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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道:“他们要是英明神武了,你阿妈才更要头疼。” 苏喆承认了:“我与阿妈,血脉亲人之中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顶多加上以后我自己生的孩子。” “土地一共就这么多,你也要、他也要,子又有子、子又有孙,你舅舅们的孙子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都要安排?兼并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问题,祝缨在二十年前曾与王云鹤等人因为福禄县、梧州经商的事情讨论过。祝缨当时给的理由并非出于搪塞,而是认真思考过的。结论是,得给没了土地的普通人一条活路,不然就等着人掀桌吧。 到了现在,她更有一种想法:接下来,连土地也是不想只“分封”给少数的一些人。对这些人,可以给钱、给粮,那些都是细枝末节,土地、人口是有“出息”的,是“根本”,是能生出钱来的东西,不能给。 苏喆道:“我们也想过,您既然开了科考,让他们选官,可他们能选上的没几个。” 祝缨道:“不忍心?” 苏喆张了张口,她倒不是不忍心,而是:“大舅舅也有寨子,他说不能不管的,要与阿妈一同分担。阿公阿婆已经过世了,阿妈说,至亲没几个了……” 祝缨道:“你不能让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想着改弦易张,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下歇息。你阿妈那里,我会给她去信的。” “是。”苏喆小心地告辞了。 出门就遇到赵苏挟着一叠公文过来,苏喆急急地叫了一声:“舅。” 赵苏道:“机灵鬼,又闻着味儿了?” 苏喆苦笑道:“越闻越饿。” 赵苏道:“怎么想不明白呢?鱼与熊掌,什么时候能够兼得了?既要又要,你拿得住?要么,走老路,别眼馋其他的。羁縻本就是各自为战,除非生死大事,姥以后做什么,不是非得带上几个祖宗。 要么走新路,得到更多的机会,当然也得失去一些以前稳有的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得听刺史府的,兴许还得交出阿苏县的治理之权。以祝缨的作风,可能不会收回阿苏县,而是任命苏喆母女继续做县令,即在人事任命上设卡拿捏。接下来必然是逐步的收权,这个过程可能快也可能慢。 此外一个很大的担忧就是,祝缨的继承人问题。祝缨可以做到公平、公道,下一个人会不会好大喜功?上来就要把所有权柄收回?那到时候她们母女就血本无归了! 但是现在,这事儿不由她做主。 苏喆道:“我明白的。” 赵苏知道她的难处,说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就转进了书房。 …… 祝缨已经听到他们在门口低语,说的什么没听清,但能够猜个几分。 她说:“帮我约一下小妹吧,有些事儿,我也得跟她聊聊了。” “好,”赵苏说,“制钱范的匠人,寻着好的了。” “怎么说?” “帮着造□□,被拿了,因不是主谋,故而只被流放了三千里,就放到了福禄县。” 懂了,当年她在福禄县的时候,也没少在流放犯里找人才。 祝缨道:“养着他!先不要动!等到铜矿到手,再说。” 赵苏道:“是。姥,小妹一向聪明,您要约见她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她将一些猜测告诉了其他几家。那几家虽然也有蠢人,也确实有势力。我的私心,小妹与咱们一路最好,不能的话,还请您保全她。她一向识时务,只要第一战咱们打赢了,能再设两县,势力就能勉强抗衡其他几县。到时候挟大胜之势、人口众多、地域广阔,他们便是有些小心思也都自然而然地熄了。” 祝缨也是这么想的,暗中扩展势力,又岂是为了从朝廷威压之下求活呢?即使朝廷不管,她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也要让自己的势力与“刺史”相匹配的。 “约她吧。” 赵苏不及回答,项渔却捏着一封信,亲自跑了过来:“姥!出事了!” 赵苏道:“什么样子?慌里慌张的!”不会是战报,因为这事儿不经项渔的手,只要不是战场的坏消息,赵苏就不认为值得这样慌张。 项渔深吸了一口气,对祝缨道:“他们在京城,闯祸了!” 那还真可能是件大事,赵苏道:“他们是谁?什么祸?” 项渔将信往祝缨案头一放,抬起袖子边擦汗边说:“他们要挟吏部侍郎……” 去年末,梧州往京城输送贡赋的时候,祝缨顺便给了南士们一点权贵的不法证据以便他们自保。这些东西,现在不用,过个几年十几年,当事人死了也就没用了。祝缨给得并不心疼。 拿到的人一面心中感激,一面觉得也不能总是这样劳动祝缨——隔着三千里,也太麻烦了。不如好好用一用这些东西,最好自己能够借此升职。我升上去了,不就能够少劳动她了么? 不想现任的吏部侍郎却是个硬骨头,直接掀了桌!先跟陈萌一通哭诉,再自己跑到大理二寺狱里呆着去了!事情一闹大,就不好收场了。政事堂快刀斩乱麻,先把吏部侍郎贬出京做刺史,接着,将顾同等人也罢职了! 现在祝缨面前就是这一封哭爹喊娘的求救信。 赵苏骂道:“废物!” 祝缨道:“要出事啊——送信的人呢?” 项渔道:“正在府外哭着呢。” “连信原样送走,不要再理会了!” “是。”项渔把信又接了回信,捏着信跑了。 赵苏道:“偏偏在这个时候!