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又不够,无法伸展。 赵苏定下神来,开始打点奠仪。接着,他去了冷侯府上。 赵苏如今是冷云的手下,平素为冷云办了许多事。李彦庆也是个踏实肯干之人,惜乎过于古板正直,好些事不好交给李彦庆办,冷云因此与赵苏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到得冷侯府上时,冷云早已知道讣闻,刚换好素服,等着管事把奠仪准备好。听到赵苏来了,冷云一拍脑门儿:“哎哟,差点儿忘了!他是得来的。叫过来吧。” 赵苏到了厅上,见冷云已一身素服,冷云见他也是一身的素服,相视点头。 赵苏道:“大人这是要去郑侯府上么?” 冷云指指自己又指指赵苏,道:“你说呢?” 赵苏勉强笑笑,低声道:“下官人微言轻,还请大人带上我同去。” 冷云道:“拿你义父的帖子,郑家必待你如上宾。” 赵苏道:“门是能进得的,话恐怕就说不上了。” “嗯?” 赵苏道:“如今大人的父亲在北地,我的义父也在北地,二位能安心经略北地、抵御胡人,皆因京中令他们放心。郑侯猝然离世,郑相公万一丁忧,您的父亲、我的义父,恐怕就要承受朝廷中的许多责难了。” 冷云跳了起来:“他们敢?” 赵苏道:“如何不敢?倒也不必卖国叛国,只消日日不停寻衅,今日说军纪不严,明日指贪墨渎职,又或者说某下属犯法。派个御史去监军,事事都要过问。纵打赢了,也得气得折寿。所以,郑相公不能丁忧!” 冷云道:“不丁忧更麻烦!那些人不会让七郎如愿的!还会说出许多难听的话。” 赵苏道:“郑相公不好自己提,他只能要求丁忧,他是丞相,须得为天下做出表率。可是您是九卿之一,也要为社稷考虑!如今朝政纷繁,离不开郑相公。听说,王相公也是大病初愈,不是么?” 冷云道:“窦相公还是个新手!好!走,咱们见七郎去!” 二人一同到了郑府,那里正在装点。彩饰之类能撤就撤,不能撤的都拿白布蒙了,上下人等一边换衣服一边筹办丧仪。又扎灵棚、搭待客的棚子,给男女仆役分派活计。 鸿胪寺是有吊丧的职责的,但这事儿归沈瑛管,冷云、赵苏两个人此来并不管这事。 冷云看到了鸿胪寺的官员之后,问了一句:“沈瑛呢?” 得到一句:“去同刘相公请教奠文去了。” 冷云对赵苏道:“走,见七郎。” 郑熹正在厅上,身边围满了人,郑川道:“奏本已经递进宫里了。” 郑奕道:“这可如何是好?七郎,你要丁忧么?” 邵书新看了他一眼,郑奕完全没留意到,邵书新只好说:“相公是丞相,怎么能……” “那还有夺情呢!”冷云大步走了进来。 这话姓郑的不能自己说,得有个外人来讲,冷云先对郑熹说:“节哀。” 两人先互相致礼,赵苏跟在后面行了一礼,冷云道:“沈瑛办事是办熟了的,别担心。只说你现在。” 郑熹道:“丁忧的奏本已经递上去了。” 冷云道:“我这就进宫,劝谏陛下!如今政事堂这个样子,不能离了你!” 郑熹道:“有王、窦二位,哪里就离不得我了?” 冷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 郑熹不能“一劝就听”,还是坚持要办好葬礼、结庐守孝,两下争执,看的人干着急也不敢插话。郑川只能说一句:“我、我守。” 郑熹道:“难道你还想不守孝的吗?” 冷云气得直翻白眼,对赵苏道:“哎,你来说给他!” 赵苏暗骂冷云是个王八蛋上司,愚蠢的九卿,这个时候居然推下属过来顶缸。冷云不能对郑熹说“我爹还在前线,你不能因为你爹死了就不给我爹扛事儿了”,难道他赵苏能这么说吗? 这里的人也都认得赵苏,都看着他。 赵苏道:“相公,君侯难道是自己愿意在北地未平之时就回来么?情非得己、天不假年罢了。但凡能有一丝机会,故去的君侯也必是想亲自平定北地的!您身为人子,应该是最明白父亲心意的人啊!如今郑侯的心愿未了,您却拘泥于凡夫俗子的细枝末节,作小儿女态,是为‘愚孝’。 当此之时,您更应该为北地战事继续出一份力,早日传捷,以告慰君侯在天之灵!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大孝?都在这件大事里了!” 冷云附和道:“对啊,就是这样!世伯泉下有知,也会盼着你振作的。” 这理由,郑川未必就想不出来,但是不能由他来说,赵苏给说出来了,郑川、郑奕等人也就跟着添油加醋了起来。 郑奕道:“七郎,咱们难道不知道你的品德吗?现在不过是为了大义而不得不为之!” 郑川道:“我愿守孝三年!” 郑奕道:“对啊,他是嫡孙,让他来。” 冷云忙钉上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去上表建言。你要实在不甘心,等北地大捷,一切定定了,你再择机丁忧嘛!” 郑熹仍然说:“不妥,不妥。” 争执时,岳家又派了人来道恼,岳桓虽未至,先派了儿子过来。孩子来见了姑父,对郑熹道:“我爹正在刘翁翁家里,陪着写祭文。” 冷云道:“好了,我得回去换身衣服进宫了。” 郑熹道:“你这人!” 正说话间,郑氏族人、姻亲等又陆续来人,郑侯府上人口不算多,但郑氏家族庞大、姻亲众多。不多时,郑霖又带着儿女过来了,然后是高阳王府,此外又有许多人,不能一一记数。 赵苏本来打算窝在郑府看看情况的,却被冷云一把薅走:“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郑府,赵苏道:“您去劝谏陛下,我……” “你再帮我参谋参谋,”大概的意思,冷云都听明白了,但具体怎么说,还得再琢磨琢磨,“要是有人说,我是为了我父亲,怎么办?” “公私两便!且郑相公又不是不丁忧。