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的!我的确私闯民宅了,可杀人的冤枉我可不受!” “私闯民宅判不了死罪,宁公子当然能认,杀人可就不一样了,宁公子莫要以为有东宫为你做主?,便?能杀人不偿命了——” 白珉豁出去似的,话说的极狠,宁珏梗着脖子道:“好大的胆子!你攀扯上东宫是何居心?!” “行了。”裴晏出声打断,又道:“宁珏私闯民宅,确为如今嫌疑最大者?,有这么多?人为证,白氏不必担心衙门徇私,如今陛下?已知此事,更会明断。” 宁珏气得不轻,白珉听见这话方才略放了心。 这时十安进门道:“公子,宾客们的口?供问完了,除了白管事的证供,其他?望舒阁的婢仆多?可互相?作?证,他?们也可证明今日来的宾客都没有作?案条件。” 十安说完,金永仁近前来,道:“裴大人,龚侍郎,我们十多?人来了之后再?也没出水阁过,自然不可能是我们,更何况……” 更何况宁珏不是已经被抓到现行了吗? 金永仁话未说尽,意思却分?明,宁珏气不打一处来,裴晏看向众人道:“时辰已晚,诸位留下?也多?有不便?,既无作?案嫌疑,可先各自回府。但诸位皆为重要人证,明日起?,若有需要查问之处,大理寺会登门拜访。” 裴晏说完,与姜离目光一触即分后,又看向龚铭,“龚侍郎,大理寺之人留下?继续问证,我先与你一同入宫面圣。” 白珉一听此言又跪地道:“大人,我们老爷死的冤枉,宁公子虽是皇亲国戚,可、可也不能草菅人命一走了之,夫人小姐虽不在长安,但老奴也算半个白家人,便?是拼死也要为老爷在天?之灵求个说法——” 宁珏听得气白了脸,裴晏再?次安抚道:“有陛下?亲自过问此事,朝堂内外无人敢包庇嫌犯,你们尽管放心。” - 面圣之令不得耽误,眼看着裴晏和龚铭带着宁珏离开,白珉和其他?白府下?人又拥着屏风后的遗体呜咽悲哭起来,十安和九思见状也未阻止,只唤仆从?们详细采证。 眼见大理寺众人守卫森严,金永仁和岳柏恩对视一瞬,还未全然缓过神来。 金永仁到底稳重些,对其他?人道:“夜色已深,我和柏恩留下?帮忙,诸位先走一步罢,此等变故非我们所愿,敬之死的惨烈,只盼衙门早日查个水落石出,府里后事我和柏恩多?照应,诸位不必担心,待治丧日再?来吊唁罢。” 今日来的多?为白敬之同僚,虽有交情?,但如今命案当前,也没几个人愿意多?惹麻烦,此言一出,其他?人从?善如流告辞,只那两位将军和姜离没动。 金永仁便?道:“多?亏付将军和钱将军身手敏捷,只是不知此事会如何查下?去。” 见姜离不认识这二人,金永仁道:“薛姑娘,这两位将军乃敬之早年病患,后来两家多?有走动,这些年敬之常在地方当差,他?们在长安对白氏多?有照应。” 这二人皆过而立之龄,钱世杰在御林军当差,付冕则在神策军中供职,二人皆是官家子弟出身,自幼习武,后更拜入江湖名门,非寻常武将可比,因此适才宁珏才未逃脱。 姜离点头示意,又唏嘘道:“可惜我连白太医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这话一出,白珉跪在榻边悲痛更甚,“宁家公子到底与?老爷有何仇怨啊,为何要致老爷于?死地,老爷就要离开长安了,为何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他?哭嚎着,其他?仆从?也跟着落泪,姜离自不信宁珏是凶手,便?近前道:“近日白太医可有何异样吗?” 白珉抹了一把眼泪,“没有啊,近日老爷去过太医署几次,其他?时间要么安排宅邸田产与?遣散仆从?事宜,要么就是去辞别?故旧,哪有什么异常呢?” 说至此,白珉望着十来个仆从?道:“老爷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府中旧仆跟了老爷多?年,但凡带不走的都重金遣散,放眼长安城,没有比老爷更厚道的主?家了,为什么,宁公子为什么要害老爷啊,金大人,岳大人,两位将军,求你们一定要给老爷讨个公道啊。” 白珉说着又磕起?头来,金永仁几人互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凝重。 