姥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祝缨道:“先不管了,留意邸报,看看还有什么后续,隔着三千里,什么都慢俩月,与其为了他们焦躁,不如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约小妹去。” “是。” 第473章 加入 赵苏径自走出了书房,稍顿了一下,往苏喆住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脚先回自己的签押房,写了封短笺,唤过一个心腹给苏鸣鸾送信:“你再带上一个人,你们俩一道去舅舅家,把信送到小妹手上。” 心腹接了信,道:“我带小五子去。” “去吧。” 赵苏靠在椅背上略一想,起身却先去找项渔。 梧州的刺史府与县衙都在一处,找人方便,赵苏边走边想:确实该建一座新城分设衙司。 项渔正在房里擦脸,一个仆人在给他理衣裳,赵苏道:“这是怎么了?这么狼狈。” 项渔放下手巾,对赵苏苦笑道:“溺水的人攀不上渡船,胡乱抓着根救命稻草,稻草没折就算命大啦。这些人也真是,拎不清。偏在这个时候给姥惹事,纵要生事,好歹等咱们此间事了呀。” 赵苏道:“唔,还算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瞧您说的,明不明白的我不敢自夸,可跟谁更亲近我懂啊!哪有为了他们倒把咱们填进去的道理?” “派人护送信使下山了吗?家里有没有信来帮忙讨情?姥现今忙着大事,这些小事咱们就要为她想得仔细些。” 项渔道:“哎哟!我叫人备脚力干粮盘缠给他了,没派人。” 赵苏道:“不仔细!城里并没有禁绝商旅,学校里还有山外的学生等,设若胡说八道逢人哭诉,岂不又是一件麻烦事?纵能处置得了,也费时费力。” 项渔道:“我这就安排人去办。” 赵苏点头,道:“我去城里转转。” “我安排好了也去。” 二人分头行事,信使肩负着使命,倒没有停留。但是城中已经有了一点点关于“有人哭着来叫救命”的小道消息传出,项渔被福禄县长住山城的人小心地询问情况,项渔道:“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一惊一乍的,没有什么大事儿,碍不着咱们过活。” 老乡们将信将疑,但看他说话的样子也不慌张,心中又有一点不安,又想请他留下吃饭。 赵苏先去学校见花姐。花姐正在准备卷子——先前派出了一批学生出去干活,得接着招新的。 江珍、江宝两个平时虽然淘气,此时也一板一眼地帮着整理、数份数,五份一卷、细纸绳扎好、放到一边、数下一个五份。 花姐听说赵苏到来有些诧异:“他来干嘛?” 江珍小声说:“一定有鬼。” 江宝也小小声说:“赵大人自己就很鬼。” 花姐手中的纸卷在二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干活!”擦擦手,走出去相迎。 赵苏抢上两步:“姑姑。”扶着花姐的手臂,将事情慢慢说了。 花姐道:“倒是没有来过。不过山下的情形你也知道,几辈子的姻亲,捎个口信过来,咱也拦不住人家担心。这些孩子倒也还信任我,有人问起,我只说,为他们打听打听。离得这么远,消息不确切也是有的。只有清楚了事情才好应付。” “好,多谢姑姑。那……” 两人正嘀咕着,祝青叶来了,赵苏与花姐都笑了:“就知道!” 祝缨从来都令人放心,三人碰面,祝青叶果然带来了安抚进山学生的话。女学生,心思细腻,很难不为家中担忧。祝缨的意思,不做任何许诺,这群人算是废了一半儿了,她可没打算一直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花姐道:“好吧,我就说,我去打听打听,让她们且安心上学。学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赵苏道:“我再到外面看看。” 他怕项渔年轻脸嫩,再聪明也会被人怀疑。到了集市一看,秩序没有乱,一问,项渔被两个福禄县的人请到茶楼喝茶去了。 赵苏到了茶楼,随从问到了项渔在楼上包间,主仆二人到了楼上,正遇到两个中年人向项渔打听:“不是大事儿不会惊动大人的,我这心里实在不安。” 赵苏一个眼色,随从上前敲门,里面的人不太客气地问:“谁?” 赵苏道:“我!” 项渔起身开的门,赵苏更加不客气地进了包厢,扫了一眼,里面的人都跳了起来,垂手站立。赵苏问道:“春耕的种子耕牛数目还未核完,你倒好躲懒,怎么了?”项渔道:“非要打听,怕山下有事儿。” 赵苏道:“能有什么大事?真有事儿,顾翁不会亲自过来?他又不是找不到姥的府门。” 眼见得两个中年人神情轻松了下来,项渔有些佩服赵苏,又有些懊恼:这理由我应该能够想到的,怎么就没有想着呢? 赵苏把他给领了出来,回到府里就押着他核算耕牛的情况——打仗,即使就地取食,仍然需要供应一部分其他的物资,因此征用了一部分的牲口,耕牛、耕马的使用就更考验调度,也因此春耕最后一点收尾被拖慢了,赵苏并非故诌的借口。 那一边,苏喆在府里好好休息了一晚,早上起来跟着听了个会,有些羡慕梧州的紧张与效率。在祝缨面前做事,忙碌又省心,做的每件事都能看到成果。 开完了会,苏喆无事可做,很自然地跟在祝缨身边进了签押房,祝缨也没拦她,她就在祝缨身边站着。祝缨先批一些公文,她就给磨墨,祝缨批完了公文,问了一句:“今天的邸报呢?” 祝青叶道:“奇怪,没有送来。我去问问,不应该呀。” 苏喆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祝青叶很快回来,道:“太奇怪了,没有邸报。” “查!” “是。” 祝缨也不与苏喆再说别的,公务办完了,就带着苏喆到演武场里放松放松。这一天波澜不惊地过去了,晚饭之后,祝青叶来报:“沿途驿站都问遍了,没有邸报经过。” “明天一早,邸报要是还没到,就派人先去山外打探——悄悄地去。” “是。” 