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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至于高堂燕会不会与他两情相悦, 可就得看那位童庄主会不会来到大蛟帮做客,以及这位年纪轻轻的刀法大家心目中对年轻刀客重视与否了。归根结底,高堂燕是嫁给了那个名叫童山泉的女子才准确,是大蛟帮与金错刀庄联姻结亲罢了,她对那名性情木讷的年轻刀客,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如今高堂燕的眼光,对于一个未来有望跻身二品小宗师的年轻俊彦,已经不入法眼了,毕竟他又不是童山泉的亲弟弟。 在她心目中,身边这位宗门背景极好的少侠,其实与冯宗喜视若子侄的那个徒弟,长了一张蛤蟆脸却荣登十大公子之一的窦长风,分量不相上下而已。 高堂燕和年轻刀客沿着江畔缓缓而行,闲聊着那个不知名的江湖前辈修为深浅如何,两人各执一词,高堂燕觉得约莫小宗师境界,金错刀庄的年轻刀客却觉着那人最不济也摸着指玄境界的门槛了,只是高堂燕只当年轻人输了面子,自然不会信以为真,指玄境界的一品大宗师?你姓宋的当那些传说中的高手是路边大白菜呢,咱们随便散个步就能碰到?冯宗喜陆节君这些在咱们中原江湖首屈一指的大人物,随便哪个,出场的派头,不是让人自惭形秽的同时心生敬畏? 突然一个清冷嗓音在两人耳畔响起,“宋秋木,怎么回事?” 高堂燕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为了今天的万无一失,特意跟父亲求了两位二品小宗师在暗中护卫,虽说刚才偷偷让一位大蛟帮供奉带人去截杀那对师徒,可还有一人尾随,怎么就给人悄无声息地贴身靠近了? 被称呼为宋秋木的年轻刀客赶紧站定,抱拳低头道:“庄主!” 高堂燕瞪大眼睛,神色激动,并非全然作伪,没办法,眼前这位右腰叠放长短双刀的女子,虽然相貌算不得如何祸国殃民,但是在高堂燕眼中,就是世间最动人的女子了,仅次于那位让整座江湖都拜倒在她裙下的大雪坪徽山紫衣! 高堂燕这种女子,只认权势。 其实她很适合京城皇宫。 女子正是带着金错刀庄那拨中间力量来中原砥砺武学的童山泉,三十岁出头,仍然没有嫁人,如今再没有她与陈天元是神仙眷侣的传闻了,因为那位谪仙人经常与另外一名女子成双成对地出现在江湖,他连佩剑也改名为稀奇古怪的“木柴”了。 她也正是那个在江心沙洲上悍然出刀的江湖人,她的刀法与这广陵江上的交错潮,有异曲同工之妙,从她的双刀叠放腰间同一侧就窥得端倪一二。 童山泉希望以此突破境界,最终一举跻身天象境,只是仍是差了些火候,不得不耐心等待明年秋的广陵大潮,虽说潮水月月都有,可是就跟一个人的气势相似,都有一个顶点,童山泉不敢掉以轻心,以免勉强破境却心境不得圆满。 此时童山泉大致听过宋秋木的描述后,伸出一抓,后者刀鞘中的刀瞬间出鞘,童山泉横刀在眼前,她眯眼仔细望向那处被人双指拈住的位置。 她逐渐皱起眉头。 好像释然之后,她又轻轻弹指在刀尖,侧耳倾听之后,又有几分讶然。 童山泉把这柄刀还给宋秋木,淡然道:“算你运气好。” 童山泉没有详细解释什么,宋秋木精气神十足的倾力一刀,其实已经不输给江湖小宗师的随意一招了,寻常二品高手双指拈住刀锋已属不易,但是连些许指痕都不曾留下,显然是不曾真正拈刀,而是以双指气机虚握而已,这一手就极为不易了,更让童山泉内心震动的是不止如此,一品高手甚至是指玄高手以气驭刀,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或多或少都会对刀身造成轻微影响,但是这柄刀是金错刀庄珍藏的名刀之一,她在弹指听音之后,可以确定刀身内部都不曾有丝毫变样,那么这一手,就相当炉火纯青了,堪称出神入化。 高堂燕忍不住颤声道:“童庄主,我能斗胆邀请你去岛上做客吗?