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可能做太子。安仁公主被陛下斥责,陛下上次生病,近来朝中有议论,该想想皇子读书的事了……” “我们为什么要帮她?”祝缨耐心地问,“她提了什么条件?要咱们做什么?咱们得到的,能与这其中的风险匹配吗?除了她这个人,你是不是还遇到什么事了?” 苏喆道:“安仁公主……” 苏喆又被安仁公主给怼了,因为她给安仁公主干这个事的时候,稍稍抬举了一点,户部批款,也多批了一点。人家都为了给皇帝续命绝食了,多给一点,不过份。叶登都没阻拦,苏喆自然也不会去压着人家。可是安仁公主并不高兴,自己被罚了要归还田产,又被罚俸,又被禁足。 然后她就病了,一病,皇帝也不想背上逼死她的罪名,又取消了她的禁足令。她一出来,撞上严归的册封,苏喆又撞到了安仁公主气不顺,挨了顿。 “跟这傻娘们打交道的日子我受够了!”苏喆说,“我问过严氏,她有家人,沈瑛是他的亲戚,陈相公好大一个靠山,为何不联络他们。严氏说,他的家人驽钝,沈瑛不置可否,陈相公并不理会。阿翁,烧冷灶比趁热灶更好。皇长子痴愚,其次就是三郎。陛下又看重严氏的忠心,怎么看也是稳的。” 祝缨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做了太子,生了儿子,还有死了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不像你,居然能被严氏说服。” “整个后宫里没完没了,谁得宠了,谁生了个什么,谁养了个什么,谁被临幸得多了……我厌烦透了!我,朝廷命官,好像与宦官也没什么分别的样子!礼部那里,只分给我这样的事做,我……如果非要管什么老婆孩子的事,我宁愿参与个更厉害的!严氏应允,会在陛下面前美言,您一定会做丞相的,到三郎做了太子,以后朝廷的事儿,都听您的……” “她?她这么对你讲的?我要用她来举荐?”祝缨伸手摸了摸苏喆的额头,“乖,说实话。我弄死姓严的全家。” 苏喆急促地喘息:“她、她还答允,事成之后,我、我不必再只做个摆设,我可以领兵、议政,不是只管着与后宫的鸡毛蒜皮。我……阿翁!” 她跪了下来,眼泪不知不觉地往下掉:“阿翁,从小,您就对我和阿妈说,要放眼天下。您把我带到了京城,我看到了天下,可是这天下,我能干什么呢?在一个人而且摆上筵席,却把她的手脚捆住、嘴巴堵上,不许她吃!” 祝缨蹲了下来,看着她流泪的脸:“难过,再难过也不能乱,脑子要清楚!当今陛下也算是孝子了,当年太后也算是个明白人了,但是穆成宗至今也没能有一个顶用的职位。严归?她又能做到哪一步?连自己的外戚都安排不了的太后,能给你什么?为了她的儿子、她的富贵,她现在能把太阳许给你,等她得势了,你要怎么让她兑现承诺?兑现不了的承诺,你去拼命?” 苏喆伏地叩头:“是我想得不周到,可是我太难受了!阿翁,您放我回家吧,回到家里,我至少能管我的寨子。在这里,我能做什么呢?哪怕有您护着,我也是个异类!与男人不一样的!您是好人,为我们撑伞,哪怕在您身边,也只有一个丹青与我相仿。我张眼望去,连心事没人可以诉说。哪怕是舅舅,他也不能懂我,可您的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反倒是青君,她能回家的时候,我真为她高兴!至少在家,她不孤单的!女人做官的难处,您永远懂不了的。我这辈子,只要在朝廷,就是这样。就像大理寺的狱丞,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进京的时候,您安排她们当我的老师,她们说狱丞,现在我做到郎中了,她们还是狱丞。她们是真的不能干吗?比您是天差地远,比六部九寺里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但她们就是只能龟缩在大理寺狱里,朝廷永远也不让她们取代那些废物。 除非您能再领兵,开府建衙,我还能在您的羽翼下装作自己可以。 让我回家吧。” 祝缨扶起她,苏喆用力往下伏,祝缨双手用力,将她的脸托了起来,一面慢慢地给她擦脸,一面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懂?明天早朝不要去了,请假吧。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来安排。” 苏喆抽噎着问:“那,您答应我了?” 祝缨道:“来,洗个脸,夜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有事要你去办。”她起身拧了个毛巾,摊开,递给苏喆。 苏喆不再坚持,用毛巾捂住了脸,毛巾下,她的脸上一片平静。 第433章 烧尾 苏喆哭了一场,得到了祝缨的一句话,虽然不知道祝缨接下来会做什么,却也安心。她回房之后开始写假条,请明天的假。 祝缨洗净了毛巾,换了盆水,慢慢地洗漱起来。待躺到床上的时候,她的心里已是一片开阔。接下来的事,她也更有把握了。 次日,赵苏等人去上朝,赵苏特意等苏喆。因为这一天祝缨是有假,林风是之前打架脸上挂了彩,请假在家养伤,家里只有苏喆一个人去上朝,他想跟苏喆同路就个伴儿。 苏喆与他对上了眼,顿了一下,笑眯眯地道:“我今天请假了。” 祝缨道:“你们去吧,到了部里,有什么事,都等我安排完手上事回去再说。”与各地方官的扯皮正在进行中,户部不好惹,各地方的长官也不是省油的灯,户部也对他们头疼。她这回来,算得上是及时。 赵苏躬身称是,祝缨又对顾同说:“刑部也到年底了,凡你经手的,一定要仔细再仔细。” 顾同忙也答应了,祝缨又说:“遇有同乡,为我约三日后吧,这两天我必是忙的,未必在家。” 几个又都答应了,才纷纷离去。 