到得次日,邸报仍然没到,祝缨派了两路人马,一路继续沿驿站相迎,一路顺着福禄、吉远的路线去打听。 这天晚上,迎驿马的没有收获,去吉远府的也未及赶回。又过一日,才有消息传来——吉远府邸报如常,他们还带来了这几天的邸报抄本。 祝缨先看邸报,却见上面写着吉远府的顶头上司换人了,换的是一个祝缨的熟人——之前做盐州刺史的江政。江政此时显然还没到,他的治所也不在吉远府。 看完了邸报,苏鸣鸾又到。 祝缨命将她带到花厅里,连苏喆也不叫上。 …… 花厅里,苏鸣鸾有些紧张。 这种情绪已经很少出现在她的身上了,此时此刻却无端地冒了出来。 祝缨道:“坐。” 苏鸣鸾深吸一口气,在下手坐了,才坐下,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盅,祝缨就说了一句:“怎么想的。” 闲聊的语气,甚至带了点轻松,苏鸣鸾却不敢怠慢。赵苏到底是她亲表哥,不但说了苏喆一顿,短信中也点了表妹几句。 苏鸣鸾口中有点苦,轻声道:“想得脑子都疼了。” “你不笨,”祝缨说,“我很喜欢你们的聪明,喜欢你们有自己的想法。你、你们、青君、丹青、小江、周娓她们,连项安、巫仁也都不是人云亦云的傻瓜。这样很好,我也能有人说说话,太无趣的人,说不通,我也就不说了,怪无聊的。” 苏鸣鸾道:“我不过是个庸人,汲汲营营,忙碌半生。今天早上对着镜子,我不惊讶自己有了白头发,却伤心自己竟然没了勇气。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 祝缨道:“很多事情,你坐在那个位子上,不用别人提醒你就全懂了。你的家事,我就不多说了。因为是对你们、对你,我把话说清楚,虽然现在是仓促迎敌,但我意已决,是必要西进的。小妹同我讲,愿意加入。”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祝缨却说:“我没有答应她。” “我们是真心的。” “出力了就要给好处,还像以前那样分,我不能给,就只好咬着牙自己去做也不能再劳动别人了。你大哥的寨子,听你的吗?东一块、西一块,鸡零狗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我也不例外,我不希望我的愿望为别人的愿望让路。我出将入相、权衡天下,不会以一座山城为满足。 我有大姐、有小江、有你、有小妹,我还要更多!我们不应该成为珍奇的怪物。” 苏鸣鸾沉默了。 祝缨道:“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你阿爸要你们兄妹和睦相处,我答应了保全他们,这话没错。我也曾与五县盟誓,当初答应的,我也都会遵守。至于其他的代价,我付不出了。咱们相识二十年,一向和谐,我不希望发生遗憾的事情。 我回来梧州,大家还接纳我,这份情意我记着。无论贸易、农桑,我都继续扶持大家。 我把他们的次子、幼子、女儿带走,免得他们发生内斗。朝廷如果无礼,我会回继续回护,这是我作为朋友能够为他们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再多,就超过了。” 苏鸣鸾道:“那……出了力,能分到什么呢?” 祝缨微笑道:“你出什么?” 苏鸣鸾轻声道:“山雀家那位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再参与了,我舅舅他们,不告诉他,他们发现的时候天都亮了。塔朗家或许会有些念想,我愿意与您一同向他说明利害。只要府里的力量强大,他们以后只有老实的份儿,不老实也能打得老实。 我所忧虑的,是您的志向将来如何延续?难道要让朝廷再任命一个生人过来?还是您已经为我们准备了一位少君? 如果有那样的一个人,请及早让我们认识她。不认识,是很难立威的。没有威严,就不能让人信服。 如果没有,也请尽早考虑。 只要您的志向能够延续、我的子孙能够与您的志向相伴,我没有什么不能够付出的。” 祝缨道:“阿苏县也有学校,学生里你指定的头儿,就一定会能够稳拔头筹吗?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是不是还是自然会出现众人都信服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这个‘学校’?进来之后是争竞?科考?还是?” 祝缨道:“都有。也不是一次考试就会定下的,我选人,必要前后思量,管叫她有功劳、有本事、能服众、守信诺、为人坚毅。” 苏鸣鸾起身拜道:“我愿意!” 祝缨扶起了她,道:“那以后可要辛苦了。” 苏鸣鸾笑笑:“那也没什么。” “吃饭去吧。” 苏鸣鸾道:“也不太饿,先说正事为好。您要我出多少人?多少力?” 祝缨笑道:“让小妹先带五百人吧,待遇一样。” “好!” ……—— 刺史府在路丹青等人出征之后的第一次宴席,人很齐,祝缨要给苏鸣鸾做脸,不但赵苏一家来了,二江也把女儿带来了,此外又有阿扑、项渟等少年,席间颇为热闹。 苏喆脸上也带了轻松的笑,母女俩想是已经谈过了。苏鸣鸾带着淡淡的笑,与祁娘子聊天,又问起林风的妻子,祁娘子道:“她有了身子,今天不大舒服,才吃了剂药睡下了。” 祁娘子一向对正事不感兴趣,说到孕妇就要多说几句家长里短,苏鸣鸾也没有丝毫的不耐,江珍江宝却不大爱听这个,早与阿扑等人离席玩耍去了。 宴会过后,母女俩回房休息,又是一番长谈。苏鸣鸾要女儿随她回家,选兵,然后加入。 苏喆欣然同意! 回到大寨,苏鸣鸾并没有隐瞒此事,反而大张旗鼓。这番举动引起了寨中长老、兄弟们的注意,苏鸣鸾每次出兵都有获益,也会给亲近的人带来厚利,尤其是兄弟们。兄弟们年纪渐长,子孙愈多,都有心参与。一则看着阿苏大寨与独苗苏喆,不免有些“帮忙”的想法,二则看到自己的儿孙太多,也有另寻他法安置的意思。 