童庄主,我真的很仰慕你,为此还特意弃剑练刀,只可惜资质太差……” 难得高堂燕如此失态,虽说眼前这位腰叠双刀武德天宝的女子,没有流露出什么当世顶尖宗师的气度风范,可是高堂燕内心激荡难平,金错刀庄童山泉!曾经的四小宗师,如今在那些武评四大宗师纷纷消失后,童山泉成为继早年王明寅之后又一位“天下第十一”! 也就意味着在这位南诏女子身前,整个天下,离阳中原加上北莽草原,也才十个人而已了! 高堂燕如何能够保持镇定? 第1003章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就是今天嫁给了宋秋木,只为了将来能够每隔几年就看到这女子刀圣一两眼,那她这辈子也算值了。 这不单单是高堂燕势利眼,而是童山泉如今的江湖地位,太高太超然。 相比太白剑宗的陈天元肆意挥霍天赋,自甘堕落,童山泉在武道一途的勇猛精进,一日千里,显得尤为令人瞩目。 据说因军功进入京城兵部担任右侍郎的寇江淮,在蓟州边境线上见过她一面后便惊为天人,只不过这段本该传为朝野美谈的大好姻缘,不知为何无疾而终了。 童山泉面对高堂燕近乎卑躬屈膝的邀请,神色漠然地摇头道:“好意心领。” 随后童山泉便一闪而逝。 宋秋木泛起苦笑,庄主不近人情的答复,并不让人意外,只不过这几年见识过中原的风土人情后,他忍不住有些怀疑,如此鹤立鸡群的金错刀庄,果真能够在中原江湖扎根立足吗? 高堂燕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感到遗憾。 五六骑尾随那两骑从官道向北折入一条小路,双方大概策马奔出两三里路后,两骑拨马转头停在路边,后边为首那名二品供奉犹豫了一下,让几名扈从骑士不用跟上,独自来到那两骑身前。 老人并不怎么把大蛟帮帮主的女儿高堂燕放在心上,当然小觑也不敢,那年轻女子的心机不简单,若误以为她是性子温婉的大家闺秀,估计谁都得吃足苦头。高堂燕的意思是寻个僻静地方,对那人来个先礼后兵,说难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要那对师徒把广陵江的江水喝饱。不过老人终究不是那些根脚轻浮的江湖雏儿,晓得江湖深浅是一眼看不透的道理,所以独自骑马来到两人身前,也是一种示好,望向那名其貌不扬气机内敛的男子,沉声问道:“不知阁下来自何地?” 徐凤年笑道:“并无师门。” 老人叹了口气,惋惜道:“为何要拒绝我家小姐的好意?一去一回不过半天时间,又非什么难事,何必横生枝节?” 徐凤年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确实如此,只不过跟人约好了在龙虎山那边相见,去晚了终归不好。” 老人开始有些恼火,这个瞧着不过而立之年的家伙委实冥顽不化,江湖盛传一句“江上的皇帝,湖里的君王,山顶的太上皇”,难道你这家伙是去拜见那位太上皇不成,否则我大蛟帮的帮主高标遥,难道都配不上你拿出半天光阴? 就在此时,这位大蛟帮的老供奉就听到那个家伙笑着说道:“出剑。” 少女转头顺着师父的视线望去,认真问道:“师父,几分气力?” 徐凤年气笑道:“十二分!” 少女哦了一声,双手按住腰间双剑剑柄,腰肢一扭,身形瞬间离开马背。 剑还未出鞘,便已经是剑气森寒扑人面! 自诩武道修为在一州境内罕逢敌手的年迈供奉顿时悚然,坐骑更是被惊吓得高高扬起马蹄。 所幸那名深藏不露的少女没有针对自己,而是飞快侧掠向道路另一侧。 少女一手一剑,两抹雪白罡气透剑而出,刚猛无匹,一前一后斩向那名飘落在道路那侧的佩刀女子,后者侧身躲过,一手按住刀柄,却没有拔刀的迹象,以碎步快速后撤。 两道剑罡都落空的少女落地后,如影随形,身形急剧旋转,一高一低又是两道璀璨的弧形剑罡扫向那名女子,后者骤然气沉丹田,身体后仰,堪堪躲过分别抹脖、拦腰的两抹凌厉剑气,当少女以一剑直刺式向前猛冲 之时,那名尚未直起腰的佩刀女子,在腰间较长刀鞘的顶端轻轻点在地面的那一瞬,雄浑气势勃然而发,似乎察觉到不可力敌的少女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右手五指松开那柄前刺一剑,握住“百炼”的左手手腕悄然一拧。 