岳柏恩往正北方向的夜空看一眼,“等等吧,敬之能不能有这个公道,等裴少卿回来之后就知道了……” - 夜色已深,裴晏与?龚铭到太极殿外时,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刚入殿门,便?见堂中已站了不少人,姚璋侍立在景德帝身边,肃王一脸的幸灾乐祸,太子则黑沉着脸,兵部尚书宁胥远佝偻着背脊一脸担忧,薛琦也惴惴不安地立在侧。在几人身后,还站着几位六部老臣,显然,这场面已超出了一位太医之死该有的震动。 待裴晏禀明经过,景德帝喜怒难辨的面上出现了几分?阴郁,“所以,不是你宁珏杀了人,而是你宁珏……刚好撞见了杀人现场?” 宁珏自进殿便?未敢起?身,此刻白着脸道:“陛下?明鉴,微臣当真冤枉,微臣确有潜入白府之行,可杀人的当真不是微臣,微臣和白敬之毫无仇怨,为何杀人呢?” 景德帝冷冷道:“那你又为何潜入白府呢?” 宁珏落在身侧的拳头紧攥,一双眸子也急速转动起?来,然而景德帝盯着他?半晌,他?也难给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显然是有何难以企口?之由。 景德帝面露失望,一旁的肃王这时遗憾道:“游之,你前些年一心向往江湖行侠,如今刚回长安半年,本以为你已改了性子,可没想到父皇这般看重你还让你进了拱卫司,你却闯出这样大的祸事,白太医虽已经辞官,可他?救人无数,不说在长安,这些年在地方都多?有美名,你怎敢如此大胆?” 他?如此言辞,太子也不甘示弱,“二弟慎言,宁珏行事无状,可他?既喊冤,那此案必有内情?,如今大理寺与?刑部还未给他?定罪,二弟如何断言就是他?杀了人?” 肃王嘲弄道:“那他?为何夜闯白府呢?” 见肃王如此,宁珏愈发气红了眼,“陛下?,微臣夜闯白府确有原由,只是眼下?还不能说明,白太医死的突然,焉知不是他?有别?的仇家?万一是旁人要他?死呢?” 肃王眼风轻斜而来,“言语不详,视为狡辩,明明被在场十多?人抓个正着,大理寺也说房前屋后只有你一人的踪迹,如今在父皇跟前还敢狡辩?!” 宁珏自是不服,但他?尚未开口?,宁胥远已跪了下?来,“请陛下?明鉴,宁氏忠君报国,微臣以宁氏一族担保,宁珏再?如何纨绔也做不出杀人之事,请陛下?明查。” 看着年迈的父亲伏地扣头,宁珏面上也生出两分?悔痛来。 这厢裴晏上前半步道:“陛下?,此案眼下?来看,宁珏的嫌疑的确很?大,但杀人尚需动机,即便?宁珏真是凶手也还需深查,请陛下?将此案交给大理寺,大理寺一定查个明明白白,给陛下?一个交代——” 肃王似笑非笑地看向裴晏,“众所周知,鹤臣你与?宁珏乃是同门师兄,这案子交给大理寺只怕不合适——” 裴晏一默,“陛下?,为求公正,大理寺可与?刑部同查。” 肃王还要再?说,景德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也罢,近日乱子太多?,此事就交给大理寺与?刑部,半月之内,朕要知道白敬之到底因何而死。” 裴晏和龚铭一同领命,肃王犹豫一瞬到底不再?多?言,见太子面黑如锅底,他?心底多?有快意,面上诚恳道:“父皇尚在病中,千万以龙体为要,这些事出的频繁,父皇若连日气恼难免伤身,皇兄和宁尚书都知道错了。” 短短月余,先有高晖流放,如今宁珏也成了杀人凶手,一个高氏,一个宁家,太子的左膀右臂先后沦为阶下?之囚,即便?不致命,可接二连三的出事,景德帝再?如何宽容,也会对太子心生不满,更遑论父子二人早有嫌隙。 太子后槽牙狠咬,此时上前半步道:“父皇龙体为要,是儿子管教不力让父皇烦忧了,不过,近日也不是没有喜事——” 肃王听得一愣,高家和宁家接连犯错,还能有喜事? 连景德帝也有些奇怪,“喜事?” 太子扯出笑来,“太子妃已有孕近三月,恭喜父皇要添孙儿了。” 此言一出,殿内猝然一静,便?是宁珏都惊得瞪大了眼睛,薛兰时十多?年难有身孕,怎么如今还能再?t?孕?此念一出,宁珏立刻想到了姜离—— 几乎是同时,殿内其他?人也想到了姜离,薛兰时求子多?年,如今薛氏大小姐才回来半年便?有了喜讯,除了姜离,还能是谁的功劳? “你所言当真?”景德帝到底展颜。 