:“鹤臣,有?这么多武卫在,难道还怕那康景明一个?本宫今夜非要看看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庆阳公主话音刚落,甬道中传来卢卓瓮声瓮气的?呼喊,“大?人,快来——” 卢卓语气并不紧迫,反是震惊更多,见庆阳公主心意已?决,裴晏只得先一步往甬道中走去?,这甬道往下延伸,足有?五尺来高,众人不知甬道通向何处,可不过?走了?三五丈远,一处透着光亮的?阶梯露了?出来。 裴晏加快步伐,待从阶梯走出,也?被眼前景象惊得失语。 甬道出口在一处邻水厅堂,此刻堂内漆黑,堂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从厅堂走出,乃是一片临着假山浅湖的?露台,引人注目的?,是对面雕梁画栋的?碧瓦水阁,两地隔湖相望,一眼看去?,水阁檐下大?红的?喜绸高挂,贴着“喜”字的?红灯笼鲜艳夺目,而从大?开的?轩窗看进?去?,红烛摇曳中,两道人影正靠坐在珠帘红帐的?喜床上。 二?人紧紧依偎,一人着描金龙凤呈祥纹正红大袖锦衣,正是康景明,被他揽在怀里的?人,着绯红榴绽百子与鸳鸯成双纹蜀锦大?袖衫,搭流光溢彩的?祥云并蒂莲纹霞帔,一方金绣繁丽的凤戏牡丹纹盖头正严严实实地掩着面容。 虽看不见脸,可只瞧纤秀的?身段,也?能看出是个女子,她不知是不是被下了迷药,此刻无力?地靠在康景明怀中,因有?人质在手,逼得武卫们不敢动作。 忽然,康隆骇然道:“我认得这套嫁衣,这是韵儿今岁三月在锦绣坊定做的嫁衣!我绝不会认错,韵儿,是韵儿——” 康隆认出喜服,跟过?来的?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康姑娘……” “这是要与亲姐姐成婚?” “疯了?,真是疯了?……” 此起彼伏的?惊呼响起,对面的?康景明分明听得见,却全然不以为意,仿佛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一幕,他半揽着身边人,又?怜惜地贴靠着她的?发顶,那满脸缱绻情谊透着别样的?疯狂,看得人心惊肉跳。 见盖着盖头的?新娘全无反抗,康隆忍不住喝问:“康景明,你把韵儿怎么了??!” 康景明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痴痴道:“大?伯,你没有?看到吗?今日是我?与姐姐的?大?喜之日,能有?这么多人前来贺喜,我?和姐姐都很开心……” 康隆瞠目大?骂,“畜牲!你有?本事让韵儿开口说话!你姐姐那般规矩守礼之人,怎会与你做下这等不伦无耻之行?!你让韵儿说话!” 康景明不以为忤,反而亲吻起康韵的?额头,口中定定道:“姐姐,你看到了?吗?我?对你的?情意可昭日月,今夜这样多人,都是来庆贺我?们?新婚的?,从此以后,你我?缔结良缘,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分开我?们?。” 他说的?情意绵绵,随着他亲吻动作,丝缎盖头也?轻轻摇晃。 康景明情到深处,又?隔着嫁衣握住康韵的?手,不住放在唇边亲吻,“姐姐,你终于为我?穿上嫁衣了?,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他说的?忘情,可就?在这时,大?红的?盖头自康韵发顶一滑而下,下一刻,更为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厅堂—— 只见烈烈霞帔之上的?女子面容青紫肿胀,遍布尸斑腐疮,面颈血脉亦深紫色枝状暴凸,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这张死了?多日的?腐尸之脸显得更为惊悚,而细细看其眉眼,此人正是凝香阁大?小姐康韵! 厅堂众人吓得毛骨悚然,更如遭雷击一般僵愣了?住,康韵竟然已?经死了?,而康景明竟然要与亲姐姐结一场冥婚,望着那穿着大?红喜服的?遗体,众人一时不知该恐惧还是该悲凉…… 康景明并不觉可怖,他怜惜地捧住她的?脸,“姐姐,你最爱貌美,可五个月了?,再好的?香膏也?回天乏术,既如此,我?自不会让你一人独走黄泉路——” 康隆眼前发□□:“你害死了?韵儿,康景明,你简直畜生不如!” 康景明温柔地笑了?,“姐姐,你不知道我?