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眸子朝姜离几人看来?, 但很快猛咳数声,整张脸痛苦地皱t?作一团。 见他如此,空青快哭出来?,“姑娘, 往日公子病发, 只需用?药,小?人再帮公子按定喘穴便?可松解大半,可今日不知怎么毫不管用?。” 姜离解下斗篷往敞椅上扔去, 快速道:“病发的猛,只定喘穴不够,别慌,先把他扶起来?,拿两个迎枕放在他身后垫高一些!” 说话的功夫,姜离挽袖,李同尘上前帮忙,很快将李策扶着半坐起来?。 姜离倾身问脉,很快又吩咐,“把他衣袍褪下来?。” “啊?”李同尘一愣。 姜离回身接过怀夕手中针囊,一边打开针囊一边道:“把衣袍褪至腰间。” 李同尘这下懂了,立刻解李策腰带,又将衣袍扒开。 繁复袍衫褪下,露出李策苍白清瘦的上半身,他似有不惯,但如今病痛当前,连挣扎质疑的气力也无。 裴晏站在不远处,目光脉脉落在姜离身上,她今日穿一袭丁香十样锦妆花褙子,下着蜜合色竹纹褶裙,纤细的背脊笔挺,动作迅速,却并无慌忙之感?,看着这样的她,仿佛世间一切病痛折磨都可被她素手化解。 将针囊放在榻边,姜离很快倾身上前,先重按李策胸骨上窝凹陷,又沿其右肩、右臂一路按至右手,随后取银针,一针扎在李策右手鱼际穴上。 她按住李策手臂,一边捻转银针一边观察李策呼吸,便?见李策先是吃痛般的眉头紧皱,又轻咳两声后,粗重紧促的呼吸神奇地慢了下来?。 姜离未做停留,复取银针,刺适才被按压过的天?突穴,刺后留针,又取针于腹部中脘穴深刺,李策吃痛,喉咙里嗬嗬有声,姜离捻转银针,待他适应片刻,又灸云门、中府、照海、太渊、列缺、肺俞数穴,半刻钟的功夫不到,李策两臂与胸腹皆布满银针,待最后一针进完,李策呼吸愈发深长,面色也缓和?许多。 李同尘关切道:“寄舟,你?怎么样了?幸好薛姑娘还在大理寺,来?的够快。” 李策颊侧冷汗淋漓,此刻虚弱地睁着眸子,动了动唇,喉咙却很是嘶哑,姜离忙道:“此刻莫要说话,调整呼吸,莫要心急,已没有性命之危了。” 李同尘和?空青皆大松一口?气,姜离这时又问空青,“随身之药为何?” 空青连忙从袖中掏出两个桐子大小?的油纸包,“是南瓜麦芽姜汁糖,我们公子每次不适之时便?含服两块,从前很有用?的——” 姜离看着那纸包一愣,眉头紧拧道:“此方只做调养,不可救急。” 空青有些无措,姜离又道:“我开个方子,按新方服七日。” 待空青取来?笔墨,姜离边写边道:“小?郡王舌下细瘀,苔白厚腻,左寸沉弱濡;左关上细长软滑豆,左尺细紧滑,质软;右寸沉弱,内细软滑豆;右关软滑;右尺沉紧滑,质软,属顽固喘疾,因痰饮久伏,若遇诱发,入侵脏腑,肺脾气虚,痰湿水化失调,故反复发作。此方含麻黄、桂枝、干姜、五味子三?钱,细辛、半夏两钱,白芍、炙甘草五钱①。” “其中麻黄、桂枝发散寒邪,兼平喘,干姜、细辛温肺胃,化水饮,半夏涤痰浊,健胃化饮,五味子滋肾水敛肺气,芍药养阴血以护肝,而为麻、桂、辛三?药之监,使?其去邪而不伤正,炙甘草益气和?中,调和?诸药,肺气通畅则咳喘自平②。” 姜离解释完,将新方给空青,“冷水入药,三?碗熬一碗每日三?服,先派人去拿药罢。” 空青应是而去,姜离一回身,便?见李策已平复许多,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姜离,见姜离看来?,他哑声道:“姑娘知道那姜汁糖?” 姜离心头一紧,道:“这是治喘疾的偏方,温阳润肺,确对咳喘有效,平日里可做保养之用?,但此方作用?有限,若病发的急用处便不大。” 李策闻言又轻咳起来?,咳嗽声又沉又闷,仿佛重锤敲在胸腔深处。 姜离听的心颤,忙仔细观他面色,又近前听?他呼吸,她若有所思片刻,待退完胸腹几处银针,又道:“请小郡王转过身去。” 李同尘扶着李策转身,姜离重按其上背部脊柱两侧,也不知按到了何处,李策忽然倒抽一口凉气咳的更重,姜离一愣,眼底溢出两分犹豫。 空青在旁道:“薛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策咳得背脊弓起,人也摇摇欲坠,姜离心神一定道:“还需再施两针,需于背俞穴解结,疏通气血,调理肺气,但此针痛极,请小?