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沓钱扔在脸上,粉红色的钞票纷扬落地。 阮明珠笑得张扬肆意:“喝下去,都是你的。” 他不愿,借口离去,女人一使眼色,包厢深处涌过来几个身强体壮,身着会所制服的男人按住他,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挣扎间,呛得胸腔几欲炸裂。 早知是这种地方,他不该答应帮同乡代班,自食苦果,程砚洲慌不择路,推门往外逃。 哪里逃得出去? 城市中富丽堂皇的会所,和县城破旧不堪的小巷没有区别,等待他的只会是无穷尽的欺辱。 意识逐渐涣散,迷蒙间,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手心白得晃眼,再往上,欺霜赛雪隐含怒气的一张脸,像书中所描述的, “神……”仙。 一句模糊呢喃。 “沈什么沈?睁大你的眼,我,傅未遥,你那表了十万八千里的表妹!” 果然是麻烦,她知晓程砚洲家贫,去哪兼职不好,来这种地方,来便来了,运气怎能差到这种地步,得罪谁不好,得罪阮明珠。 以免夜长梦多,傅未遥招来两人将昏过去的程砚洲抬到车上,转头同阮明珠寒暄。 阮家产业多,子女更多,阮明珠能力不显,家里给她的定位只是吃喝玩乐。不巧她今日身上穿得正是云阳旗下某品牌的内衣。男人如衣服,既然是云阳集团唯一继承人表了十万八千里的表哥,她乐意卖傅予一个面子,更何况闹腾半天,兴致早已转淡。 既是傅未遥的家事,温蕴没有逗留多久,识意的两人将“表哥”抬到酒店房间,傅未遥给了笔极为大方的小费,嘱咐两人保密。 手机上没有小妈的联系方式,她也不打算联系,放任程砚洲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准备先行离开。 想起阮明珠提到的药,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坐在床边,高声喊他名字:“程砚洲!” 深色制服裤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轻微扭动,仍未清醒。 爱喝不喝,傅未遥懒得管,将水放在床头,嘟囔:“麻烦精。” 起身的随意一瞥,傅未遥当场怔住,她无意耍流氓,只是,他被深色制服裤包裹的那处,太过……可观,实在让人无法忽略。 “程砚洲,看不出来啊你。”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黑夜中悄然滋长。 第4章 泥沼 “有女朋友吗?” “昨天晚上是我救了你,想好怎么报答没?” “按市场价给,不会亏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这般强势的她,让他莫名怀念起第一次见到傅未遥时的场景。 书岚被迫转学,程砚洲走投无路时,收到婷姨的电话,她感恩当年读不起书时,兄妹二人的母亲卖粮添补的学费,数量不多,但于当时的程佳婷而言,的确是雪中送炭一解燃眉之急。 否则她根本无法完成学业,遑论毕业后进入云阳工作。 书岚得以顺利留在A市,进入排名极佳的高中读书,某日晴天,程砚洲同妹妹一道,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傅家宅院坐落在城中有名的蔚山湖旁,他们边走边看,像是步入山水画中,一步一景,连眼都不敢眨。 程书岚张着嘴巴:“哥,婷姨家住在仙境吗?” 比她在电视上看到的房子都要好看。 程砚洲也未料到,他只从村中亲友口中听闻,婷姨嫁了个好人家,至于好到什么地步,他无从得知,悄悄在手机上搜索完蔚湖山庄,只顾得惭愧自己带来的礼物太过寒酸。 好在婷姨并不介意,热情引着兄妹二人进门,途径花园时,斜阳温温柔柔地洒在碧绿叶片之上,娇嫩花朵沁香扑鼻,鸟儿在耳边鸣唱,佣人安静地侍弄花草,是他在现实生活中从未见过的景象。 