多么高兴,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今日这么多人来为我?们?贺喜,你高兴吗?开心吗……” 康景明吻上康韵尸斑累累的?鼻翼与唇角,柔情道:“姐姐,我?知道你听不到,没关系,就?让他们?去?下面亲口对你说罢——” 此言落定,厅内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康景明此言何意,人群西?面的?付云珩一眼看到了?东面连廊,他瞪大?眼瞳道:“火,着火了?——” 众人骇然望去?,便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又?以摧枯拉朽之势朝众人所在的?厅堂扑了?过?来…… 第21章 私情 二更合一 眼见火光骤起, 众人这才明白康景明之意,康隆大骇:“你这畜牲,你这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喜阁之内, 康景明悠悠笑道:“大伯, 不是你说的?要给姐姐陪葬吗?等?到了?九泉之下, 姐姐一定会感念你这份好意的?——” 说着?话, 康景明又捧着?康韵面颊,“姐姐, 你看到了?吗?连公主殿下都?要为你陪葬, 姐姐, 我好高兴, 我这就来见你了?……” 康隆听得肝胆俱裂,他此前见康景明因康韵之死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责骂时,总是要喊他去给康韵陪葬, 未想到康景明竟将此言听了?进?去, 如?今, 更是真?要让这么多达官贵胄一同?给康韵陪葬。 露台上惊叫四起, 因火从东面来, 受惊的?夫人小姐们慌不择路往西逃,然数十人聚在一处,推搡冲撞间霎时有人跌滚在地! 裴晏站在最前,立刻道:“卢卓——” 卢卓得令, 忙带着?几个武卫疏散人群, 又往后喊道:“都?往后退,退回厅内,往密道里去, 不要慌,火起不来的?——” 话虽如?此,可那火似有灵性,顷刻间便窜上了?露台围栏,众人只觉一股子热浪袭来,又因夫人小姐们衣饰繁复行走艰难,竟三三两两堵在密道入口,而适才站在最前之人,如?今都?落在最后,反成了?最容易被大火燎到之人。 裴晏目光四扫:“保护公主。” 话音落定,九思护着?庆阳公主往厅内挤,姜离站在队伍末端,先一把将付云慈和虞梓桐推进?了?厅门,就在她也要进?门时,一股子浓烈的?刺鼻之味忽然飘了?过来,她眼瞳一颤,一时顾不上避火,只豁然转身往火势最盛处看去。 露台只有连廊为出口,此刻连廊内外火势汹汹,火苗似灵蛇一般窜上房梁与围栏,又一路蔓延至露台与厅阁东窗,四起的?浓烟中,几抹刺目焰光一闪而逝,姜离心腔狂跳,四肢发僵,似透过那妖异的?火舌,看到了?一场更为毁天灭地的?大火。 她凛然喊道t?:“是硝石,是康青在放火,东北方向?——” 火光漫天,一道着?黑衣的?清瘦身影在不远处的?花墙后半隐半现,令人心惊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把弓/弩,弩上火光烈烈的?箭簇正对准了?这处厅堂。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漆黑的?厅堂内,四面墙边皆摆着?不少桌帷严实?的?长案,长案下放着?密封竹筐,谁也不知筐内是何物。 她的?呼喊惊动了?康青,武卫们抽刀飞扑,康青箭尖一移,“咻”的?一声便有劲风破空而来,姜离眼睁睁看着?火箭簇飞向?自己,周身肌肤又生燎痛之感,千钧一发间,一道身形挡至她身前,又见一抹寒光电闪而出,“叮”的?一声轻响,裹着?桐油布的?火箭猝然坠地。 一箭不成又来一箭,但?裴晏衣袖当风,持剑而立,剑花轻挽之间,便是最好的?弓手也难突破,第三箭尚未射出,两个武卫腾挪扑至,几乎是同?时,一墙之隔的?暗巷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马蹄车轮声,几息之后,数道水柱自高墙外滂沱而下! 这时,又有几道人影跃上西面墙头?,竟是冯骥与三个武卫,他一个跃身,足尖点围栏近前,低声禀告道:“大人,巡防营和武侯铺的?人都?来了?,水车和唧筒齐备,这火烧不起来,其他兄弟已带着?人从宅子前门攻入,另外刚得到消息,您派去城外的?人回来了?,说带回来两个人证,您看如?何处置?” 一旁的?