郡王忍耐一二。” 李策闻言强撑着回头,便?见姜离自针囊中挑出根圆尖银针,他眼睫轻颤一下,刚收回视线便?觉姜离已经靠近,很快,一抹刺痛猛地袭来?。 姜离以针深刺,又捻动银针,李同尘和?空青站在跟前,眼睁睁看着姜离手中银针挑起李策皮肉,又在皮下游弋拨挑,直看的二人头皮发麻。 李策本已缓过苦痛,但这两针下去,他脸色又白了几分,苦苦忍过一刻钟,姜离总算退了针,这两针极考验手上功夫,姜离一动不动保持倾身之态,也累得额生薄汗,至此终松了口?气道:“好了,结束了——” 姜离用?手背抹了把汗,待李策转过身来?,又为其退手臂之针,这时二人离得颇近,李策一边看姜离退针手势,一边往姜离眉眼看去,视线正来?回间,忽觉另一道目光实质一般落在自己身上,李策一抬眸,便?见裴晏正走?近。 四目相对,裴晏问:“感?觉如何了?” 李策强扯了扯唇,“应是死不了了。” 他大喇喇应一句,复又看向姜离,“多亏今日薛姑娘在大理寺……姑娘最后这两针,倒是极少见的,适才虽痛极,可退针后胸背之间松缓了许多。” 姜离正侧着身收针囊,闻言眼皮轻跳一下,如常道:“那两针是松解整复脉络筋膜,令胸腹背阔阴阳相合,气机无逆,气血周流,喘疾才不易复发,小?郡王眼下已度过了危险,后续用?药务必按时按量,不可懈怠——” 扫了一眼窗外天?色,她又叮嘱道:“近日天?气转暖,但早晚仍寒凉,尤其早春降至,万物生发,万不可受寒,寒邪入侵,痰饮不化,是小?郡王此疾大忌。” 空青已为李策穿好衣衫,李策抚了抚衣襟靠在迎枕上,有气无力地一笑,“姑娘交代仔细,我都记下了,今日实在有劳姑娘,我这病拖了多年,不知哪日便?会要我性命,今日是姑娘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真不知如何致谢——” 姜离听?得蹙眉,“小?郡王年纪轻轻,若保养得当此病不算致命。” 李策叹道:“但也是治愈无望了,可对?” 姜离欲言又止,李策却摇头,“姑娘不必宽慰我,今日……咳咳……” 他说着又咳起来?,裴晏道:“好了,莫多言了,此刻安养要紧。” 姜离忙跟着道:“不错,小?郡王稍后用?了药,回府安歇一夜,这两日最好莫要操劳,时辰不早了,我与裴大人还有事商议,便?不扰小?郡王养病了。” 裴晏看一眼姜离,只道适才大理寺确有差事未完,也提了告辞。 李策缓口?气,“也好,那我就不送了。” 待姜离几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策捂着施针的胸口?沉思起来?,恰在这时,郡王府随从送药过来?,李策忽而道:“把薛姑娘写的方子拿来?我看看。” 空青不明所以,拿回药方送到李策手上。 李策细细看过姜离写下的每一字,眉头拧了又展,变幻莫测,空青和?李同尘对视一眼,李同尘忍不住道:“怎么了?你?质疑薛姑娘的方子?她那江湖上的盛名便?不说了,回长安没多久可是给皇后娘娘看好了病的,如今还在宫里给那些医女授医呢。” 李策微微摇头,目光一瞥,看到了被空青放在高几上的姜汁糖,他伸手拿过一颗,剥开油纸,将褐色的糖粒放在口?中轻抿起来?。 - “你?倒是比我更急着走?。” 从将作监出来?,禁中的甬道上空无一人,裴晏跟在姜离身后,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虽将李策救了过来?,但姜离的表情并不轻松,裴晏走?来?她身边,压声道:“当年广安伯一直给他诊病,你?后来?也为他看过,适才那两针——” 姜离径直道,“是义父用?过的治法。” 裴晏一默,眉头也皱起,自是不赞成?她此行,但姜离望着昏暗的天?穹幽幽道:“李策这几年似乎没有好好调养,他的喘疾是年幼时便?有的,本就是最难治,如今他身上多处病灶才至今日病发迅猛,若不用?义父的法子,今日解他性命之危也只算功成?一半。t?” 裴晏步伐缓慢了些,“此番回来?,你?可有让他知晓你?身份的打算?” 姜离坦然道:“自然不曾。” 裴晏顿了顿,语气莫名肃重了些,“当年他请陛下指婚,这几年,他——” 姜离脚步未停,轻叹道:“当年他是为了救我才请指婚,指婚这样大的事……倒也符合他的性子,但如今物是人非,莫非还能来?