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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万万做不得,本官治下碧山县可是有好几百锦衣游骑的。” 他与其去相信这位前任主簿是什么徐凤年,显然更相信这家伙是那北莽渗入幽州境内的谍子。 裴南苇伸出一只手,平淡道:“给钱。二十四两七钱。” 冯瓘额头都是冷汗,强颜欢笑道:“两件竹雕,都出自春秋名匠之手,最少能卖百来两银子,你们拿去好了。” 裴南苇冷笑道:“拿去烧火用?够用?何况过了你的手,嫌脏。我要银子。嗯?!” 冯瓘心中怒骂,两件竹雕,老子不过是把玩摩挲了一番,脏什么!那真金白银就没过手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真是白生了这般祸水的姿容。徐凤年笑道:“县令大人,那我可就去户房那边领薪水去了。” 冯瓘其实两条腿都在打哆嗦,仍是故作镇定地摆了摆手,想着等他们夫妻一走,马上就让刑房和捕快缉拿二人!徐凤年走出书房后,拿起搁在门口的两把油纸伞。裴南苇问道:“你就这么讨要俸禄?” 徐凤年笑道:“这不是怕讲道理讲不通嘛,而且就他那对全在你身上转悠的眼招子,我怕扯皮没扯出什么,就忍不住一巴掌把他扇死他了。扇死了冯瓘其实也不错,这种官员换谁都能当,正好给杨公寿和朱缨腾出位置。” 裴南苇脸色有些古怪。 徐凤年在前院衙门户房领了俸银,那胥吏自然不敢给有着县令口头“圣旨”的主簿什么脸色看。走出衙门,发现雨停了。徐凤年轻声道:“那杨公寿不算什么,只会写些辞藻华美其实没啥精气神支撑的漂亮文章,倒是朱缨,在青鹿山麓那间书院里并不出名,但是许多针砭时事的文章,无一不在拂水房案头上摆着,最后连我二姐都给惊动了,专程写信跟我说此人当得大用,就是比起陈锡亮和徐北枳,太过锐气了,认死理,而且得理不饶人,好几次连黄裳请去的大儒讲学,都给逼得下不来台。” 裴南苇冷着脸道:“那杨公寿不是个好东西。” 徐凤年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人在纠缠你?拂水房的谍子可还没跟我讲这个,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裴南苇脸上没什么怒气,“上次去衙门讨债,此人来碧山县赴任,大概是还得等着郡守大人的正式批文,吃饱了撑着整天没事,每次我出门买东西,他就出现,总算还剩点读书人的脸皮,倒也不凑近,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大声吟诗颂词,嗯,水平也许跟你当年旗鼓相当。” 徐凤年忍俊不禁道:“怎么可能,我当年跟北凉士子购买诗词,那可都是重金高价,内容也都不差的。” 裴南苇和徐凤年就在要由轱辘街拐入巷弄的时候,四五个像是等着他们的地痞无赖嬉皮笑脸着围过来,裴南苇看了眼徐凤年,后者皱眉自言自语道:“碧山县没领教过锦衣游骑的厉害?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有胆子惹事?” 很快答案就自己水落石出。 在那群地痞说着怪话围上来的功夫,有人英雄救美来了。徐凤年和裴南苇身后不远处出现一位白衣飘逸的佩剑男子,相貌很英俊倜傥,站姿很玉树临风,还有佩剑,挺值钱。 当他看到裴南苇身边的徐凤年后,眼中悄悄闪过一抹伤感和失落,但很快这股情绪就化为满腔热血和无穷斗志。 然后他都不用剑出如游龙,轻喝一声,潇洒快步上前,隔着七八步远就一掌递出,顿时就有一名地痞好似给雄浑掌风扫中,双脚离地,撞到了巷弄墙壁上。 这名白衣剑客又是一掌,又有一人身体自己打了好多个转,然后倒地不起,痛苦呻吟。 裴南苇嘴角有些抽搐,撇过头,不去看这个白痴。 