祝缨将余下的人带到了书房,林风缩在一边不敢动弹。祝缨也没指责他,而是问他:“你与严家闹了这么一场,知道他们家的底细吗?” 林风道:“那,后宫的娘家,与沈瑛有些瓜葛。听说,以前是犯了法的,后来蒙赦才回乡的。要常靠沈家接济呢。消息都是禁军那里听来的,保真。” 祝缨被气笑了:“他们家现在呢?” “啊?” “晴天。” 祝晴天忙站了出来:“在。” “去查一查,严家最近都在干什么。”她是不信什么良善人家会养出个作践人的好儿子来的。严家什么家底儿?能供得起他这么挥霍?这里是京城,养仆人得多少钱? “是。” 林风眼睛一亮! 祝缨道:“你,滚回去,把功课给我重头来一遍!” 林风哭丧着脸跑了。 祝缨将自家收到的帖子逐一翻看,苏喆道:“这一撂是南边儿人的,中间那个都是您的同乡,最左边儿上是您旧时手上使出来过的人。” 祝缨道:“正好,分三天吧。你们一人一份,准备帖子。”她指了路丹青、郎睿、项渔。三人一人抱了一撂,去干活儿了。 最后剩下了一个苏喆,祝缨道:“他们都是有几个月才回来的,林风有些马虎,这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儿你多提醒一下他们。” “是。” 祝缨接着取出两张帖子:“这一份送到陈家,这一份送到窦家,你亲自去。” “是。” “回来有功夫,去看一看那个雪娘,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要惊动人。” “是。” 祝缨自己也不闲着,她要拜访一些人。第一个是郑熹,与陈萌约的是晚上,窦朋今天当值,就只能约个明天了。 …………— 郑熹丁忧在家,他已经丁忧得很熟练了。书房里,案上铺着一幅大大的素绢,他正在挥毫泼墨,郑川在一旁给他捧砚。郑绅丁忧也不在自己家,依旧在公主府里。 陆超将祝缨引进书房,郑熹一幅垂钓图画到了最后几笔,画的不是寒钓,池面上菡萏初发,一个人形坐在一叶小舟上伸出了竿子。 祝缨不好这口,不过看得出来这是想显露一点“悠闲隐逸”的意思。 她走了过去,看郑熹往空中又画了只鸟才收笔,也不写题跋,也没用印,将笔一扔,一边洗手一边说:“就剩最后几笔了,断了,意境就续不上啦。” 郑川见缝插针叫了一声:“三哥。” 祝缨对他含笑点头,又对郑熹说:“您这画的可不是眼下的景儿啊。” “一画寒钓我就容易想起来前天,”郑熹擦净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与祝缨在一旁榻上对坐,“我把池塘冰面凿了个洞,钓线伸进去,鱼没钓上来,线冻住了!还画什么?” 祝缨与郑川都笑了。 郑熹显得有些高兴,将祝缨上下打量:“不错,不错,总算安全回来了。” 祝缨道:“是啊,幸不辱命。不过,这次与北地不同,北地胡人分作几部,西番如今仍是一体,也是个隐患。” 郑熹道:“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却是你的好事要近了。” 祝缨奇道:“按部就班罢了,不敢想什么好事儿。我才几天没在京里,小子们就四处惹事,不被御史再参一本我就谢天谢地了。” 郑熹也有点好奇了:“什么事?” 祝缨道:“林风,与严家的小子打了一场,伤着了脸,都没脸上朝了,正在家里养着伤呢。” 郑熹失笑道:“严家?小孩子淘气,能是什么大事?打就打了,谁小时候没打过架呢?” “我才回来就听说,有人开始念叨皇子的学业了。这总是大事了吧?” 郑熹依旧不太在意,轻声说:“那又如何?凡事总有个规矩。休说如今,当年怎么力保先帝的?” 祝缨点头道:“我想也是。” 郑熹道:“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你呢?如今你……”他把祝缨重新打量一番,“功成名就,该承担起责任了。如今这个政事堂,啧!” 他的鼻子皱了一皱,像是闻到了隔夜的馊饭一般。 祝缨摇头道:“政事堂也还可以,您再不久也就回去了,依旧有人主持大局。” “我是说你,资历也够了,功劳也够了,难道你还不敢想一想宣麻拜相的事儿?这可不像你了。” 祝缨双手一摊:“天时地利人和,还得看别人怎么想,话也不敢说太满。” “那就差不多了,陈大必是愿意的,我这一卦再也不会错的。不要担心冼敬,窦相那里,我会讲,他现在是巴不得有个人进政事堂,他好休致。你怎么想?”郑熹说着,认真地看着祝缨。 祝缨道:“我不挑活。” 郑熹放声大笑:“你呀!!!好吧,这活儿,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姚辰英调到京里来,这么些年,您还藏着这么个宝贝呢?” “嗯?怎么突然说到他了?” 祝缨认真地说:“非常好。户部交给他,您是能够放心的。” 郑熹奇道:“这么些人,少有谁能得你如此考语。” “能不能干,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眼看不出来,再多看一眼他怎么干活儿,也就差不多了。他行,是个明白人。” 郑熹道:“我们以武勋起家,后来太平了,我也习惯了这仕途,他却是打小就不爱弓马,惹他父母生气。” “不爱什么不打紧,能干好什么才要紧。” 郑熹点点头,又问起这次议功的事。祝缨道:“正要说,奏本已经递上去了,能有八分准。这次不比上回,不敢邀功太过。” “京中这半年等得着实心焦。”郑熹做了个手势,没让她把话说 “我寻思着,职位不在乎太高,但要有机会做些实事。打铁还要自身硬,不磨炼,长不出真本事。根扎牢了,以后才能好好长个儿。我想,把路丹青、金羽他们放到禁军,您看怎么样?” 郑熹对郑川道:“听到了?明年你还接着去地方上。” 郑川躬身道:“是。” 郑熹才对祝缨说:“路丹青是个妇道人家。” 祝缨道:“对呀,妇道人家才好,就像苏鸣鸾母女,她们依靠不了别人。