古人有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是说处事持正,如今竟为了一点点庸人的闲言碎语,倒要自缚手脚,听人摆布了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是为国乎?”赵苏说。 他觉得也没必要把全副身家都挂郑熹身上,郑侯会死,郑熹难道就不会了?郑、王之争,两家各自出招,看得多了,便也觉得不过如此。 怪没意思的。 只要让郑熹顶在前面,顶到义父凯旋就行了。只要义父还京,谁怕谁呀? 冷云道:“你说的是!你别走,等我。” 赵苏道:“大人想岔了,此事不能只由您一个人来说。” “嗯?” 赵苏道:“毕竟还有个‘孝’字,只有您一个人硬讲道理,讲不过的,您还要为千夫所指。您先上本,再多找几个人,也请他们为郑相公进言才好。” 冷云道:“妙!” 当下分头行事。 郑侯的丧事办着,冷云先向皇帝进言,建议夺情。 赵苏则往陈府去,向陈萌痛陈利害。陈萌儿子都送到祝缨面前了,去就是要攒个资历。这么年轻的时候,参与了一场这么大的战争,对陈放好处颇大。 陈萌的问题在于,他自己死了爹守孝守得足足的,现在却不让别人守孝,这有点不对。 陈萌给赵苏出主意:“不要求太子,免得戳着了陛下的眼。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派人宣扬有人要查不法兼并之事。一提抑兼并,就容易让人想起王云鹤,弄得许多大臣必要与冼敬等人作对,坚持要留郑熹在政事堂。很多人在朝上为郑熹说话。 有想郑熹夺情的,就有想他滚蛋的。仕林对丞相不丁忧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慨,乃至于民间都有了些非议。 “要是北地战事拖个三五年,他就一直做着丞相了?要是三、五年后他自己也死了呢?到地下丁忧不成?” 郑熹已经到了一个死了也不算太意外的年纪了,说这话的人也确实是嘴毒的。 一番争吵,太子装聋作哑,被皇帝问急了,只说:“丁忧,为父,夺情,为君。” 太子的话说出来,便有穆成周说:“去了的郑侯就是个忠臣,让他为儿子选一样,会怎么选呢?” 这什么屁话?太子用力咳嗽了一声,瞪了舅舅一眼。 李彦庆在一旁看得厌烦,出列奏道:“不如给其假期治丧,待丧仪完毕,回来理事。北地大捷之后,再丁忧也不迟。” 当时便有老大臣说他“乳臭未干”,天知道李彦庆儿子都十几岁了,哪来的乳臭未干? 皇帝却把李彦庆的话听了进去,道:“有志不在年高,他说得有理。” 事情这才定了下来。 ………… 郑熹在家中接到消息,又上表要求守孝。皇帝再不准,郑熹又哭着要求。 如是者三,终于,郑熹领了旨。皇帝为了“补偿孝子”,多给了金帛治丧,将郑侯祔葬先帝。 冷云闻讯放下心来,对赵苏道:“这下可好了!咱们都能安心了。既安心也省心。” 赵苏迅速拿出了一份公文,道:“操心的事又来了。” 冷云从来办理公务都是下面的人先筛一遍再给他过目的,这回也是这样,他一面接过来,一面问:“什么事?” 赵苏道:“骆驸马在北地应付胡人,要鸿胪寺协调,奏请调下官去一趟。” “诶?什么?!!!” 赵苏耐心地说:“郑侯在世的时候,就有扶植奚达部的意思。如今郑侯去了,这事儿也不能就此搁置,否则,前线将士就要多流血了。” 冷云道:“我看就是姓骆的既无能又想出风头,一定是他!” “这与驸马何干?” 冷云道:“你不懂,好吧,去就去了,为我捎封家书过去。” “是。” 赵苏又与同乡辞别,祝缨临行前是把京城的一些事务交给他的,他不得不将事情又嘱咐给赵振等人。 接着是去郑侯府上辞别,看郑熹有什么话说。 郑熹也拿出一封信来,道:“没想到又要再给三郎一封信。把这个带过去,告诉他,京城有我。” “是。” 赵苏将京中安排好了,领了公文之类,又带上了几个吏目,一路疾驰往行辕报到。 ……—— 赵苏一路吃了不小的苦头,他在路上的时间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到了行辕,人被晒得黑了一档。 行辕门口,守门的人是后来到祝缨跟前的随从,并不认识他,收了帖子,客气地说:“大人稍等。” 赵苏也耐心地等着,直到苏喆提着裙子跑了出来:“舅!” 随从吃了一惊,赵苏对他笑笑,苏喆道:“舅,你别逗人家,他们新来的,不认识你。” 拖着赵苏去见祝缨。 一路上,卓珏等熟人不断与他打招呼,赵苏脸上的笑越来越明显。 只有在看到金良时,赵苏敛起笑容。金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白布,眼圈也红了,说:“三郎在等你了。” 赵苏看他身边两个军士手臂上系着白布,而一路行来其他人并不如此,便知各人来历了。 苏喆小声说:“讣闻传来,阿翁已经设祭过一回了,没失礼数。金将军这是另外的情分。” 赵苏道:“知道了。” 到了祝缨面前,赵苏才重新有了笑意,当地一拜:“儿拜见义父!” 祝缨道:“快起来,正有事等着你呢!” 赵苏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坐了,苏喆挨着他坐下,一脸的期待。 赵苏前身子往外扯了一扯,问祝缨:“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坏主意?” 一室皆笑。 祝缨道:“哪里来的坏主意?她好得很。” 赵苏新来,寒暄之后,其他人就都识趣离开,留下赵苏向祝缨汇报了京城近来的诸般情状。郑侯死后怎么争执的,王云鹤大病一场才好,东宫又多了一个儿子之类的。 祝缨一一听了,道:“知道了,咱们还是干咱们自己的事。机会难得,不要分心。你且安顿下来,我再同你讲。” 赵苏道:“是。” 他还捎了些书信、物品,有他准备的,也有别人托他捎带的。留下祝缨的,再出去分发别人的。 都分完了,赵苏指着一口箱子对苏喆道:“喏,都是些小娘子用得上的东西,你拿去分给你的小女伴们。” 