一场‘再续前缘’?他少时本就坎坷,哪能再因为我受牵连?我不能害了他。” 裴晏道,“但若他认出了你?呢?” 这下姜离停了下来?,“就因为看病?类似的治法其他的医家也会用?,再者,看着如今的我,谁敢笃定我是谁?大概只有你?会——” 姜离脱口?而出,随之一愣,她看着裴晏,有些匪夷所思道:“是了,你?到底是如何准确认出我来?的?” 夜色将至,裴晏深邃的眉眼笼罩在暮霭之中,令人辨不清情绪,“你?身边故友良多,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人比我更了解你?。” 裴晏平静而笃定,只听?得姜离不知如何接话。 她唇角动了动,轻嗤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真是自命不凡。” 裴晏跟上来?,一本正经道:“李策心思多有细腻,并非外表看上去那般纨绔散漫,除非你?不打算避讳他,否则接触越少越好。” 姜离适才等不及告辞,也是怕露出破绽,却不想裴晏这般絮叨,她不耐地揉揉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愿横生枝节。” 裴晏见好就收,接着说起正事,“你?说凶手提前见过鬼头匕首之事我已想到,也在几日前便?派人去调查,杨慈的幻术是年后才在登仙极乐楼开演,一应物件都只仙楼自己人打理,当夜涉案众人之中,除了段霈和?高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凶手要弄清楚那匕首形制的途径并不多,但从仙楼查问下来?,至今还没有线索。” 姜离闻言脚步一顿,迟疑道:“其实我如今还多了一种推测,只是……若如我想的这般,便?有多处不合理了。” 裴晏道:“你?但说无妨。” 姜离皱眉道:“我在想,段霈的伤口?之所以一深一浅,会否与青面罗刹无关……” 第122章 血肠 单更 “与?青面罗刹无关?” 裴晏未明, 姜离道:“试想一下,若凶器是冰,凶手第一刀刺入段霈胸口?, 再刺第二刀时?, 冰刀很可能会受损甚至断裂, 因此才留下了更?浅的伤口?, 如今案发经过?尚不明了,若只从伤口?推断, 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裴晏略一思忖, “但若如此, 段霈死前的模样便十分古怪了。” 姜离应是, 又叹道:“我也只是因为凶器可能为冰刀,便这般一想, 并不确信,此外, 关于?那定?做暗盒之人, 衙门需得细查——” 裴晏道:“我正要问?此事。” 姜离将?董氏兵器铺子位置道来, 又道:“那里的掌柜和伙计见过?那人, 但那人遮掩的十分严实, 样貌上的线索不会多,但按当日的时?辰看,可看其他几人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并且, 凶手用冰杀人其实并不简单, 他需得十分了解人体构造,他那更?深的一刀,刚好从胸骨之间?刺入, 这才能一击致命,凶手多半会武,知道如何伤人。” 裴晏颔首,“我明白,我稍后便带人走一趟那兵器铺子,那鬼头匕首的线索,也会继续细查,登仙极乐楼虽无线索,但其楼内一应幻术用具皆是定?做,或许要往源头查,至于?那幻术之毒,已在城外寻得了些?线索,不日便有答复。” 姜离心安了些?,“肃王说只给你三日时?间?,可来得及?” 裴晏道:“尽力而为罢,眼?下尚难定?论。” 姜离颔首,眼?见已经到了大理寺衙门跟前,便道:“也没有别的事了,时?辰不早,我便先告辞回府了。” 裴晏应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姜离二人往顺义门去。 待上了薛氏马车,怀夕想到适才李策的模样,忍不住道:“姑娘,您此前说过?小郡王患有喘疾,但奴婢真没想到会致命,平日里看着小郡王挺正常的啊。” 姜离想到今日肃王所?言,叹了口?气道,“如今气候多变,他又染了风寒,再加上和肃王对?峙,病便发的猛了,这病来势汹汹,是会要命的。” “那个肃王看起来便凶得很,但小郡王也是王子皇孙,按理肃王该对?