付云珩惊喜万分,裴晏下意识与姜离对视一眼,吩咐道:“今夜此地多半要花些功夫,把人带过来审。” 冯骥应是,卢卓在后道:“诸位莫慌!火马上就灭了?!” 此刻大部分人仍挤在厅内,一听此言,所有人皆生劫后余生之感,胆子小的?更腿软瘫坐了?下来。 对面喜阁中,康景明揽着?康韵的?尸体,本打算好好欣赏这场大火,在场这样多人,就算困不住大理寺武卫们,可这么多夫人小姐,总也有逃不出去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火起的?快,灭的?更快——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做的?这样隐蔽,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康青也绝不会出卖我……” 裴晏收剑入鞘,“三日之前,浮香斋采买了?大量焰火,时近年末焰火昂贵,一个品香雅集何以花费如?此巨资?恰巧在前一日,你与康隆同?至大理寺接受问询,你们离开之时,康隆那句‘陪葬’之言尤其刺耳,而今日整天都?有金吾卫全城搜捕,你自得消息,但?你没有躲藏,反而还要举行这雅集,你所请之人,亦几乎涵盖了?长安大半非富即贵的?客人,那你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说着?话,他又示意连接露台的?厅堂,“时下硝石与桐油等?物皆管控严格,你想谋害这么多人,只有拆解焰火中的?硝石炭粉来放火一道,你这厅堂乃是此宅后院,狭小逼仄,若火势迅猛,倒是即便连通密道也难逃生,但?既料到你害人之法,适才卢卓带人先一步赶到时,你屋内掩藏的?硝石与木炭已被尽数毁了?。” 他话音落定,卢卓从胸前掏出个不大不小空水囊来,众人这才发现,这些武卫胸前皆是微鼓,因冬日穿着臃肿并不明显。又有人掀开桌帷一看,果见竹筐内皆是硝石与木炭粉末,此刻皆被浸湿,莫说火烧不过来,便是烧过来也难引燃。 姜离不知裴晏有此般安排,她看着?裴晏侧影,又擦了?擦掌中冷汗,狂跳的心腔这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说话间连廊火势已灭,裴晏带着?一众武卫踩过满地水渍黑灰行至喜阁,花墙之后的?康青早被捉拿,其余武卫已入喜房将康景明团团围住,康景明避无可避,主仆二人皆是穷途末路,康青恨红了?眼,康景明却不怒不哀神色安然。 他贴着康韵额头,“姐姐,我又让你失望了?,不过没关系,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知道姐姐在等我,姐姐别怕,我这就——” 他话音未落,两个武卫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卸其臂膀与下巴的?同?时,一把短刀自他袖间滑落,那是一把三寸来长的?单刃香刀,红烛照耀下,闪着?渗人寒芒。 武卫将康景明押跪在地,又将刀递给裴晏,裴晏吩咐道:“先把死者的?尸体抬去别的?屋子安置,搜查整间宅邸后再行审问——” 冯骥领命而去,见康韵被抬走,康景明说不了?话,却在喉间发出几声悲鸣,眼眶亦红透,众人看着?他这幅痴情模样,只觉万分不适。 庆阳公主心有余悸地站在露台,“鹤臣,此人是新娘屠夫,那浮香斋也留不得吧?” 裴晏应是,又看了?一眼天色道:“时辰已晚,这案子与大家无关,大家也都?受了?惊吓,公主殿下不若先带着?其他人各自回府歇下。” 今夜好一场惊心动魄,庆阳公主高耸的?发髻都?乱了?三分,按理是该回府歇着?,可她性子素来骄纵,事情到尘埃落定这一步,她反而不想走了?,“你别赶本宫走,今夜本宫也是受了?多少年没受过的?气,本宫非要留下看看此人除了?这不伦之行,到底还有怎样的?面目,你放心,本宫就是解惑,绝不妨碍你破案。” 裴晏欲言又止,但?这时前院方向?走来一行巡防营与武侯铺之人,隔着?几丈积雪冰冻的?内湖,姜离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就在此时,付云慈带着?虞梓桐靠近她,“薛姑娘,你没事吧,刚才你让我们走前面,我生怕你被火势燎到了?,这是兵部侍郎府上的?虞姑娘——” 五年未见,虞梓桐身量更高,五官也已长开,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像极了?