苏喆道:“都是些什么呀?步摇之类太累赘的不要啊!咱们可忙着呢,打扮得利索。” 赵苏啧啧两声,打量着她,道:“给你东西,你倒挑起来了!不要算了。” “要的!”苏喆赶紧说。 赵苏斜眼看她:“你不对劲,什么时候这么乖巧可爱了?无事献殷勤。” “嘿嘿。” 赵苏道:“你同我过来。你长大了,别叫我动手揪你。” 舅甥俩到个小厅里说话,不等赵苏发问,苏喆先说:“那个,舅,阿翁要让您管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吧?” “嗯,一会儿还要拜见驸马去。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不是不是,就是一件差事。这事儿,你带上我呗!上阵又不让我去,治理地方哪儿不能干呢?我到北地来,最难得的机会不就是学点儿新鲜的么?”苏喆的语气里有一点乞求的味道,“我不去太危险的地方,不能干危险的事。” “行。”赵苏说。 “真的?” “嗯。” “那阿翁那里呢?” “我去说吧。” “好!” 两人一同望向祝缨书房的方向。 祝缨正在里面拆信。郑熹的信里说了些夺情的事,然后叮嘱她:北地一定要稳,她的名下绝不能有败绩!只要奏凯,就赶紧回来,代替郑熹盯住朝堂,如此一来郑熹也能放心地丁忧。 这孝是非守不可的,早守比晚守强,不然得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祝缨收好信,对祝银道:“下张帖子给驸马,今晚我请客。把小妹、青君、三娘也带上。” 祝银道:“三娘有伤,也来么?” 祝缨道:“当然,有她们的事儿。” 祝银领命而去。 第373章 虚实 最先到的是赵苏,他在行辕里只有几个熟人,还没有领具体的事务。分完礼物之后,左右无事,便又到了祝缨的面前来了。 祝缨很忙,身兼四使职,有多大的权利就有多么的忙。随着秋收的临近,又有种种迹象表明,胡人也会在近期南下再劫掠一番,祝缨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她不太懂兵。 见赵苏又来了,祝缨道:“来得正好,把这些理一理吧。” 赵苏一边上手接过了一叠杂七杂八的讯息,一边说:“我以为我是来为教化胡人的。” 祝缨道:“说人话。” “我不是就为着离间胡主与其它部族来的么?这个我会!” 祝缨道:“你现在开始干了么?” “还没有。” “那先干这个。” “哦。” 说话间,陈放、卓珏等人又来了,祝缨又指一指桌子,道:“干活。” 几个人干了好一阵儿,到天色暗了下来,开始掌灯了,祝缨才说:“就到这里吧。” 晚宴是祝缨给赵苏接风,骆晟提前了一点到。祝缨先为他介绍赵苏,赵苏上前行礼。骆晟将他扶起,对祝缨道:“在京城就见过啦,果然是一表人材。人都说他能得你七分真传。” 赵苏道:“晚辈比义父还差得远了,能得三分便此生无忧了。” 祝缨道:“几天不见,嘴见甜了,背着我们偷糖吃了。” 苏喆噗哧一笑,对赵苏扮了个鬼脸儿。赵苏丝毫不觉得尴尬,坦然地道:“以后我还接着吃。” 须臾,祝青君、项安等人也来了,又有荆纲等人。项安被个女仆扶着,走路看起来不够便利,左手还吊在颈间。 赵苏问道:“三娘这是怎么了?” 项安笑笑:“出了个丑,耽误了事儿。” 祝青君道:“是我……” 项安道:“你在前头的好好的,我安安稳稳在后头,倒伤着了自己。” 她俩一直搭配得不错,祝青君冲在前面,项安给她保证后勤。事情偏偏那么巧,到处穿插、偶尔杀敌的祝青君除了被蚊子咬,身上没受过伤。倒是送粮的项安,前几天遇袭。是一小股的胡兵游击,粮草没有太大损失,项安却受伤了。 祝青君因此十分自责,认为是自己的疏失,把胡骑漏放南下了。项安受伤,祝青君就为她医治,三餐陪也着她一起吃。 赵苏道:“两军交战,无处不险,你们两个都要照顾好自己才好。” 不多时,温岳又赶了过来。大家齐聚。 席间,骆晟见无人提及赵苏的公务,想要提时,又听他们只说着京城的事情。既感慨郑侯走得太早,又庆幸郑熹没有丁忧。 骆晟说了一句大实话:“有七郎在,咱们才能安心在此做事。就怕换个人,又要换条路。” 祝缨道:“是啊,中途改道,确实为难人。还是现在这样好,不浪费功夫。” 骆晟捱到宴散,特意留了下来,又频频拿眼睛去看赵苏。祝缨会意,将他们都留了下来,又对祝青君、项安使了眼色。 几人便都停步,跟着祝缨到了书房里。 祝缨请骆晟坐下,其他人才敢落座。 一坐下,祝缨与骆晟对望一眼,骆晟做了个“请”的手势,祝缨道:“前几天。我与驸马商议一事,要你们去办。” 赵苏道:“但凭二位吩咐。” 祝青君与项安都安静地坐着,千里迢迢地把赵苏叫过来,可见此事以他为主,自己二人为辅。 赵苏是已经知道了的,且还受了外甥女苏喆的请托。是以祝缨重复了一遍他要做的事情,他丝毫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来。 耐心又听了一遍,就说:“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祝缨对祝青君、项安道:“如今北边的事情你们知道得更详细些,一会儿给他说一说。” 又让赵苏这几天先把概况理一理,再定具体的计划 骆晟道:“不与冷侯说一说,他会不会心中不快?又或者两下办重了?说了,又恐消息泄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对。” 祝缨笑道:“当然要与他讲明。您担心的,都不是事儿。您忘了,现在的鸿胪寺卿是什么人?” “冷……哦!” 祝缨指着赵苏道:“难道我把他这么调过来,是只为了要给他机会么?既为驸马谋划,就要做得妥贴,少结怨才好。” 骆晟脸上现出些感激的颜色来:“子璋有心了。” 