要不是别无可依,当年羁縻哪有那么容易?当时我手上可没有一个兵,可不是威服别人的。” 郑熹想了一下,道:“也罢,女人家进出后宫确实更方便些。听说,自打有了苏喆,礼部与后宫的事儿就通畅多了。” “那是因为那些都是受气的差使,都推给她了。换个得意的事儿,您再瞧有没有人抢。” 郑熹笑道:“安仁公主以后也威风不起来啦。” “这您看走眼了,她前阵儿才给孩子脸子看呢。多大的人了,儿子、孙女儿愁得跟什么似的,她还是我行我素。都说儿女是债,我看是别人上辈子欠了她的。” 郑熹又笑:“咱们可不欠她的,再过份,可不值得再忍让了。留意分寸啊。” “好嘞。” “他舅舅还提起,你带走杨静的学生,怎么样了?” “留在当地吧,”祝缨说,“换到别的地方又得重头开始,说不定还要陷入泥沼。那就可惜了。与西番日后恐怕还有得磨,西陲得稳固。年轻人,吃得了苦,又有干劲儿,可以。” 郑熹取笑道:“这就有宰相风范了。” “您又取笑我了,我是遇到事儿了想办法,不过如此。” 此后两人说的就轻松了,郑熹又留祝缨吃了午饭,然后祝缨才告辞:“我得回家收拾淘气孩子了。” 郑熹道:“莫要太严厉,对赵苏严厉些还罢了,林风,不出格就别逼他,逼不出来,你还要白惹气。” “哎。” …… 祝缨压根儿就没打算跟林风置气,她在教导学生方面本就不在行。 她回到家中时,苏喆已经回来了,告知她:“两张拜帖都送到了,陈府是他们家二郎收的帖子,窦府是夫人收的帖子,都说恭候大驾。雪娘……” “嗯?” “说是歌伎,其实从她母亲起就是在册的官妓。后面放良了,又没别的营生,就依旧开门做这个。林风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带过去一次,此后就常去了,两人谈得来。林风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但不敢把她带回家。那事儿倒也不怪林风,姓严的太不是东西了,要我说,打得好。就是太笨了。” 祝缨道:“你再拿我一张帖子,去京兆府,讨一纸文书,开脱了她全家吧。” “那她们没个生计,保不齐以后还要重操旧业的,您在姚京兆这儿的情面,就白费了。” “我自有安排。” “是。” 苏喆这一天忙忙碌碌,到了晚间方才办妥,祝缨却又去了陈萌家。 陈夫人与陈枚见到祝缨比陈萌还要高兴,陈枚嘴硬,死也不肯说自己被祝缨打了二十军棍的事。陈夫人见儿子精神了、显得成熟了,又报了军功,一叠声地对祝缨道谢。 祝缨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枚,陈枚面露乞求之色,祝缨对陈夫人道:“是我向大郎讨的他,当然要好好地带回来啦。” 陈萌催夫人去准备晚饭,又对祝缨说:“烧尾宴,要你嫂嫂帮忙吗?” “啊?” 陈萌道:“啊什么?难道你还想再继续逍遥吗?早些到政事堂来!” “这话说的……” “心里都有数。” “看破不说破。” “行!今天不说这个,且乐一乐。” 一时宴席摆上,祝缨道:“乐之前,还有一件不太乐的事儿,你得知道。” “什么?” “严归,找上了小妹。她好像觉得她儿子能行。” “噗——”陈夫人一口酒喷了出来。 祝缨看向她,陈萌叹气道:“前阵子,舅母也让你嫂嫂试探我的口风了。” 陈夫人道:“我可没应承,只说要问相公,还没给她回话呢。不过,三郎不行?” “行什么?”陈萌说,“立嫡以长,他算老几?” 祝缨笑问:“她许了什么愿了?大郎已经是丞相了,是许了两个侄儿接着做丞相?还是封爵?又或者是什么她根本办不到的事儿?” 看陈夫人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陈萌揉着太阳穴,道:“昭容的脑子,在后宫够用了。后宫里用完了,就不剩下什么能用来筹划朝政了。” 祝缨道:“只怕嫂嫂难做,沈侍郎不好在你面前端架子,沈夫人为了亲侄女儿,恐怕不会介意谋算外甥媳妇儿。太后当年多么地看重陛下,为亲儿子选人,恐怕是看不上犯官之女,你们猜,严归是怎么进宫的?” 陈夫人道:“难道?” “嗯,听杜世恩说,她可为了严归花了不少钱。” 陈夫人道:“可是,三郎确实比大郎聪慧可人。” 陈萌反问道:“为什么非要一个聪明的?” 陈夫人道:“你们莫哄我,难道要一个晋惠帝不成?” 祝缨道:“如今满朝也凑不出一个有兵的亲王啊。聪明也有高有低,什么样的聪明才够用?惠帝太子聪明吗?他怎么就死了呢?” 陈萌道:“我这就着手,把他调出京去!免得在京中搅风搅雨。” “不知道哪里的百姓又要倒霉喽!”祝缨说。 陈萌一噎。 祝缨道:“不说他了,反正也掀不起风浪来。你们心里有数就行,毕竟还有一位长辈。” 陈萌道:“那也不能让他们胡闹了。” “要不我来?你动手不好看。正好,林风跟严家小子打了一架。” 陈夫人道:“你会不会为难?” “不会。” 陈萌举杯道:“多谢。” ………… 次日,祝缨抽空带着苏喆、林风去了雪娘家。 林风有点哆嗦,一路上小声说:“义父,千错万错我的错,你打我一顿吧,别为难她们了,怪可怜的。” “你还挺怜香惜玉。” “那……” “怜惜她,还放任她接着过那样的生活?”祝缨嘲笑一声,“你不是怜惜她,你是喜欢怜惜人,她要不可怜了,你就没得怜惜了。” 林风一声也不敢反驳。 雪娘家住在一处小院子里,外面看颇为精致,门前挂着漂亮的灯笼。正是白天,大门紧闭。胡师姐上前叩门,里面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问:“谁呀?” 祝缨看了林风一眼,林风硬着头皮说:“我。” 里面的声音带着点惶恐:“林大官人?您、您怎么来啦?可别再惹祸……” 门被打开了,一个脸色灰败的中年男子拉开了门,看到祝缨等人吃了一惊,说到一半的话也落地上了。里面一个妇人的声音问:“谁呀?哎哟!!!小祝大人?!” 