太子也笑道:“不敢欺瞒父皇,泠儿前几日已诊出了喜脉,只是太子妃身子弱,这才未敢张扬,这几日调理下?来胎像已稳了。” 于?世忠眼珠儿一转,连忙道:“恭喜陛下?,陛下?要有小皇孙了。” 皇室添丁不仅是喜事,更是事关国运的吉兆,景德帝眼生笑意,面容也慈爱几分?,“好,确是喜事,让太子妃好好安胎,朕重重有赏,至于?宁珏——” 景德帝目光斜睨过来,“先关入大理寺以待后查罢。” 太子谢恩,薛琦面露晴色,宁珏和宁胥远也未想到薛兰时在这时有了身孕,若在别?的时候,他?父子二人还要为宁瑶忧心,可如今宁珏身负命案,东宫也被牵连,薛兰时这有孕便?来的十分?讨巧了,父子二人皆暗暗松了口?气。 东宫本已陷入危局,却在顷刻间峰回路转,肃王看看景德帝,再?看看太子,使足全身力气才道出一句“恭喜皇兄”。 第189章 邪魔歪道 单更 从太极殿出来, 宁珏先一步被押送回大理寺看押。 众人眼看着他满身?委屈不?甘地被带走,神色皆是复杂,肃王叹息道:“鹤臣, 龚侍郎, 这案子如今虽是分?明, 但父皇要你们查个?仔细, 那你们也?得尽心,半月之后, 再如何给宁珏喊冤只怕父皇也?不?会轻饶。” 裴晏面无?表情地应是, 龚铭道:“王爷放心, 大理寺和刑部?同审, 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薛琦纳闷道:“这好端端的?,宁珏竟会对白敬之起杀心, 这全无?道理啊,伤人性命总也?得有个?缘故吧。” 肃王扬眉道:“薛中丞此言差矣, 多少人命案子都是那看起来最不?可能?之人下的?死手, 宁珏和白敬之看着不?相干, 但他既能?出现在白太医府上, 便说明还有许多事是我们不?知晓的?, 他自?己不?也?说不?清楚吗?” 太子神容温文?道:“真是让二弟操心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相信大理寺和刑部?便可。” 比起肃王言辞机锋,太子则显得镇定的?多, 但从小到大, 肃王最厌恶的?便是太子这幅尽在掌握的?优越之感,他冷声道:“皇兄说的?也?对,如今皇嫂有孕在身?, 她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皇兄也?只能?将心思?放在替皇嫂安胎之上,万一出个?岔子……” 他似笑非笑地一顿,“那父皇便要失望了。” 此言太过刺耳,但太子不?为所动道:“二弟尽管安心,二弟年纪也?大了,也?得紧着子嗣才好,免得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传的?沸沸扬扬。” 肃王眼底浮起几分?薄怒,但当着多人,再如何生气也?不?好发作,只得道:“这就不?劳皇兄忧心了。” 太子不?置可否,看了眼天色,径直摆驾东宫。 他一走,其余众人方出宫而去,一路到了朱雀门外,肃王当先上了自?己的?车架。 肃王府的?马车仆从早已等候多时?,肃王掀帘落座,车室之中早有人相候。 “王爷,确是真的?,宁珏当真被白府十多宾客抓了个?正着,白敬之背后中刀已经死透了,白府上下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如今大理寺留了人在白府查证,金永仁和岳柏恩留着帮忙善后,哦,对了,薛家那位大小姐今日也?在宾客名单之中。” 说话的?乃是汪仲琦,先前段霈被害,段国公府一心为段霈报仇,却不?想反而牵扯出段霈贪赃渎职之罪,继而令段国公府元气大伤,后来段国公告病多日,汪仲琦留在国公府无?益,便到了肃王身?边,今日白敬之死的?突然,他们得到消息之时?也?震惊得很,后来肃王入宫面圣,他便在外打探消息。 马车走动起来,肃王蹙眉道:“薛家大小姐?这倒也?是巧了,这姑娘不?可小觑,她这才回来多久,薛兰时?竟有孕了——” 汪仲琦一惊,“什么?可是当真?” 肃王不?快道:“片刻前太子刚禀明父皇,他是拿此事保宁珏,怎敢作假?适才宁珏在父皇面前喊冤,但问他为何出现在白敬之府上,他却答不?上来,父皇对他本就仁爱,再加上得知薛兰时?有孕,便网开一面了。只让大理寺和刑部?一同查探内情,他如今虽被抓了个?正着,但还缺关键证据和行凶动机。” 