祝缨又推了一叠材料给赵苏,让他熟记。赵苏一面接了,一面说:“此事也确实要请冷侯相助。他亲率大军在前线,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的。”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也确实要冷侯的配合。厚赠反叛部落金帛,是之前郑侯在世的时候已经做了的,这是叫让人看到实惠。光有实惠还不行,容易被当成冤大头。看郑侯似乎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那下一步就由他来办。 譬如,抓到俘虏之后,不同的部族区别对待啦。故意在俘虏面前说些挑拨的话让他们带回去,玩一出“蒋干盗书”啦。 而兵分两路,都想自己更出彩。冷侯与祝缨关系不错,架不住手下的人也想要劳,冷侯也得给手下人谋军功,不免会有竞争关系。 冷侯那里配合与不配合,完全会是两个效果。把赵苏弄过来,就是把鸿胪寺也给拉过来了。赵苏有功,鸿胪寺也能露脸,鸿胪寺卿冷云,当然也能蹭上一蹭。 那可是冷侯的亲儿子。 骆晟这几天本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祝缨当然也是帮着他掺和点事儿,也是给赵苏机会,他们是双赢。骆晟也就接受祝缨给他的计划。到现在才发现,祝缨连冷侯的反应都算计到了。 与鸿胪寺有关,想向冷侯打听些战报都更容易了呢! 骆晟也可以比较放心地把事情交给赵苏去操办,但他还是对赵苏保证:“有要我出面的时候,只管来找我。” 赵苏道:“下官这两日便尽快拟出个计划来呈给驸马过目。只是……” 骆晟问道:“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说。” 赵苏道:“下官只带了几个吏目过来,人不太凑手,也没有副使。那个,能把苏喆拨给我么?派一生人过来,彼此不熟,麻烦。那丫头是我晚辈,骂两句也不怕她记恨。做事方便。” 骆晟道:“子璋你看?” 祝缨对骆晟道:“他还想绕过行辕自己单干不成?我就把这两个让人头疼的家伙交给驸马了,您多费心教导。” 祝青君、项安对望一眼,都有点笑意,都说:“大郎要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们。小妹与我们住得近,捎话也极方便的。” 祝缨道:“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赵苏见骆晟露出点要与祝缨再单独谈话的意思,对祝青君、项安道:“咱们去探望小妹吧,她一定等急了。” 三人离开后,骆晟的表情更加灵活了,诚恳地对祝缨道:“多谢。” 祝缨道:“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您这话就见外了。” “你本不必操这许多心的,便是做,也不必让我上表请示,这是给我机会。我虽驽钝,也不至于不知好歹。实不相瞒,我如今也正需要做出些功劳来。” 祝缨道:“人往高处走,谁不想建功立业?郑侯年过古稀,仍然志在千里,您还年轻,怎么倒羞愧于胸怀壮志了?” “做父亲的,不能不给孩子长脸呀!”骆晟说,“当初先帝把阿姳嫁给药师,家里是多么的欢喜!是阿姳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先帝崩了,是阿姳做了太子妃,家里才能维持以往那样的体面。嫁为人妇,哪有在父母膝下自在?不能叫她一个孩子熬在那里。可是我呢,着急又没有什么办法。看陛下要派人到北地,我便请命,唉,做些跑腿的活计罢了。我真羡慕你啊,无论什么样的境况,都能找到出彩的事来做。我便没有这样的智慧。子璋,你的情谊,我记下了。” 祝缨连连摆手:“您过誉了。咱们把事儿干好,皆大欢喜。我就开心了。我宁愿把心思花在做事上,不想花在勾心斗角上。” “是极,是极!” 两人一番客气,祝缨将骆晟送了出去。 ……—— 赵苏第二天就与苏喆去见骆晟,转头再回行辕,两人办公的地方仍在行辕。 苏喆拖着赵苏选了一处三间屋子,指挥着仆人打扫干净。祝青君与项安都在行辕休整,也过来帮忙。她们搬了些材料、卷宗过来,又特意派了自己心腹过来守卫,把架子给搭了起来。 赵苏一面看卷宗,一面对苏喆说:“我带了两个通译过来,你的胡语怎么样?要不要一同来学一学?” 苏喆道:“胡语?青君都为我准备好了,小凤!” 赵苏看着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问道:“这是什么人?” 小凤有僵硬地上前行了一个礼:“大官人,小娘子。” 苏喆道:“她也会胡语,也会官话,是青君为我找来的。” “哦,哦,不错,我正要说,你们都是女子,做起事来方便。” “哼,我是女子怎么啦?我从来都是与男子一块儿读书、做事的,便是一屋子里的都是男子,谁也别想把我挤走!” 赵苏举手投降:“谁个要挤你走了?!义父护着你,你阿妈只有你,我又何曾要你守什么‘规矩’了?” 苏喆高兴了起来:“就是这样!小凤,来,看看这句怎么说。” 小凤小心地说:“娘子,我……我不识字。” 苏喆“咦”了一声。 赵苏道:“你道这里是梧州?” 苏喆道:“那也没关系,我有想要知道的,就现问你翻译。” “是。”小凤将头埋得越发的低了。 祝青君道:“哎哟,大家都忙得忘了这件事儿。没事儿,我给你寻个识字课本,他们忙的时候,你在这儿枯坐着也无聊,趁闲学一学。” 苏喆道:“到了北地,没印啊。你上哪儿找去?” 项安笑道:“他们手里都有,随身带着的,舍不得扔的。淘换一本就行,再不行就抄一本。” 祝缨来这儿一年,却是紧张的一年,完全没有精力去推广识字。不过是胡乱往村口、街头设点识字碑,随从们胡乱唱一唱识字歌而已。 