双剑离手。 与此同时,少女一脚止步,一脚后踏,气势同样迅猛攀升,右手绕后,抓住那柄横挂在腰后的当世名剑“燕颔”。 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刀的女子消失不见,少女那两柄离手的长剑,一柄剑身倾斜向下,剑柄高高翘起,这把白练剑尖直指处,本该是佩刀女子身形消失前的心口,而那柄骤然消失又骤然闪现的左手“百炼”,则悬停在佩刀女子原本后撤时的背心处。 少女拔剑出鞘,这一次手握“燕颔”这一剑,但比起先前双手握双剑,气势更为惊人,浑身剑气萦绕,满袖锋芒! 下一刻,刺眼的光芒暴涨溅射,汗流浃背的大蛟帮供奉只看到少女双手持剑,之前悬停空中的两柄长剑好似被弹出,在空中旋转几圈,最终钉入小路地面上,少女一剑劈下,那名佩刀女子只是摘刀横挡,就挡下了少女剑客的三剑。 老供奉却完全没看清楚那最后一刻的玄妙光景。 少女背负的紫檀剑匣微微颤抖,只不过她的师父开口说道:“可以了。” 少女闻声后便收起燕颔,绕后横放入鞘,地面上两柄剑更是自行飞掠回腰间剑鞘,一气呵成,尽显宗师风范。 少女掠回马背,低着头,神色黯然。 对于自己倾力三剑,都没有让那名年纪轻轻的佩刀女子出刀,王生很是生自己的闷气,虽说自己还有九剑未曾离匣出鞘,但是她心知肚明,就算十二剑全出,也毫无胜算,对方甚至最多在拔出第二柄刀的那一刻,就能够分出胜负了。 这是少女的那位二师父之外,她这辈子所见到最厉害的用刀之人。 徐凤年安慰道:“能够这位童庄主从腰间摘下一把‘天宝’,并且还是左手握住那刀鞘,你已经很不错了。” 王生低着头不说话。 徐凤年瞥了眼那个安静站在远处的女子宗师,笑了笑,没有打招呼,带着情绪低落的少女徒弟策马离去。 童山泉轻轻叹息一声,来去无踪。 只留下可怜兮兮的老供奉咽了咽口水。 这剑罡剑气真他娘的眼花缭乱啊,难道是不用花银子的缘故? 竟然还有传说中的御剑术?! 那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不是在娘胎里就开始苦练剑术了? 然后那个年轻佩双刀的女子,又是何方神圣? 总不会是天下第十一的童庄主吧?!这天大地大的,自己真能遇上这种陆地神仙一般的宗师? 两骑并驾齐驱,少女突然抬起头,“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 徐凤年答非所问,“天底下做师父的,都希望弟子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不过真有那一天的话,肯定也会有些伤感,总之呢,就是希望那一天一定要有,但稍稍晚几天嘛,不打紧的。” 眼眶浮现泪水的少女破涕为笑,也没有说什么。 徐凤年也没有刻意解释那名佩刀女子的身份。 如今的江湖,他,徐偃兵,洛阳,再加上邓太阿,呼延大观,李当心,陈芝豹,顾剑棠,拓拔菩萨,澹台平静,在那几年当中,要么死得死残的残,要么彻底杳无音讯,无形中让出了位置,所以很多原本宗师就顺其自然地“后来者居上”了。 轩辕青锋在拒北城外一战后,终于两只脚都成功踏入天人门槛,成为当之无愧的陆地神仙,隐约成为新的天下第一人。 只不过武评出现之前,轩辕青锋公开扬言此次武评如果选她登榜,她就要那些幕后人好看,所以这届武评就坏心眼地没有明说谁是天下第一,跟当初王仙芝自称天下第二所以第一空悬差不多,不过如此一来,就更有噱头了,不当天下第一的轩辕青锋,结果她让天下第一变得愈发实至名归,加上这是世间有女子头回登顶武评,江湖震动之大,犹胜早年轩辕青锋成为江湖盟主。新武评第二是于新郎,然后是那位女子剑仙,吴家剑冢的当代剑侍翠花,之后七人,有江斧丁、齐仙侠、糜奉节和黄放佛、李厚重、竺煌以及林鸦,而金错刀庄的童山泉,刚好在十人之后,位于武评二十人中的后十人之首。