他礼待些?啊。” 姜离唏嘘道:“便都是王子皇孙,那也大不一样,他刚出生没多久父亲便遇刺身亡,后来母亲又早早过?世?,等于?他年幼时?身后便没了依仗,除了家底丰厚和小郡王的尊位,并无令人忌惮之实权,若肃王这样的皇子,自不会真将?他放在眼?底,再加上他行事无忌,又没有明显立场,肃王便更?不会待他亲厚。” 怀夕听得同情起来,“那小郡王也当真可怜。” 姜离这时?垂眸看自己?的手,“只希望今日那两针,不会令他怀疑。” 怀夕闻言眨眨眼?,“其实……奴婢觉得有些?怪,您说小郡王当年是为了救您,才去求指婚,可这都六年了,他怎么还无婚娶之心?但倘若他对?您有意,这么多次照面下来,他好像还未对?您起疑,但裴大人可是很快便认出您来了……” 裴晏所?言犹在耳边,姜离镇定?道,“裴晏此人机敏细致,记性亦算得上过?目不忘,我也不懂到底何处露了破绽……” 探究无果,姜离也懒得深想,待回薛府,刚一进门便见门房出来个小厮,禀告道:“大小姐,虞侍郎府上适才来了人,说有一封信送给您,已经送去盈月楼吉祥姑娘手中了。” 姜离一听,心知是襄州齐悭之事,连忙往盈月楼去,待见到吉祥,果然是虞梓桐送了信来,姜离打开信封一看,登时?放下心来。 待夜深人静,盈月楼熄了灯火,怀夕带着这封信前往芙蓉巷。 - 翌日又是个晴天,用过?早膳,姜离走出房门,便见院内一角的垂丝海棠生出了新芽,她心底微动,打发吉祥往蓼汀院走一趟。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吉祥欢喜地回来,“大小姐,嬷嬷说今日能去探望夫人呢。” 姜离闻言便往蓼汀院去,到了门口?等候片刻,芳嬷嬷迎了出来。 待见了礼,三人一同进院门,芳嬷嬷道:“早前靠热泉,如今天气转暖,已经好多了,至少敢开窗户了,夫人这两日情状明显也好了许多,您安心便是。” 姜离便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母亲的病该如何治,思来想去,还是要施针与?汤液并重,但得寻个稳妥时?机循序渐进,今日过?来瞧瞧,也是看看能否给母亲换一些?往后要用的汤方,先令她适应一二。” 芳嬷嬷一听治病之策,面上又显忧色,犹豫一瞬,先示意她再往前走。 几人上了露台走到窗边,便见简娴又如那日一般站在西窗下,今日她来的早,便看到简娴将?那孩童人偶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人偶背脊,一边轻声说着什么。她动作有些?僵硬,面上却似水温柔,唯独她黑洞洞的眼?瞳仍无生气。 姜离每每瞧见她如此,心底便不是滋味,芳嬷嬷道:“这几年,夫人的药的确没怎么大换过?,她素来是用惯了一种,再换便颇为不易,但若姑娘下定?了心思,奴婢自也希望夫人能有些?好转,如今这样子还是太不稳当了。” 二人正说着,简娴抱着人偶往窗沿上趴去,但她身子刚一弯,腰间?便传来痛感,她怔怔地扶了一把腰,似乎有些?茫然。 姜离注意到不对?,“母亲腰怎么了?” 芳嬷嬷便重重一叹,“这便是奴婢忧心之处了,奴婢人老了,有时?看不住夫人,前几日夜里夫人发病时?未曾抱得住,令她跌在榻沿腰上淤了一块,这两日给她擦着跌打损伤膏,可恢复的很慢,算一算夫人也四十一了,也不年轻了,她身边没有几个能信赖的,再过?十年,真不知谁来照顾夫人……” 姜离揽住芳嬷嬷劝慰,“您莫自责,我定尽力让母亲的病好转。” 说至此,她又想起一事,“那莲儿后来去了何处?” 芳嬷嬷叹气,“当年小姐走失时?,便是莲儿在小姐身旁照看,她犯了此等大错,没过?两日便被老爷发卖了……” 姜离一默,望着简娴的背影道:“母亲用药不易,此番若换了药,汤液多半不成,只怕要制成膏丸,再请您多费心哄母亲服用。” 芳嬷嬷苦涩道:“大小姐放心,夫人虽在病中,但因全心全意信任奴婢,奴婢换些?花样也能哄她,只是用药需忌辛辣,气味儿明显的放在饮食里便瞒不过?了t?。” 姜离自然应是,芳嬷嬷见她一脸沉重,又笑着宽慰道:“您安心,奴婢和夫人这些?年,虽说是清苦了些?,但有时?候也有趣味儿,奴婢编些?不打紧的故事逗哄夫人,夫人似个孩子似的听信,有时?候想想,倒像是奴婢自个儿演话本戏文似的。” 