这也是苏鸣鸾最初设想,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地方“安置”侄子、侄孙的一大原因。她的血脉单薄,所以,还是把这些旁枝打发得远些为好。 既打发不得…… 苏鸣鸾叹了口气,对兄弟侄子们说:“这一回可没那么容易,去的都是没去过的地方,交手的都是没遇到过的凶人。会死人,死很多的人!如果你们死了,我会很难过,死去的阿爸、阿妈也会埋怨我的。还是不要了。” 不参与,就很难分得好处,排序会靠后,这是他们不愿意的。 大屋里吵作一团,苏鸣鸾大声说:“不是我拦你们的好事。是这次不比以往,是大仗,姥那里行军,用的是官府的军法,做不好,行军令,是要砍头的。” 苏飞虎道:“这个我们知道!”苏晟回家说过了的。 苏鸣鸾只得说:“那咱们发誓,我同意了你们去,如果有了伤亡,不要怪我。” “当然!”他们说。 苏鸣鸾道:“还有,不能都去,各家选武艺最好的人,既能立功,也能给咱们家长脸,更能活着回来。” 这就让人不开心了,苏鸣鸾拍板:“就这么定了!本事不够的,不许去!” 她的兄弟们都捋须点头,苏鸣鸾道:“还有,要听小妹的。要不听,我就不带了。” 应有之意嘛!先跟着去,到了地方听不听的,看情况。 他们请来了大巫,一家子宰牛杀马起誓,挑选人马,由苏喆带着先去山城听候调遣。 另一边,祝缨也命金羽再收拾出一处营房来,好安置这一部分兵马——来了也得先操练一下,才能上阵。不为别的,苏喆不能因为兵马纪律不好折在阵前。 金羽带着自己本部的兵马,在山下扩建营房,哨兵来报:“有快马从驿路来了!” 金羽道:“能过一线天的,应该是自己人。去问问,什么事。” 哨兵很快又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山雀岳父死了。 金羽道:“坏了!”林风还在前线呢! “人呢?”金羽说,“快,带着他去见姥!” 第474章 不顺 金羽薅着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人在城里直往府里蹿,看到的人停步侧目——前几天才有一个哭天抹泪儿的信使嚎着进城,怎么又来一个? 出什么事了? 很快就有人看到了这人的衣服、头上扎着的白布,山雀家的?咦? 祝缨正在签押房里默写着江政、邵书新二人的履历以及一些特点,邸报不发给梧州了,祝缨自有其他获取的途径。梧州府衙、福禄县衙,乃至一些当地的士绅,都有接触的渠道。不但江政要南下做刺史,原本南下主理盐务的邵书新,也要将衙署移近。 随着邸报而来的,是山下士绅们的消息——因新刺史要来,徐知府就把一些士绅给聚集起来,说是要商议迎接新刺史事宜。因此顾翁等人不得离开,只好派信使上山求救。 之前祝缨获得的信息不全,一些猜测未能准确,现在消息比较准了,也约略能够推测出个大概了。这俩就是冲着卡住自己来的,得做个准备。 祝青叶看到一个叫祝喜的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先对她摆了摆手,等祝缨抬笔蘸墨的时候,才说:“姥,有消息。” 祝喜上前道:“姥!金校尉带着一个山雀家的人过来了,戴着孝呢!” 祝缨放下笔:“都有什么人看见了?有没有大声喧哗?” “还、还没有。” “很好,传令下去,先不许传扬,尤其不许叫林风娘子知道。” “是。” “叫他们过来。” 金羽带着人很快跑了进来,口气很急:“姥!林风阿爸……这可怎么办呀?”来人也扑在地上开始哭。 祝缨道:“小点儿声!林风没在家,他娘子正怀着,别惊着孕妇。告诉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来人道:“头天晚上还好好的,喝了半瓶酒呢,睡得也好,没起夜,早上就一直没起来。过了半天,去看的时候人已经升天了。” 祝缨问道:“难道没有留下什么话?” 来人摇了摇头,又抽噎了起来,声音十分悲凄,不似作伪。祝缨道:“我知道了,青叶,派人知会青君,好好告诉林风,不要上来就给他一棒子。” 金羽道:“姥,林风好些年没在家,很想家人的,要是告诉得慢,他没能给他阿爸送葬,是会难过的。那个,战事……” 说到战事他又有点手足无措,坏了!这样说,好像是要赶紧把林风换回来好让自己上似的!金羽胀红了脸,心里又隐约生出一点点的希望:那我真能轮上去啊。要赶在苏家小妹到来之前请战。可是,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不妥呢? 祝缨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地道:“青君会有分寸的,仗,林风也会有机会的。” 先吩咐信使休息一天,再令金羽:“你的事做完了吗?” “我、我……我这就去!” 祝缨道:“要快。” “是。” 祝缨继续给祝青叶下令:“传令给青君,让林风带队换防回来,由金羽带队换他。” “是。” 祝缨接着让祝喜去找项安:“让她准备一下,我要去山雀家吊唁,先备一份奠仪送过去。” “是。” 接着,祝缨又亲自去了一趟林风家。林风婚后在山城里也有一处房子,出征之后,这里就是他的妻子与几个仆人住在这里,固然不如山寨里的威风凛凛,时常因对待仆人的态度被“提醒”。但是山城的物资比山寨里丰富一些,生活更方便,能够说话的人也多些,各有优劣,新娘子住得还算舒服。 祝缨串门是常有的,新娘子也喜欢她来。今天,林风家里还有另一个人——祁娘子,她带了些小衣服、襁褓之类的东西,两人正一处说笑。 看到祝缨,两人都站了起来,祝缨看新娘子动作迅捷,对祁娘子使了个眼色。祁娘子对新娘子说:“我把这给你拿屋里去。” 新娘子反问道:“姥,是有什么事吗?” 祝缨道:“你们家里来信儿了,老爷子病了,想儿子媳妇了。” 新娘子叹了口气:“阿爸是年纪大了。” 