二十人中,旧北莽仅有四名宗师登评,且都在童山泉之后,可怜之极。好在新评十位小宗师,出身北莽草原的高手多达七人,比如棋剑乐府词牌名“定风波”的白玉娑,游侠儿铁木迭儿,在中原江湖都已广为人知。 在他徐凤年崛起的那个时代,无疑是江湖千年未有大年份的巅峰时期,只是江湖毕竟不等同于庄稼地,大年小年过后还有大年。 大日停西山,晚霞绚烂夺目,那一幕会给人格外壮观的感觉。 当时连同三教圣人在内,曾有将近十位陆地神仙共处人间! 但是犹如迟暮老人的回光返照,大日落下,再无升起。 新的江湖,要迎来明月当空的景象了,在这之后,就会一直是收成递减的小年份了,恐怕在余地龙和苟有方之后,陆地神仙成了绝响,然后是天象境界,紧接着应该是指玄境都将成为那一代江湖的“陆地神仙”,最后直到江湖再无一品高手。 徐凤年轻轻叹息,转头看了眼满身剑的少女,喃喃自语道:“以后的以后,恐怕只要有人能够使剑吐出寸余剑芒,就是惊世骇俗的剑仙了。” 第1004章 圆月悬空,人间头顶如挂玉盘,月色如水。 一队百余披挂精制甲胄的骑军从官道转入小路,雄劲马蹄好似踩碎了泥路上的月光。 这支骑军人人佩刀负弩,精悍异常,为首魁梧骑将竟然斜提了一杆长槊,在月色映照下,清晰可见男子那条斜跨整张脸庞的狰狞疤痕。马槊在春秋之后就极少出现在沙场上,这种兵器自大奉起就是边军将领的专宠, 一来不易打造,价格昂贵,与汗血宝马一般稀罕,二来使用不便,至少浸淫十数载方能见功力,故而非边陲世家子弟不会携带上阵。这名骑将能够拥有一杆长槊,显然绝非普通骑军都尉,且出身必定显赫。 一名斥候侦骑从小路折回,大声禀报道:“将军,徐家贼子还剩下十数江湖草寇护送,很快就会被咱们在前头守株待兔的兄弟们轻松截下!” 持槊骑将狞笑道:“好!这些个不知死活的江湖渣滓,胆敢跟徐家余孽勾搭在一起,折了咱们三十多兄弟,今晚本将要好好伺候这些王八蛋!” 距离这支精骑约莫一里地外,只能三骑并排通过的小路上,十二三人护送着一架马车拼命疾驰,当他们看到道路前方那片亮光后,人人脸色剧变,只见道路那头举起了一支支火把,每排三骑,大概有十数排,井然有序,在火把照耀下,那些精骑手中一张张离阳军方的制式轻弩,蓄势待发。这十多名义字当头的江湖草莽见到这一幕后,虽然人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仍是胆战心惊,之前营救世代忠良的观海郡徐家,一行人从秘密离开府邸,到私通城门戊卒顺利出城,都有惊无险,还算一帆风顺,不曾想刚刚出城没多久,便有一百多骑斜撞而来,当场就有七八人死在轻弩攒射之下,若非那位身负小宗师修为的江湖前辈主动断后,以一己之力退敌,硬生生拖住了骑军马蹄,恐怕所有人都没法子逃出这三十里路,其中有人最后回望,就只看到那名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斩杀二十多骑之后,身中数枝箭矢,然后被一名骑军以那杆古怪枪矛捅穿胸膛,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惯性,将那名宗师撞出去四十多步,最终骑将随手将尸体横摔出去数丈,显而易见,那名骑将无论是天生膂力还是武道修为,都相当惊人,哪怕二品小宗师不曾负伤,恐怕也就是与其厮杀个旗鼓相当。 一名江湖骑士瞥了眼路旁的大片稻田,多数已经秋收完毕,一丛丛打完稻谷的稻草困扎在一起,零零散散堆在田地上,还来不及挑回家。他转头怒吼道:“进田地里去!” 驾车的年迈马夫一咬牙,猛然勒马转头,沿着斜坡直奔干涸稻田而去,马车到底不如骑马来得轻巧,顿时颠簸得厉害,经过一道低矮却坚硬的田埂后,一冲而过,四只车轮出现短暂的滞空,然后轰然落地,车厢内传来一阵碰带来的疼痛叫嚷,有男有女,听声音都很年轻,更夹杂有些许稚气。 前方负责阻截马车队伍的那支精锐骑军,几乎人人面露讥讽,这些家伙真当自己是北凉边军和北莽骑军不成,战场之上,这种生硬转折也是随随便便能够耍的?