芳嬷嬷说得轻松愉悦,姜离却听得更?是酸楚,又揽着嬷嬷看了半晌,方才怕惊扰简娴提了告辞。 从蓼汀院出来,姜离心绪沉重并未言语,想着要制作丸药,便先往薛氏大厨房而去,薛氏虽有药房,却无制药工具,只能看厨房是否便利。 主仆二人一路往西北方向去,然而刚走到院门口?,却听院内一声惊叫,下一刻,一个身形丰饶的中年妇人满身是血地从院内冲了出来。 怀夕见状大惊,立刻挡在姜离身前,“出了何事?!” 这妇人粗布衣裳,腰间?系个围裙,一看便是府内厨娘,然而此刻她双手与?衣襟围裙上尽是鲜红血色,脸上也溅上了不少血点儿,打眼?看去简直瞩目惊心。 被怀夕一声喝问?,妇人也吓了一跳,她愣在原地望着姜离,惶恐道:“大、大小姐怎么来了?可是要什么吃食?” 姜离站在怀夕身后,“你这是——” 妇人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恍然一笑,“吓着大小姐和怀夕姑娘了吧?别怕,这是羊血,您看,这里头还加了香料呢!” 主仆二人仔细一看,果然见妇人衣襟之上除了血色还有些?细碎之物,而那羊血也比一般的人血粘稠许多,怀夕大松一口?气,捂着心口?道:“吓死人了,还以为府里出人命了,怎么弄得这满身都是啊?” 厨娘赔笑道:“让您二位见笑了,奴婢们正在里头灌羊血肠呢,可一不留神血肠给灌爆了,这才炸了奴婢一身,奴婢本是想回去换衣裳来着。” 姜离听得有些?好奇,“羊血肠?” 她说着迈步进门去,一进院子果然见廊檐之下放着两大盆新鲜羊血,又有清洗好的羊肠放在另一盆内,此前爆开的羊肠散了羊血满地,一人正清理,另有两人还在继续灌血肠,二人将?白净的羊肠撑开,用木漏斗将?调制好的羊血往透明的肠衣之中塞灌,见姜离来了,三人忙要见礼。 姜离摆手道:“忙你们的,不必多礼。” 姜离说着话,一边看着那二人动作一边问?:“我想在府内熬制药膏,可有适合的炉灶用?” 那满身血污的厨娘忙在后道:“有的有的,奴婢们还可帮大小姐熬,不知您何时?用呢?奴婢们好一早为您准备……” 厨娘问?完,姜离却并未立刻回答,她看着那满地血色和透明血肠微微出了神。 第123章 机巧 单更 给?简娴制好药膏已?是黄昏时分, 姜离亲自送去?蓼汀院,又嘱咐芳嬷嬷道?:“这道?调养的方子和母亲此前用的药相差不大,只多了牡蛎与合欢皮, 重?在养神通明, 先用上七日, 七日后若母亲精神安稳, 咱们?便试试请脉施针的法子。” 芳嬷嬷连忙应好,“大小姐有?心了, 夫人如今虽不清醒, 但她来日好了, 一定会?欣慰非常的。” 姜离又安抚两句, 目送着芳嬷嬷回了院子。 芳嬷嬷一走,姜离带着怀夕返回盈月楼, 一边走,脑海之中却在想早间的场景, 怀夕见她若有?所思, “姑娘, 可是在发愁夫人的病?” 姜离摇头, “今晨你可被张大嫂吓住?” 怀夕心有?余悸道?, “奴婢还以?为咱们?府里?也要?出人命案子。” 说至此,怀夕看向姜离道?:“怎么了?姑娘不应被吓住罢?还是因此事想到了什么?” 姜离兀自沉吟着,很快道?:“我?只是在想,所谓眼见为实, 可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的, 人在慌乱之下很容易被蒙骗,早上就连我?也以?为是张大嫂受了伤,但……还有?太多地方尚未想通。” 一听?此言, 怀夕便知姜离又想到了段霈的案子,然而她实在是个粗心的,见姜离作难,她是半点儿忙也帮不上。 见暮色将至,姜离叹道?:“罢了,先用晚膳罢。” 近日薛琦下值早,晚膳要?去?前院同用,姜离带着怀夕赶到之时,只见薛泰正一脸无奈地对?薛琦禀告什么。 待到正堂门口,便听?薛琦一脸不屑道?:“一个小辈过世,眼下薛湛不在家中,哪有?我?赶着去?吊唁的?且平日里?我?们?和段氏有?何来往?你派人送一份丧仪去?也就罢了。” 薛泰苦笑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到底是世子过世,且人家还来我?们?府上报丧了,听?闻寿安伯、安远侯那几府都是亲去?吊唁,眼看着后日就是出殡之日,咱们?到底不能真的不理会?,这也显得太扎眼不是?” 薛琦哼道?:“那几府岂能与我?