汪仲琦低声道:“太子妃此时?有孕不?是好消息,今次宁珏出现的?也?确是古怪,也?不?知是不?是有其他图谋,按他的?性子,白敬之就算罪大恶极,他也?不?会动用私刑。” 说至此,汪仲琦愈发压着声问:“王爷,难道说和当年之事有关?” 肃王冷笑,“不?管他有何图谋,也?不?管太子妃这一胎是男是女、生不?生的?下来,他宁珏今夜既被抓个?正着,那谋害白敬之的?凶手便只能?是他——” 汪仲琦一默,“在下明白。” - 肃王府的?车架走远,薛琦瞟看着片刻间老了几岁的?宁胥远,心底滋味格外陈杂。 宁氏与薛氏不?睦,他乐见宁氏卷入波澜之中,可东宫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又?实在不?愿见太子受牵连,于是半真半假道:“宁兄不?必担忧,若不?是宁珏所为,任是谁都不?得颠倒黑白——” 宁胥远所想与薛琦也?相差无?几,便应道:“借中丞大人吉言了。” 言毕,宁胥远看向裴晏和龚铭,又?拱手道:“犬子的?声名与清白,便靠两位了,老朽先谢过两位——” 宁胥远已年过花甲,见他躬身?作揖,裴晏忙虚扶一把,“尚书大人安心,我与龚侍郎定然不敢轻慢。” 裴晏与宁珏交好乃是众所周知之事,宁胥远对他自?是放心,龚铭见状也?安抚几句,待把宁、薛二人送走,裴晏便道:“龚侍郎打算如何查?” 龚铭叹道:“裴少卿不?必客气,若非陛下之意,我实在不?想接这差事,这样吧,刑部?协助大理寺,但一应章程也?由刑部?与大理寺同定。” 龚铭不?敢违抗圣令,也?不愿卷入东宫与肃王之争,但差事要办好,便也?得防着裴晏包庇之行,裴晏心知肚明,欣然应下,“既如此,先同回白府罢。” - 回白府已近子时?,金永仁和岳柏恩尚在,姜离已离去。 府里上下采证完毕,九思?禀告道:“公子,龚侍郎,我们已经问完了,除了先前宾客们说的?,府里今日没出过什么异样,白太医也?并?无?仇家,和宁家更?是从无?往来,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宁公子会出现在白氏——” 回春堂前,白府下人静默地站了一片,除了白珉,其他人皆满面惶恐。 裴晏看向宋亦安,“宋仵作,可有别的?发现?” 宋亦安摇头,“尸体上的?伤痕很简单,大人离开之后,小人又?仔细验了一遍,且如今白太医过世已有两个?时?辰,按理有别的?伤痕也?该开始显现了,可适才小人用了些秘法勘验,白太医身?上的?淤痕还是很少——” 十安这时?近前道:“公子,屋后与房顶我们也?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别的?踪迹。” 裴晏眉头拧起,龚铭也?觉得古怪,“奇了,难道真是什么武林高手?” 龚铭说着看向裴晏,在长安世家子弟之中,也?只有裴晏自?幼习武,身?法高绝,但裴晏道:“但若是武艺高强之人,为何用这般笨拙的?法子杀人呢?” 回春堂一楼仍是狼藉,龚铭纳闷道:“那就说不?通了。” 白珉哭肿了眼睛,这时?近前道:“凶手就是宁公子,两位大人,请你们替老爷做主,宁公子是被抓了现形的?,小人实在不?知有何好查?” 龚铭看一眼裴晏,道:“你放心,此事陛下已经知晓,宁珏已经被关入大理寺监牢,但他如今不?认杀人之行,我们也?未找到确凿证据,你们虽说抓到了他,可也?没有亲眼看到他杀人不?是?” 白珉很是不?忿,还要辩驳,裴晏道:“今日夜宴是何时?定下的??” 见他发问,白珉定了定神,“上月二十五便定下了。” “今日第一个?来的?是何人?从头说一遍——” 裴晏令下,白珉道:“夜宴定于酉时?二刻,今日第一个?来的?是岳大人,他和我们老爷交好,老爷打算告病还乡时?,太常寺和太医署都不?知该提拔何人去太医丞之位,还是老爷推举t?了岳大人,岳大人也?是医药世家出身?,自?小醉心医道,还投身?修撰医经,以求造福地方、传于后世,他今日申时?二刻便到了,为的?便是请教老爷一个?小儿病喘症医方,他一来,二人在望舒阁中小坐了片刻,大抵两刻钟之后,便是金大人和周太医一并?来了……” “他们之后,是梁太医和余太医,大家都是同僚,到了之后也?就这岳大人主持编撰医经之事畅谈起来,近酉时?时?