徐凤年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把她脑袋转回来,忍着笑意道:“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也很辛苦的好不好,你好歹把戏看完。” 白衣剑客正忙着彰显自己的浑厚内力和绝世武功,没看到这一幕,否则估计就要把自己打吐血了。 只见他一掌接一掌,打得那群五大三粗的地痞流氓屁滚尿流,还有些个“挣扎”着起身,朝那白衣剑客冲去,然后都是连大侠的衣角都没摸到,就给“凌厉”掌风扫中,以各种精彩纷呈的姿势侧飞、倒飞、旋转着飞出去。 徐凤年侧过头,以“过来人”的老道经验跟裴南苇低声介绍道:“我当年做这种事情,开销要在两百两以上。因为一开始让王府里头的侍卫扈从假扮地痞,太假了,头一次做事,我也没有经验,那些七八个侍卫明明是嘴上调戏姑娘而已,结果一开口就跟要杀人全家差不多,吓得那个小家碧玉差点昏厥过去,哭着说别杀她,她什么都从了,后来我只好出面解释,你猜怎么着,那看上去挺清秀的姑娘也没啥害羞,就直接问我娶妻了没,结果把我给吓到了。害得我给李翰林那几个看热闹的家伙笑话了大半年。那以后我就聘请市井无赖来演这种戏,事先还得说好怎么个打法,这种掌风拳罡风格的,还好说,价格低点,若是动刀子的,人家就要要加价了。不过那时候我都是看着心情给银子,我估摸着这哥们再小家子气,花了恐怕也得有二三十两银子。” 在巷弄口那里蹲着余地龙和吕云长,也都看傻眼了。 等到那位光是出掌就大汗淋漓的侠士总算打完收工,那些地痞“照规矩”喊完了类似“少侠饶命”“少侠武功硬是了得”这些话语,然后就相互搀扶着离开。 裴南苇掩嘴而笑,因为在她耳朵边,徐凤年早就先于他们说了这些话,这个曾经的北凉祸害之首满脸得意,“怎么样,都是这个套路吧?我才是这种事情的开山鼻祖,当年凉州陵州不知道有多少纨绔子弟都在学我。” 背对着两人的白衣剑客赶紧喘了几口大气,等呼吸平稳下来,这才笑着转过身,向徐凤年和裴南苇走去,他正要说话,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两个捣乱的,其中那个字高的对那裴小姐身边的碍眼家伙嚷了一句,“师父师娘,我和师兄随便找家客栈去住了,否则我们两个挤在一张床板上睡不惯,走了啊!” 徐凤年看见两个小兔崽子一溜烟跑路了,脸色有些尴尬。 裴南苇冷笑道:“收了好徒弟啊。” 眼前这位白衣剑客,正是新任碧山县主簿的杨公寿,他眼睁睁看着那“徐奇”站在自己心仪女子身边,真是心都碎了。他早就对胭脂婆姨的水灵俊俏有所耳闻,什么“娶妻当娶陵州女,纳妾要纳胭脂娘”,起先也只当是个官场老淫-棍茶余饭后的荤话,可真当他对那个在衙门出现的女子惊鸿一瞥后,真是魂魄都没了。后来听说她已经嫁为人妇,他也有过一番痛苦的天人交战,最后仍是把持不住,杨公寿也没想着真要如何,只是辛苦找寻机会在她面前出现而已,后来见诗词才学没用,就觉得可能是路数错了,既然北凉民风彪烈,说不定她是喜欢那种大侠高手路线的,然后就有了这么一出。 徐凤年伸手挽住裴南苇的纤细蛮腰,笑眯眯道:“这位大侠,该是江湖上的宗师吧,不知道有没有如雷贯耳的外号?” 杨公寿微微张嘴,这一茬还真给忘了,不过他才情确实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在青鹿洞书院名声鹊起,抱拳微笑道:“在下杨公寿,江湖人称‘诗赋剑’……” 不远处一名年轻士子轻轻拍掌走来,大笑道:“文甫兄当初与我一同登上青鹿山,可是才一半山路就气喘如牛了,不知今日如何就神功大成了,莫不是世间真那天人附体?” 杨公寿给人揭穿老底,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好在那裴小姐已经与那人走了。 杨公寿涨红着脸,终于还是说不出什么狠话,重重冷哼一声。 那士子跟杨公寿站在一起,望着两人走入巷弄的背影,轻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甫兄,以前你我互不对眼,不过今日后,你对我恶感大增,我倒是对你有了几分好感。” 