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生读书!” 小书童哦了一声,开始大声诵读先生毕生心血总结出来的家训十则。 先生的家训,即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家训”。 车厢内外,书声琅琅。 中年儒士开始闭目凝神,读书人,听着读书声。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吾日三省吾身……” 当小书童读到十则最后那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时候。 中年儒士跟着默念了一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然后突然睁开眼睛,拍了拍小书童的肩膀,眼神坚毅,缓缓道:“正因为任重道远,我辈读书人,才更要记住一件事:士不可不弘毅!” 小书童不明就里,知道使劲点了点头。 正是当代衍圣公的中年儒士,笑着打开盒子。 空的。 衍圣公轻声道:“徐凤年,有你北凉死战在前,我中原自当弘毅在后!” 第818章 本朝北地练气士第一人,晋心安站在谢观应和陈芝豹身侧,俯瞰钦天监大门外的场景,看着那个年轻藩王身陷战阵依旧极力压抑的气势,突然有些慷慨,何苦来哉?既然你都已经杀到钦天监,为何不肯放手一搏? 晋心安作为白衣扶龙之人和赵勾头目,这位明面上的监副大人,知道许多京城卿相都不了解的内幕,比如两座大阵的存在,才是真正抗衡王仙芝曹长卿之流顶尖武夫的中流砥柱,北莽西京曾有大缸藏蛟龙,可借机寻觅种种人间异象,钦天监的手段一样不差,甚至犹有过之。晋心安更知道这次为了针对姓徐的年轻人,可谓不择手段,在谢先生的谋划中,选中三百御林军并非纯粹倚重这些侍卫的战力,而是他们与离阳赵室气数的戚戚相关,尤其是说服当今天子让马禄琅调教出来的一千两百重骑紧急入京,更是希望以此损耗徐凤年的自身气数。 晋心安作为首屈一指的望气宗师,知晓气数气运之事,看似虚无缥缈,其实简而言之,就是人心所向,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相反,就是不再奉天承运,就是运去英雄不自由,万事皆休。所以谢先生真正的心狠手辣,不仅仅是漠视三千铁甲的生死,而是要让北凉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气数,让徐凤年亲手打散,当时祁嘉节牵动的赴凉一剑,没有做到让徐凤年动用北凉气数,年轻藩王拼了性命也要让那万里一剑不入幽州,谢先生这一次正是再度逼迫徐凤年做出艰难抉择,是意气用事,闯入钦天监,不计后果也要力扛两座大阵?还是给处于离阳北莽夹缝中的北凉,留下一丝逐鹿中原的悬念? 现在看来,比起当初祁嘉节一人一剑先后入凉,徐凤年心境有所转变,不再束手束脚有所顾忌了。 虽说站在年轻藩王的敌对阵营,但当晋心安看到门口那一幕,仍是不得不感到由衷佩服,以这个年轻人领衔的离阳新江湖,李玉斧,齐仙侠,轩辕青锋,一个个都实在是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钦天监门外,昨日邓太阿才在太安城内显露出一手刹那间千人千剑的壮观手笔,今天徐凤年就现学现用,只见站在门外的一百御林军侍卫,每人身前都出现了一位强行借走大业刀的年轻藩王,一百御林军几乎都被一招破甲击退,纷纷倒撞在外墙之上,整面厚重墙壁轰然作响,摇摇欲坠。如有体魄彪悍的侍卫不愿退缩,试图誓死夺回御刀继续拦路,很快就被一刀捅入身体,连人带刀钉入墙壁。 杨东坪带来的三百御林军,此时只有不到百人活着,杨东坪更是第一个战死。 而那两辆马车才刚刚到达街道尽头的拐角,才刚刚与终于展开冲锋的重骑擦肩而过。 