们?相比?他们?如今恼恨定西侯府,又岂能与我?们?求好,就按我?的意思办吧——” “父亲,不如女儿代父亲去?罢?” 姜离进门开口,薛琦和薛泰都朝她看来,薛琦蹙眉道?:“你去??去?段氏?” 姜离应是,“泰叔说的不错,虽说我?们?与段氏来往不多,且心有?嫌隙,可面上功夫总不能少了,女儿是长女,弟弟不在府中,女儿自要?为父亲分忧,听?闻段国公夫人也病倒了,女儿去?还可探病。” 薛琦打量姜离片刻,“也好,段霈之死还未查清楚,你便代父亲去?一趟,也算表明咱们?心中坦荡,没下他们?的脸面。” - 有?了薛琦的吩咐,翌日午时,姜离带着丧仪前往段氏。 这日已?是段霈出事的第八日,马车停在段氏门前时,还有?几辆朱漆宝盖的车架也在外,姜离扫了眼只瞧见其中一辆马车风灯上书有?“江陵”二字,待带着怀夕下马车,门口的小厮认得她,连忙迎了上来。 前次是随裴晏前来验尸,今日乃是吊唁,奉上丧仪后,小厮带着姜离往灵堂走去?。 “江陵小郡王可是也在?” 姜离边走边问,小厮道?:“在,本来谋害世子的凶手还未查到,世子的大丧不急的,可三清观的师父们?算过,明日是近月唯一的吉日,不想耽误世子往生,便还是决定明日出殡,今日许多世子生前故友都再次来吊唁,小郡王刚来了小半个时辰,还有?义阳郡王世子也在。” 一路行至灵堂院,还未近前便听?到了不住的哭声,姜离定睛一看,先看到了站在院门口送客的冯筝和汪仲琦,姜离又问:“冯公子一直在此帮忙吗?” 小厮道?:“是,冯公子深受世子帮扶,这几日常来帮忙。” 姜离点了点头,待到了院门口,冯筝和汪仲琦都迎了上来,姜离道?,“前日来时也未好生吊唁,今日我?代薛氏而来,请府上节哀。” 汪仲琦长揖到地,又请姜离入内,进了院子,便见段凌带着一众粗布麻衣的下人守灵,下人们?哀哭不已?,段凌则是一脸疲惫麻木之态。 姜离上前进香致哀,段凌瞧见她略微醒神,又起身还礼,姜离安慰几句,又问道?:“国公夫人病情如何了?” 段凌摇头道:“病去如抽丝,这两日还是不好。” 姜离便问:“可还是白太医在给夫人调养?” 段凌应是,姜离便道:“白太医医术高明,但再好的医术也难医心伤,二公子好好宽慰夫人吧。” 段凌答允,又请姜离往花厅享丧宴,他待要?亲自送姜离,姜离却道?:“唤个下人带路便好,二公子还是留在此地待客罢——” 说着话,她看向守灵的明坤,“明坤我?见过,让他带路好了。” 段凌眼底闪过一丝犹疑,末了还是道?:“好,明坤,你送薛大小姐过去?。” 明坤正在烧纸,闻言拍了拍手起身在前引路。 待出了灵堂院,姜离只听?见一道?哀乐声从后院方向传来,“这是?” “是在排演明日出殡的哀乐,世子生前爱热闹,国公爷便请了长安城最好的白事班子,还请来了三庆班的乐师,他们?奏的一手好哀乐。” 连日治丧,明坤也通身疲惫,姜离放慢了脚步道?:“我?记得头次来时,你家世子书房之中有?不少的戏本话本,你还说他京城请戏班子入府唱演?” “不错,世子喜欢这些玩乐,也好新?鲜玩意儿。” 二人走过一道?回廊,正到了一处无人的假山旁。 姜离脚步放的更慢,“你可记得你家世子最喜欢哪些戏目?” 明坤不知姜离为何有?此问,但她曾两次随大理寺来段氏,明坤对?她还算有?些信任,他便道?:“世子喜欢三庆班的‘驸马沉冤’、‘二郎将’、‘白马枪’,天?音楼的‘t?武家坡’,咏春班虽也好,但咏春班多南戏,唱腔柔,不比三庆班多北戏,唱念做打都好,天?音楼则都是好嗓子,有?几个武生功夫也极好,这些大戏热热闹闹,有?武也有?文,故事也曲折离奇,里?头的花样也不少,至于?杂戏就更多了,有?些名堂的公子都看过。” 姜离略想了想,又问,“我?还记得他不仅喜欢看,还喜欢探究那些杂戏幻术的机巧?那他研究过哪些机巧你可记得?” “杂戏里?头机巧颇多,譬如和春班演的‘彩巾变鱼’、‘烧衣送客’,简单些的例如‘吹灯复明’、‘写字入木’公子自己都会?演。” 明坤说着又一摊手,“小人见过的就这些,因小人亲随世子的时间太短,此前世子还学过什么小人便不知了——” 姜离了然,又问道?:“三庆班有?一场武戏,名叫‘战泸州’你家世子可看过?” 明坤抓了抓脑袋,不明道?:“‘战泸州’?这一出戏小人没什么印象,至少小人跟着世子的这两月没听?