因而北地现在的识字率,是比不上旧梧州的。 祝青君道:“那就行,走,这两天我教她唱歌。” 小凤低声道:“我、我就不学了吧。” 祝青君道:“不难的。” 小凤只管摇头,祝青君再三追问,小凤才说:“您赏口饭吃,我能来挣几个铜子儿,还要养家的,没有闲钱闲工夫弄那个。” 项安道:“我送你一套文具不就齐全了?不识字,赚钱都没人赚得多。就这么定了。” 小凤听了,马上同意了,又向她道谢。 这时,一个随从过来道:“大人召大家议事哩!” 苏喆道:“有我们什么事吗?” “说是,军报。” 几人互看一眼,匆匆赶了过去。 ……—— 行辕上下几十号人在祝缨面前密密麻麻地站好了队,赵苏等人赶到之后飞快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苏喆旁边是林风,赵苏旁边是陈放。陈放对赵苏道:“是冷侯那儿的事。” “多谢。” 人齐了,祝缨先没说话,又过一阵,骆晟也飞奔而来。 骆晟问道:“子璋,怎么……” 祝缨道:“坐,我一起说。” 随着骆晟的到来,冷侯那儿的战报也披露了出来——冷侯来报,他跟胡兵打上了! 祝青君皱眉,上前道:“大人,我探听的消息,胡相攻冷侯东路是虚,攻咱们西路是实,绝无谎言。” 苏喆道:“胡人那么多部落呢,进攻冷侯的,未必就是胡相。” 祝缨道:“无论是不是他,咱们都要准备起来了!已经跑起来的胡兵,就像是水一样,哪里没有堤坝,他们就会往哪里流。赵苏、苏喆,你们的事也不要耽误了。” “是。” “祝青君你不能再歇了。” “是,我这就北上。” 祝缨又分派陈放等人督促秋收,又派包主簿等人转运粮草。此外还有项乐等人,被派出去特别关照一下屯垦的老兵。 接着,行文到各州县,下令醒戒。又重申,不得私下加增赋税。 一条一条的命令发了下去,祝缨心里也不免奇怪——怎么是冷侯先挨了打? 她不知道的是,冷侯不是挨打,而是主动去打人。 接到她的警报,虽然说的是,胡相有可能声东击西,请冷侯做好准备,如果自己顶不住,请冷侯增援。 冷侯是个极有经验的老将,并不因“声东击西”而懈怠。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抓着了机会谁就能赢。冷侯毫不犹豫地下令整军、备战,又派出游骑去试探胡兵。 胡相把大兵压在了西路,那东路不就空了吗?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真要坐视胡相与“太子”去打祝缨吗?祝缨能不能打还是两说呢,不能冒这个险! 他硬是把自己这一路虚的,主动出击成了个实的。如此一来也可减轻祝缨这个新手的压力,免得落到救援她的境地。 只是这些都是冷侯的随机应变,冷侯本人在仗打完之前,也不知道对面下了多少注,给祝缨的消息就是:我这儿打起来了。 行辕被调动了,祝缨一面给冷侯提供补给,一面让西路也准备起来。叶将军移师北上,温兵的三千新兵跟在他的后面。 边境上,姚景夏等人也忙着帮同百姓抢收粮食。 祝缨在后方走不开,前线一两场败仗没有太大的关系,如果耽误了今年的秋收,接下来的麻烦会非常的大。 到得九月,冷侯那里传来了一个捷报,道是击退了胡兵,且这一仗还是在境外打的,斩首八百余级,是个不错的战绩。 祝缨的西路却吃了亏。 累利阿吐是个机敏的人,先是因为冷侯的主动吃了一个亏。累利阿吐很快调整了策略,也将虚实先颠倒,与冷侯硬碰了一回,又赢了冷侯一局。接着,趁冷侯休整不出的时机,再将虚实调换,抽兵来打祝缨。 又调仆从部族的兵马填充东路,以消耗冷侯。 祝缨没有在前线坐阵,前线的将士传说胡兵主攻东路,不免有些松懈。累利阿吐移到西路之后,先派小股兵与叶将军等人接触,以小败麻痹叶将军。五战皆败。 叶将军难免放松了警惕,然后累利阿吐再驱大军南下!叶将军的兵士死死抵住了他的进攻,折损了两成的兵马,好险没闹出个溃败来。 亏得姚景夏在祝青君的带领下抄了累利阿吐的后路。累利阿吐的后路没有大批的粮草,两人也不客气,把累利阿吐后路的小土城给烧了。姚景夏以牙还牙,将土城还未收获的庄稼一把火也扬了一大片。 他还很不满意:庄稼没有完全成熟,不太好烧。 姚、祝二人各有斩获。 累利阿吐进攻不下,后路被抄,也不恋战,也不往东,乃往更西处去。 一场仗下来,累利阿吐的损失不小,祝缨这边也吃了一个不小的亏。互有胜负。比起冷侯的战绩,祝缨这边让人打到了家门口,实在是不太好看。冷侯先赢累利阿吐,接下来对阵的是并不精锐的各部兵马,连番胜仗,又斩首两千余级。 祝缨这里,拢共斩首不到一千级,光叶将军那里死亡就近千人,伤者数千,没溃败得感谢之差郑侯的整顿。 祝缨开幕府,武将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温岳满脸怒意:“只恨我新兵还未成军!”新兵上阵是吃亏的,一上阵,或不知道躲,或只知道跑,伤亡颇多。他脸上也挂了彩。 叶将军又检讨:“是我疏忽了。又上了他的邪当!他又是小败诱人深入。” 祝缨道:“好在这次不曾被他们攻破城池,咱们反倒攻破了他们的。” 祝青君的队伍胜在轻捷迅速赢了个“先登”,姚景夏等北地子弟与胡兵有血仇,斩首颇多。叶将军也不是全无收获。 吃了亏,倒也不能说是败。 祝缨道:“伤亡的,抚恤。有功的,记功。各守营寨,不得懈怠!” “是!” ……—— 众人散去后,祝缨把赵苏、苏喆叫到了书房。 祝缨先说:“这样不行,温岳新兵尚未成军。叶将军比先前强些,也还须要休整。得想办法,拖一拖。” 赵苏道:“我已联络上了奚达部!他们也不愿意与朝廷交战!累利阿吐总推他们顶在前面,他们早就不满了!” 祝缨道:“哦,他,先放一放。” “诶?” “奚达诸部本来就弱,也打不过胡主,先留着这条线,当闲棋冷子吧,”祝缨道,“胡主有几个儿子?几个兄弟?