一辆马车上,陈渔掀起帘子,透过缝隙看到这支铁骑最后头,还有许多正在辎重辅兵帮忙下披甲上马的高大骑卒,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匹不曾被人骑乘的闲散战马。 陈渔惊讶道:“我还以为这支兵马就是以披甲骑军姿态进入太安城的呢。” 九九馆老板娘忍不住笑道:“傻闺女,这可是春秋战事中都没出现过几次的重骑军,他们在行军途中,是绝不会披甲的,临敌陷阵之前,所骑乘的战马,也一定是辅马,否则人马俱甲,时间一久,骑卒和战马都吃不消,别说到了战场上摧枯拉朽、发挥出一锤定音的关键作用,恐怕还没怎么冲刺,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累趴下了。临阵挂甲,是重骑军的规矩,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体力撕裂敌方最密集最重要的阵型,但即便如此珍惜战马脚力,在战场上,能够保持阵型齐整的前提下展开两次长途来回冲锋,就很了不起了。至于说把一支千人重骑军玩出迂回的花样,那根本就是演义小说,当不得真。” 陈渔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放下帘子,感叹道:“洪姨,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还觉得铁骑铁骑,就是说他们能够一路披甲奔袭千里。” 老板娘眼神恍惚,轻声道:“真正的铁骑是如何骁勇,得去了北凉亲眼看过了他们的厮杀,才能知道,我其实也就是当年听我男人随口说的,不过那时候徐骁就借着酒劲,拍胸脯说过一些豪气干云的言语,说他这辈子总有一天会领着十多万的精锐骑军,打得一百万北莽蛮子当缩头乌龟,连家门口都不敢出。当年我男人荀平和徐骁,一个囊中羞涩的穷书生,一个还要看兵部脸色的大老粗,竟然能喝到一块去,还能吹牛皮不打草稿,已经够奇怪的了。我和吴素两个女人,每次看着他们在酒桌上摆出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臭屁模样,其实都挺无奈的。” 谢观应突然打趣道:“真不跟徐偃兵打一架?还是说等你们分别熬到走出那一步和半步,才来一场类似徐凤年和王仙芝的生死一战?不过我先把话说前头,这样的机会未必有,对你对他都一样。” 陈芝豹探出手,一抹光华猛然间从天而降,落在通天台之上。 陈芝豹握住那杆梅子酒,轻轻拔出,身形一闪而逝。 晋心安饶是一举跻身了大天象境界,在那杆长枪落地之际,仍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退。那一刻,练气士宗师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晋心安的境界,在徐凤年陈芝豹徐偃兵等人眼中,也许如同蝼蚁杂耍。 谢观应转头对晋心安抛出一个凌厉眼神,后者稳了稳心绪,点点头,白衣一掠下楼。 钦天监一座隐蔽阁楼内,离阳王朝的北方羽衣卿相,身穿紫金道袍的大真人吴灵素在晋心安入楼后,两人一起正了正衣襟,分别从两位守楼多年的古稀道人手中接过一炷香,走向一张紫檀大料雕成的几案,案上摆放有一尊仙气袅袅的古朴香炉,炉中常年插有稚童手臂粗细的一炷大香,这炷香的香火,一日不可断。晋心安来此之前,不但穿上了钦天监监副官服,还借来了监正腰牌悬挂在腰间,而吴灵素更是兴师动众带上了朝廷颁布给他的金敕,敕文上盖有“皇帝三玺”和“天子三玺”总计六大玺中、专门用作祭祀天地百神的“天子之玺”朱红印文。 晋心安和吴灵素毕恭毕敬将手中香插在香炉左右两侧。 两人一起出声。 晋心安双手叠放,平视前方,沉声说道:“替天行道。” 吴灵素视线低敛,作揖道:“以镇四夷。” 香炉之后的墙壁上,笼罩在层层烟雾之中。 依稀可见悬挂有一幅幅与真人等高的庄严画像。 