她明媚张扬的?性子,她真?诚道:“薛姑娘,我对你久仰大名,也知道是你救了?阿慈,你既是阿慈的?救命恩人,那便也是我的?恩人,适才你顾念我们二人,也实?在让我感激,我们……” 虞梓桐说着?话,却忽然发觉身侧付云慈呼吸急促起来,她转眸一看,便见付云慈直直盯着?对面水阁,面色一片煞白,虞梓桐随她视线看过去,眼风登时一厉,只见对面代表巡防营来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徐令则! 徐令则在巡防营任从六品都?尉,今日裴晏身边的?冯骥前去求援,徐令则不敢大意,亲自带人与负责长安火情管制的?武侯铺同?来,来了?之后才知今日连同?庆阳公主在内,有这样多人身处险境。 喜阁门口,付云珩冷笑道:“徐大哥,真?是多日未见了?。” 徐令则有些尴尬,“阿珩——” 付云珩不善道:“如?今这情状,徐大哥还满意吗?哦徐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姐姐纵然被污蔑的?恶名缠身,但?她并不惧怕自轻,今日,她也来了?——” 付云珩扬了?扬下颌,徐令则便往对岸看去,这一看直令他面上青白交加,眼神簇闪道:“阿慈……哦不,付姑娘身体无恙便好,关于那污名,若她清白,自然早晚能洗清。” “若她清白?!”付云珩咬牙道:“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姐姐,那日在我们府上所言,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语,回府一日便定下了?退婚之策,你真?是好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争执,徐令则面上挂不住,当下便道:“裴大人,既然火已灭,凶手也被抓住,那我们就先——” 他告辞之语尚未说完,对面露台之上却起骚动,听出不对,裴晏和付云珩几人都?看了?过去。 …… 庆阳公主不走,其他夫人小姐也随了?她,但?余妙芙站在人群中,面色却越来越白,她拉着?江佩竹的?手道:“佩儿,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江佩竹拉着?她不放,“走什么走,咱们现在走,可真?是不明不白的?,自要知道那凶手用人心制香是真?是假才对,何况公主殿下都?不走咱们却先走了?,岂非显得殿下异类?你看看其他人,可都?是跟着?公主殿下留下的?。” 余妙芙咬牙道:“那、那我先走——” 江佩竹却不依,拽紧她道:“你别怕啊,现在凶手被抓住了?,除了?这案子还有别的?乐子可看呢,你看对面是不是徐将军家的?公子?我记得他祖母可是你的?姑祖母,你们平日里来往可多?” 余妙芙眼睫轻动,忙望向?对面,见来的?真?是徐令则,她不禁面色一缓,又欲言又止道:“是,是他,不过我平日不常去徐家……” 江佩竹笑起来,语声一扬道:“咦,那对面是不是徐公子来了?!” 她t?此言一出,所有人先看向?对面,看清徐令则后,又神色各异地看向?付云慈,见她面白如?纸眉眼戚然,愈发私语纷纷。 “到底是因私通之名被退婚,说是报了?官,可的?确没个说法……” “是啊,再如?何喊冤,可那流言也不是凭白无故来的?吧?好端端的?,有谁会处心积虑害她?这可是极损阴德之事……” “可不是,徐家和付家不是相交多年的?世?交吗?若她是清清白白的?,徐家怎么会选择退婚呢……” 露台三五丈宽,低低的?说话声彼此都?听得清楚,付云慈再见徐令则本就心绪难平,再听着?这些难以反驳之言,屈辱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语声微微发抖道:“桐儿,我们先走吧……” 虞梓桐愤然道:“你无错为何要走?错的?是污蔑你之人。” 江佩竹与虞梓桐早有嫌隙,闻言冷笑道:“说的?好像全天下人都?想害云慈一样,怎么别人没传出那无耻之名,偏偏就她传出来?” 虞梓桐忍了?江佩竹半晌,此时上前两步,“江佩竹,阿慈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伤她?挑拨是非,搬弄口舌,你与下九流无赖有何异?” 虞梓桐将门之后,身量高挑,亦会拳脚功夫,她不管不顾痛骂,江佩竹心底虽是害怕,可当着?