知道吗?” “他的兄弟早些年被他斩杀殆尽了!只余两个侄子,都不敢轻动。儿子倒有十几个,如今长大成人的有四个,都颇有些勇力……啊!”赵苏突然眼睛一亮。 祝缨冷笑道:“窝里斗才有意思呢!我才不信他们能同心协力。” 赵苏道:“我去清点俘虏,再去联络冷侯,看他们有没有捉到旁的王子领的兵。” 打仗,祝缨是不精通,但是心眼是足够耍的了。 赵苏、苏喆得了指点,又忙了去。 留下祝缨写战报。 不能写吃了败仗,要写叶将军警惕,五战五捷之后谨慎,没有如上一次冷平辉那样被胡相反攻连拔四城。要写守住了己方的城池,要写没有耽误自家的秋收,还要写己方还攻破了对方的一个城池,将对方吓退! 要给祝青君、姚景夏报功,要为祝青君请一个校尉的职衔。 要安排抚恤事宜,要安排补充兵源。 祝缨又忙了小半月,才将这些事情安排完。 这个时候,郑熹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祝缨的请示,他都给争来了。祝缨没管朝廷再多要粮草,没管朝廷要北地的赈济。反而将仓储回填了一些。 秋风凉了起来,边境上放牧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秋粮入库,按照经验,胡人有可能再来一次大的进攻,以抢夺过冬的物资。 第374章 暴毙 秋收之后,照便是各地刺史进京的日子,不出意外的,四位刺史又到行辕来了。 今年比去年的情况略好,虽然因为战事也耽搁了一些,但因垦荒之类,北地的收支略有盈余。北地的官员一如所有的官员,遇到个灾变正好拿来平账。北地的账面比前几年好看多了。 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北地的税赋被截留了很大一部分。他们如果拿着剩下的这么点儿上京,也不太好过关。 最终,还得祝缨给他们一总拢一拢账,写个奏本代他们说明一下。比他们自己进京去磨牙好使。 祝缨也不推辞,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几个人。 宾主坐定,祝缨道:“你们此去,一路辛苦,早去早回。” 阳刺史看了一眼作为陪客的陈放,问道:“那大人如何述职呢?今年是否还从行辕派人与下官等一道入京?如此,彼此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祝缨道:“这是自然。” 陈放一张脸皱了起来,他一直在祝缨身边,知道祝缨的计划。原本,祝缨这个使职,安抚下北地之后差不多就该回去了。今年祝缨就该撤了。 但是事情起了变故,又是冷侯替了郑侯,又是分兵两路,再加上才打过了一仗,还要防备累利阿吐再次趁虚而入。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祝缨走不开,只得另定计划。 秋收完了,祝缨的计划就是再巡察一下,尤其是边境的防备、新军等等。 这是极好的机会,能够学不少东西,运气好的话还能蹭上一场大战。陈放不想走。 好在祝缨没有说今年会派谁走,陈放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继续留下来观摩。他熬到了宴散,祝缨与刺史们讲定,后天吉日,派人陪同他们一起进京。 陈放留在最后,祝缨道:“有话要讲?” 害!世叔从来不喝酒,不能趁他醉糊涂了的时候哄他点头。陈放有些遗憾,放正了面孔,诚恳地道:“叔父久滞北地,为防朝廷小人忌惮,频繁述志才更合适些。当选一个合适的人去,我去年已经回去过一次了,今年是不是换个人?” 祝缨问道:“你是想回呢,还是不想回?” “不想!我想留在叔父身边观摩,”陈放说得理直气壮,“自从到了叔父身边,我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只干一样事儿,也不能找着一样还算擅长的就不思进取,不想再试着学其他的了。我想在地方上学一学、看一看,回京城的机会,给更需要的人,您看……” “你觉得谁更需要?” 陈放犹豫一下,轻声道:“其实,都不错。要我说,如果不是现在正忙,赵苏是不错的。” “他就不用在地方上学一学、看一看了?换个人。” 陈放道:“苏喆也很机敏的,可惜不太方便。唔,项乐才有了出身,也不太合适。卓珏……心眼儿有点儿多……” 祝缨笑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我身边的人?搭配着来不是更好?” “叔父是说?” 祝缨道:“让项乐、丘一鸣陪同梁老先生进京。” “梁翁?您虽征辟他入幕府,可他就是个……” 就是个摆设。老梁头今年七十四了,看样子还能再活十年,在北地也算有名的贤达了。早些年也出仕过,后来先死爹、再死娘,一口气丁忧了六年。守孝的时候又研究《易》,还著了一部书。 祝缨到北地之后,把北地子弟当牲口使,对北地的“贤士”还是非常照顾的。正在壮年的如包主簿,给官,再让他干活。老者如梁翁这样的,给个虚衔,供起来。然后把他的子侄薅过来当牲口使。 不得不说,北地人做官的机会比梧州人要多得多。 祝缨道:“就是他!怎么也得给朝廷看一看北地太平、百姓归心不是?” 项乐带她的奏本继续去表忠心,梁翁、丘一鸣就是送去给朝廷看的展示品。后者本质与前者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表示祝缨在北地一直干活,也没犯法、也没骄纵。 陈放道:“要是能派顾同就好了。” “他连知府都还不是,凑什么热闹?且干着吧。” “哎!” 祝缨道:“明天一早,你去把梁翁请来。”老梁因为是个虚职,也不常到行辕来应卯,住在离州城三十里的一个别庄里。庄子旁边有一个湖,有活水连通一条大河,夏天他过去避暑。