祝缨也有点吃惊,问一句:“能进么?” 男子呆呆地点了点头:“咱家就做开门的生意的……” 祝缨等人走了进去,抬眼一看,里面倒还精致,但是有不少东西已经被打破了,西厢的窗户本应是雕刻精致的,此时用草帘子挡着。她能猜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妇人却惊喜地道:“真的是小祝大人。” 男子道:“怎么这么无礼?不会说话,这是尚书大人。” 妇人陪礼道:“咱们,说习惯了,习惯了。大人,妾是……” 祝缨记起了她:“哦,有二十几年了吧?当时你是九娘家的?” “是!”妇人高兴地落下泪来。 “只有你一个?她们呢?” “死了几个、走了几个,只有我还在京城,亏得前两年除了籍,如今倒是自己赚来自己吃。” 苏喆等人在祝缨背后眼神乱飞,心道:故人? 林风胆都要吓破了。 祝缨也没想到,当年花街还有活下来的人又在这儿遇到了。她问这妇人:“雪娘,是怎么回事?”说着,一手提着林风的领子薅到面前按住了。 妇人擦着眼泪道:“命苦罢了。我们,也有能从良的,多半下场不太好。我们一家三口,就指望这丫头,谁承想。也不过是当年姐妹们的命。” 祝缨道:“总要有些改变的。”她取出让苏喆去京兆府办的文书。 妇人道:“大人是好人,可是我们,没别的营生。孩子又生得好看些,我们又是那样的出身,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拖走了。” 祝缨又给了她一纸契书:“这里,有二十亩田,拿去吧。我也不是见着一个就能管一个的,那孩子运气不好,遇着了这个傻货,总要有个交代。” 妇人呆住了。 祝缨一手薅着林风,又示意苏喆取了些钱给这妇人,说一声:“叨扰了。”带人离开了。 回到府中,祝晴天也把严家的不法之事给查出来了。一则严家将将发家,可查的事比起安仁公主来算少的,二则严家也不会遮掩,祝晴天没两天就给摸清了,一条一条写明白了,交给了祝缨。 林风还正要高兴,祝缨看他脸上的伤淡了不少,微微一笑:“不错嘛!来,二十!” 林风惊呆了:“怎么打我?不是,怎么现在才要打我?” ………… 祝缨休假的几天,处理得尽是私事。待到销假,林风仍然在家中养伤,她没有哼哈二将,只带着苏喆一个独苗去上朝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她的奏本也批下来了,涉及到文武两方面。陈萌管吏部,批得快一些。皇帝盯着禁军,武职批得更快! 当□□上,一切正常,还带着“大胜”的余韵。 散朝之后,皇帝留下了祝缨单独说话。凯旋之后,这还是两人首次单独会面。 皇帝慰劳祝缨辛苦,祝缨也还是答:“份内之事。” 皇帝道:“这不是户部尚书的份内事,若说是丞相的份内之事就差不多了。” 祝缨连说:“不敢。” 皇帝认真地说:“如今一西、一北已平,各地尽在掌握,你也该帮我澄清天下了。窦相也举荐你,他说,他看了你二十年,你很好。我曾寄希望于冼敬,但是他不行,王相遗志,总要有人来做。” “臣……” “你想好了再说话。”皇帝说。 祝缨道:“我不挑活儿。” 皇帝笑开了:“好!好!好!你我可一定要在青史上留下一段佳话呀!” 第434章 交替 时值寒冬,离过年已经很近了,眼看各衙司就要封印,祝缨本以为皇帝召见只是通个气,无论下诏还是别的什么事,应该都是在年后了。照她的估计,窦朋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休致,政事堂必有一番变动,这些都要花时间。 不太适合在眼下这个时节里办,顶好是过完了年,可以从容地完成。在此期间,姚辰英也能进京了,她也有时间把户部交到姚辰英的手上——这个也需要交割许多事。 岂料皇帝却不是这么想的,皇帝希望新年有个新气象,正旦的时候丞相堆里再添一个年轻的、有朝气的面孔,才能有个“耳目一新”的感觉。 为此,他催促着下诏,政事堂很快就知道了。 冼敬惊讶道:“怎么这么突然?” 陈萌乐见其成,但也觉得有些仓促了,也嘀咕了一句:“是啊,时间也太紧了,要办的事还挺多,一时交割不凑手反而不美,不如到了正月再说。” 冼敬还想说,拖到正月也很着急。窦朋脸上却笑开了花:“哎~你们怎么这么讲?要办的事多,不更得添个人吗?子璋一向不让人失望,就这点子事,有什么好抱怨时间紧急的?他资历、人望、功劳也都够了,又年轻,早该来了。” 二比一,冼敬也知阻拦无益,祝缨总比郑熹强些。 政事堂加紧办理相关的文书,得拟诏、交皇帝批准,经中书门下,最后发出去。 紧赶慢赶当天也没弄完,熬到了第二天。第二天办好了的时候又到了后半晌,皇帝嫌弃已经过午了,说:“明天一早再宣诏。” 窦朋着急,道:“那我亲自去。” 这天早朝起,窦朋就开始心不在焉了。散朝后,急忙去取圣旨,再赶到户部去。 祝缨正在户部带上叶登、李援、赵苏等人清点今年的旧档。三人原本战战兢兢,今年祝缨出征,核算与预算都是他们在做,三人自觉不如去年祝缨在的时候做得好,都等着挨批。 祝缨却看得开,有时候不是能力不行,而是她是尚书,叶、李是侍郎,赵苏的职位更低,身份就不一样,“诸侯”们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她粗粗看了一下,他们做得还行,就没有再追究。 接下来就是姚辰英与他们共事了,她要抓紧时间把户部事务再拢一遍,方便开年交给姚辰英。一边清点,祝缨一边指着一些要注意的内容:“这个记一下,连着两年大旱了……”之类的。 叶登等人渐渐放下心来,宣旨的人就到了——居然是窦朋。 祝缨得到通报,忙出去迎接他,丞相亲至,礼数得周到了。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头儿,手里托着个东西,越瞧越觉得不对劲儿。 窦朋含笑道:“哈哈,子璋,还不准备接旨?