杨公寿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向县衙。 那人笑着摇头道:“杨公寿啊杨公寿,你真以为那两人看不出你的拙劣把戏?我这可是免去你继续给人当作耍猴戏啊。” 走在巷弄里,徐凤年笑道:“可能那杨公寿不会领情,只当朱缨是在拆台。” 曾经登榜胭脂评的裴南苇对于这场闹剧,心中并无半点波澜,说道:“那朱缨应该不适合官场吧?” 徐凤年轻声叹息道:“要是在离阳,除非有那独具慧眼且有容人之量的伯乐,否则朱缨应该一辈子都混不出头。读书人有一点很不好。” 裴南苇问道:“意气用事?” 徐凤年点了点头,“读书人比常人有着更多的感触,读书识字越多,认得历史越多,心思就难免越重。才学越高,往往分寸感越弱,不喜欢拿捏火候,准确说来,是不屑,懒得与人与事去虚与委蛇。看人和做事,就容易非黑即可,也就是你所谓的意气用事了。所以历史上那些才高八斗的文豪,做官往往不大,这种奇怪现象,不光光是眼高手低四个字就可以全部解释的。好在这对他们来说也没关系,帝王将相终是一抔土,惟有饮者诗者留其名,借酒浇愁写名篇,岂不快哉。千百年后,自然比那些帝王将相和达官显贵更容易让人记住。” 两人回到院子,裴南苇端了两根小板凳放在屋檐下。 她看着自己身边安静坐着的他。 她说道:“很难想像你是当年那个在芦苇荡杀人的世子殿下。” 他默不作声。 她随口问道:“听街上人说广陵道那边出现转机了,西楚打了败仗,你觉得曹长卿会不会出手?还是等到燕敕王北上?” 他摇头道:“广陵王应该很快就要去陪淮南王了。然后燕敕王大军才会和曹长卿对峙。” 她问道:“你这次肯来,又说了这么多,是在交代遗言吗?” 他再次不说话。 两人沉默许久,夜色中,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她看着天空,终于说话,“有权势的男子,把女人当人看,很难得吧?” 他轻声道:“也许不多,但肯定不少。只是你运气不太好,没有遇到而已。” 裴南苇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呢喃道:“可是,一年到头不把女人当女人看,也不好吧?”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起身走入屋子。 身姿婀娜。 第736章 天亮后,余地龙和吕云长离开轱辘街上的小客栈,来到院门口,一左一右蹲坐着,像两位门神。 等人实在是一件百无聊赖的事情,吕云打了个哈欠,伸手轻轻拍嘴,随口问道:“余蚯蚓,你知道今年开春后的头等大事吗?” 余地龙正想着师妹王生在那白狐儿脸身边过得习不习惯,有没有在北莽找到一两把崭新名剑,有没有跟人打架。根本没听到吕云长这个经常自诩江湖小喇叭的家伙在说什么,反正吕云长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这句话是王生说的,余地龙一直没搞懂什么意思。吕云长也习惯了余地龙的心不在焉,自顾自说道:“以前吧,文武评、将相评和胭脂评,一共有七评,都会把武评当作压轴好戏放在最后头,先用胭脂评来勾搭起人的胃口,这次由纳兰右慈和谢观应联袂评点的‘祥符大评’,不太一样,好像格外重视文评和将相评这三评,竟然把那武评放在了最前头。” 余地龙哦了一声。 吕云长好奇问道:“你就不好奇咱们师父在武评上排第几?” 余地龙漫不经心道:“那谁跟谁也不厚道,在师父受了重伤的时候做这个,要是师父名次不好,以后等到北凉打败了北莽蛮子,我也学成了武艺,就去找他们麻烦去。” 吕云长白眼道:“今年武评一共有十四人登榜,重新提出了四大宗师的说法,再加上十大高手。师父跟拓拔菩萨、邓太阿、曹长卿三人一起被誉为天下四大宗师。接下来才是十大高手,据说也没有先后高低之分,离阳这边有陈芝豹,徐偃兵,顾剑棠,徽山的轩辕青锋,吴家剑冢的家主。