随着晋心安和吴灵素各自说完四字,浓郁烟雾逐渐消散,那些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画像开始露出真容。 不是真人不露相。 墙上所挂画像,正是龙虎山天师府历代飞升大真人。 晋心安神情复杂,就像先前谢观应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莫问世间有无神,古今多少上升人。那么眼前这些画像所绘真人,便是真正的飞升人啊,或骑龙,或乘鹤,或扶鸾。 世人只知龙虎山天师与离阳赵室同姓,但是其中渊源之深,可以追溯到离阳的开国皇帝。 因为武当山,出身天潢贵胄的赵黄巢甚至不得不龙虎山隐姓埋名,修孤隐,在地肺山豢养恶龙,以此牵制西北玄武。 香炉中原本火光微淡的三炷香,瞬间绽放出三朵绚烂火苗,尤其是正中那炷香,以肉眼可见的飞快速度燃烧殆尽。 当香烧完,墙上那一幅幅挂像无风而动。 楼内如同响起一阵翻书声。 悬在左右两端的两幅崭新画像最先出现摇晃,也最早出现异象,画像外的三寸空中,出现玄妙涟漪的“水花镜面”。 两位身穿黄紫道袍的真人破镜而出。 身形虚幻,从画像和镜面中走出,飘落在地,走向楼外。 一位位仙风道骨的大真人陆续落在地面,纷纷向门外飘逸走出。 有仙人负古剑,有仙人手持紫金宝册,有仙人手捧拂尘,甚至最后出现的三位仙人中,其中一位骑着祥瑞白鹿,慷慨而歌。 在白鹿仙人之后,两位仙人并肩出现,一位面容清奇,头顶莲花冠,大袖鹤氅羽衣,不同于先前诸位仙人的,无论是气态还是眼神,都有几丝“天地怜我,我怜众生”的人情味,与之同行的另外一位仙人,则极为年轻,三十左右的容貌,眉宇间尽是杀伐气,他落地后随手一抬,便将数百年来始终供奉在楼内的一柄符剑“郁垒”握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嘴角翘起。 晋心安保持双手叠放的恭谨姿势,目不斜视。 离阳朝野上下都公认是撞大运而窃踞高位的吴灵素战战兢兢,早已大汗淋漓。 一位位天上仙人出现在了凡间的钦天监,绝大多数就那么直接“穿过”了李家甲士的步军大阵,来到钦天监大门口,除了两名甲士突然先是眼神涣散、然后浑身骤然散发出紫金光芒,变得眼眸金黄,气势雄浑,其余仙人都在门口依次排开,所站位置与楼内挂像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顶替了三百御林军侍卫的仙人们神态各异,右侧一位脚下紫气升腾的仙人,转头望向身边那位龙虎山最新飞升的上任掌教“赵丹霞”,笑问道:“就是此子?” 每吐一字,钦天监大门附近便如同得闻天籁。 赵丹霞轻轻点头,“正是此人,在此世弃了玄武大帝真身,自绝仙路。” 紫气萦绕的仙人微微皱眉,怒视那个身穿告缟素的年轻人,出声斥道:“大逆不道!” 而在最左侧,与赵丹霞联袂飞升的老真人赵希夷也在与身旁一位祖师爷言谈,后者听到正是这人阻断了赵黄巢的飞升之路后,勃然大怒,身体四周飞剑成阵,轻声喝道:“放肆!” 当这位仙人说出两字后,京城所有道观的钟鼓都蓦然作响。 长鸣太安城。 一名站位更为居中的仙人,宽大道袍内隐约可见披挂有金甲,仙人瞥了眼街道左侧的冲锋骑军,微微一笑。 只见一团金光炸开,掠向其中为首一名骑将。 那名骑军一瞬间仙人附体,整个人大放光明,熠熠生辉。 金甲仙人,策马而冲。 一位位仙人在前。 徐凤年面无表情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成仙之人,没有说话,只是提了提手中凉刀。 仅此而已。 第819章 神仙志怪小说里头,描述那些修行坎坷的得道高人,最后大多会赋予“位列仙班”四字,意思就是说在天上有了一席之地,其实说到底,跟世间读书人鲤鱼跳龙门,考取了功名,在庙堂上在金銮殿中有了位置是一个路数。