众人之面却不愿露怯,于是她也上前,“你放肆,你——” 余妙芙拉着?江佩竹,“好了?佩儿,不要与虞姑娘计较,这是云慈的?私事,不宜拿出来宣扬……” 这话颇有歧义,看似温和劝架,实?则是认同?江佩竹所言,姜离站在一旁听了?半晌,至此刻,看着?余妙芙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而江佩竹并不会听劝,她死死盯着?虞梓桐,又下意识往后一推,“你别管,我今日非——” “要”字还未出,忽觉余妙芙脱了?手,江佩竹往后一看,便见余妙芙竟被她推得倒在地上,而这一摔,她本就苍白的?小脸皱做一团,似是痛苦极了?,江佩竹吓了?一跳,“阿芙,你怎么了??我、我根本没有使劲——” 余妙芙神色痛苦,但?眼底更多的?却是紧张慌乱,她不住摇头?,“我没事,没事,扶我起来,我……我想回府……” 斗嘴是斗嘴,眼下疑似伤了?人,事情便不同?了?,庆阳公主从西面挤过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何处伤了??” 余妙芙想起身,奈何腹部痛如?刀绞,根本动弹不得,想让江佩竹扶一把,可江佩竹吓得不轻也不敢动她,她一时急红了?眼,四下寻求帮助,这时,人群之外的?姜离走了?进?来,她蹲在余妙芙身边,柔声道:“余姑娘怎么了??我来给姑娘看看?” 庆阳公主道:“对,薛姑娘在此,她可是辛夷圣手——” 长安最有名望的?女医,任是谁都?不会拒绝,可余妙芙看到姜离,不似看到救星,反而像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她面生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缩退,“不,我不需要大夫,我不看,我不用看大夫……” 江佩竹大为诧异,“阿芙,受了?伤怎么能不看大夫?” 庆阳公主也道:“妙芙,你可是在本宫府上见过薛姑娘的?,你不必害怕。” 余妙芙痛得冷汗淋漓,亦怕的?快要哭出来,而这时,注意到不对劲的?裴晏等?人也大步走了?过来,余妙芙从人群缝隙里看到了?徐令则的?身影,当下惊惧更甚,“不,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江佩竹扶着?她,姜离也上前半揽住她,又将手往她腕上一搭,余妙芙奋力挣扎,可不知怎么,只觉姜离手似铁箍力若万钧,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离为她请脉。 这时裴晏到了?跟前,“生了?何事?” 众人为他们让路,江佩竹忙不迭道:“裴大人,真?不关我的?事,是虞梓桐非要与我争辩云慈那私通的?流言是真?是假,还喝骂于我,阿芙是想劝阻,结果、结果我轻轻一推她就摔倒了?,也不知伤了?何处,痛的?不轻——” 虞梓桐冷笑道:“衙门尚在调查,江佩竹便以谣言数次侮辱阿慈,裴大人,阿珩,你们已查了?几日,难不成还无结果?阿慈这污名何时才能洗去?!” 付云慈也未料到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眼见余妙芙受重伤,受辱的?她反而担忧的?红了?眼眶,付云珩看看又被欺负的?姐姐,再看看眼前这一张张看戏的?面孔,咬牙道:“裴大人,既有了?证人,依我看还我姐姐公道最好的?方式便是即刻审问——” 裴晏看向?付云慈,付云慈微惊,“找到人证了??” 裴晏点头?,付云慈定了?定神,恳切道,“那便请大人明断是非,还我清白——” 忽然冒出来什么证人,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面上却仍是颇多质疑,裴晏扫视一圈,点头?道:“也好,冯骥,把人带过来——” 证人不证人不算紧要,因余妙芙已痛得低吟起来,庆阳公主看出不对,急声问道:“薛姑娘,妙芙到底怎么了??莫不是摔断了?骨头??” 姜离秀眉紧拧,满眸震惊,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之事,“公主殿下,我、我不便直言……余姑娘应不是摔伤,她是……” 她盛名在外,这般言辞更令人惊疑,庆阳公主径直道:“什么病不可说?你看她痛得快不成了?,救人为重……” 姜离兀自犹豫,可这时,抱扶着?余妙芙的?江佩竹忽觉指尖沾到了?