北莽那边有呼延大观,洛阳,洪敬岩,慕容宝鼎,邓茂。” 余地龙皱了皱眉头,“咋的那个白狐儿脸、高个子观音宗宗主和喜欢吃剑的白眉老头儿,都没上榜?我觉得他们都挺厉害的啊。” 吕云长玩笑道:“以后你找到谢观应和纳兰右慈,自己问他们去,我哪里知道为什么。” 余地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吕云长讶异道:“你还真去啊?” 余地龙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裴姨说的四合院是啥吗?” 吕云长点头道:“中原那边有很多这种院落,分为几进几进的,很多有钱人的大宅子,都是四合院。” 余地龙低声问道:“那得好些银子吧?” 吕云长撇嘴道:“在这整个县城就一条轱辘街的碧山,花得了几个银子,撑死了四五十两就能拿下来。” 余地龙怒道:“四十五两还少?!” 横背着那柄大霜长刀的吕云长掏了掏耳屎,“也就你是眼窝子浅,作为咱们师父的徒弟,你跟师父在清凉山王府要座院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那地儿才值钱,黄金万两都买不来!你瞧瞧北凉多少当官做将军的,不就只有副经略使宋洞明宋大人才能在清凉山有个住处?” 余地龙嗤笑道:“你懂个屁!” 吕云长争锋相对,“你连屁都不懂呢。” 余地龙伸手去摸住凉刀刀柄,吕云长也猛然起身,“余地龙,你真当我怕你,老子的大霜长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正在这个时候,徐凤年一手扶着腰,一手打开柴门,看到门口两个徒弟剑拔弩张的模样,没好气道:“要打就滚远点打。” 余地龙看着师父的气色,既愧疚又惊骇道:“师父,咋又受伤啦?昨夜难不成有北莽刺客?” 徐凤年脸色古怪,吕云长笑意更加古怪,这家伙殷勤谄媚道:“师父,等会儿徒弟扶你上马,可别再把腰给闪着喽。” 徐凤年一脚踹得吕云长飘离门口台阶,“牵马,启程去凉州都护府。” 余地龙小心翼翼问道:“师父,真没事?” 徐凤年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有些败仗,输了后是找不回场子的。男人年纪越大越是如此。” 余地龙很用心想了想,“师父都已经是四大宗师了,看来敌人很强大啊。对了,师父,裴姨没事情吧?” 徐凤年正要说话,吕云长扯开嗓子喊道:“裴姨,咱们跟师父走了啊,师父的腰不行了!上马都困难!” 吕云长翻身上马,赶紧疾驰而去。 徐凤年和余地龙陆续上马,徐凤年皮笑肉不笑道:“余地龙,去,揍你师弟一顿。” 余地龙左手握着右手拳头,狠狠揉了揉,一脸“杀机”。然后这个孩子问道:“师父,啥理由啊?” 徐凤年反问道:“大师兄揍小师弟还需要理由?” 余地龙策马狂奔,追赶吕云长去了。 徐凤年看着孩子的背影,轻声笑道:“就像你挂念着王生,也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回望小院一眼,“走了。” ————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 从钟鸣鼎食的家族,到青州襄樊城,再到比中原天高的北凉,住在清凉山听潮湖的湖畔,最后来到了胭脂郡的贫瘠小县。 像一株无根漂泊的孱弱芦苇,从胭脂评上的离阳王妃,到不争气“丈夫”丢了芝麻官后生活愈发拮据的妇人,每日与柴米油盐酱醋茶打着交道,但裴南苇从未如此安心过。 她慵懒起床后,像往常那般做起了早饭。上次年夜饭她忙碌了一个下午,做了摆满一桌子的八九个菜,然后她在桌上搁放了两副碗筷。她坐在桌前,想着墙角根那块菜圃和院后那块稍大一些的菜园子,什么时候会有收成。想着吃过了饭,就要去打开那座鸡舍,看着会不会有惊喜。