钦天监大门口这些显然不是人间人物的神仙,真是让李家甲士大开眼界,在天子脚下讨生活,什么光怪陆离的人和事都能看到,比如像先前姜泥的一人一剑飞过十八门,就有许多京城百姓有幸亲眼目睹,但姜泥的风采,顶多也不过暗赞一句有谪仙人丰姿,真正的仙人,肯定是头一回瞧见,而且眼下一口气出现数十位身穿道袍的仙人,给人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所有李家甲士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个个瞪大眼睛,使劲看着那些或高或低的背影。 不是冤家不聚头。 位于居中位置的那位“年轻”仙人,手握符剑郁垒,本是与武当剑痴王小屏那柄神荼齐名的道教重器,大概因为太过珍贵,被深藏供奉于京城钦天监内,久而久之,世人便只知神荼而不闻郁垒了。反观武当山,别说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便是吕祖遗剑这样的镇山之宝,也不过是随意悬挂在檐角之上,当初齐仙侠去武当山砸场子,不过是多瞧了几眼遗剑,当时的年轻掌教洪洗象那也是说借就借,倒是让齐仙侠觉得太过儿戏而没有接受。武当山和龙虎山,虽然同为道教祖庭,但是修行之路,实在是大相径庭,后者步步登天,只求一个飞升,前者最近的一百年年,历代掌教,从黄满山王重楼,再到洪洗象和李玉斧,都勤于行走人间,从无黄紫贵人和羽衣卿相的说法。 此时的提剑仙人,无论是相貌还是神态,都与龙虎山当代掌教赵凝神极为相似,只不过比起璞玉一样的后者,这位仙气鼎盛的年轻道士更为锋芒毕露,如同一块雕琢大成的国之大玺,身体四周隐约有无数黄金符箓一闪而逝。 其实早年在春神湖畔,赵凝神所请下的祖师爷,正是此人。只不过当时仙人面容模糊,加上北凉世子请下了更加气势恢宏的真武大帝法相,一下子就破去赵凝神的请神,除去龙虎山天师府为数不多的赵家子弟,几乎没有人知道赵凝神所请祖师是哪一位。 相较其余三位龙虎山下凡真人的气势汹汹,这位提剑仙人面对年轻藩王,眼神复杂难明,脸上没有什么愤怒神色,他似乎没有看到那名金甲仙士已经对北凉王发起冲锋,缓缓开口道:“你们徐家父子二人,真是不消停啊。” 与此同时,那个被仙人附体的金甲将领已经疾驰而至,与徐凤年相距五十步时,伸手随意往空中一抓,手中便多出一杆通体萦绕紫电的金色长枪,枪身绘有晦涩艰深的道教云纹。 金甲仙人大喝一声,气势如虹的一枪-刺向徐凤年头颅。 徐凤年没有转身,微微后倾躲过那一枪,同时抬手轻描淡写握住了那杆金色长枪,不光是五指间电闪雷鸣,整只手臂都笼罩于辉煌夺目的金光紫气中。 策马狂奔的金甲仙人被握住长枪后,胯下战马竟是再也无法向前突进一步,仙人试图以横扫千军姿势砸烂这个凡人的脑袋,但是那杆长枪纹丝不动,气机震荡之下,象征仙人天威的那具金色甲胄一阵颤抖。 徐凤年五指加重力道,金色长枪发出一声砰然巨响,直接就被他当场捏断。 金甲仙人满身的绚烂金色顿时随之一黯,怒喝道:“大胆!” 徐凤年终于转头正视这位包裹在金光中的飞升仙人,扯了扯嘴角。 既然都下凡了,那就一起下马吧。 徐凤年将那半截长枪往右手边一扯,先前始终不愿长枪脱手的金甲仙人被顺势扯落下马,后者显然也意识到不妙,离开马背的同时就松开长枪,一手高高举起作托物状,好像要用某物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凡夫俗子进行镇压。 果不其然,金甲仙人手上悬停有一枚雷光大盛的道门方形法印,仿佛道教典籍中所载的雷霆都司宝印,朝徐凤年头顶重重砸下,仙人同时沉声道:“天雷轰顶!” 左手刀徐凤年不见如何大幅度动作,仅仅是摆出一个刀尖微微上挑的起手式。 钦天监门口持郁垒剑、头顶莲花冠和骑白鹿的三位仙人,几乎同时欲言又止,其中莲花冠仙人微微叹息,骑白鹿的仙人更是差一点就忍不住出手。 徐凤年这一招,恰好是顾剑棠的成名绝学,方寸雷。 