程砚洲看得呆住,怔愣间落后婷姨几步,不等他跟上,只听闻一声短促尖叫,紧接着一团白影不期然撞上他胸膛,温香满怀,他来不及看清,那人又转到他身后,用力地抓住半片衣角,声音发抖,柔柔毫无震慑力,“余童童,你……”⒑③2249 似乎吓得不轻,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砚洲低头,看到一个小男孩,两手各攥着一只手心大小的毛毛虫,笑嘻嘻地冲他背后喊:“小予姐姐是胆小鬼。” 说罢,吐舌做了个鬼脸。 “再调皮捣蛋,今晚我就把你送回家去!”她兀自放着狠话,鼓起勇气捏住幼童细嫩的手臂,直到把毛毛虫抖在地上,才拎着他的后颈把人往花园后面提。 一边提,一边斥责:“捣蛋鬼!” 小径石板上两只虫子来回扭动,雪白裙摆随着步伐晃出优雅弧度,女孩后颈细白,墨黑发丝仅用条香槟色的发带缠绕,一闪而过的侧脸恬静美好,像是住在仙境里的神女。 周遭发生的一切像是场梦,只有皱巴巴的T恤下摆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体温。 婷姨和书岚越走越快,忽然,天地变色,乌云盖顶,豆大雨珠无情往地面上砸。 破旧的青石板街四下无人,满是泥泞水坑,圈圈涟漪荡在浑浊水面。 即便是有人经过,看到当中的混乱也会毫不留情地掉头离开。 发丝被雨水淋乱,脏污迷住眼睫,疼痛噬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领头的小混混合上伞,猛然戳下伞尖顶在少年撑在地面的手背之上。 旋转,碾压。 筋骨几乎错位,少年被人按住反抗不得,闷声一言不发。 “挺厉害啊,又考第一名?” 强盗掠夺完所剩无几的财物,将书本作业撕散,毫不留情扔进湿漉漉的水面,雨水浸湿笔记,端正字迹洇开,少年背倚泥墙,用力握住滚落手边的一只圆珠笔。 画面一转,是书岚伏在地上低低地啜泣,手腕上两三道红痕,她捂着眼睛,滚烫泪珠从脸颊滑落,“哥,救我……” 母亲病逝后留下的欠条,录取通知书,助学贷款合同,书岚的成绩单,每张纸都像烙铁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热度惊人,喉咙发痛,朦胧间有人替他敷上冰凉毛巾,清爽的绿豆雪糕气味驱逐大半忧思。 程砚洲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的被子沉得厉害,有如千金重。 床铺下两位室友低声交谈。 “程砚洲什么情况?” “发烧,9度半,我刚把他从校医院抬回来。” “累的?早说让他少打几份工,不听。” “不是,一个劲地叫着他妹妹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情况。” “妹妹?不是把妹妹从老家接过来了?那几个畜生手没那么长吧?” “哪知道,问也不说,我去食堂,给他带点粥,你要吃什么吗?” “一起一起。” 门从外面轻声带上,程砚洲脱力地拨开内里化得七七八八的雪糕包装袋,按住毛巾顺着后颈擦拭热汗,枕下提醒午饭的闹钟如常响起。 他强撑着精神,划开傅未遥的聊天页面,一字一句输入,“我不要你的钱!” 不管她会怎样想,程砚洲只想为堕落的自己保留最后一分尊严。 隔日凌晨三点,那边的回复姗姗来迟。 简短两字:“随你。” 第章 脸色 阿光面馆,在城关镇溧水桥头开店已有三十余载。 老板阿光,现在人们大多称他为光叔,端上两碗素面并一块大排,笑呵呵的:“来啦,哟,妹妹也在。” 傅未遥乖巧喊了句“光叔”,手心合拢收回刚刚在乌黑油亮桌面上悄悄擦拭的纸巾。 大排是给女儿点的,余致伟隔上个把星期便会来趟面馆,回回只点素面,从前是精打细算不得为之,如今细品汤头下面尽是点滴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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