她想着昨夜从县衙那边讨要回来的二十多两银子,加上之前攒下的三十几两,按着碧山县泥瓦匠和木匠的价钱,怎么也能修出一栋有模有样的小四合院了,可惜如今幽州的世道不太平,若是在去年,还可以多省下好些银钱。裴南苇环视四周,去年末购买年货,给屋子添置了好些物件,当时事后还心疼来着,偷偷埋怨自己不该大手大脚,结果如今都涨了价格,倒是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持家有道。 裴南苇收拾着碗筷,自言自语道:“不常来没关系,能来就好,所以别死了。” 她突然俏脸微红起来,轻轻碎嘴,“什么天下第一,还不是揉着腰出去的……” ———— 北莽宝瓶州腹地,冰雪消融,万物生发,绿意盎然,一骑沿着山坡背脊疾驰到山顶,一人一骑后头跟着一个奔跑的少女,她除了背负那只巨大剑匣,背后还用麻绳系捆了许多把剑,这架势就像是江湖骗子卖剑坑人的。 高坐在马背上的人物是个极其动人的“女子”,正是上一次胭脂评上的魁首南宫仆射,榜眼陈渔也不过是得了“不输南宫”四字评语。祥符二年的新评,比起武评多达十四人,胭脂评只有聊聊四人,这位当年被世子殿下取了个“白狐儿脸”绰号的家伙,依旧是榜上有名,其余三人,分别是即将被皇帝钦定远嫁辽东新藩王赵武的陈渔,西楚姜泥,还有一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子,叫呼延观音,按照胭脂评隐晦所言,应该本是北莽草原女子,最后给那北凉王徐凤年掳抢回去金屋藏娇了。 王生进入北莽后,就一直跟在南宫先生后边跑着,很多时候停下脚步,也被要求气机运转不停,少女已经中途晕厥过去七八次。就像一个聪颖孩童,遇上了最为苛刻的私塾先生,像是恨不得孩子在睡梦中都要背诵经典,根本不管是不是会拔苗助长。要知道王生除了那剑气尽数收敛的紫檀剑匣,其余那些名剑可都就只有剑鞘可以略微隐藏剑气,每当少女精疲力竭气机絮乱之际,那些桀骜难驯的历代名剑就会出来火上浇油,细剑“蠹鱼”,旧北汉儒圣亲手锻造的三寸锋“茱萸”,道门符剑“黄鹤”,昔年一剑洞穿东越皇帝腹部的“衔珠”,剑尖吐气如绽春雷的“小晕”,最会跟其它名剑剑气相冲的“少年游”,还有那把性子如同活泼少女思春的“鹅儿黄”,剑匣加上这七柄剑,让少女王生像一只滑稽可笑的刺猬。她和南宫先生一路北上,不乏有识货的北莽高手要杀人越货,南宫先生也从不管少女能否应付,始终袖手旁观,除非是王生在厮杀期间被洪水决堤一般的剑气所伤,才会救下少女,然后不远不近尾随那些运气糟糕至极的北莽武人,每次等到少女悠悠然醒来,就会被南宫先生抛入战场,依此反复,直到王生成功杀人为止。在这之前,在东锦州境内,两人甚至遇上了一支千余人的北莽骑军,南宫先生一样是直接把她丢了进去,先前最多驾驭三四剑对敌的王生到最后杀红了眼,七剑尽出,斩杀了三百多骑,生死一线之间,等到她就要连同剑匣内诸剑也要一并祭出时,南宫先生闯入战场将她击晕,等王生醒来后,发现那些北莽蛮子已死绝,衣衫依旧洁净如新的南宫先生站在遍地尸体中间。 山顶上,白狐儿脸牵着马眺望远方,开口问道:“知道为什么世上高手总是刀不如剑吗?” 王生摇摇头,师父要她练剑,那就练剑。师父曾经说过自己是世间第一等的“剑胚子”,不练剑就可惜了。其实王生心中有些遗憾,师父虽然也经常用剑,但毕竟师父的武道路途是以练刀开始,所以王生偶尔会羡慕那个油嘴滑舌的吕云长。尤其是听说腰佩春雷绣冬双刀的南宫先生,曾经送刀也借刀给当初两次行走江湖的师父,就更让少女有些不好与人言的小念头了。 白狐儿脸摸了摸王生的脑袋,轻声道:“人怕认真,事怕较真。王生,你要是不想一辈子只给他当个可有可无的徒弟,那就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王生虽然不懂,但还是习惯性使劲点点头。 白狐儿脸微笑道:“天下百万剑,有共主之人。你以后只要能赢了她,你师父就会对你刮目相看。这世间还从未有过女子成为天下第一人。” 王生惊讶地啊了一声,怯生生道:“南宫先生是说那位姓姜的西楚亡国公主吗,可她早早就能御剑飞行了呀,我打不过她的吧?