分?,付将军和钱将军前后脚到了,寒暄之后,两位将军落座饮茶,其他太医和老爷的?故旧也?就着医道说话,当时?还有三位客人未至,其中一位便是薛姑娘,岳大人见状,便说他去正门处等着,也?是这时?,采买香蜡的?回来了。” 白珉深深一叹,“那之后的?事,大人便知道了。” 裴晏这时?问道:“有三位宾客未至?当时?除了薛姑娘还有谁?” 白珉便道:“除了薛姑娘,还有两位老爷和我们老爷交好多年,一位是长安城同济堂的?东家沈元朴沈老爷,还有一位是永茂堂的?钱继礼钱老爷,我们白氏也?算是世代医家,因此世交之中要么是做大夫的?,要么便是做药材的?,这两位老爷都是长安城有名的?药行东家,想来大人也?是知道的?。” 同济堂和永茂堂多有盛名,裴晏自?然知晓,龚铭更?是道:“这两家是皇商啊,永茂堂,这是茂安钱氏——” 龚铭欲言又?止,连他也?知晓,茂安钱氏与段国公夫人家中乃是姻亲,茂安钱氏本就是药材世家,后来得了段国公府和肃王府助力,短短十多年间跃为第一大皇商。 裴晏道:“这两家为何失约?” 白珉不?解道:“沈家午时?之前是送了礼来的?,说他家老爷南下进货,本该前日回来,可船走到檀州时?遇上大雨涨水,路上耽误了,硬没回得来,这才失约了,至于永茂堂,府中没收到消息,也?不?知为何没来……” 裴晏略作沉吟,正待再问,外头忽有大理寺衙差快步而来,“大人,拱卫司来人了。” 裴晏和龚铭一惊,待转身?一看,果然见姚璋带着陆承泽等人快步入了回春堂院门,裴晏这时?上前道:“姚指挥使这是何意?” 姚璋道:“裴少卿不?必意外,我是奉陛下之命而来的?,案子还是你们办,我们来只为核查。一来,宁珏是拱卫司中人,他出了这等乱子拱卫司不?可能?不?管不?问;二来,白太医死的?古怪,我们如今在查的?案子裴少卿也?是知道的?,万一他是为邪魔歪道所害呢?而我正知道有一武艺非凡的?魔教中人在长安城中……” 裴晏剑眉拧起,古怪道:“你是说那沧浪阁主?” 第190章 死的安详 单更 眼看?着拱卫司众人在回春堂四散开来?, 龚铭凑到裴晏身边道:“裴少卿,拱卫司此番是何?意?今日长安城不太平,再加上此前秦家的案子, 难不成真是那沧浪阁回长安作乱?可这和白太医也没有关系啊。” 龚铭说着缩缩肩背, 只觉这事不简单, 可千万别牵扯上他才好。 裴晏面无表情地看?着府中乱象, “姚指挥使心中执念颇深,只要?不曾误事便好。” 龚铭愣了愣反应过来?, 不禁道:“可……可若不是沧浪阁, 难道长安真兴起了什么邪魔歪道来??” 他所问也正是裴晏担心之?处, 只是眼下邪教案子由拱卫司主查, 他也不便时时探问。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姚璋有些失望地回到裴晏身边, “这几月长安城乱子不少,任何?祸端都可能?是邪道所为, 裴少卿也别怪我们多事, 今夜虽未找到证据, 但在查明白太医遇害案前, 拱卫司也会关注此案——” 裴晏问:“其他地方仍无线索?” 姚璋凉声道:“近日有些方向, 但排查下来?所获不多,我们也不耽误你们办差了,今夜就先告辞了。” 姚璋说着拱手而?去?,眼看?着他们十多人风风火火来?, 又?行云流水而?去?, 九思眉头拧着一团道:“拱卫司还真是霸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裴晏无心追究, 只继续问白珉,“白太医和永茂堂来?往可多?” 白珉哑声道:“早些年来?往多,当年我们老爷在太医署除了行医问药,还负责过一阵子每年各地皇商往太医署售送药材之?事,一来?二去?,和这些药商多了来?往,近几年老爷外任居多,走动少了些,但今夜是老爷的践行宴,自?然都要?送去?请帖的。” 裴晏了然,又?看?向回春堂,“此案疑点甚多,大理?寺和刑部还需详查,你们老爷的尸首可停放在府中,但案子未查清之?前不得下葬。” 白珉又?悲哭起来?,“大人放心,小?人明白的,府中有年前的存冰,自?会好生照应老爷的遗体,案子未查明老爷也难入土为安啊……” 凶器已被取下,白珉指挥下人将西跨院布置成灵堂,又?临时采买丧服为白敬之?装殓遗体,一片忙乱之?间,裴晏拿起凶器走入回春堂。 龚铭在后道:“这把匕首看?