哈哈哈哈,是好事。” 这笑得…… 户部正堂,摆起了排场,窦朋上面站着宣读,读完整个诏书,祝缨微怔了一下。 窦朋道:“明天你就要到政事堂去处理公务啦!来,我先领你去看看。快把这个接了。” 户部上下先是怔,继而狂喜,待祝缨接了旨意,转身交给赵苏捧着,户部官吏们又开始担忧:尚书大人升了,是兼管着户部,还是会派个新尚书来? 一想到新上司,大家又是一阵抑郁闷。新上司哪有丞相兼管着好呢? 窦朋一把攥向祝缨的腕子,祝缨手一抖缩了一缩,窦朋一下没抓着,微讶地看了祝缨一下。祝缨道:“您怎么比我还着急呢?” “哎,国家大事,不能马虎,有旨意下,我当然要尽快领你入道啦。走!” 祝缨道:“我这儿得安排一下……” 叶登马上说:“这里有我们!相公且去!” “我还要上表给陛下。”祝缨说。 “哦哦!”窦朋的高兴劲儿这才减了一些,“那好,明天你就直接过来吧!今天就算啦,虽然你先前也常到政事堂,但有些事儿不经手还是清楚的,今天我与你讲一讲,你就不用今天值宿了。过了明天,咱们四个再排班……” 叶登心道:怎么窦相公看着比咱们尚书大人还高兴呐?! ……—— 仿佛是怕祝缨反悔一般,政事堂做事雷厉风行,当天,小道消息就满天飞了,第二天邸报上也刊了。 看到消息的人都不觉得意外。 许多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忙碌了起来,第一个是祝缨,她得给皇帝写奏本。暂时代管户部事务,同时向上推荐一下姚辰英接替自己。看窦朋一副要跑路的样子,她进政事堂就得干活儿,怎么干,也得有个章程。 同时,还要应付不断上门的客人,再重新安排新年计划——以往那样主要与同乡、朋友、故旧的聚会之外,还要添加一些会见陌生官员的事项。又添加了一些宴请的名单、还要拜会一些人。 她又特意与陈萌碰了个头,托了他一件事——祝炼在北地做县令也有些时候了,看情况做得不错,祝缨希望能给他升上一升,往南调一调,做一府司马也行,做一州司马亦可。腿快点儿还能赶上到京城过完新年再南下赴任。 陈萌两个儿子都经过祝缨的手,祝缨拿学生托他,他也拍胸脯保证了。 祝府上下自不必说,准备给祝缨庆祝的礼物,准备过年,准备接待客人等等。苏喆承担了大部分的事务。 第二个忙的居然是陈夫人。陈萌许诺的就要兑现,祝缨家里没个女主人主持,就由陈夫人操办烧尾宴等事。苏喆再能干,奈何祝府底子不行,陈府的厨房承担了大部分的任务。 然后是窦朋,整天逮着机会就是把手上的事务交到祝缨手里。 祝缨私下问陈萌:“你刚进政事堂的时候也这样?” 陈萌双手一摊:“你运气好,遇到他想休致。” 合着她成替身了! 终于,在各处封印前,祝缨正式进入了政事堂,四人粗略分工。即使是政事堂,名义上是管着全天下的事儿,不同的人也有其侧重点。 窦朋属意将原本手上的那一摊交给祝缨,他虽然资历最老,论理手上的事本该更多,但之前生过一场大病,此后就将手上的事分出去一些,现在手上管的事儿不多,倒也符合祝缨一个新来者的身份。 窦朋打的好算盘,他手上的事务一移,祝缨还有一个户部。以后政事堂再打起来,祝缨也能稳一稳局势。诚如窦朋所言,他观察祝缨二十年了,反而觉得祝缨与郑熹没有那么的亲近。 其他三人都明白他的心思,祝缨仍然要问一句:“那您干什么呢?” 窦朋微笑:“老了,不顶用了,该休致了,以后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我年后就上表,这些时日子璋可先试行,有什么事只管问我。” 他有点怕像施鲲当年那样,总也走不了,因此先声夺人。 三人又是一阵惋惜。 窦朋倒有些高兴的样子,回家过年去了,这一年除夕是陈萌值宿,初一才是祝缨。原本祝缨要抢除夕的,陈萌道:“明年你,明年你,今年你太仓促了,家里须得你镇一镇。” 祝缨也不知道就一个除夕有什么好镇的,不过既然是陈萌的心意,她也就心领了。 正旦朝贺,皇帝看到祝缨一身簇新立在前排,再往下又是“众正盈朝”,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气来。心道:阿翁阿爹没有做、没做成的人,不能在我的手里再滑过去了! 他发誓,要经营好这座江山,再传之子孙,千秋万代。 祭祀的时候,他又默默许愿:愿国家遇到困厄之时,能有忠贞之士、能臣干将。 这个新年,皇帝过得很舒心。西番的使者条件还没谈妥,省去了昆达赤再派使者来的麻烦,此外又有胡使等,端得是“四夷宾服”,飘飘然间,他仿佛置身于祖父年间,有了一种可与祖父比肩的自信。 过年总要有许多场宴会,宫里的、宫外的、熟的、不熟的。 皇帝大宴群臣是其一,自家的“家宴”是其二。 家宴的时候,皇帝飘飘然的情绪还没有下去,看到呆呆木木的长子也夸一句:“大郎倒是沉稳。”骆皇后与长子生母一同称谢。 皇帝的笑容在看到长子没有反应之后淡了一些,接着,他又看到了第三子,相较之下,这个孩子就机灵太多了。皇帝重又高兴起来,招招手,保姆要抱孩子过去,不想这孩子挣扎着下了地,自己摇摇晃晃地跑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更高兴了,伸手将他抱到了膝上,耐心地逗弄了一会儿。 这一幕落到了许多人的眼里,各自起了心思。安仁公主犹豫着发作,被永平公主眼疾手快地按了下去,提醒道:“切莫弄巧成拙。” 严归的身上承受了许多的目光,她努力保持着平静,尽量让自己少说些话,只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眼角却忍不住往新婕妤的身上瞟,她与李才人等算“老人”,皇帝登基后新纳的几位算“新人”。新婕妤出生又好,如今又有了身孕,由不得人不关注。 一旁的李才人扼腕,她生的女儿还太小,这个场合并不适合出现。 穆太后将众人的心思看到眼里,她不想让儿子在这个时候不开心,而是在宴散之后,命宦官给皇帝捎了个话。