他提过,大小姐问这个是为何?‘战泸州’有?何特殊之处?” “‘战泸州’可是三庆班的名段——” 姜离还未接话,一道?熟悉的声音倏然响了起来,几人一愣,便见假山尽头走出两个人影来,正是李策和李同尘。 说话的是李策,他朗然道?:“这出戏讲的是前朝名匠齐诏与梁惊云七进七出死守泸州的故事,最精彩的便是二人与乱军之中突出重?围,三救当朝皇子的场面,能半掩这二人的武生必定功夫奇绝,凌厉矫健的身段与嘹亮哀婉的唱腔更是秒极,尤其齐诏最后浴血身死,将泸州托付给?梁惊云的场面,更是感人涕下。” 李策今日披着一件厚氅,面色虽仍是苍白,但呼吸已?无恙,他边说边走近,见姜离要?见礼,连忙虚虚一抬,“薛姑娘不必多礼,姑娘怎么来了?” 姜离未想到会?被李策听?见,一颗心微微提起道?:“今日代我?父亲来致哀。” 李策点头,又含笑问:“姑娘问‘战泸州’做什么?” 姜离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李同尘已?在旁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年寄舟为了学这出戏,闹着要?拜三庆班的班主为师,可那时候陛下斥责他不务正业,三庆班的班主哪里?敢收他,只让寄舟在三庆班的戏楼住了半月,后来寄舟倒是学会?了唱段,可他身体不好身手不成,那武戏是半点学不会?,至今都是他一大遗憾!” 李同尘说完,也笑吟吟地望着姜离,姜离只好道?:“适才听?见哀乐,明坤说有?请三庆班的乐师班子来,我?便想到段霈身前爱听?戏,这才有?此一问。” 李同尘做了然之状,李策轻咳两声道?:“薛姑娘常在江南一带走动,也知‘战泸州’?” 姜离背脊发紧,面上只道?:“我?行走江湖到处跑,‘战泸州’还是听?过两次,小郡王说的不错,正是那场死别戏给?我?印象极深。” 见李策仍在轻咳,姜离又道?:“小郡王药用得不好?” 李策一边缓气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儿姜汁糖,又道?:“不,药很好,姑娘针施的好,药也极灵,只是今日天?气燥热,多少令人不适。” 他说着,将剥开的糖粒放入口中,姜离不禁道?:“我?昨日便说,小郡王这方子乃是偏方,如今旧病复发,这方子用处不大。” 李策听?得一笑,顿了顿道?:“姑娘昨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瞒姑娘,这糖方是我?从前未过门的夫人给?的方子,她过世多年,这糖于?我?而言早不是为了治病了。” 姜离简直不知作何表情,只做动容道?:“小郡王说的那位姑娘……我?听?说过,这么多年过去?,小郡王心意动人,但还是以?身体为要?。” 李策拢了拢衣襟,“姑娘放心,我?一定记得姑娘的叮嘱。” 姜离莞然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欠了欠身,当先往不远处的花厅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莫名生出了一股子心虚之感,待走到花厅跟前,回头见李策二人已?消失在假山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见明坤尚在,姜离道?:“明坤,此事不算紧要?,但或许与你们?世子遇害有?关,你虽然不知情,但你可能帮我?问问你们?世子身边的旧仆?看他们?知不知此事,但切记,此事不必瞒二公子和国公爷,但其他庞杂之人定要?隐瞒。” 明坤心知不可轻慢,忙道?:“请姑娘在此饮宴,小人这就去?问。” 用丧宴是为全礼仪,待两刻钟之后,姜离方才离开花厅。 明坤尚未归来,姜离也不急出府,只又往假山处行去?,怀夕这时忍不住问:“姑娘为何问起三庆班的那出戏?我?们?可没听?过什么‘战泸州’啊。” 姜离边走边道?:“从前我?听?李策唱过,李策说的那一段,乃是整个‘战泸州’最感人之处,在戏文里?,扮演齐诏的武生比梁惊云年纪更大,他为了保卫泸州身上的战袍都战至褴褛,人也被鲜血染透,看着他死在梁惊云怀中,便是最心硬的男子都忍不住泪下,这是戏文,而要?