罕有出手的顾剑棠在最近十年中,仅仅是在曹长卿携手姜泥一起进入太安城皇宫的时候,以此招跟大官子还了一礼。 之后身份特殊的江斧丁入凉挑衅,与徐凤年对敌之时用过一次,这就给徐凤年偷师了去,此时此刻徐凤年用出方寸雷,远比江斧丁声势惊人。估计一向自负天赋异禀的江斧丁看到这一幕,也会自惭形秽。 金甲仙人刚要砸下那枚雷霆都司印,整个躯体就名副其实地如遭雷击,向高空飞去,那枚刚刚成形还未彰显天道威严的宝印也烟消云散。 徐凤年衣袖微动,拔地而起,身体扭转了一圈,大袖随风飘摇,尽显人间第一人的无尽写意风流。 徐凤年恰好出现在止住身形金甲仙人的头顶,也是伸出一掌,同样五指张开,却不是请出法印,而是对着那个仙人简简单单地一拍而下。 古诗有云,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此语寥寥十字便说出了道家真味,令无数凡间修道之人心生向往,多少人遍访名山大川,不正是为了一睹仙人真容,得授长生术? 但是今天白衣缟素的年轻藩王,在被仙人怒斥大逆不道之后,真正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抚仙人顶! 一手断长生! 金甲仙人根本来不及出手抵挡,就被这气机磅礴至极的一掌给砸落街面,在迅猛落地的眨眼之间,仙人的遍体金光以极快速度退散消逝。 当仙人附体之躯在地面狠狠砸出一个大坑的时候,那名骑将除去眼眸依旧残留金色光彩,先前披挂的金色甲胄已经不复存在。恢复大半凡人身躯的骑将下场凄惨,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徐凤年面无表情站在大坑边缘,俯瞰那名其实到头来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的重骑军将领。以世间武人体魄承载谪仙身躯,除非是达到了金刚境和天象境,否则都是不堪重负而亡的结局。 儒释道三教中人,有别于寻常江湖武人,跟佛门得道高僧一入一品即金刚相似,道教宗师往往一入一品即指玄,这也算是得天独厚的机缘,常人艳羡不来,不过相同境界对敌,自然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纯粹武夫更为善战,如早期的武道宗师,如韩生宣和轩辕大磐之流,别说面对一个金刚境界高僧或是指玄境真人,就是两个三个,也能毫无悬念地一并轰杀。所以修道之路,有快有慢,也有得有失,就看各自如何取舍了。但是大抵说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机缘,姜泥的剑术精进一日千里,轩辕青锋接连奇遇武道大成,赵凝神请神失败却因祸得福,心境受损的江斧丁在打潮之后别开生面,陈芝豹更是数次坐收渔翁之利,谢观应和轩辕敬城只是翻书读书就能读出大境界,妙不可言说不得,说不得。 魁梧骑将彻底断气。 然后一抹璀璨白虹从大坑中平地而起,向天空迅猛掠去。 我自天上来,我往天上去。 凡人奈我何? 只可惜遇上了杀过天人也杀过天龙的徐凤年。 想当年,返朴归真的道教大真人赵宣素以稚童面容现世,差一点就躲过李淳罡把徐凤年成功做掉,可就算被桃花剑神邓太阿以飞剑钉杀,临终之际仍是歹毒之极地阴了徐凤年一把。 遇上了万里借剑和出海访仙之前的邓太阿,与仙人不过只差一线的赵宣素尚且逃脱不掉,如今这位不知何年何月得道飞升的龙虎山仙人,本身又被天人下凡的条条框框限制,遇上了正值意气无双、如同置身武帝城面对天下群雄的徐凤年。 在徐凤年出手拦截之前,钦天监大门口的仙人很多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怒神情,那名站在赵希夷身侧的飞剑仙人更是怒不可遏,当“竖子岂敢”的惊雷嗓音在原地响起,仙人早已不见踪迹。 