一星温热,她抽出手一看,便见指尖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血!她流血了?——” 江佩竹吓得跌坐在地,幸而姜离揽着?余妙芙才未摔在地上,而这时,近前的?几人也掩唇惊呼起来,因一抹鲜红自余妙芙身下溢了?出来,霎时间,年长的?庆阳公主和一众夫人们皆明白了?一切。 庆阳公主不敢置信,“妙芙!你有了?身孕?!” 余妙芙咬牙缩成一团,哪里敢答此话,然而事已至此,不必她点头?,真?相已是一目了?然,众人哗然一片,站在裴晏身后的?徐令则更是面无人色。 庆阳公主不禁大怒,“妙芙,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怎么……” 未婚而孕乃是实?打实?的?私通之行,众人惊异地看着?余妙芙,难以想象这位平日里娇柔可人的?姑娘能做下这等?寡廉鲜耻之事! 余妙芙恨不能晕死过去,可这时,冯骥带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小厮走了?过来,二人满面惶然,两股战战,到了?跟前,冯骥道:“大人,证人来了?。” 所有人转身看来,这一侧身,两个年轻的?小厮先看到裴晏,又一眼看到了?他身后地上的?锦衣女子,二人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小人对不住小姐——” 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之后,满场二次哗然,庆阳公主惊愕道:“你们不是散播流言的?人证吗?!你们喊妙芙小姐,你们是她的?下人?!” 二人瑟瑟伏地不敢应声,可就是这不敢应声,令众人明白了?一切,庆阳公主匪夷所思地看回去,“余妙芙,污蔑云慈的?流言是你散播的??!” 庆阳公主不知说什么才好,其他人也惊愕难当,一片沸然议论中,姜离半搂着?余妙芙,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见余妙芙身子一颤,陷入巨大恐惧之中,而不过片刻之间,她便下定决心似的?睁开了?眼睛。 她越过裴晏几人,直勾勾地盯向?徐令则,哀哀切切道:“表哥,你真?的?不要芙儿了?吗……” 第22章 姐姐 二更合一 死一般的寂静后, 露台上哗然沸腾起来—— 余妙芙所言犹如一响惊雷,江佩竹第一个不敢相信,“阿芙, 你是说你和徐公?子……可、可他不是早就和云慈定亲了吗?” 江佩竹嘴比脑子快, 问?完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而庆阳公?主早就看?明白一切, 喝问?道:“余妙芙,你是和徐令则私定终身?!你为他有了身孕, 因此才叫人?用?私通之?名去栽赃云慈?!” 余妙芙泪如雨下, 站在人?群后的徐令则断然道:“不!不是!表妹, 你我虽有表亲, 可你说话得说清楚,莫让大家误会你我!” 他面色铁青地上前两步, 克制着语气道:“表妹,你快向?大家解释清楚, 出了这等?事也不宜在此久留, 我待会儿送你回伯府。” 余妙芙死死地盯着徐令则, 泪涌更汹, “表哥, 你这是不认吗?” 徐令则咬牙道:“我认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不晓得与谁做下这等?丑事,我能认什么t??若非看?在与你有表亲,我真是……” 余妙芙瞪大眼睛,也豁出去道:“表哥!你非要我把你我之?事揭个明明白白吗?四月之?前, 若非是你心猿意马诱我, 我又怎会与你……” 众目睽睽之?下,徐令则面上青红交加,一旁的付云慈听得目瞪口呆, 付云珩更是怒不可遏,他上前两步,一把揪住徐令则的衣领,“徐令则!你好啊,你与我姐姐婚事将近,可你却敢与别的女子私通,难怪你徐家退婚退的快呢!却原来理亏的是你,私通的是你!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付云珩一拳打过去,只打的徐令则一个踉跄鼻血喷涌,付云珩尤不解气,又上前揪住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为了余妙芙肚子里的孩子,想要逼我姐姐退亲,所以才恶意污蔑她?!