祝缨道:“林风还在外头,你有什么缺的,就同我讲,这两天就动身。唔,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我与你们同行,安全不用担心。” 新娘子扯起一抹笑来:“姥家里也有大事呢,等他回来,我们一同回家就行。怎么?您……阿爸的病是不是不大好,您才要一同去了?唉……” 祝缨道:“不要多想,我会带几个郎中一同去的。” “好。”新娘子答应一声,又在心里挂记丈夫,盼着他是打了一场胜仗才回来的。 ………… 甘县的边境上,林风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们的仗打得并不顺利。 苏晟问道:“你也?” 林风闷闷地道:“你不也是?” 路丹青道:“你们在这儿生气有什么用?想来青君姐姐的情形也相差不大,咱们再合计合计。好在这次知道了咱们的图,还算准,以后多派斥侯就是了。” 林风嘟囔一声,又骂了几句手下的土兵:“你们平素不是练得也挺好么?怎么……” 他的百夫长又拉住了他:“兄弟们拼命杀敌,也有受伤的,也有兄弟殒命的,心里都不好受。先见校尉吧。” 他们四下打量,这几个人带的兵也各有不同,林风的兵,他林顿术的私兵更多一些,属于新训。路丹青、苏晟等人也有自家私兵,但路丹青女子、苏晟年纪小,分不到多少私兵,因而更多的是祝、甘两县抽丁,受训时间更长。 也因此,对阵的时候,虽然对上西卡、吉玛人都不至于很落下风,林风的部下伤亡比其他人要更大一些,这让林风感到了尴尬。 几人一同去找祝青君,祝青君的营中又是另一种样子。她的兵是训练最久、最有经验,损失也最小,回营之后也最容易恢复气势。裹伤、上药、收敛战死的同袍,安营、巡逻,井井有条。 祝青君换了身更轻便的衣服,头发束起,正在擦刀。 听到他们来了,将刀放在案上,道:“请他们进来吧。” 几人进来,脸色都不太好看,祝青君笑道:“怎么都不高兴呢?咱们也不算没有收获。” “杀鸡用了牛刀,还跑了几只鸡。”林风说。 路丹青中肯地说:“校尉的计策并没有错,粮草一烧,他们果然就乱了。” 苏晟道:“可惜烧得不多,他们竟是各自为战、不知调度粮草的吗?!”言语之中大是不满! 祝青君定的计策是没毛病的,有毛病的是对方,好几家集中起来,他们竟然没个统一的调度,各屯各的粮草。偷粮仓也没错,这边集中兵力去偷袭,到了发现数目不对——太少了! 闹腾了半天才弄明白,人家压根儿没有一个统一的后勤。遇到这样的对手仗应该好打,偏出于他们的计划之外,让他们白费了力气。又因偷袭没有焚毁所有的粮草,只有粮草被烧的两家乱了起来。粮草没被烧的,有头人太笨、控制不住跟着乱的,也有聪明的,趁机反要偷袭祝青君等人的后路。 好在祝青君谨慎,留了一手,大营才保住了。 两相对比,这边只是小胜,与预期差得还挺远。初次上阵的新兵表现也差强人意。 祝青君倒不气馁,道:“那就换个打法,反而更好办——逐个击破。没有共主,哪来的联军?来吧,看看先揍谁!” 一群人才又重新振作起来,林风觉得西卡人比较好打,吉玛更硬一点,柿子还是捏软的好。祝青君道:“当然是打硬的,打软的,硬的必帮,打硬的,软的未必会帮。” 路丹青道:“话虽如此,软的家在这里,为了自己的家,他们也会拼命。” “佯攻,牵制。”祝青君也是想好了的,“不必歼灭,只要骚扰、恐吓,让他不能与之合流就行。一块一块的切下来,吃掉。吉玛劳师远征,又不是团结一致,吃几次败仗、粮草不济,他们就得散。吉玛一退,西卡就好办了。” 苏晟道:“我看行。” 路丹青道:“我看也行。” 祝青君问林风:“你呢?” 林风想了一下,道:“可以。不过,咱们的兵马够么?” 祝青君道:“打完这一仗就请示姥轮替。” 林风有点紧张,他的人伤亡最多,问道:“怎么分兵?” 祝青君道:“粮草的事,咱们吃了消息不够的亏,要再派斥侯探访清楚才好。对了,懂西卡话的人凑齐了没有?让他们喊话!凡来投的,都许放为良民。探清楚了再动手。吉玛这几家,咱们先选其中一家,我率部主攻,你与丹青拦援军,苏晟,你守家。” 三人都无异议。 斥侯派出,两日后便来回报,对面“联军”的分布也更清楚了,祝青君选了吉玛其中的一家,他们的驻地离别人略远,更方便分割。她主攻,林风率部设伏拦截西卡方的救援,路丹青管吉玛其他家的求援。苏晟与祝炼保持联系,以防有人偷家。 众人率部离开,祝缨派的信使也到了甘县,“大战”已然打响,他到大营扑了个空。非但如此,还被苏晟给捆了起来!苏晟守家,既兴奋又担心,凡事小心没有错,把人捆了一差点暴打。 好在来人带了腰牌,官话讲得也不错,还有公文,苏晟才放下戒心问他何事。 信使倒是认识苏晟,将事情对苏晟讲了,苏晟道:“他们都上去了,现在怎么送信?只好等打完了。” 这一夜苏晟也提心吊胆,就怕遇到偷袭,他自己紧张得睡不着,一夜爬起来八次巡查。亏得一夜风平浪静。次日,前线下来一批伤员,他又安排救治,又问前线情况,得知进展还算顺利。祝青君是偷袭,还是夜袭,比较顺利。 另一边路丹青、林风等人也没有败,只是有的大赢有的小赢。 祝青君那里为俘虏耽误了些时间,回来得会稍晚一些。众所周知,人都是要吃东西的,俘虏也不例外。这些俘虏多是青壮,吃得更多。这样的俘虏通常很难安置,放走,是给敌人送兵,留下来对他们坏了,要反抗,对他们好了,养不起。让他们干活,得跟看奴隶似的防着逃跑和破坏。 这也是许多时候会“杀降”的原因。残暴是一个原因,不好处理、产生不了足够的价值才是根本的原因。 对付这件事,祝缨也早有安排。分人,头人之类是必须要杀的,死忠,既然死忠了也就杀了。下面的小头目人数不多,又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扣押,这个花不了太多的粮食,看押也不用太大的精力。扣下来先审,视情况而定。 普通的青壮,直接给两天口粮放走你。 由于需要甄别,花了一点时间。 