在舞台上达到逼真效果,扮演的武生也要?袍衫褴褛浴血而死——” 怀夕惊道?:“在众人身前浴血而死?那如何能做到?” 姜离定然道?,“用些机巧便能做到,类似‘战泸州’这样的戏文还有?很多,只是我?最先想起来的是这一出,可惜明坤所知不多,也不知他能不能探问到。” 话音落下,不远处明坤快步而来,到了跟前,他气喘吁吁道?:“大小姐,问到了,问到了世子院子里?的焦伯,他说他知道?这出戏,世子两年之前便请来看过,不仅如此,世子见那武生演的真切悲惨,还专门研究过他们?的戏服和藏血的法子……” 未等?明坤说完姜离便瞳色大亮—— “果然如此!” 第124章 凶手是他 二更合一 “姑娘, 什?么果真?如此??” 见姜离眸光大亮,怀夕却是不明,但姜离这?时又问明坤, “你家世?子出事之前?, 可有?当夜涉案之人来府上?拜访?” 明坤摇头, “您是说案发当日那些人吧?案发之前?他们都没来我们府上?, 最?近最?近,也只?有?冯公子在案发七日之前?来过, 当日公子下值的早, 衙门有?新的公文到了, 冯公子便帮公子送了回?来, 往日也是这?样的。” 姜离听得专注,又道:“府里上?下都知道冯公子和?你们世?子交好吧?” 明坤应是, “小人虽才跟了公子两?月,可一早便知道冯公子对我们公子忠心耿耿, 冯公子去岁升了半品, 也是靠我们世?子在肃王殿下跟前?进言, 不仅如此?, 冯公子的夫人过世?之后, 我们世?子也安慰他,又托了夫人帮忙说亲。” 姜离在庆春楼时便听说过此?事,这?时道:“那你可知道,国公夫人说的哪家姑娘?” 明坤往四周看了看, 轻声道:“一开始说的是陇右节度使家的孙姑娘, 可冯公子的父亲告病辞官了,冯公子又是娶续弦,就算是国公夫人亲自出面, 孙家也不愿意,没办法,就只?好再看了……” 姜离听得一惊,“你是说孙佑昌家?” 明坤颔首,“是啊,就是他家。” 庆春楼炙鹿宴那日,冯筝和?孙蓁都在,原来那日便是在给冯筝相看? 姜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怀夕看看明坤,再看看姜离,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窍,姜离便解释道:“孙蓁是孙家独女,孙家虽然并非长安豪族,可孙大人如今任一方节度使,又得陛下看重,段霈是怎么想的,怎么敢给冯筝说孙家的亲?孙家怎么可能?把独女嫁去给人家做续弦,莫说是冯家,就是王孙公子也难。” 明坤皱了皱鼻子,“其实这?一点小人也看得明白,但,我家世?子对冯公子实在是看重,可说是半个亲兄弟,就算是续弦,也想给他续个高门,这?不,就看中了孙姑娘了,后来夫人托人说亲不成,也说过公子,奈何公子铁了心,孙家不成,只?好看别家了,就是冯公子家里实在是不成,想看个伯爵侯爵府邸都难上?登天。” 姜离有?些奇怪,“我记得在你之前?,你家世?子身边有?两?个小厮,因为办事不力被打死了?” 问起国公府私隐,明坤踌躇起来,姜离默了默,干脆道:“其实……今日这?一遭,我是受大理?寺裴大人所托而来——” 明坤听得一惊,怀夕也瞪大了眼瞳,瞥一眼明坤,又忙将小脸一t?板收住讶色。 姜离低声解释道:“如今你们府上?人多眼杂,谋害你家世?子的凶手或许盯着府上?动静,大理?寺若公然来此?,无论查问什?么,凶手势必会在暗地里问个清楚,如此?一来,凶手岂非有?了先机?” 明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吧,那小人便如实作?答,若二公子和?国公爷问起来,小人也会如实禀告——” 姜离颔首道“自然”,明坤便说:“这?一切都和?世?子的赌瘾有?关,世?子前?岁不知怎么染上?了赌,国公爷和?夫人知道之后严令禁止过,还将世?子的私库也禁了,但不管怎么禁,世?子都有?余钱去赌,身边两?个亲随还为世?子打掩护,去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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