皇帝本欲就寝,闻讯急忙往太后宫中赶去。 穆太后卸了大妆,一个宫女正在给她揉肩,另一个跪在地上捶腿。穆太后道:“来了?坐。” 皇帝问道:“阿娘这是……不舒服么?” “有年纪的人了,不经累。” “那……” 穆太后道:“你一直抱着三郎,不管大郎,这样不太好。” 皇帝皱眉道:“他有保姆,难道要我给他擦鼻涕?” “儿子,随你喜欢哪一个,大郎是长子,又是中宫抚养,你不喜欢,也别让他们没脸。要不,就先都别抱。以后你孩子多了,还能个个都这么带着?男人家,也不兴带孩子。”穆太后语重心长地说,如果大郎不合适,又何必三郎?她更愿意让后来新人开枝散叶。 皇帝的高兴劲儿去了一半,悻悻地道:“以后有好孩子,我也抱。” 穆太后道:“大郎,也到了该有师傅的年纪了,教一教,会好的。等他长大了,你想像现在这样抱他也不能够了。” 皇帝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胡乱答应了:“我与丞相们商议一下师傅的事,就不打扰了阿娘了,您歇着吧。” ………… 穆太后说“到了该有师傅的年纪”只是约指,实际上大郎再等个两三年也不算很晚,三郎现在更是才开始识字。但是皇帝上心了,无奈正在假期,他只好把值宿的祝缨召到面前来,先问一问她的意见。 祝缨对孩子上学的年龄也没个概念,早的晚的都有,反正皇子一个人配十个八个老师盯着学都配得起,她也没理由反对:“能读书是好事呀,选合适的师傅就成。天子富有四海,不缺鸿儒,但是品性要好。可惜了杨静。” 皇帝也惋惜地道:“他就是气性太大。” “没这点气性也成就不是了他。”祝缨说。 皇帝又说:“大郎与三郎资质有所不同,总是三郎更强些。” 祝缨认真地看着皇帝,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呢?坊间有传闻,您更喜欢幼子,有废长立幼之嫌。” “这是哪里的话?”皇帝惊讶地说,“他们都还小,哪有这么着急的?都想干什么?我只是觉得三郎可爱。再说了,便是要立嗣,也要看一看贤愚!” 说起这个,他就一肚子苦水了。“我是天子!怎么能让痴儿坏了我的江山?他是怎么、怎么成这个样子的?我更看重三郎,有错吗?” 皇帝,什么都应该是最好的,包括孩子。 “下一个会更好。”祝缨终结了这个对话。 事到如今,祝缨才明白为什么要“立嫡以长”以及“立贤”就是在扯淡,尤其在皇子都还小的时候。不谈孩童可能的夭折在皇帝也不能幸免,只说这个“贤”,现在会背几句前人诗赋就算贤了,那下一个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了,算不算天才?你再换?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比什么?以后不生了吗? 皇帝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嘀咕着解释道:“太后也说我,让我不要偏心,哪一个也没亏待他们。大郎不堪大任,扶不起来,逼他有什么用?难道你们想要一个晋惠帝做天子?” 祝缨耐心地听着他的牢骚,并没有拿“天子无私事”“不能以爱害公”之类来说教他。等他一通说完了,才说:“先读书吧,慢慢看。人有百种,也有早慧,也有晚成。陛下身系天下,总会有人揣度圣意,外头传出什么话来,还请陛下一笑置之。” 皇帝道:“为君难呀!” “是。” “朝上的事,你有什么看法么?” 祝缨道:“臣才摸着政事堂的边儿,现在不敢妄言。” “怎么就是妄言了?先前不是看得很准的么?户部的籍簿又报上了,你打算怎么做呢?我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条陈?” 祝缨道:“臣尽力为陛下筹划妥当。容臣再斟酌一下,陛下还没准姚辰英入主户部,接下来的事儿不太好办。” “必得是他?” “他很能干,不偏激,不至于来了之后与人斗鸡。” 其他的原因,祝缨在奏本里已经写过了,皇帝一直不置可否。此时听到这一句,才点头道:“也好。” 祝缨也放下心来,见皇帝心情好了些,趁机告退:“夜深了,陛下请安歇,这几日虽是放假,比早朝也不轻松。” 皇帝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 次日,祝缨与冼敬交接了班。她与冼敬渐渐无法深谈,两人安静地交接完,祝缨对冼敬道:“昨日陛下问起皇子读书的事,您留意着些。” “陛下可有属意之人?” 祝缨摇了摇头:“没说。” “我知道了。” 祝缨离了宫城,回家稍事休息,便带上祝炼、苏喆去了郑府。彼时郑府虽然在丁忧,往来亲友并不少,郑霖也与丈夫一同来了。 初二,京城风俗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时候。像岳妙君这样自己也有女婿的,就回不了娘家了,转而成主持自己家的主母。 看到她来,仆人飞奔去报信,郑熹亲自跑出笑着说:“可算来了!我就说,你是会来的。” 祝缨笑道:“岂有不来的道理?” 郑熹邀她入内,与自己一同上座,祝缨要推辞,郑霖夫妇都说:“你坐,你坐。” 郑熹又笑问:“在政事堂当值,感觉如何?” 祝缨道:“屋子比在户部宽敞些。” 一屋子的人都发出善意的笑来。 都是熟人了,各人说些恭喜的话,祝缨也道了谢。待到起身入席的时候,才似不经意地对郑熹小声说了两件事:皇子要上学了,皇帝点头让姚辰英做户部尚书了。 郑熹道:“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可也难说。” 郑熹不以为意。 接下来,他们就没再聊什么特别的事情了,接着,祝缨照着计划过完了假期,然后正式到政事堂办公来了。 