起来?也无甚奇怪的,外头随便找一家兵器铺子都能?打制,凶手一定是做足了万全准备而?来?——” 随着龚铭之?语,裴晏仔细打量屋内狼藉,很快道:“今日永茂堂并未前来?赴宴,去?查一查,看?看?他们府上东家是不是也被耽误了。” 龚铭眨了眨眼,“裴少卿,今夜时辰已晚,看?起来?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了……” 裴晏正等着他开口,闻言便道:“确是晚了,龚侍郎可先走一步,白府我会留人守着,明日再来?细细查问。” 龚铭松了口气,当即带着随从告辞,等他一走,九思近前道:“公子,这事——” 见白府上下已聚去?了灵堂之?中,阵阵悲哭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凄清,裴晏当机立断道:“今夜你带人留下守着,我先去?见宁珏。” - 一回大理?寺,冯骥立刻迎了上来?,“大人,宁公子已经关入了地牢之?中,一直在问大人何?时回来?,这会儿已经问了三次了——” 裴晏直奔地牢,入了甬道,一路往东侧可见天光的明牢而?去?,刚走到牢门之?外,牢室内靠坐在墙角的宁珏听到动静猛地抬起了头。 见是裴晏回来?,他猝然跳起来?,“师兄——” “守着周围,任何?人不得靠近。” 裴晏交代一句,这才进了牢房,宁珏满脸焦急,见外头一众守卫和狱卒走远了才忙不迭开口,“师兄,真的不是我杀的白敬之?,这你应该相?信吧!我今夜不过是去?看?看?他这夜宴有什么玄机,我根本想不到有人要?杀他——” 裴晏镇定地看?着他,“我自?然相?信,别慌,把你所见再说一遍。” 有裴晏此言,宁珏的心也慢慢沉定下来?,他深吸口气,道:“其实我在白府说的是大差不差的,我确是酉时去?的白府,一开始也真是藏在梧桐树上的,只不过……只不过我在此期间,往白敬之?的前院去?了一趟——” 裴晏拧眉,“去?前院?” 宁珏咬牙颔首,“不错,我想去?他书房。” 见裴晏目光严肃,宁珏苦涩道:“这些日子拱卫司一直在追查邪教的线索,与潘家和冯家有来?往的人家我们都筛查了一遍,他们常去?的酒肆庙宇,甚至寻欢作乐之?地我们也都跑遍了,可花了这么多功夫,也没有查到什么有利线索,那我自?然记挂着白敬之这边的事,毕竟和皇太孙有关……” 裴晏狭眸,“你不是第一次去白府。” 此言乃是陈述,宁珏气虚道:“没错,今夜是第?三次,上月二十七和初二晚上我都去?过,那回春堂其实我也探过,奈何?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初二那天晚上,我入白府,看?到白敬之?在整理?他这些年常用的医经和和他治病医病的记载,生生理?了三大箱子书册卷宗,我当时便想,那里?头会不会有淮安郡王的诊疗记录?” 见裴晏面露不赞同,宁珏愈发心虚,“我反正无事,便想自?己查一查,前次小?郡王也是这般翻墙跃户才发现那潘家卷入邪教之?行,我想着,白敬之?如果心里?有鬼,那我正大光明的查也没用啊……” “先说今夜——” 毕竟出了人命官司,裴晏还是以查案为重。 宁珏便道:“哦对,我去?了白敬之?前院,摸到了他书房之?中,看?到了那几个箱子,还打开了一个没上锁的箱子,只是当时屋内黑灯瞎火的,我只有点燃火折子的功夫,如果我没t?看?错,白敬之?有一本治疗肾厥之?疾的卷宗就在那箱子里?——” “肾厥之?疾?”裴晏都惊讶起来?。 宁珏重重点头,“是啊师兄,你说有这么巧合吗?白敬之?擅小?儿病和妇人病,肾厥之?疾可非他所长,我当时一看?便觉得古怪,但我不懂医术啊,打开之?后,也只看?他似乎在研究此病,还换了不少医方和针灸之?策,我正想着有没有法子抄录下来?,外头便来?了人,说什么客人要?到了,我只以为白敬之?要?带客人来?书房,吓得我立刻从后窗跳了出来?,等我原路返回到回春堂时,正好看?见白敬之?带着管事从水阁出来?。” “那管事抱着个箱笼,我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且我还知道白敬之?这一日请了不少客人,我心生怀疑,便如先前所言那边伏在了梧桐树梢上,之?后那管事独自?