等到了冬天再回城来过冬。 次日一早,陈放去接人,祝缨就继续写奏本。 人不在京城,奏本就得一直往京城发,得向皇帝表忠心。一个月一封奏本她都嫌少。没办法,现在手上有兵。 待奏本写完,赵苏和苏喆又过来汇报:“我在战俘里找了找,没有找到胡人王子的手下,但是却有一个部族,是胡主次子的舅家人。” 祝缨道:“身份一定要确定好,并不是所有的舅舅都向着某一个外甥的。” “明白。已经确认过了……” 赵苏又低声汇报了一些情况,接着说了自己的计划。即,对“太子”、累利阿吐、二王子的人区别对待。理由是,累利阿吐是个挑起战争的坏人,“太子”是被蒙蔽的傻子,二王子是无辜被卷进来的,所以会更宽容一些。 其他人以此类推。 苏喆道:“冷侯那儿也来回信了,说,咱们只管放手去干,他那边能顶得住。咱们要的俘虏,他给咱们挑出来了。对了,说,胡主有四个大的儿子,他那儿知道另外两个的联络方式呢。” “怎么说?” “与奚达部有关。” 这事儿还得从累利阿吐的“改革”讲起,累利阿吐要集中胡主的权利,订立一整套的新制度,这对胡主、“太子”是好消息。对别人就未必了。以往,其他的儿子能分得更大的家业,一集中,弟弟们相对于“太子”得到的就会少一些。 权利这东西,一旦集中了起来,就很少有人愿意分出去。 此外,胡人的继承制度没有规定得那么死,必须是嫡长子。人家习惯里还有“推举”。 本身,奚达等部已有另立大汗的想法,“太子”与亲爹一条心,恐怕是不行的,其他的王子倒是可以。 苏喆道:“我想,即使对奚达部也保密,直接联络上其他的王子。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赵苏也说:“不错,有二、三壮士,一击即中,胡主暴毙,他们必乱。” 祝缨道:“王庭离咱们千里之遥,你说得太容易了,做什么都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赵苏道:“是!我备下几套方案,总有一套能成功的。” “好,后天咱们启程,你们俩也随我北上。” “是。” ……—— 刺史与项乐等人回京,祝缨便带上陈放、赵苏等人北上去。沿途顺便检查一下各地的情况,看有无私自加征捐税,同时看看老兵新垦田地、与本地人相处的情况之类。 祝青君提刀上马,在祝缨的侧前警戒。这姑娘身上的杀气直往外冒,看得林风羡慕不已。蹭到了祝缨身边,说:“义父,您看,小妹吧,她不能有危险,我不一样啊!我家里不指望我,有我大哥呢,是不是……” 祝缨看了他一眼,一旁赵苏说:“难道你就能出事了?” 林风道:“嗯,反正是不那么心疼的吧。已经不心疼了,还不许我再痛快痛快。” 祝缨道:“你要是为了痛快,就趁早闭嘴。” “不是!我是为了志向!”林风马上改口。 将人逗得一笑。 苏喆道:“那你先得叫人放心不是?你看看青君,再看看你,你正经一些嘛!” “不叫舅了是吧?”林风怪声怪气地说。 两人又拌上了嘴。 这一路走得便不很快。 祝缨是巡视北地,而冷侯也驻扎在北地,因此她也顺路往冷侯的大营里走了一趟。 冷侯的大营与郑侯的差不太多,营盘不比当年的郑侯小多少,士卒因打了胜仗,士气还更高一些。 他也从辕们列队,派了小冷将军出营迎接,待祝缨进了大营,就是冷侯亲自出来了。较之当时郑侯,还显得更亲切些。 冷侯脸上带笑,道:“我正想见你呢,又想秋收,你现在必忙,才说再过几天去你那里,你就来了。” 祝缨道:“秋收差不多了,我再巡一巡。这仗总是没完,使职在身上,又不能不管。” 两人边说边进大帐,宾主坐定,冷侯这里的伙食也不比当年郑侯的差。更因祝缨这一年的经营,北地还能有盈余,也给冷侯这里添了一些。冷侯招待起祝缨来也是毫不吝啬的,他又命人拿出两只银筒:“这是他们新给我送的贡茶。你捎些回去。” 祝缨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都算是打了胜仗,冷侯比祝缨赢得更漂亮,冷侯话里总离不了:“若是没有你,这场仗谁也不能就这么赢了。” “我什么都不懂。” “哎,那可不一样!就算我说得不准,老郑可从没看走眼过,他既看好你,你就是最合适的。这个行军打仗啊,补给第一,民心第二。北地要是没这么太平,官军也没这么胜利。” 两人又聊了一回军事,冷侯简要给祝缨解释了一下他的“变虚为实”,因为当时的情况这样打是最合适的。冷侯兵多,不主动上,难要把硬骨头留给兵少的祝缨? 祝缨道:“明白。就像两伙人打架,是搏命和喂招是不一样的。” “对啊!” 两人越说越投机,冷侯看到祝缨下手的叶将军,又为叶将军求一个情。叶将军也是他的晚辈,这一次打得不太好。祝缨道:“奏本我已经上了,也向朝廷解释过了。” 叶将军忙请罪、道谢。 祝缨道:“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别让我下不来台,也不枉君侯为你讨情。” 叶将军忙说:“是!” 到了晚间,祝缨又带着赵苏、苏喆去见冷侯。 冷侯看到这两个人就说:“他们要的人,我都扣下了。倒是个好办法,不过……” “您吩咐。”祝缨说。 冷侯摆了摆手,道:“不是吩咐,是老子啰嗦。倚老卖老说一句,有些事能干不能说,能暗地里自己动手,不能假手他人让别人知道了。干了,出了成果,也得换个法子去摘果子。这是离间别人家父子呀!是弄权哟!君子们又有话说了?” 说着,他直直地盯着赵苏。 赵苏会意:“鸿胪寺只与可堪造就之人议和。” “哎~什么议和?不能自己主动说。” “是。” 祝缨道:“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何况也不能将两国交兵的大事都寄托在宫闱争斗之上不是?还是说说咱们的事吧。他们俩忙他们的,咱们准备咱们的。” 冷侯道:“我怎么看着你有点儿着急呢?