苏晟却不敢多耽误山雀岳父的事,派人把信送到了在外的祝青君手上。祝青君当机立断,派人给林风送信:“打完了就回去,你爹生病了。你顺便把捷报给姥送过去,算你公干。” …… 林风带兵赶回大营,金羽已经带着轮换的土兵来了,双方很快办了交割。金羽告诉他:“苏家小妹也到山城了。” 林风无可奈何地道:“到便到吧,姥那里也得有人守卫,我得回家。” 带着残缺了的兵马、捷报,林风归心似箭。 山城里,祝缨已经将一切准备停当,接过了战报便交给了赵苏去处理:“该记功的记功,抚恤、赏罚,都照着先前的规矩办。一定要盯紧,绝不许有人中饱私囊,贪点钱也还罢了,要是抚恤到不了伤兵、遗属的手里,损害的是咱们。” “是。” “换下来的兵士也要整修,好在春耕差不多完了,可以抽出一批人来了。让小妹与侯五接手,接着练。” “是。” “江政、邵书新不会慢慢赶路,邸报能扣、人能禁止入山,贸易他们恐怕也能禁,项安,加大交易、招徕工匠!” “是。” 祝缨一一分派完毕,才与林风小夫妻动身,顺手捎上了阿扑。到了路上,再告诉他们,山雀岳父死了。两人得知噩耗开始痛哭,祝缨命人把他们放到车上,再把阿扑塞到了他们面前,让他们照顾外甥。一路拖回了大寨。 山雀岳父的葬礼已经开始了,苏鸣鸾、郎锟铻等人头人都到了。山雀岳父长子早已成年,儿子都好大了,早就开始管理家业,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了。林风也无意与兄争这份家产,道:“我在城里也有家,只要我能常回来看阿妈就行。” 其他的兄弟脸色就有点微妙,却也无可反驳。 祝缨道:“那便这样,葬礼过后,我便为你请封。” 山雀岳父的葬礼与阿苏家的葬礼稍有不同,他们不往山里葬,而是先火化,再深埋,期间又要焚烧许多逝者生前用过的东西。葬礼的餐食也很好。 葬礼举行了七天七夜,丧主家哭了七天七夜,宾客们连日吃席。 七天过后,葬礼结束,接下来是新的家主“正位”的典礼。准备、举行,又花了数日,山雀岳父旧居内的陈设都烧完了,又做新的布置,崭新的布置结了,才是迁居、典礼。 典礼要办三天。 虽然前线打得火热,苏鸣鸾冷眼看着,喜金、路果乃至山雀岳父的儿子们都好像不知道一样。郎锟铻死了岳父,暂时也无心管什么甘县的危险——他在警惕大舅子小舅子们内讧。 苏鸣鸾找到了祝缨:“有几天没有收到邸报了,是因为战事么?” 祝缨道:“与朝廷的路,出了点儿小毛病,正在准备重新打通。” 苏鸣鸾就不问了。 葬礼结束之后,祝缨带着林风夫妇返回山城,夫妇二人暂时闲居家中。祝缨要林风至少要在家闭门过一个月,再到山下营地协助练兵。林风才遇父丧,心乱如麻,也无心争辩,匆匆点头接受了安排。 安排走了林风,赵苏又捏着一叠纸过来:“姥,山下的消息。” 祝缨一面接下来,他一面接着说:“江政任刺史,下令不许往外签路引,是冲着咱们来的。”梧州可以不查外州的路引,只看货,但是两州交界的地方有集市关卡,没有路引的人,那边不放行,还是过不来。除非偷跑、走私。 祝缨一页一页地看着这些纸,有山下的公文,是江政正式行文说了路引的事。然后是江政请祝缨下山一聚,不到州府到吉远府也行,不愿意到吉远府,到福禄县亦可。实在不行,到交界的地方的集市也可以——听说那是祝缨才到福禄县的时候与阿苏洞主会面的地方。 再退一步,到乡民给祝缨建的那个庙里都行,但是希望能够见一面,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致使百姓蒙尘。 再下面是邵书新的行文,公文里说明了他接手盐政,要禁贩卖私盐。同时,也希望与祝缨见一面,怎么见面,都行。 “就这样?”祝缨问。 赵苏道:“交易恐怕很难了。我家里的消息,江使君召集了士绅,保证‘一切如旧’除了与咱们的交易。私下贸易么,必然高价,于咱们不利。好在前线战事顺利,哪怕苦上三年,只要拿下西州,就能破局……” 他的话还没完,苏喆又来报讯:“姥,前线,僵持住了!他们没有散去!反而推举出了一位大头领出来!就是,说是艺甘家的女婿!” “什么?”赵苏不由失声。 前线初期不算顺利,己方比较稳定的盟友之一死了,在朝廷中布的子一半被人摘出了棋盘,眼下又被人堵住了家门口威胁要断炊。 四件闹心事一齐扑了过来,赵苏也有点懵了。 第475章 选择 赵苏的脑子疯狂地转着,也在思索破解之法,这四件事它就不应该同时发生,尤其是第一件不能与其他三件同时发生。本来战争的准备就不足,对面来敌又出乎意料地多,这就很吃紧了。 另外三件中的“贸易”更是与“准备不足”相呼应,放大了负面的影响。 他试图拆解眼前的局面,给祝缨提供一些备选方案,方案好不好的另说,他得拿出来供参考,不能擎等着祝缨下令。脑子不用会生锈,最后容易变成京中顾同等人那样,净出臭棋。 祝缨的反应却比他快得多,祝缨问道:“还有吗?” 赵苏才想到了“走私”,他家的位置就很方便走私,听到这一句,答道:“没有了,可别再有了。” 祝缨道:“不对,不签路引,困住的可不止是我,各县呢?他们与山下也是有交易的,派人去探探有什么反应。” 赵苏道:“一月一集,现在还不是时候,估摸着暂时察觉不到,我派人去问。那、那这些?” 祝缨道:“给邵书回信,约他见面,就在山下。我给他写信。” 赵苏道:“江政呢?” “不用管他!他还不是棋手,理会他没用的。不过,此人倒也有些能耐,你要闲得慌,就去会一会他也无妨。” 赵苏勉强笑笑:“现在谁有功夫理他呢?我只担心他会对乡亲们不利。” 祝缨道:“江政未必比我高明,乡亲们却比我在福禄的时候厉害得多。去吧。” 苏喆听了一阵儿,听出了门道,主动说:“姥,我去联络各家探问吧。舅在这儿给您帮忙。营里有人看着。” “行。” 当下分头行事,苏喆还没来得及离开,江珍又跑了过来:“姥!山下来人了,要接月娘回家,说她阿婆病了,想她。人到了学校,大娘子让我快来告诉您。” 月娘是山下进山来学习的女孩子之一,上次考试她没能考中,四娘等人已经去办差了,她还在学校里学习。