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了一系列洗牌。王师动身回朝,韩宪等人被押送云京候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局势暂时稳定下来,裴言来弭蝉居的时间也渐渐多了一些。在经过一系列内心斗争后,他认同了巫奚的决定,这个孩子确实不能留。很快,胎儿的胎心消失,被一碗红花送走了。 而薄辞雪依旧如死人一般沉沉睡着,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御医告诉裴言,他伤的部位主要在腿上,头部没有受伤,昏睡至今的原因可能是没有醒来的意愿。 御医没敢说最后一句话。其实以病人如今的状况,继续睡下去或许是最轻松的选择。 裴言无话,像往常那样将薄辞雪抱到轮椅上,推他到花园里转转。对方的身体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如同一个空心的琉璃娃娃。裴言就这样推着他,来到静悄悄的昙花园。 那株锯齿金昙花今年只开了三朵,比起往年差远了。裴言记得很多年前有一回整整开了二十朵,老皇帝心情好,以为是大吉之兆,还在园里设了次花宴。当时他不懂开个花有什么可庆祝的,后来懂了,可惜懂得不合时宜。旧祚已衰,花也凋敝,人也凋敝。 他走到那株昙花前,折下开得最好的一朵,轻轻别在薄辞雪的鬓角。锯齿金昙花的花冠很大,瓣瓣鲜洁如霜雪,还镶着剔透带光的金边。花下是雕雪砌玉的一张脸,白得晃眼,带着病态和死气,像具美丽的尸体。 “金昙花开不过六月,现在已经快谢了。”裴言低声说:“我给它浇了点血,想让它继续开下去,但也没什么用,想来再过一两天就看不到了。” “阿雪,你什么时候醒?你再不醒,我也……” 他顿了顿,将后半句咽了下去。无它,太软弱,也太难看了。群﹕⑦〃①零?⑤8?8﹒⑤〉⑨零看后ˇ续﹑ 裴言心口痛不欲生。他难受地移开视线,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个小小的身形。对方粉腮似雪,骨肉匀细,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他身着旧王朝皇太子的服制,微微歪了下脸,用稚嫩的声线试探着问: “……要擦擦吗?” 一张雪白柔软的手帕递了过来。裴言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是湿的。他一怔,正要接过,另一只手却抢先将帕子夺了过去。幼年的自己将手帕用力摁在脸上,头也不回地跑了。小号的皇太子惊讶地叫了他一声,很快也追了上去。 两人的身形烟消云散。无边夜幕之下,唯有丹宸永固。 裴言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猛然搂住薄辞雪细削的腰身,在花影的掩映里,用力吻上他的嘴唇。 昏迷中的人当然不会回应他的吻,还会软绵绵地往一侧倒,没有骨头似的。裴言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向自己的方向压过来,将他的嘴唇吻得内陷。 湖水的清气和昙花的暗香顺着湿润的夜风吹过来,静寂的花前只听得见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裴言很轻易地挑开他没有咬合的牙关,碰到对方柔软的舌尖。 唇齿相依,发出细碎的水声。明明已经亲密到了极点,中间却隔着世界上最厚的墙壁。 薄辞雪发间别着的昙花被他蹭了下来,轻飘飘地落进了泥地里。裴言顾不上管别的,只知道吻他,里里外外都亲了个遍,连舌根都不放过。乌发美人失血的唇肉很快变得殷红微肿,合都合不拢,唇角沾上了湿润的水色。 透明的,颤巍巍地悬着。 裴言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越亲越没了最开始孤注一掷的勇气,终是将人放开了。只是松手后,却发现薄辞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裴言刹那有种被抓了现行的感觉。