下一刻,许多位置靠近左右两侧的仙人在抬头望见一幕后,都有些震惊,然后分别与临近仙人面面相觑,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那抹白虹在飞剑仙人出手阻拦徐凤年的出手后,仍是在数百丈高空给一道横空出世的方寸雷拦腰截断了,从此消散天地间。 不远处,之前已经展开冲锋的两支骑军在接二连三的冲击之下,只好停下战马,然后很不甘心地转身撤退战场,前方两拨神仙打架,任他们是当今战场上的大杀器,也不敢造次。 而在徐凤年身前,千百柄紫金飞剑如同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紧随其后是那位脚踏一柄巨大飞剑御风而行的仙人,双指并拢在胸口,口吐真言。 徐凤年一脚向前跨出一步,一脚后踏,双膝微屈,左手刀,刀尖微微上挑直指御剑仙人,右手亦是双指并拢在刀侧,轻声道:“破阵。” 没有飞剑如洒雨的巍峨壮丽,没有气象威严的道教真言,徐凤年简简单单一个持刀抬手,简简单单两个字。 一条青色罡气如游龙,直接破开了从天间倾斜落地的密集剑阵,撞向那名高高在上的剑仙。 脸色剧变的仙人手指掐诀,他胸口前方悬浮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笏。 笏一物在大奉王朝朝堂最为风靡,如今离阳王朝在一统春秋后就逐渐弃之不用,按大奉律例天子用玉,藩王诸侯用象牙笏,士大夫用竹笏。由于大奉朝崇尚黄老,故而特赐道门获封真人称号的道士准持玉笏。只是终大奉一朝,也不过为屈指可数的道士敕封真人,据史可查的大奉真人总计八人,不同于离阳,当时大奉历代皇帝都推崇武当而贬抑龙虎,所以七位真人都出自武当山,仅有一位龙虎山道士赵正真获封洞虚真人,而这位在大奉末年大名鼎鼎的龙虎山神仙又有种种御剑凌空的传说。 想来这次重返人间的御剑仙人,就是那位传言在大奉末年一脚踩剑一脚踏笏飞升的洞虚真人赵正真了。 玉笏浮现后,来也匆匆去更匆匆。 青色罡气与洁白玉笏轰然撞击在一起,引发出宛如天地为之震撼的异象。 别说李家甲士和街上骑军都忍不住满脸痛苦地捂住耳朵,就连许多仙人衣袂都开始向后飘荡。 硬碰硬地一撞之下。 玉碎! 青色罡气裹挟风雷撞碎玉笏,透过仙人身躯,刺入高空。 风雷之声,余音不绝。 在天空中久久回荡。 仙人赵正真的下场和之前的金甲仙人如出一辙。 长生真人不长生。 那些剑雨没了主人加持,顿时杳无踪影,一时间天地清明。 两位仙人,简直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徐凤年弹指间,灰飞烟灭。 仙人们面面相视,并无惧色,只有怒意。 不下三十位仙人,联袂飘出。 徐凤年轻声笑道:“人多了不起啊?面对围殴,我熟门熟路得很。三次游历江湖,不是白走的。” 徐凤年做出了一个让仙人们都匪夷所思的举动,放刀回鞘。 双臂张开,骤然抬起。 起! 祥符二年。 太安城下了一场剑雨。 祥符二年还未入冬。 太安城就又下了一场剑雨。 那一次,从天而降。 有雷声大雨点小的嫌疑,十数万飞剑落雨不伤人。 早先落地看似消散后,已经悄然汇聚钦天监附近。 这一次,由地向天。 原来是要杀,就杀仙人。 三十多位前掠仙人,一个瞬间,就如同跨入雷池,全部消失于大雨之中。 而年轻藩王还有自言自语的那份闲情逸致,“技术活儿,没法赏啊。” 第820章 练气士晋心安和大真人吴灵素并没有离开那栋小楼,吴灵素虽然靠着偏门手腕捞到一个活神仙身份,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本事,吴灵素从来都清楚,并没有因为在太安城厮混得顺风顺水就忘乎所以,这倒不是吴灵素定力真的有多好,实在是家里有那头母老虎盯着,每次不等他志得意满就会被冷水浇头,想不清醒都难,要知道皇宫里大门上每次迎新辞旧的贴朱符箓,都出自那个娘们的手笔,他吴灵素不过是装模作样地掏出袖子贴上而已。此时吴灵素一想到她前不久提出的那个要求,身体就忍不住打摆子,汗流浃背。