这个时间、下面路还封了,派人来接女孩子回家,由不得人多想。 祝缨道:“看看去。” 苏喆与赵苏也同前往,苏喆在府里就抓到了苏蔺,让她去营里找自己的侍女:“叫她们几个到学校里来找我,就说我有事要她们办。” 苏蔺道:“好。” 苏喆赶紧小跑着又跟上了祝缨的步伐。 一行人到了学校,见花姐正与一个中年男子说话,一旁月娘急得眼眶通红。中年男子穿着绸衫,月娘叫他:“三叔。” 祝缨一来,“三叔”忙行礼,祝缨问道:“怎么了这是?” “三叔”道:“大人,家母病重,思念孙女……”又将理由说了一回。 花姐道:“你与我说实话,究竟是个什么症候?!旁的我或许不知,这妇人的病症,你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难得见花姐严肃,周围的人也不敢七嘴八舌。祝缨指了“三叔”:“这还能上来?你有路引?” “三叔”的脸色变得十分的精彩,竟当地跪了下来:“大人明鉴!确是偷偷上山来的,刺史大人法令严!亏得关卡都是咱们自己人,这才能偷着上山。这位刺史大人,他不是自己来的,还来了两位校尉哩!原先府里的驻军被调防了。” 祝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抬手摸了摸月娘的头,问道:“你想回家吗?” 月娘左右为难。 月娘不同与项家又或者四娘,项家与祝缨捆绑太深,四娘家又与项家是姻亲。月娘家与山上的关系就远了点儿,家中想接她回去,竟是还多了几分骨肉情,不肯就把她陷在这山里呢。 师生们也都听懂了,江宝忍不住道:“她回了家去,又能怎么样呢?学得好好的,就要能考过了!来年考试,大好的人生前途!回去就废了!” “三叔”忙道:“家里不会不管她的,女孩儿总有后路。” 江珍便问:“什么后路?” “三叔”一看俩一样的姑娘说话,虽眼晕,也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很诚恳地看着花姐,说:“大娘子明鉴,月娘回去,我们也不亏待了她,必说一门好亲,给她安排好退路。” 江宝道:“这算什么退路?” “三叔”哭笑不得,以为这俩黄毛丫头是故意安排来为难他的,他却不知,这两个丫头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他愈发诚恳了:“大娘子,这怎么不是个正途呢?” 祝缨问月娘:“这也觉得这是正途?” 月娘有些无措。 祝缨拽过一张桌子,赵苏要帮忙,被她挥开了。她从上面拿出一只空茶杯来,又从腰间摸出一枚铜钱展示给月娘看,然后将铜钱放在桌上用茶杯扣住,道:“找到铜钱。” 月娘不明所以,所有人都很是疑心,怀疑这是什么奇怪的考验,预想着茶杯拿开了下面一无所有。月娘还是乖乖地上前翻开了茶杯,只见下面赫然是一枚铜钱。 祝缨又将铜钱扣在茶杯下,再取一只空杯扣在桌面上,两只杯子在她手上舞得眼花缭乱。停下之后,祝缨松开了手:“找到铜钱。” 月娘这回更犹豫了,她伸出了手在两只茶杯上拿不定主意,最终选定了一只。翻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祝缨翻开了另一只杯子,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钱。 祝缨取出第三只杯子,又依次扣上,再将三只杯子在桌面上滑动挪移,再示意月娘去选:“你又多了一个选择呢。” 月娘这回不伸手了。 祝缨环顾四周,看着围观的师生们,将目光在女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路多了,未必是好事。路有很多,没有那么多的机会挨条试着走。” “三叔”大急:“这男婚女嫁……” 祝缨对他:“嘘——不是对你说的,我教我的学生呢。” 祝缨翻开一只茶杯,往下面塞了一把铜钱,扣上,按在左手下。又随意翻开一只茶杯,往里再放入一杯铜钱,扣住,再拿了两只空杯与另一只空杯放到一处。右手随意地弹着这几只杯子,语气轻松地说:“只要按住了最该按的那一只,就算有十个八个杯子,又有什么关系?要是按不住呢?就在这些里头,翻那一个铜板吧,兴许,能翻着。” “三叔”明知道该闭嘴的,还是忍不住说:“我们三媒六聘,正经当家主母……” 祝缨说:“除个逆子还要开祠堂,休个老婆只要写张纸条。月娘啊,回家看看吧,祖母生病不归,你过不过心里的坎儿。但是呢,这个,给你了。” 祝缨把一枚铜钱放到了月娘的手里:“去吧,不要为难。给她备一份仪程。” ………… 月娘被她三叔带走了,虽然是疑心祖母病情的真假,也不觉得家中就会将她轻易发嫁。毕竟福禄县的风俗,女子也能出来做些事,女孩儿也读书,卡得没有那么的死。但祖母终究是“心里的坎儿”,月娘心里堵得慌,还是跟着“三叔”走了。 直到家中才知道,新刺史把路给封了——这是后话了。 却说山城这里,祝缨对学校师生只说了一句:“行了,上课吧。”就率先离开了。 那一边,苏喆也看到了苏蔺带来了她的侍女,忙拖过去,让她们分头去探听消息。赵苏也去派信使发信,约邵书新见面,见面的地点是阿苏县与福禄县交界的地方。 邵书新的回信未至,苏喆的消息已经来了——江政确实联络了郎锟铻、苏鸣鸾等人。由于他两家扼守在最外围,连同往山里别家的信,也被截获了。郎锟铻的信使与苏喆派出去的人在驿路上遇到了,顺便跟着来了。 郎锟铻的信是由郎睿代笔,其中很有些感慨:要是山雀岳父还活着就好了,他老人家对朝廷是最警惕的。 江政派回塔朗的说客也不是生人,是仇文。仇文此人,如非必要,是不想与山中有什么联系的,偏偏官府有事,必要他做这个桥梁,总也洗不去身上“獠人”的印记。 郎锟铻听他说的:“无论什么人与各族交往所倚仗的都是朝廷,当年朝廷在祝刺史背后,如今朝廷在江刺史背后。”