四十多轻骑同样下坡入田,只不过比起仓皇失措的逃亡队伍,这支弓马熟谙的骑军不但从容不迫,还有几分秋狩游猎的风范。 怪不得这些骑卒如此自负,而是他们当得起这份骄横,他们曾经属于南疆大军北渡广陵江的骑军序列,虽说在这几年京畿沙场上厮杀得不算惨烈,但是早年既然能够成为南疆骑军,甚至有段时间还被借调给当时的世子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以供赵铸驱策,自然称得上是头等的千金锐士,只不过在论功行赏的关键时刻,手握八千骑兵力的主将高渤海,不知为何与蜀王陈芝豹旧部嫡系的车野起了龌龊,原本以为屁大的事,不耽误封侯拜将,不料皇帝陛下为了这么点芝麻大小的事情龙颜大怒,高渤海哪怕通过张定远顾鹰两位功勋大将说情,仍是被直接撤职,麾下八千骑拆分为三,其中一支两千骑留在了广陵道,暂时隶属于剑州将军府,这支骑军的骑将高亭侯正是原主帅高渤海的独子,如今直接跳过了顶头管事的剑州将军,私下跟副节度使宋笠搭上了关系。 观海郡在“天下读书种子半出广陵”的旧西楚版图上,并不惹眼,郡内并没有呈现出衣冠华族比肩林立的丰茂景象,而是观海徐氏一枝独秀,徐氏是当之无愧的世代簪缨,家族渊源可以一直向前延伸到那场大奉末年的甘露南渡,是大奉最顶尖豪阀黄登徐氏的重要分支,之后观海徐氏世代辅佐大楚姜室,以文治见长,曾被姜氏皇帝誉为“我大楚文胆”,只是在姜姒和曹长卿联手复国中,观海徐氏可能是不看好西楚复国的缘故, 也可能是被当年大楚覆灭的滚滚硝烟吓破了那副文胆,倒是也逃过一劫,只不过观海徐氏人才凋零,家道中落已是无法挽回的格局,寄托了家族重望的那位嫡长孙,与宋茂林一同参加了科举,只不过后者一举夺魁,为蒸蒸日上的宋阀很是锦上添花了一把,前者却连殿试资格都没有获取,在秋闱中就早早失利,注定无法为家族雪中送炭了,只得孤注一掷地留在京城等待下次会试。 原本观海徐氏的命运沉浮,只在江南士林或是未来的新离阳官场,只不过因为胭脂评,老天爷跟“广陵道书香味最重”的徐氏开了一个天大玩笑,一个原本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徐家庶女,不过十五岁,就登榜胭脂评, 一夜之间天下皆知,一句评语“徐家小女姿容之美,足可让湖中鲤鱼跃至岸上”,名动大江南北,位列胭脂评第四!霎时间求亲之人差点踏破门槛,三教九流纷至沓来,观海徐氏虽然潜心学问,面对措手不及的,仍是保持读书人的风骨,直言族内那名女子已经在数年前便定下了媒妁之约,只等男方及冠便完婚,观海徐氏绝不反悔。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徐家咬牙坚持下来,可那个与徐家世交的观海郡士族却退缩了,坚决不认有过这门亲事,那名只差半年便行及冠礼的年轻人,更是在父辈催促下火速成亲,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小家碧玉。这一切,当然是闻到腥味的宋副节度使大人在从中作梗,试想宋笠岂会错过一位就在自己辖境之内的胭脂评绝色?今夜血腥截杀,不过是高亭侯的投名状罢了。只不过高亭侯倒是没有想到收拾一帮读书人,还会折损三十骑完全能够在边关建功立业的精锐骑军,终究是小觑了中原门阀的底蕴。 围绕马车的十数骑江湖豪杰都看到了远处的异样,远处田地里一座稻垛后头,有一大一小两人燃着篝火,好像正烤着野味。 此时赶上马车队伍后平行疾驰的军伍精骑,已经持弩抬臂,一枝枝箭矢激射而出,箭矢破空的独特声响在万籁寂静的田间,格外刺耳。 一南一北,双方间隔不足三十步,那些身负武艺的豪侠大多能够用兵器格挡掉弩箭,不过仍是有两人运气不好,躲过一箭却没有躲过第二枝箭矢,一骑被射透喉咙,摇摇晃晃前冲十数步后才坠马身亡,一骑更是直接被钉入太阳穴,巨大的贯穿力撞击得那骑尸体当场横摔出去。 