而且……而且听说她真的长得很好看……” 白狐儿脸叹息道:“你这个傻丫头啊。” 王生微微踮起脚跟,系紧那几把有些松落的名剑,然后抬头对南宫先生笑着说道:“先生,以后师父如果不是天下第一了,你来当就好了。” 白狐儿脸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无奈道:“你啊,是真傻。” 王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壮起胆子问道:“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 白狐儿脸柔声道:“是想问为什么要来北莽?” 王生轻轻点头。 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微微仰起头,笑声爽朗,“王生,知道我是什么境界吗?仍是止步指玄而已,当时离开那座听潮阁,不是不能到达天象境界,也不是不能跻身下一次武评高手。只不过对我来说,只要不是天下第一,就没有半点意义!” 白狐儿脸松开缰绳,双手轻轻按在春雷和绣冬的刀柄上,向前踏出一步,“只差一步而已。” 这是少女王生第一次看到南宫先生毫不遮掩的意气风发。 真是好看啊。 ———— 东越剑池,传世崖刻无数,其中以大秦古篆“剑池”二字,和大奉王朝草圣醉后所书“水深山高剑气长”最为神韵飞扬。 剑池畔山石叠嶂,池水绿幽,水面有起有伏,一年四季高低有异,但是剑池的出奇之处在于春夏多雨时节,剑池之水反而清减下降,“水深山高剑气长”七个草书大字,可看到由上及下的“剑”字,反而是那秋冬少那“无根天水”的下半年,水高没掉“深”字,只余下一个孤零零的“水”字进入眼帘。剑池宋家已经存世六百余年,比起东越国祚还要长出许多。可是自从吴家剑冢出现后,剑池这座享誉四海的剑林圣地,在许多人眼中就有了“既生宋何生吴”的唏嘘感慨,与那吴家剑冢崇尚古人古剑不同,宋家在最近一百年尤其是上任宗师宋念卿手上,始终坚持“人不如旧,剑却不如新”的剑道宗旨,每一名剑术有成的宋家剑士,在离开剑池前往江湖之前,都要将旧剑丢入剑池,亲手去剑炉铸就一把新剑,外人一直对此不解,觉得大概是寄托了“旧人新剑大气象”的美好愿望吧。 在宋念卿死后,曾经担任广陵王赵毅客卿的柴青山再当年被驱逐后,重新返回这座剑池,这位从无弟子的剑道大宗师也总算“姗姗来迟”地收了两名弟子,少年是惊才绝艳的宋氏子弟,少女是一块璞玉蒙尘的外姓弟子。师徒三人站在剑池一块铭刻有“万人敌”三个楷字的春神湖巨石上,大石如小山,方方正正,气势威严至极。并无佩剑的老人低头看着那幽深古意的一池春水,嗓音沙哑,开口道:“我师兄当年败给李淳罡,不是什么自尽而死,是受伤而亡的。家主宋念卿去年死在剑池外的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寿终正寝,而是十四新剑尽出后,甚至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祭出了陆地神仙境界的一剑,仍是被人光明正大杀死。告诉你们这两件事,是希望你们明白一个道理,除了那个一家之学即天下剑学的吴家剑冢,天底下还有很多可以不把剑池放在眼里的用剑之人,比你们想象中要多很多。” 柴青山大概是觉得这种真相对两个孩子来说仍是太过残酷,笑了笑,自嘲道:“剑池除了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死撑着,在江湖上挺有名头的、你们也应该喊一声师兄的那个李懿白,他这辈子没希望登顶剑道,比起剑冢吴六鼎、剑侍翠花和龙虎山齐仙侠这些同龄人,差距不仅仅在剑术剑招之上,眼界胸襟都差了许多。所以你们是剑池最后的种子了。说说看,你们练剑,有没有一定要超过谁?” 