出来?,白敬之?留在了二楼,又?一会儿,我瞧着那灯火到了一楼,可白敬之?久久不出门,正心生好奇之?时,听见屋内有人说话,我便跃下了墙头,正好看?到有人拿剑指着他。” 宁珏不停歇地说完,急促地喘了口气,“后来?灯灭了,那人影也瞧不清了,屋内起了打斗之?声,这时那管事回来?了,听见这动静忙去?喊人,我瞧他不知何?时回来?,心想白敬之?不能?死啊,便闯了进去?……” 说至此,宁珏狠狠一挥拳,“我也没想到白敬之?真死了,那凶手还逃的如此之?快,这下好了,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师兄,你去?了白府?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凶手溜得太快,我都怀疑白敬之?屋子里?是不是有密道。” “若有密道,十安他们早已找出来?了。”裴晏先否定,又?沉声道:“你从北面入了白府,又?去?了白敬之?书房,后来?你亲眼看?着白敬之?入回春堂,那么凶手若要?入楼中杀人,只能?是在你去?书房这片刻提前躲进了回春堂——” “不错!正是如此!甚至,甚至在我进白府之?时,凶手就已经躲进去?了,这半晚上我也在复盘,思来?想去?,只有这两种可能?——” 宁珏出身高门世家,肆意妄为了二十载,万没想到会载这样大一个跟头,再想到由此生出的麻烦,他心急如焚道:“师兄,太子怎么说?高晖才出了乱子,如今我也成了阶下囚,若非太子妃有孕这事让陛下心软,只怕我得被打进天牢。” 裴晏道:“太子今夜不曾多说什么。” “那我父亲呢?我姐姐呢?这可怎么好,小?殿下还得找薛泠看?病呢,我在白敬之?房中看?到那卷宗,是想着抄录下来?拿给薛泠看?呢,她一定看?得懂……” 宁珏想到什么说什么,又?道:“那凶手逃的真的很快,一定不是寻常武卫,多半是江湖中人,肃王身边也养了几个武林剑客的,莫非是他派人下的手?” “如今一切推测都为时过早,白敬之?近年来?多外任,也无仇怨,很难把其他人与凶手关联起来?,你且想想,可还有别的遗漏之?处?” 裴晏沉郁的目光有若实质,逼着宁珏镇定下来?。 宁珏咬着牙来?回踱步,某一刻,他轻吸口凉气道:“若说古怪,我觉得白敬之?死前的模样有些怪,我闯进屋时,他还未彻底断气,但他的表情不像受到惊吓,也不像恐惧死亡,反而?……反而?像松了口气,有些安详,好像凶手杀死他对他反而?是一种解脱……” 裴晏也听得奇怪,“人在濒死之?时,求生的本能?也多会陷入恐惧。” “是啊,可白敬之?真的没有,他的姿势正朝着门口,他是看?到我进门的,可他没有向我求救,反而?是解脱地咽了气——” 宁珏说着心底古怪之?感愈盛,见裴晏听得认真,他又?谨慎道:“不过当时屋内光线昏暗,地上也凌乱,我眼下的记忆不一定准确。” 白敬之?断气太快,那濒死的神容也只两息功夫,裴晏心中明白,又?问:“而?后你刚跳出窗户便被捉住了?” 裴晏问的十分平静,宁珏却顷刻涨红了脸,为自?己辩白道:“不,不是,我是出了窗子,想跃上房顶看?看?能?否瞧见凶手踪影,上了房顶才被捉住——” 说至此,宁珏也觉晦气至极,“真是见了鬼了,我也没想到那钱世杰和孙冕的武功如此厉害,我当时一心想着凶手,都不曾看?见来?了那么多人,我本问心无愧,若是早早逃了也没这么多麻烦了——” 宁珏面上青白交加,比起被冤枉成杀人凶手,因?武艺落败被人当场捉拿更让他屈辱,“钱世杰他们有两人,我是双拳难敌四手,且我看?白敬之?死了,心知大事不妙,六识也有些乱,这才被他们找到了机会,若是平日我怎么也能?与他们战上个有来?有回。” 见裴晏对自?己的找补不为所动,宁珏恼的直抓脑袋,“也是巧极了,白敬之?刚好请了这么两个高手……” 第191章 代主谢恩 单更 “师兄, 如今的情形是不是对我?很不利?但咱们没有证据,我?也不能直说我?入白府是为了?旧事,如此何时?才能还我?清白?” 宁珏恼了?半晌, 到底知道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洗清自?己的嫌疑, 见他眼巴巴望着自?己, 裴晏心底也生出两分自?责。 他缓了?