等到马车与那团篝火擦身而过的时候,又有两名出于义愤为观海徐家挺身而出的江湖义士命丧当场。 大概是双方再疾驰五十步就要离开田垠窜入前方密林的缘故,精骑手中轻弩开始故意射向这些人的马匹,尤其是那辆马车的两匹大马被重点针对,当靠北的那匹马连中三箭后,虽然精骑怕误伤到车厢内的猎物,射向马匹的箭矢都不是致命伤,但足以让这辆马车停下了。上了年纪的马夫满脸绝望地勒紧缰绳,顾不得手臂剧痛,强行停马,以免这辆马车翻转倾覆。剩下的江湖骑士纷纷停马在马车北侧,一线排开,死死护住了身后的马车。 一诺千金轻生死,即是这些江湖人的立身之本,虽然义气二字在新江湖越来越不值钱,可最少这些人还坚定信奉着老辈江湖的规矩。 一名都尉模样的中年骑士悠闲拨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后才用刀尖指向马车,沉声道:“都下车!” 无人响应。 那名骑士冷笑着向前一挥战刀,又是一拨轻弩激射,仅剩八骑江湖人物,有半数或用兵器拨掉箭矢或低头弯腰躲掉箭矢,其余四骑悍然前冲,无一例外都被下拨密集箭矢射成刺猬。 一枝箭矢无意间射中马车,砰然作响。 骑军都尉看也不看那些尸体,厉声道:“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一阵更为急促沉闷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主将高亭侯已经率领那百骑赶来。 当他经过那堆篝火的时候,倒没有悍然杀人,只是用马槊一戳一挑,猛然间火光四溅,笼住那两个露宿乡野的可怜虫。 他放缓马蹄速度,因为他发现本该手忙脚乱的两人竟是依然坐在原处,没有连滚带爬躲闪火星。 高亭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停马,毕竟今夜的猎物,关系到自己的仕途攀爬,他分得清轻重。 由于主将高亭侯的“手下留情”,身后百余精骑也没有痛下杀手,只不过有数骑耀武扬威地射出几支箭矢,纷纷钉入那两人身边的土地,最近一枝箭矢距离那名青衫男子脚边不过三四寸。 高亭侯来到马车附近,望向那四名江湖大侠,笑脸阴沉道:“你们四人,下马不死!一路护送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了。” 四人面面相觑后,有三人面有愧色地缓缓下马,高亭侯歪了歪脑袋,顿时便有箭矢如雨而至,三人大腿都被射中数枝箭矢,倒地哀嚎。 高亭侯提起马槊,指向唯一一个不曾下马的年轻侠士,微笑道:“报上名来,本将不杀无名小卒!” 相貌堂堂的年轻义士放剑入鞘,抱拳沉声道:“贺州大剑堂子弟,刘关山!” 高亭侯挑了挑眉头,“你和大剑堂堂主何讲武是什么关系?” 气质清雅的年轻剑客不卑不亢回答道:“正是我恩师。” 高亭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何讲武不但是贺州江湖的一头坐地虎,更重要是听说姓何的因为早年阻挡过西楚曹长卿进入太安城,最后在京城刑部那边都拿了只铜鱼袋,当年皇帝陛下以世子身份率军北征,大剑堂子弟多有投军跟随,这倒是个麻烦,不过只是个小麻烦罢了。高亭侯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师父有望在最近几年内跻身一品武夫境界,那你就去与何讲武说一声,何时破境就何时给个消息给我高亭侯,我一定登门,跟你师父分个生死。也好看看是你们大剑堂的剑大,还是我南疆高家的槊更长。” 年轻剑客愕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高亭侯提高嗓门,“徐家子弟,如果还有点骨气,就都给老子滚出来!” 第1005章 哪怕年迈马夫竭力阻挡,可仍是不断有徐家子弟走下马车,一男三女,男子才十五六岁,年纪最长的女子是妇人模样,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稚龄女孩,身旁怯生生站着一个肌肤微黑的粗衣丫鬟。 