陈萌、冼敬各有事忙,窦朋就领着祝缨,继续给她讲一些事项。正如祝缨从梧州转任户部时一样,从户部进入政事堂,所要理会的事务陡然增加!几个丞相虽然各有侧重,一般事务还要是知会一下其他人的。每日各种信息雪片一般地飞过来,能干到丞相的,无不起早贪黑。 祝缨虽不觉得苦,却仍然很好奇,她问窦朋:“您为何急着休致?”如果说陈峦是因为干得太久,顶着的皇帝又不好相与要休致。施鲲是因为干得也很久,年纪大了,当时的皇帝想让老丞相回家而休致。窦朋其实没有他们当时那么老。 为什么要退? 窦朋道:“谁人不知道权势好?皇帝求长生,丞相恨不得干到老。可是我太累了。郑七虽然丁忧,他的势力还在,这个你是知道的。我本是中人之姿,郑、冼之争,我一把老骨头是压不住了,倒是你,要遇到这样的事喽!好自为之,心中要有公义啊!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也要勉力前行才好。” 祝缨道:“这是自然。” 祝缨信誉极佳,窦朋见她应允,十分放心,在他休致之前,只需要做最后一件事——讨论一下皇子的老师是谁。 拢共俩孩子,还那么的小,字也没认全,但却要从全国读书人里选最好的。冼敬这里有推荐的人选,陈萌也有,他提到了杨静。窦朋只能庆幸,这会儿郑熹不在,否则又是一场争执。 窦朋做了最后一次调停人,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岳桓。 岳桓资历比杨静老,出身书香门第,算来杨静是岳桓祖父的徒孙,而岳桓从血缘上来说更“正统”一些。 除了岳桓,皇帝倒也同意了冼敬提议的几个人选,俩孩子配了一正四副五个老师。同时从勋贵、高官子弟中选取合适者入宫就学。 丞相们默契地没有提“东宫”之类的话,岳桓等人是“兼任”授课,一如当年陈峦兼职给皇子们上课、顺带捎上郑熹。 但师傅还是要拜一拜的,也因此,苏喆又有了新的差使。皇子虽然是男的,却是孩子,年纪又小、不易教导,岳桓又把这事推给了苏喆。 从管女人到管孩子,苏喆反而没有那么焦躁了,祝缨已进了政事堂,无论是给她换个差使还是让她南下回家,能安排的余地都更大了。 她坦然地接受了岳桓分配的任务,又往后宫教两个孩子——孩子还小,礼仪,要在皇后宫中学。 这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祝缨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对苏喆确实另有安排,见苏喆沉得住气,她也有些欣慰。 岂料数日之后的一个晚上,蓝德竟然登门,却是为苏喆而来! …… 彼时已是正月末,祝缨这天空出了晚上,大家要为祝炼饯行。卜算的出行吉日是第二天,但祝缨显然抽不出白天的空来送他,就晚上大家一聚。 祝炼与项渔一对好友再次碰面,相聚没有几日就要分别,都颇不舍。宴席正在摆着,路丹青问:“小妹呢?” 门上就来报:“宫里蓝大监与咱们家大苏官人一道回来了!脸色瞧着不太好。”苏晟来了之后,为与苏喆区别,府中就以大苏官人、小苏官人以作区分。 回来的正是苏喆。 祝缨道:“带去小花厅。” 第435章 惊雷 蓝德与苏喆一同到的小花厅,祝缨正坐在榻上,手边摆着一壶茶。天气仍然寒冷,火盆也才烧上,两人从外面进来,倒不嫌房里凉。 蓝德见面拱一拱手:“相公。” 祝缨从榻上起身,道:“坐。有什么事都不急在一时,咱们慢慢说。” 苏喆叫了一声:“阿翁。”脸色也不太好看。 祝缨看二人的举止,不似互相之间闹别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苏喆轻轻地走了过去,看祝缨坐回榻上,她才又坐下了。胡师姐塞给她一个小手炉子,她勉强笑笑。 蓝德就没那么安静了,低声抱怨:“严昭容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眼皮子忒浅。” 祝缨看了一眼苏喆,苏喆道:“我没理会她,早就回绝她了。” 蓝德阴阳怪气地哀叹:“小娘子也是没法儿,也难避开这昭容,她得管着教拜师的礼仪呐!谁叫人家养下个皇子呢?嘿,她还真是养了个宝贝疙瘩了!” 阴阳完了,见祝缨仍然面不改色,他怏怏地说:“亏得是我遇着了,要是让别个人看到她纠缠着咱们小娘子,小娘子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祝缨道:“她又做入了什么?” 蓝德冷笑道:“我的儿子,是要做太子的。你们帮我,我必有厚报。” 他的声音本就不粗犷,又带了点刻意的模仿,听得人非常不适。比腔调更让人反感的是话的内容,显然是他听到了严归对苏喆说的话。 苏喆道:“她本想让我去她那里说话,我说还有差使,不敢在后宫胡乱走动。她就在中宫外面的亭子里等着堵我,她说的这都叫什么话?” 蓝德阴阳完,腔调变得正经了一些,甚至带了几分诚恳:“相公,如今宫里不太平,比上两代都乱,快摆上明面儿了。我爹伺候的时候,天子威严圣明,后宫不敢擅动。先帝朝,咱们如今的太后是个理事的人。如今,陛下与娘娘都年轻,一个想不到、一个应付不来。您可千万仔细。 我如今虽是中宫的人,咱们娘娘性子绵软些,但有那样的出身,也不至于坏事儿。后宫里旁的人,还不知道是龙是凤呢。陛下又年轻,谁说得准她们将来?后宫这地方,恩宠这东西,没个准头的。 今天的事儿,看在咱们交情的面儿上,我没往娘娘那儿说。可也只有这一次了,再多,我也瞒不住。昭容那里,您的本事,还是尽早处置了的好。不过一些小手段,宫中与宫外隔绝,她在宫里演得像有靠山,宫里人也就信了,您在宫外还不知道,自然也无从辩解,久而久之,内外生出误会来就不好了。” 他说得很长,祝缨也听得很仔细,间或点头,最后说:“这件事我记下了,以后不会让你再为难的。” 蓝德再三嘱咐:“要快呀。两边儿的娘们儿都不省心!