难道真要做两姓家奴?准确说来,也不算两姓家奴,其实姓氏相同。但是天子人家的同姓之争,兄弟阋墙,其血腥程度,可要比庙堂上的党争倾轧还要恐怖啊。若是能够保证吴家香火富贵绵延,确保独子吴士祯能够世袭罔替羽衣卿相的头衔,也就罢了,可是按照她的说法去做,到手的富贵不小,风险也更大。 吴灵素战战兢兢,如果是今天之前,他还觉得离阳赵室能在他脑袋上贴上一张保命符,天高皇帝远,何况一个远在西北的藩王,但是当那个年轻人杀到太安城甚至直接钦天监后,吴大真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晋心安没有深究吴真人的失态,只当作是假神仙遇上了真神仙,担心吴家在离阳朝廷的地位不保而已。何况晋心安自顾不暇,懒得分神去重视一个两代皇帝的牵线傀儡。晋心安抬头望着墙壁上那些挂像,图仍安好,但是许多图中人物已经凭空消失,这对一心想要跻身陆地神仙、继而赶在天门关闭之前证道飞升的练气士宗师而言,是一种莫大打击,自古以来,修道之人都认准一个死理,飞升之人得长生!但是如果连仙人都有可能身死道消,那么自己帮着谢观应为虎作伥,即便飞升,当真逃得过天理循环? 朝中有人好做官,欲做仙人,何尝不是如此?龙虎山天师府为何自大奉后,几乎代代有人飞升,而同为祖庭的武当山却香火凋零?如果当初吕祖没有过天门而不入,有了吕洞玄那份“祖荫”,是不是就截然不同?以黄满山王重楼的高深修为,飞升岂不是唾手可得?何至于整整四百年福地无仙人? 相比吴灵素的惶恐和晋心安的失神,两位常年在此负责敬香添香的年迈道士,则是面容枯槁,其中一人背靠廊柱,眼神涣散。其中一人虔诚跪在蒲团上,默默口诵真言。 谢观应懒洋洋坐在通天台边缘,双脚挂在空中,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事实上无论是藏拙还是逃命,他谢观应自认天下第二,还真没人敢自称天下第一。他在西蜀境内,躲过了邓太阿杀意凛然的千里飞剑,但在更早的洪嘉年末,更躲过两场堪称惊心动魄的追杀。当年北谢南李,他谢观应和李义山,两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天之骄子,一拍即合共评天下,尤其精通谶纬的谢观应更是道破天机,结果惹下滔天大祸。寒士李义山是个光棍人物,只有才华而无背-景,照理说早就该死了,只不过无意间傍上了徐骁那么棵树,竟然给躲过了那场大风大雨,反而是出身豪阀的谢飞鱼,众叛亲离被当成弃子不说,还被东海武帝城当成了必杀之人,甚至连随后登基的老妇人也怀恨在心,不惜让拓拔菩萨潜入离阳刺杀他,为此他只好隐姓埋名,大隐隐于朝,连亲生骨肉都不知道他的生死。于是世上再无希冀着鱼跃龙门的谢家飞鱼,只有应当躲在幕后观自在的太安城谢先生。 在冷眼旁观天下大事二十余年的谢观应眼中,李义山,纳兰右慈是一类人。荀平,张巨鹿和元本溪又是一类人。三寸舌祸乱春秋的黄龙士,更是另外一类人。 但是说到底,谢观应觉得他们都是一类人,为他人为一地为一国为天下谋,唯独不擅长为自己谋。独善其身尚且做不到,何谈兼济天下?这其中元本溪是想为自己谋,却谋不得。黄三甲是能做到,却不屑为之。谢观应所谋,是真正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要这中原大地再度陆沉,然后由自己亲手谋得千年长安。若说谢观应是谋求一个首辅或是帝师身份,或者是几十年太平盛世,又或者是飞升仙人,那也太小看他谢观应了,既然黄龙士说世上从无百年帝王千年王朝,那他谢观应就要跟这个自称知晓千秋后事的“外来户”扳扳手腕。 谢观应突然有些寂寞,老面孔的熟人,这些年都走得差不多了,除了纳兰右慈,好像都死得一干二净了。而新人虽多,但其实除了那个官运亨通的陈望,其他人就算前程可期,也还需要种种打磨和各方审视,相较而言,北凉的徐北枳和陈锡亮算是脱颖而出得比较快的。