那面如冠玉的少年性子跳脱,灿烂笑道:“先是李懿白师兄,接着是师父你,然后去吴家剑冢一趟,再去找邓太阿,找不到的话,就去北凉……” 说到这里,少年指了指身边的少女,“告状”道:“师父师父,师妹跟咱们剑池很多很多女子一般无二,私底下对那北凉王徐凤年都爱慕得很,每次聚在一起说起那家伙,她们呦,啧啧,眼睛都跟咱们脚下的池水似的,绿油油亮闪闪!师父,这也太不像话了吧,那个姓徐的可是咱们剑池的生死大敌,反正剑池里的男人,就没谁不想拿剑砍死徐凤年的。” 少女那张精致小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怒喝道:“宋庭鹭,闭上臭嘴,没人把你当作哑巴!” 然后少女心虚地看了眼师父,生怕惹来师父的心意不快。 柴青山一笑置之,感慨道:“儿女情长剑气长,不是什么坏事。徐凤年啊,如今成了我那一辈人心目中的李淳罡了吗?” 这个时候,有位白首沧桑的老妇人,步履蹒跚而来。 柴青山和少年少女走下那块巨石“万人敌”,少年跑过去搀扶年迈老人,笑眯眯喊道:“太奶奶,趁着日头好,赏景来啦?” 老妇人眼神慈祥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庭鹭,记得好好跟师父学剑,要用心,至于练不练得成,则可以随遇而安,千万记得,以后若是出门行走江湖,要好好回家。” 柴青山点头致礼,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师徒三人走后,老妇人坐在池畔,仪态安详,微笑道:“念卿,以前都是我等你,等了很多年很多次,不管多久,最后总能等着你回家。” 她将那枯瘦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当年红妆渐渐已白首。一生之中,习惯凝望他的背影,夫妻之间的言语,甚至也许不如丈夫与弟子传授剑道那么多。 每次他离开剑池,返回剑池。 她都会站在剑池门口。 他也从不看她一眼。 她不悔。 老人闭上眼睛,喃喃道:“念卿,现在是你等我了。” ———— 江南水乡,多小桥流水人家。 绰号竹子的年轻人在镇上街道游手好闲逛荡了一整天后,在暮色中回了家,娘亲也关了那家布铺,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年轻人埋头吃饭,带着儿子在前年搬来这座镇上的妇人,柔声道:“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年轻人只顾着狼吞虎咽。 妇人笑道:“你温大哥都成亲了,娘不奢望你找到刘家小姐那样的好姑娘,能随便拐骗个回来就成。” 年轻人满嘴饭菜含糊不清说着知道啦知道啦。 她叹息道:“你也别整天都在外边无所事事,娘不是非要你挣钱,只不过一个男人,总这么不做事,也不好。女子嫁人,总归是喜欢找那些有活计傍身的男人,就算一开始穷些,心里也有底,有了盼头,这日子过得也就舒心了……” 年轻人突然把手中饭碗往桌面上狠狠一拍,满脸怒火大声吼道:“对,我就是不务正业,可就算我像我爹那般有什么用?!我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了吧?做庄稼活谁都竖起大拇指吧?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撇下我们一走就是这么多年,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他要是哪天回来,我都不认他这个爹!王八蛋!” 她红着眼睛,原本性子最是温婉的妇人,虽然嗓音颤抖,但是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说道:“不许你这么说你爹!” 年轻人起身离开凳子,蹲坐在房门口,生着闷气。 妇人撇过头,偷偷拿袖子擦了擦泪水,收拾掉碗筷后,端着一根小板凳来到门口,柔声道:“饭菜帮你在锅里温热着,什么时候想吃,就跟娘说一声。” 