高亭侯心头一震,策马前冲,一槊打烂马车车厢,空无一人,转身用长槊槊尖轻轻搁在那名妇人肩头,眯眼问道:“徐宝藻在哪里?!” 纤细肩头感到一阵冰冷寒意的妇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仍是鼓起勇气抬头说道:“想必将军熟知兵法,听说过调虎离山计。” 高亭侯收起长槊,冷笑道:“哦?” 随即马槊闪电刺出,在那名清秀少年的胳膊上重重一点,被刺出一个不大不小鲜血窟窿的少年,颓然倒地,伸手捂住伤口后,疼得满地打滚,哭喊得撕心裂肺。 高亭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今夜部署,应当并无纰漏才对,睁开眼,用马槊指向妇人怀中的女童,面无表情道:“奉劝你实话实说才好,一个略有姿色的妇人,在这荒郊野岭无依无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就算你不在乎贞节生死,地上那个观海徐氏所剩不多的读书种子也可以不珍惜,可你怀里的女儿才多大岁数?” 那名丫鬟想要向前走出,却被妇人使劲攥紧胳膊,妇人惨然笑道:“我观海徐氏,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生死都不辱徐氏门风!” 高亭侯眼光何其老辣,瞥了眼妇人抓住丫鬟的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雕虫小技!” 高亭侯收敛笑声,嗤笑道:“徐氏家风?如今连那个坐拥三十万铁骑的西北徐家都没了,你们小小观海徐氏也配提家风两字?” 高亭侯用马槊点了点不远处的大剑堂弟子,神色玩味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将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有朝一日我宰了你师父后,大剑堂堂主就由你来当,如何?” 刘关山脸色阴晴不定,高亭侯啧啧道:“大局已定,还在乎那点脸皮做什么,这可就不算聪明了。” 就在此时,一个嗓音在众人身后响起,“这位大嫂,你们也姓徐啊,巧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高亭侯转头望去,满脸戾气,结果看到那一大一小两个莫名其妙在田间烤野味的过路客。 不等高亭侯出声下令,一阵抽刀出鞘声。 然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一大一小在战马缝隙之间好似闲庭信步,轻描淡写的一次次弯腰低头挪步,那些精骑锐士的战刀不管如何劈砍,便都给躲避过去。 两人就这么直接穿过了骑军包围圈,走到了距离高亭侯一人一马不过十数步的不远处。 高亭侯握紧那杆马槊,冷笑不已,敢情还是很结实的小宗师高手啊。 青衫男子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气态温和,衣衫洁净整齐,没有什么官宦子弟的富贵气焰,倒像是个脾气很好的私塾先生。 他身后跟着一个背匣佩剑的少女剑客。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掠而至,气势如虹,其中一人负剑而行,竟然隐约有剑鸣在鞘的宗师气势,两人并肩站在马车废墟处,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女子身穿紫裙,负剑男子大概及冠之年,面如冠玉,果真剑鞘微颤,剑鸣不止。 高亭侯心头一震,比起深藏不露的青衫男子和少女剑客,这个已经能够与剑产生灵犀感应的年轻剑客,更为棘手,就算这个来历不明的剑道天才尚未跻身二品境界,但是一旦与剑共鸣的剑士,那就绝对不可以常理揣度。