您别当这些金枝玉叶有多么斯文高贵,我们在宫里见得多了,她们看着光鲜,也仿佛有两个斯文人,其实呢,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别给,半分都别给。” 祝缨道:“放心。” 蓝德放心了,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啦,得赶紧回去,宫里有事。” 祝缨送他出厅,边走边说:“你们家去世的那位大监,可以瞑目啦。” 蓝德苦笑道:“在咱们这位娘娘身边,熬出来的。安仁公主,忒难伺候,为了给她擦屁-股,吃了不少牵累,少不得多琢磨些事儿。留步。” 蓝德走后,苏喆有些讪讪地:“阿翁……” 祝缨道:“你去备一份厚礼,送到他家,这是咱们欠他的人情。回来再去找晴天,她已经找着苦主了,出了正月就让苦主去京兆府告严家去。” “是。” “再见到昭容,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不要上蹿下跳。否则后果自负。” “是!” ………… 一个插曲过后,祝缨又回到大厅,席面已经摆上了,顾同左顾右盼:“哎?小妹呢?”祝炼与项渔两个一左一右,也跟着张望,三个人三条脖子乱动,显得有些滑稽。 祝缨道:“她一会儿就过来了,咱们来先吃着。” 众人入席,祝炼先恭恭敬敬地敬了祝缨一杯:“此去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老师,我有今日,都是老师教养提携。我一定用心办事,不坠老师的威名。” 众人陪了一杯。 祝缨也说:“此去一路顺风。” 正经的场面也就这样了,接下来就开始热闹了。郎睿开口就唱起了山歌,许多人跟着唱了起来。唱不两首,苏喆回来了。林风道:“罚酒三杯。” 苏喆道:“只管拿来!” 众人一片叫好,路丹青托了一盘子烤肉过来:“垫一垫再喝酒,空腹容易醉。” 苏喆吃了半盘,又与祝炼喝酒,两人碰了一杯,各生感慨。两人是事实上的同学,以前还打架,如今都长大了。祝炼感慨于苏喆的出身,一个女子也能做到郎中,比他品级高。心想,便是再苦再累,我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能比她差了。 苏喆却羡慕祝炼是真的“自在”,她与祝炼喝了两杯,忍下了再碰第三杯的手——喝再多就过了。 赵苏与路丹青都看出她有些不对劲,祝缨看起来无事发生,是套不出话的,两人都决定过一时要同苏喆好好聊一聊。 祝炼第二天要启程,大家没敢敞开了喝,天黑没多久就催着祝炼去休息了。赵苏扯过苏喆耳语:“你有心事?与宫中有关?” 苏喆道:“嗯,严氏烦人。” “中宫兴师问罪来了?”赵苏一挑眉。 “不是,中宫不知道,蓝撞到了严氏为难我。阿翁已有安排了。” “好,有事只管找我。” “哎。” 路丹青则是借口苏喆今晚多喝了一点,步子不太稳,要送她回房,接着就抱着枕头要同苏喆一起睡。苏喆恰有许多的心里话想同她讲,也没有拒绝。两人头并头地躺在被窝里。苏喆不等路丹青开口,就先说:“你说,咱们的前路在哪里?” 路丹青家里早有哥哥继承,但自打她记事起就知道苏鸣鸾的存在,想法自与别人不同。苏鸣鸾发现了她的这一点点不同,特别建议路果把她送到京城来。她很坚定地说:“我要做大事、做大官。” “跟我现在似的?”苏喆反问。 路丹青被噎住了,顿了一下才说:“有义父在,不会埋没咱们的。” 苏喆道:“不是的,不能单指望阿翁护着,还得想想自己。我这些日子想了很久,我终须回家的。咱们在家是头人,在京城算什么呢?你,想好你接的将来在哪里了吗?” 路丹青道:“自然是追随义父更好些,义父要是另有安排,我就听他的。如果在京城不行了,我也回去,投奔你。单打独斗,哪有结伴而行好?” 两个姑娘聊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苏喆仍需入宫教授礼仪。严归前一天吃了蓝德一吓,今天沉默了许多,也不偷着空找苏喆说话了。落衙回府,苏喆就找上了祝晴天,与她商议,取了几贯钱,去看望苦主家。苏喆看了几家,与祝晴天选中恨意最深的两个人,一个是寡妇,儿子与严家殴斗被打伤了。一个是祖传的地被严家抢了,没田产就养活不了老婆,老婆跑了。 苏喆远远看着,自己并不出面,由祝晴天找了两个街上的混混,给这两家钱,让他们先将养几日。苏喆自己依旧去宫中应卯。 却说,严归安静了两天,眼见儿子礼仪学得比别人快,骆皇后已说:“三郎既学会了,你们娘儿俩就不必日日过来了,孩子还小,天又冷,歇着吧。” 不能不来!严归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大臣的,早先与皇帝出宫,总被说,现在皇帝自己都不怎么出宫了,她就更没有机会了。 只得抓紧最后的光景,又硬贴上了问苏喆:“娘子,我上次说的事,府上不再多想想吗?我虽在深宫之中,也知道朝上不太平。祝相公虽已拜相,不招人妒是庸材,他总会需要有人在陛下面前为他说话的,不是吗?” 许诺做丞相这事儿,已然是吹破牛皮,不过严归总有一个想法:他们怎么知道是哪片云彩上落的雨呢?他们就不会犹豫,猜是不是自己从中说了好话? 苏喆一脸认真地说:“阿翁是纯臣!只知礼法制度,从不弄权。也请昭容遵纪守法,毋越雷池一步。” 说完,果断离开。回去之后一天也不多等,二月初一,与祝晴天两个人,暗中教唆着把状纸递到了京兆府。眼见着人进了京兆府,鼓也敲了起来,苏喆对祝晴天道:“去知会安仁公主府一声。” 此时,严归还不知道要倒霉。 严归并不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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