年轻人低着头,哽咽道:“娘,我不是想跟你发火,我只是埋怨我爹,他对不住你……” 妇人微笑道:“你爹怎么就对不住你娘了?你爹啊,自打认识我起,就没有说过一句重话,也没发过一次脾气,那么多年,庄稼地也都是他一个人打理的,都不让我下地,一次都没有。每次去镇上赶集,也不忘带回一些钗子啊胭脂啊的小物件,我当年嫌他糟蹋银钱,你爹每次总说知道啦知道啦,可每一个下一次,你爹也还是会买的。你娘我啊,也就是嘴上怨你爹,可心里喜欢呢。乡里乡亲,谁家女子不羡慕你娘嫁了个好人家?” 年轻人气乎乎道:“我爹能娶了你,那也是他的福气,就该这么心疼娘才对。” 妇人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以后你找到了媳妇,也要对她这么好。” 年轻人犹有怨气,“反正肯定不像我爹,一走就好几年没了音信,也不知道寄封家书回来。” 妇人温柔笑着没有说话。 年轻人突然说道:“娘,温华大哥说过了,我就不该去混江湖,他说等他攒够了钱,大概今年秋再跟掌柜的赊些,就能从掌柜的手里盘下那酒楼,以后让我帮他打打杂,我答应了。” 妇人开心道:“这是好事啊。你认识那么多朋友,就你温华大哥是真心想你好,以后帮忙做事,多出力,钱不钱,不要太看重了。你爹说过,咱们人啊,掉钱眼里可就爬不出来了,那才真是一辈子劳心命,看上去衣食无忧,其实是过不舒服的。” 年轻人有了笑意,“嘿,我爹还能讲出这样的道理?” 妇人作势要打。 年轻人突然问道:“我爹叫王明寅?” 本来只是假装要给儿子一个板栗的妇人,这下子是真敲在儿子额头上了,气笑道:“哪有做儿子的直呼爹名讳的!” 年轻人笑道:“娘,我跟你说啊,以前江湖上也有个叫王明寅的,可了不得,他哥就是那个守了十年襄樊城的王明阳,是当年唯一让北凉王也没办法的大官,他自己呢,也厉害,是天下第十一的武学高手,他们兄弟二人的王家,那就更吓人了,我听到过一个文绉绉的说法,叫做世代簪缨,意思大概是说家里很多代人都是做达官显贵的吧,娘,你想不想听那个跟咱们爹同名同姓家伙的江湖事迹?” 妇人摇头笑道:“不想听。” 年轻人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温大哥昨天说他让我有空找他喝酒去,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我这就去了啊。” 妇人连忙起身,“拿几块布去。” 年轻人白眼道:“温大哥不在乎这个。” 妇人瞪眼道:“人家不在乎,那是人家的好,我们王家也要将心比心。” 年轻人做了个鬼脸,“这也是我爹说的,对吧?” 妇人去内屋捧来两块布,递给儿子,“喝过酒后,回家的路上走慢些。” 年轻人接过布,嘴上嚷着知道啦,快步如飞离开家。 妇人看着儿子没有带上院门,无奈摇了摇头,走过去掩上,正要插上门栓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把门给彻底关严实,转身走向屋子,轻轻笑道:“ 明寅,儿子长大了。像你。” ———— 徽山大雪坪,轩辕家的声势在轩辕大磐这一代枭雄巨擘手上都无法登顶江湖,如今竟然是俨然压过了龙虎山天师府不说,连东越剑池都可以不放在眼中,放眼全天下,恐怕就只有吴家剑冢可以与之比肩了。这一切都归功于坐镇缺月楼的那位紫衣女子,无数江湖豪杰都心悦诚服匍匐在这名女子的紫衣之下,当武评有她的一席之地后,成为武林最新圣地的大雪坪更是人声鼎沸,登山游客密密麻麻多到足以让人再别想下山,当胭脂评竟然没有出现她的名字后,让无数爱慕那一袭紫衣的年轻侠士为之打抱不平,嘴上叫嚣着要给纳兰右慈和那个谢观应一点颜色瞧瞧。 昔日的四皇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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