你如今与我不同,我么,还是想早些大胜班师的,你身为节度使,多留一时是一时,正是施展本领的时候,在北地多养两年,名望就更扎实啦。” 祝缨笑道:“抱负谁都有,但现在情势不对。我十二岁进京,能走到现在,就是从不空想。眼下还是尽力结束这场战争,对大家都好。所以啊,不能单把胜负交到他们手上。用一切可以用的办法吧,没准儿哪一条就能成了呢?可无论如何,打铁还要自身硬。” 冷侯道:“是啊!不过啊,京城,啧!” 祝缨笑笑:“北地冷得快,冬衣您这儿要补多少……” ………… 祝缨一路蹓跶,将北地又巡了一回。 路过农家,又询问他们过冬的衣物情况,北地这么冷,穷人的冬衣却很困乏,每天冬天,总有一些冻死的老人。 “今年已经好一些了,”罗甲秀说,“没有加征。吃得饱一些,自然就能多活一点。” 大部分的官员都比较勤劳守法,其中罗甲秀十分的优秀。不但没有私自加征,也没有翻新府衙,还亲自往乡下跑,核实各地情况,兼与驻军协调。 他比顾同做得都好。 祝缨道:“只还是缺衣食。” 两人都是叹息,他们两个人再努力,寻常穷人的冬天还是非常难过的。哪怕是丰年,穷人都不免一年不如一年,直到改天换地,新朝雅政松一松手,让人喘口气。 何况是北地? 罗甲秀道:“还是要想办法。” 然而时至今日,还是束手无策的,他能做的就是自己清廉一些,对下面的监督严格一些。若说其他,终是力有不逮。 祝缨道:“那就置换吧。” “咦?” 祝缨想了一下,道:“不能亏待了将士们,得给他们置办冬衣。淘汰下来的旧的,取出来分发了吧。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那也够了,”罗甲秀突然高兴了起来,“赤贫老者数目也不多啊!虽是旧衣,能御寒就行。不愧是您,我便没有想到这个。” 祝缨道:“不是我比你高明,是军中不归你管。我在一日,你有差不多的想法,只管对我讲,咱们看看能不能实行。” 罗甲秀笑道:“好!” 祝缨如果巡视了一圈,在边境上又见到了姚景夏。他蓄了两抹须,脸黑黑的,眼睛微亮。他身上的皮甲有的地方磨得发亮,有的地方又旧得陈旧黯淡。 他的父仇也算是报了,当时是混战,也只知道是某部的人杀了他父亲,具体是谁,不清楚。他至今杀过的敌人数目早已抵消,唯一的遗憾是不知道具体的人。 他因立功,如今是本城武官之最高者。祝缨将他打量一番,不得不说,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比叶将军手下的兵要更精干一些,气势也更足。 祝缨询问了他的人员、补给等情况,又问对面胡人的讯息。 姚景夏道:“前天有小股试探。这几年来他们总是这样,猫一样,一会儿来挠一下,一旦烦了不搭理当成寻常,就狠狠来一下子,让人见血。咱们也都习惯了。” 一语说得叶将军脸上微红,他就是还没习惯、动作反应慢了。 姚景夏又向祝缨要求再添五百人,这五百人不是随便添的,如果是调兵,得从别人手里抠过来。如果是募兵,得跟朝廷报备。此外还有五百人的装备、以后的粮草之类。 姚景夏也是仗着自己新立了功才敢这么提。 叶将军警觉了起来,看着这个年轻人。 祝缨笑道:“好啊。青君!” 祝青君上前一步,祝缨道:“你领五百人,驻在这儿!协防!” 叶将军无声地笑了,挺好。姚景夏吃惊地看了祝青君一眼,想了一下,问道:“她归我调度吗?” “协防,你们协商。”祝缨说。 “是。”两人一齐应下。 叶将军还想开点玩笑,不意祝缨对祝青君道:“别太拼命了,我要你好好地回来。” 祝青君道:“您是知道我的,我无论在哪儿,都能回到家里。” 祝缨点了点头:“边境,就交给你们了。” …………— 祝缨回去筹措冬衣,又有罗甲秀等人协助置换、分发冬衣。将军中旧冬衣回收,拆洗,再分发给贫苦老者。 前线也不太平,没有大仗,但是小冲突不断。胡人并非“故技重施”,而是习惯使然,对面想要一次聚起大军也是不容易的。平常出动也就是小股,倒将这边的边境将士给磨得心烦。 到得入冬,双方仅西路便打了大小十余仗。 赵苏、苏喆处进展依旧不快,此事却也急不得,要避人耳目地联络,还要能够合谋成功。来回一趟,认路本领差点儿的得花一个多月。 祝缨与冷侯还是以对阵为主。 终于,在十一月末,累利阿吐与“太子”再次率军南下,这一次他直扑叶将军防线。叶将军顶住了他最初的进攻,冷侯处又分兵来救。 姚景夏、祝青君还是依样画葫芦,再抄累利阿吐的后路。 双方打的都是套路。 两军鏊战之时,累利阿吐派人往更西,越过了北地的范围,连克两城,洗劫了一番。在第三座城前,被当地的刺史率兵民挡住了! 累利阿吐走的这条新线也不能说是新,乃是数百年前曾有人南下走过的。近来却没人这么干了。 因为它离西番比较近,而胡人与西番没有结盟,互相也有些提防,这片地方是个缓冲。 挡住累利阿吐的刺史也不是外人,却是郑熹的表弟。表弟的父亲是武将,表弟本人却好文墨,走的是文官的路子。有个好舅舅,又有个好表哥,表弟仕途颇顺。他今年四十,已做到了刺史。 朝廷发文来询问祝缨、冷侯北地战况如何,二人报上了战况。朝廷一时无奈,只得抽调了部分禁军往西。又命祝、冷二人务必拖住胡兵,要求明春主动出击,牵制住胡人。放他们四处乱蹿还得了? 祝缨与冷侯商量之后,便也派小股人马突入胡人后路去搅动。 旁人动作皆不如祝青君,她起初领五百人,由她带路、左突右转,总是出奇不意地袭击一些落单的部落。 祝缨为她表功,连升三级,冷侯十分眼馋这个小姑娘。思忖再三,没好意思开口,但是提出来:“下回一同北上,我派一队精锐与这丫头合兵一处,她
相关推荐:
[综漫] 烫角色靠我心声守护节操
我女儿实在太厉害了
【快穿】娇娇
四合院:幸福生活开始
和暗恋对象偶然成了室友
胖阿姨×有病小江总
咬春梨
作精女配[快穿]
不婚(NP)
HP十夜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