你好狠的心,我们两家世交多年,你却为了此女差点害死我姐姐!” “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造谣——” 付云珩拳脚功夫利落,徐令则虽能与他一战,可众人?环视之?下,本就理亏的他更不敢轻举妄动,“我怎会给你姐姐栽赃那等?恶名,是她,是她用?心歹毒——” 见?徐令则指着自己,余妙芙气的眼前发黑,眼见?事情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她只得拼死一搏,“表哥何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表哥后来不是知道内情了吗?表哥不是也不愿官府查到我身上吗?事到如今,表哥弃我于不顾,可曾想过我腹中骨肉?” 她小腹剧痛,身下裙摆已被鲜血染红,又因动怒,血色溢的更快,眼见?她满脸冷汗,身子也止不住的发抖,姜离冷声道:“徐公?子是要逼死余姑娘落个一尸两命吗?她已有小产之?兆,若眼下就医,还有一线希望保住胎儿。” 徐令则目瞪如铃,可看?着余妙芙奄奄一息的样子,到底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把事情做绝,付云珩看?了余妙芙一眼,又猛地一拳打向?徐令则,只听一声痛哼,徐令则被打翻在地,鼻梁亦歪去一旁。 付云珩拍了拍手痛骂,“你这狼心狗肺私德败坏之?辈,打你都算脏了我的手,从此往后你我两家恩断义绝,我倒要看?看?你们徐家何时纳这位怀你骨肉的新妇,你二?人?一个歹毒一个无耻,倒极是相配——”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低的叫好,姜离冷眼道:“徐公?子,这外面地冻天寒,劳你把余姑娘抱进?屋子里去,再晚点她的性命也难保。” 当世男女大防虽不比百年前严苛,可如今余妙芙与徐令则有染,其他人?便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此刻也万不敢沾余妙芙半分,因此,这救人?的重任自就落在了徐令则身上,数十?道目光注视着,徐令则心知事情已无可挽回,若再落个逼死余妙芙的名声,那更是万劫不复,于是他只得咬牙爬起,抹了一把鼻血,颤巍巍将余妙芙抱了起来。 他本就沾了满身雪泥,此刻鼻梁歪斜红肿,再加上余妙芙身上的血污与他狼狈狰狞的丑态,哪还有半分巡防营少将军的影子?付云慈看?着他走向?不远处的厢房,待从震惊之?中回神后,心底竟无委屈凄楚,反生出劫后余生之?释然。 有相熟的夫人?上前安慰,又有年轻的姑娘为她打抱不平,江佩竹心知自己怪错了人?,一时心虚地躲去了人?群最后,付云慈呼出一口气,道谢后说,“到底孩子是无辜的,还是去看?看?余姑娘能否保住她和徐公?子的骨肉吧。” 此言由她口中道出,自是万分讽刺,众人过连廊到了喜阁以东的厢房,刚走到门口,便听里头?余妙芙连声痛叫,徐令则耷眉丧眼站在门口,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裴晏立于檐下吩咐道:“兹事体大,来人?,立刻去庆安伯府和徐将军府上走一趟,再把那两个小厮带上来——” 厢房之?内,余妙芙被放在窗前罗汉榻上,姜离为其诊脉,庆阳公主也带着侍婢在屋内照看?,眼见?姜离神容冷静,手法利落,庆阳公?主欣然问?:“薛姑娘,如何?她可有保住孩子的希望?” 姜离沉声道:“幸而余姑娘有孕三月有余,尚有希望,此刻我先施针止血,再开方为其保胎,倘若三日无恙,那孩子便可保住。” 庆阳公?主点了点头?,又往窗边走了两步,便见?窗外众人?聚在一处,那两个小厮也被带了过来,裴晏严声相问?,二?人?哆哆嗦嗦不敢撒谎。 “小人?李其,冬月十?一那夜,小姐从徐家回来便把小人叫到了跟前,说让小人?去东市,找些人?多的酒肆茶肆,宣扬寿安伯府大小姐与人在玉真观私通之?事,小人?也不知到底有无此事,一切都是照着小姐交代行事,后来小人?还找了些小叫花子,一人?给几文银钱,让他们也去各处宣扬,等?第二?日天亮,此事果然传遍了长安,直到六日之?前,小姐说事情有些变故,以防万一,让小人?与王群躲去城外庄子上……” 此人?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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