他动了动嘴唇,却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我……” 而薄辞雪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睛闭了回去,仿佛疲倦到了极点。 魂梦/“小雪性子静,不想喜欢起人来也如此折腾。” 醒来之后,薄辞雪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如果有人和他说话,他就很淡地笑笑,点点头,或者干脆不回应。 他的腿断了,暂时动不了,只能静养。裴言怕他再度寻死,悄悄派人时刻留意他的动静。而他并未再有过激的举动,只是日复一日地与自己对弈。 裴言想尽办法讨好他,给他捉来这个季节最好看的蝴蝶,但薄辞雪一转眼就将它放了。裴言无法,又找来去年捉的季生蝉,送进了弭蝉居。 那只蝉喝了薄辞雪的血,几乎成了精怪,从去年的深冬一直活到了现在。然而薄辞雪依然没有多看它一眼,只偶尔在它快要断气的时候哺给它一点新鲜的血液。 裴言很痛苦。他想问薄辞雪怎样才能开心一点,但又怕听到一句“你别来烦我我就很开心”,只能绝望地目睹他们一步一步滑向最后的终局。 六月下旬,气温越来越高,地面向外蒸出丝丝缕缕的暑气,入夜后才有些许清凉之意。王师自朝阳都司回京,韩家余孽业已关入天牢,裴言在宫外的冰璋台设宴,庆祝这场战争的胜利。 冰璋台还是前几年薄辞雪在位时修建的,雕梁画栋,巍峨壮观,有宴饮文娱之用。修建此台之时,裴言曾见过几篇用典隐晦的诗文,暗讽当今贪图享乐、奢靡无度。而冰璋台落成后,薄辞雪却没有来过这里一次,像是将它完全忘在了脑后。 裴言从来摸不准薄辞雪在想什么。弭蝉居逼仄简朴,如同雪洞,就连前朝稍有恩宠的后妃都不会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费时费力建成了玩乐的场所却又懒得涉足,存心招人诋毁似的。 晚宴设在冰璋台的顶楼,四面通风,轩宇高敞,下方挖着鱼池,东西两侧种着茶树。宴后,侍从将一摞册子奉上来,请各位将军点戏。 裴言让这次平叛的主将先点。主将名叫冯子尧,出身簪缨世家,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轻松拿下一场大胜,他意气风发,不免有些飘飘然。见裴言如此,他也没有推辞,笑着点了一出《饲丹记》。 《饲丹记》不是什么正经曲目,还带了点群众喜闻乐见的颜色,讲的是一只狐狸对一位名士百般勾引,两人欢好多年,名士名誉尽毁,多年好友与他断绝关系,连家中老母都被他活活气死。名士自认对狐狸掏心掏肺,不想狐狸只图他的修行,骗走了他的所有家产和法宝便趁夜逃走。 名士怒极,决心报仇雪恨,于是勤学苦练,终于在某个雪夜逮住了狐狸。时过境迁,狐狸已不再如多年前那般艳光四射,而是枯槁削瘦,一只手就能从地上提起来。然而名士一见狐狸便如过电,只想如当年一样跪在地上给狐狸舔尾巴。两人重温旧梦,不料事后狐狸却说它拿名士的钱享够了人世的极乐,如今便拿妖丹还他,于是当着名士的面自焚而死。名士吞下光芒四射七彩剔透的妖丹,在五脏六腑的烧灼剧痛之中高潮了。 其中最为戏剧的一幕便是名士雪夜擒妖狐,既够狗血又够艳情。冯子尧不偏不倚,点的就是这一幕。 乐师将三弦拨了两下,戏台上慢悠悠地降下来一个升降式的平板。亭台间的主灯全灭,只剩下几盏绿幽幽的灯笼,凉凉地映在绘着雪景的画屏上。名士从平板上翻了个跟头跳下来,一把提起地上的狐狸,怒气冲冲地念白:“一别数年,你可有甚么话与我说否?” 狐狸笑嘻嘻的:“怎的没有?相公,我贺你大仇得报哩!” “你以何贺我?” “以命贺你如何?” 裴言一向稳当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脑海里不自觉浮起去年重逢之时那人跟他道贺的样子。 那时薄辞雪脸上还是有些生动的神色的,会生气也会难过。他冷声要他偿清罪孽再去死时,他分明从对方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伤心。 他以为薄辞雪会反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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