声道:“你在凶案现场被捉拿, 的确很是不利,但如今你行凶动机不足, 陛下也是清楚的, 此事任是谁听?来都觉奇怪, 因此事情尚有缓和余地。你父亲和姐姐处不必担心, 他们所经之事比你多的多,也信你不会杀人?, 太?子也比你想的更沉稳。” 宁珏瘪嘴:“此案只要交给大理寺查,我?就一定放心, 但我?怕肃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宁家?若是出事, 太?子又少了?一份助力, 这可是极好的机会, 对了?,淮安郡王的事如何了??可有线索了??” 裴晏道:“此前祭拜过程秋实?的人?已经找到了?,是当?年肃王府的一个年轻马夫,因程秋实?救过其性命, 在他死后, 这马夫偷偷去祭拜过他多次。” 宁珏大喜,“人?在何处?可知内情?” “程秋实?死后没多久,他便?被赶出了?肃王府, 他是商州人?,眼下正在来长?安的路上,见了?他的面方才能深问——” 裴晏顿了?顿,又问:“你说的那诊疗卷宗,或许也是线索,是在白敬之书房之中?” 宁珏重重点头?,“是一个紫檀木万福纹箱笼,一看就是装白敬之重要之物的,如今白敬之死了?,应该不会有人?藏起此物。” 裴晏点了?点头?,扫了?眼牢室道:“这几日你先忍一忍,要洗清你的嫌疑,最好的法子还是找出真正的凶手,你牢室外的守卫算是亲信,若想到了?什么要紧的,让人?来寻我?便?可,你有什么话要交代你父亲你姐姐的,我?也可帮你转达。” 这明牢内有木床桌椅,比暗牢好受的多,宁珏深吸口气道:“告诉我?父亲,清者自?清,宁家?万万不可为了?我?铤而走险。” 闻言裴晏有些欣慰,经此一番,宁珏到底成长?了?不少。 - 盈月楼中,姜离书案之上灯盏明晃,她正盯着刚画好的白府布局图沉思。 怀夕在旁侍墨,拧紧眉头?道:“姑娘,宁公子不可能杀了?白敬之,当?年的旧事还不清楚,白敬之死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姜离道:“凶手不可能是宁珏,按白珉和宁珏的证供,凶手很有可能一早就藏在了?回春堂中,白敬之最后一次进入回春堂乃是申时?,凶手有可能在申时?之后潜入,就等着白敬之独自?进来——” “那凶手是藏在二楼?可宁公子说他是看着白敬之下了?一楼才发生争执的,且来者若是武艺高强,为何不直接出手,反而先与白敬之争执打斗呢?” 怀夕说完,姜离秀眸轻眯了?起来,“若他们二人?所言为真,那来者定是与白敬之相熟,而白敬之之所以被杀,定是二人?有何事未曾谈妥。” 怀夕纳闷,“难道姑娘还怀疑他们二人?说谎?” 姜离道:“宁珏入白府,定是为了?查淮安郡王和皇太?孙之旧事,既是如此,他又岂会乖乖地待在梧桐树上?” 怀夕听?得瞳底微亮,姜离又道:“至于白管事……我?也说不好,我?只觉今夜这凶杀案很是奇怪,怎么就那么刚好把宁珏抓个正着呢?” 怀夕嘟囔道:“宁公子也真是倒霉……” 姜离看了?眼窗外如墨夜色,一边收起布局图一边道:t?“先不猜了?,有何内情,等明日见了?裴晏就知道了?。” - 白敬之死的突然,翌日虽非授医日,姜离一大早还是先往太?医署来。 刚进衙门,便?见署内众人?神色凝重,又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私语着什么,待姜离到了?济安堂,苏长?淮迎了?上来,“姑娘今日怎来了??” 姜离道:“答应岳大人?帮他编撰医经,昨夜写了?两份医案,他或许用得上。” 苏长?淮叹道:“只怕今日岳大人?有的忙呢,听?说薛姑娘昨夜去了?白太?医府上,那姑娘应该知道白太?医出事了?吧?” 姜离沉声道:“自?是知道,岳大人?今日去帮忙善后了??” 苏长?淮应是,“不错,他与白太?医交好,白太?医遇害,他尤其痛心疾首,再加上他如今负责修撰医经,不必去尚药局待命,我?们金大人?便?让他主持善后事宜了?,白太?医虽不是衙门中人?了?,但他这么多年也是劳苦功高,不可能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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