大剑堂的那个刘关山,且不论当下战力高低,仅说武道前途,恐怕十个加在一起都不如此人。 负剑男子没有理会高坐马背的高亭侯,毕恭毕敬向那名妇人说道:“在下吕思楚,受刘大哥所托,特来护送你们前往京城。” 高亭侯顿时了然,怪不得,竟然是昔年大楚第一剑客吕丹田的孙子,难怪有此惊世骇俗的剑道造诣。 那名修为不俗的紫衣女子一手按住腰间剑柄,一手轻轻晃动系挂在腰间的精美玉佩,笑眯眯道:“呦,这是在追捕逃犯还是怎么,我怎么没听大伯说过如今广陵道还有西楚余孽呢。” 今晚万事不顺的高亭侯忍住怒气,笑问道:“这位姑娘,你大伯说话管用吗?” 她瞪大眼眸故作天真道:“啊?一道节度使说话也不管用吗?” 高亭侯问道:“敢问姑娘跟许大人是何关系?” 女子歪着脑袋俏皮回答,“你猜。” 高亭侯哈哈大笑,然后抬起手臂,沉声道:“撤!” 一百五十余精骑疾驰而去,至于会不会带着一千五百骑疾驰而返,那就得看高亭侯敢不敢豪赌一场了。 不用那名观海徐氏的妇人出声提醒,吕思楚就大步向前蹲下身,帮那名已经痛晕过去的少年郎点穴止血、涂药包扎,抱起少年后,年轻人毫不拖泥带水道:“咱们必须骑马离开这里,这些侠义之士的尸体实在是顾不得了,咱们拣选出不曾受伤的马匹,若是有人不会骑马,便与人共乘一骑。我们最少也要进入贺州边境才算安全一些。只不过问题在于这一路北去,在离开剑州之前,那个叫高亭侯的家伙有两个同党,刚好负责边境军务,很是麻烦。” 大剑堂何讲武的亲传弟子刘关山叹息道:“只要到了贺州,我就能够调动一部分大剑堂势力,尽量为我们遮掩。” 刘关山突然问道:“这位姑娘,你不是说与我们广陵道节度使许大人……” 紫裙女子白眼道:“你还真信啊!” 刘关山尴尬一笑。 吕思楚吹了一声口哨,树林中跑出两匹骏马,他和紫裙女子一人一骑,徐家那位忠心耿耿的年迈马夫自然会骑马,加上刘关山就是四人能够骑马,徐氏少年,妇人,小女孩和丫鬟,刚好也是四人不会骑马,可是如何分配,就又些麻烦,问题在于大家门户出来的妇人和丫鬟,当然不便与男子共骑一马,照理说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妇人坐在紫裙女侠身后,可是妇人却让那名貌不惊人的丫鬟去找紫裙女子,她将怀中满脸泪痕的女儿交给了吕思楚,她自己满脸涨红,羞愤难当,正当她望向刘关山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一直被他们晾在旁边的青衫男子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执意向北而去,肯定逃不掉的,那支骑军虽然看似都回去了,不过悄悄留下了几名斥候侦骑,估计是故意让你们掉以轻心,那名武将要么在官道上休息等人,要么已经亲自去调遣大队骑军剿杀你们。” 吕思楚其实一直在暗中打量这一大一小,看不出深浅。 紫裙女子看似没心没肺笑道:“那咋办呀?” 青衫男子也跟着笑眯眯道:“啊?姑娘身穿紫衣,难道不是那位徽山盟主吗?对付这些宵小之徒,还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事情?” 紫裙女子捧腹大笑,伸出大拇指道:“好眼光!” 刘关山有些心情不快,对于那个陌生古怪的青衫男子,这位大剑堂高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然敌意,尤其是刚才两人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让刘关山没来由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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