就觉得这味儿不太对,提醒祝缨,一定要留意江政。同时又说,江政好像要封山,问祝缨有什么应对的法子没有。真要这么干了,影响还是挺大的。 苏鸣鸾也发现了封山的事,所以她询问的是另一件事:梧州会馆。山都封了,不做贸易了,会馆呢?散在各地的会馆怎么办? 苏鸣鸾在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真是要把南士的祖十八代都给骂完了。她在家里骂,她姑母、赵苏的亲娘在福禄县里骂,直将顾翁等人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赵苏自然也知道这些事,他一向有城府,脸上不大显,但嘴角冒了一串小水泡。好容易接到了邵书新的回信,急匆匆来寻祝缨。 却见祝缨还在气定神闲地写信,看到他来,放下了笔,道:“小妹那儿兵练得如何了?再抽五百给青君,连同粮草,押解上去。” 赵苏最佩服的,就是祝缨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慌的本事。 当头儿的,本事可以略次一等,可以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嗜好、毛病,绝不能自乱阵脚,哪怕没主意,也得沉得住气,这样下面的人才能不慌,才能有转圜的余地。一旦慌张,就容易乱,人心就会散,人心一散,就什么都没了。 赵苏缓了一口气,道:“是。”将信递给祝缨。 祝缨似是对他解释:“西卡、吉玛联军不散,多半是因为释放奴隶戳着他们肺管子了!” 这事儿堪比扒了这些人的祖坟,不炸才怪!当年,喜金、路果等人就很不满这个举措,但当时祝缨背后有朝廷,是拿着一个不可能出动的“朝廷大军”做靠山,又以利诱,才办成的此事。也不是放为良民,这几县的奴隶至今大部分还是部曲、奴婢之类。 西卡、吉玛这里,利诱是没有的,不打算给他们分利,奴隶一下就空口要放为平民,还分“头人家的”田。且也没有什么“朝廷大军”,只有梧州自己的兵马。 对方不来打一下,那才真是傻子了。 赵苏道:“可是,虽说要审时度势,也最忌朝令夕改。已许出去的承诺,再对头人们妥协,恐怕……” 祝缨道:“谁要改了?不改!耗呗,看谁耗得过谁!派人,去帮着青君收对面投过来的奴隶。” “是。” 祝缨拆了信一看,邵书新同意见面了:“我去见邵书新去,山上交给你了。项渔我带走。各县那里,知会一声,让他们稍安毋躁,半个月必有交代。” “是。” ……—— 苏鸣鸾早早在路上迎候,也带两百人护送祝缨下山。 到了边界上,只见邵书新已经在那里搭起了一座大帐,不但有他,又有顾翁等人灰头土脸地在帐外等着。 看到祝缨,顾翁等人不由生出亲切之感,不等吩咐,已有人往前跨了一步,参差不齐地迈出步子,又觉得不对,讪讪地往回缩脚。 邵书新也不以为意,等着祝缨走了过来,也上前几步说:“好久不见。” 祝缨道:“宦游之人,多年不见也是常有的。你这一路过来,可受累了。” 邵书新看着她,这人与上次在京城的时候竟没什么变化,也没换回女装,气度竟也没减,还是个“丞相”模样。 他试图从祝缨身上看出点局促来,却又完全没有。 只好清清嗓子:“您可够会给大伙儿出题目的。” “你说那些小崽子发癫的事儿么?” 小崽子们的爹不由自主地缩脖,他们是临时被邵书新给“请”来的。江政不能给他们所有人都扣押了,他们一回到家,又被邵书新给薅了来。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明白了,怕是眼前这人点的。 他们一个个苦哈哈的:“大人。” 祝缨摆了摆手,与邵书新先进了大帐,顾翁等人要入内,却被拦了下来。 帐内,邵书新道:“您是怎么想的?把那样的……给那群……” “隔太远了,反正我也用不着了,索性给他们留着傍身,”祝缨说,“反正,大理寺最早是郑相公手里的,他也不用我这个,就留给小崽子们了。” 邵书新道:“我已弄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弄明白,您该对相公们解释,他们信不信,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郑相公怎么说?” 邵书新给了祝缨一封信,脸上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祝缨拆开信一看,郑熹信中口气并不激烈,但斥责的味道还是溢了出来:你也太狠了,安排南人搞事,是见不得朝廷安宁吗?我不管你手里还捏着什么阴私把柄,但是别玩过了。把柄这种东西,有时候可以带来利益,有的时候反而会让人鱼死网破! 我可以给解释的机会,别人恐怕不会听了!对了,陈萌也被陛下骂了,你这老乡也够倒霉的哈。邵书新派过去了,他的事儿,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江政不干我的事儿,也没觉得他能怎么着你,但是请你记住了,他的背后是朝廷,别玩得太过火。 祝缨叹了口气:“我认不认,也都是这样了,对不对?” 邵书新道:“说好的,各自安好,您这对吏部侍郎下手,是不是不太好?” 祝缨道:“罢了,这事儿,我已经给了你们解释了,信不信的,各凭心意。这些崽子,活该挨打,是该长记性了。说眼前的事儿吧。” “江政要封山。” “唔,盐政不好做呀,朝廷盐场不是没有利润,是利润进不了朝廷的口袋,都被人分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咱们不必多说,都明白。我可以帮你把盐政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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