官补子不逊色陈望、已经官至礼部左侍郎的晋兰亭?谢观应从来都没有把这种跳梁小丑放在眼里,烈火烹油,从来不是长久之道,昙花一现而已。在新老交替之间,谢观应不看好赵右龄和殷茂春,倒是卢白颉,元虢,韩林,这三位或贬或升至地方的文臣,有希望从齐阳龙和桓温手中接手担子,短暂的位极人臣,不过依然是为陈望严池集李吉甫等人铺路搭桥而已。 永徽年间,离阳王朝真正的中流砥柱,只有两根,文有碧眼儿张巨鹿,武有人屠徐骁,正是这两人的存在,震慑朝野上下的所有龙蛇鱼虾。有张巨鹿在,有事功之心的文人老老实实治国,崇尚清谈的文人继续大谈风月。有徐骁在,陈芝豹出不了西蜀,曹长卿复不了国,燕敕王赵炳不敢大张旗鼓北上,顾剑棠只能做他的两辽总督,北莽大军更不敢挥师南下。 但是正因为他们两人,一个在庙堂中枢,决定着所有官员的升迁,一个在西北边陲,手握三十万铁骑,先帝赵惇就不敢把龙椅交给儿子赵篆,因为椅子上的刺太多了。 这其中最大的死结,在于徐骁不死,北莽就不肯也不敢孤注一掷地南侵中原,而北凉能以守替战,让离阳蒸蒸日上国力渐盛,牵制并且拖死北莽,但是如果主动北征大漠,一来北凉胜算不大,二来赵惇也不敢,徐骁不会反,但是一旦北伐顺利,世子徐凤年在北征中树立起威严,徐骁会不会有念头,也给自己儿子换一个比藩王座椅更大的位置?即便徐骁不会,徐凤年自己会不会因为京城白衣案而顺势造反?就算徐家只打下了半个北莽,可有了南朝广袤疆域作为战略纵深和丰富补给,离阳怎么抵挡身经百战的北凉铁骑?到时候风雨飘摇之际,本就没有太多威望可言的新君赵篆,难道还真能靠太安城文官的嘴皮子去阻挡北凉马蹄? 借助西楚叛乱削藩和抑制地方武将势力,同时借机在广陵道战场上天下演武,是先帝与张巨鹿桓温以及元本溪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其实就是在争取时间,趁着徐凤年尚未羽翼丰满,就算西楚不反,离阳也会逼着曹长卿揭竿而起,朝廷先后让顾剑棠亲自坐镇两辽和陈芝豹就藩西蜀,对北凉处处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一个没有援手的北凉,何尝不是让养精蓄锐二十年的北莽觉得有机可乘?有希望一举打下终于没有了徐骁统率边军的北凉?北莽攻打北凉,意义就等同于当初徐骁赢得西垒壁战役,虽然代价巨大,但是毕竟结果显著。一战而定国姓! 现在看来,两朝大势走向不曾变动,但是出现了不少偏差。广陵道战事哪怕在吴重轩脱离南疆投入离阳怀抱后,仍是没有迅速改观。而北凉更是获得了一场荡气回肠的惨胜,惨烈,也壮烈。更出人意料的是北凉边军比离阳推演预料得要少死十万人,尤其那十三四万骑军,更是没有大伤筋骨,如今依旧维持在极为可观的十万人左右。原本北凉不但惨胜,第二场凉莽大战,会直接将战火蔓延到北凉道境内,甚至有可能是陵州。现在看来,北凉死战于关外,并非痴人说梦。所以这次徐凤年擅自离开藩地,离阳步步后退,不是太安城突然喜欢跟人讲情义讲道理了,而是生怕恃功而骄的北凉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无法弥补的举动。 只可惜老一辈的那几个布局之人,除了一个心如死灰的坦坦翁,如今都已经相继死了。 现在关键就看被赵惇寄予厚望的齐大祭酒如何应对了。 赵惇在死之前,明里暗里做了很多谋划,在官场上埋下的诸多伏笔,都赋予赵篆登基后很大程度上施展手腕恩威并济的机会,目前看来,年轻天子做得还不错。便是心中憋着一口怨气的桓温,在祥符新朝依旧兢兢业业,和齐阳龙没有太多明显间隙地做起了江山缝补匠。 不同于徐凤年能够凭借战场上的出生入死,来赢得北凉将士的军心,年轻皇帝赵篆就像天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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