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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再领个告身就行了。你和爹的敕封等我写个奏本,咱们动身之前能批下来。” 张仙姑不知道她要做刺史的事情,问道:“什么?什么告身?我同你爹怎么了?” 花姐小心地接过敕书,看了一眼,喜道:“干娘,小祝做刺史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张仙姑也不敢置信:“什、什么?!” 祝缨道:“嗯,定下来了,梧州。” “咱不在南府了?那……”那南府那个别业白弄了? 顾同很关切上前,小心地问:“老师,梧州在哪儿啊?” “以南平、福禄、思城、阿苏、塔郎、天恩、永治、顿县为梧州。” 顾同“嗷”了一声,道:“恭喜老师!从此之后天宽地广!” 祝缨道:“且慢开心,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张仙姑道:“还有?!不是说得闲了么?” “比前几天闲。”祝缨说。 与政事堂打交道十分的不容易,虽然丞相有三个祝缨只有一个,就是这三个人,祝缨也不是每天都能逮得着其中的任何一人的。皇帝年老力衰的时候,丞相自然而然地就忙碌了起来,哪怕钟宜的年纪比皇帝还大,施、王二人也都不年轻了。但就是忙。 不能让丞相等自己,祝缨就只能每天瞅着空儿就逮丞相。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与他们争羁縻州,大部分的时间是“有意义的浪费”。 丞相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三人里最不出色的钟宜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他既能挖出来孙将军,又是死死坚持着皇帝的立场,比起施、王反而更难相处。皇帝不想将整个南府都给祝缨,钟宜就咬死了不能全给,祝缨使尽混身解数,也只能拿到三个。 这不代表施、王就更好对付了,他们欣赏祝缨,但不会对祝缨的章程照单全收,也不会全信祝缨画的蓝图。祝缨说要修路还得用钱,所以要南府做支撑,施、王就要她将方案、至少是可行的计划说个大概。又有州内官员的问题、适用律法的问题,虽有个大原则就是“朝廷不管”,但是眼下南府的摊子,祝缨也得拿出个消化的方案。 政事堂起初的想法是,南府已经不存在了,现有的官员他们得陆续调走。祝缨一看,如此一来,自己的“刺史府”就没人干活了,她手上就只有小吴、祁泰二人可用。这摊子是无论如何也支不起来的,这些人得留用。 一旦留用,又涉及到官员的品级、权限的问题。祝缨自己能够管得到羁縻县,章炯等人能吗?不能?冲山雀岳父与孙将军那临时起意的冲突就能看出来,朝廷的手再多伸一点儿,人家就要跑路了。 如果不能管着羁縻县,实际上刺史府官员的职权范围反而缩小了。 此外,朝廷规定,官员不能在任职地置产、婚嫁等等,羁縻州是不同的,羁縻官员家就在那儿,不能叫人不在自己祖传的地盘上安家。如果照羁縻州的标准,章炯等人能不能在地方上置产呢? 故而政事堂一开始自己讨论的时候,钟宜的观点是很有道理的——这么个两掺的四不象,不好。 祝缨如果反对,她得拿出个方案来供三位丞相审查。祝缨只好拿出来“一州两治”的法子来,除了自己这个刺史,南府保持原样。职责不变。 羁縻的品级一般不会高,水份比较大。朝廷给她就是个从四品,她也就坡下驴,认了个“羁縻刺史”。她的底线是拿下梧州,梧州给她了,她不在乎这一点品级上的差异。能名正言顺地管梧州就行了。 她又给原南府府衙的官员争取了各升一级的待遇,毕竟是州了。名称也改了,司马也不是原来的司马了,改称别驾,又新增长史一名,再设一州司马。六曹都加“参军事”,名下又各增佐、史名额。博士的品级也升了,又加设相应的番学校,品级也与官学相当。其余吏员之类也有相应增加。刺史府的官员须得有一半以上的人出自羁縻县,长史、州司马由羁縻各族出任,司户参军事、司兵参军事得是朝廷指派的正式官员。 外面看起来是皇帝下了一道敕书,在这道敕书之前,她与政事堂不知磨了多少牙。她的敕书下来了,紧接着的是府内的人员调整,她还得跑吏部将这些一一敲定。不过与天天蹲点政事堂相比,接下来算轻松的。 等丞相的时间她也没浪费,她把自己的交际顺手解决了大半--她混了个皇城的门籍,见不着丞相就在皇城里瞎晃,跑到一些老朋友的面前先联络一下感情,约了办完正事之后吃饭,好歹算是没耽误太多的事。 祝缨看了看天,道:“收拾一下,我先去趟四夷馆。” ………… 四夷馆内,苏鸣鸾等人尚不知梧州的事已经确定下来了。祝缨在政事堂里磨牙的日子,他们也过得比较担心。祝缨每天晚上回来都会与他们沟通当天的情况,又随时询问他们的要求,及时反馈给政事堂。 白天,就是赵苏带他们逛京城,四夷馆里会“獠语”的人有,但“獠人”分了差不多十个族,能进四夷馆的都是跟塔郎家相对的那条河的对岸已羁縻、进贡的人,更因河流的阻隔他们说的语言与苏鸣鸾等人并不相同。所以祝缨就跟骆晟说,把赵苏从国子监那里借过来,专门在四夷馆帮忙接待。 祝缨踏进四夷馆时,他们还没从外面回来,祝缨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们。赵苏率先进来:“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义父?” 苏鸣鸾等人都上来见祝缨,苏鸣鸾道:“是、是又有什么事了吗?” 祝缨笑道:“敕书下来了。以阿苏、塔郎、天恩、永治、顿县为梧州,我为梧州刺史。” 山雀岳父吃惊地问:“南平、福禄、思城?那不是南府吗?” “没有南府了,这三个县划到梧州了。” 苏鸣鸾问道:“那要怎么管这个梧州呢?” 祝缨道:“羁縻,我是刺史,我来定。朝廷派的刺史府的官员,只管那三县。” 苏鸣鸾放松地笑了起来:“那可太好啦!”她到京城小半月,在外面也晃荡了很久,发现这个朝廷跟寨子差不多,寨子没几个女寨主,朝廷也没什么女官。据说大理寺里有两个,还是祝缨的提议。 这个信息让苏鸣鸾有些不安,她不希望朝廷管到她的“阿苏县”,更不想朝廷的手伸到这个“梧州”。都让你们管了,还有我什么事儿?!你们的尊卑次序,就是我要将阿苏家拱手相让啊!那不行! 她与山雀岳父是此行各族里警惕心最强的两人,山雀岳父是见到了孙将军想起了往事,她就是亲见了“对女人做官的不友好态度”。祝缨一说“刺史府的官员须得有一半人出自羁縻县”,她当时就说:“不论男女。” 祝缨道:“这是自然。” 苏鸣鸾一直以来比较担心的就是来一个朝廷里的“正统”官员,现在听说是祝缨,那就可以先放心了! 苏鸣鸾道:“那咱们可以动身回去了吗?” 祝缨道:“还早,至少还有半个月,咱们能赶上回去种宿麦就不错了。” 苏鸣鸾吃惊地问:“还有事?” 祝缨点点头:“对。刺史府官员的升调、新设,选人。” 一听“选人”苏鸣鸾就不急着走了!对,得选合适的人。祝缨道:“我还要吃一场喜酒、见一些人,你们愿不愿意与我同去呢?” 苏鸣鸾道:“都听义父安排。” 祝缨道:“那好,我家里还有些事要办,先回家住几天,你们听我的消息。你们出行的时候,一定要有通译。仇文,你与他们一道。赵苏,你随我来。” 众人都答应了。 赵苏随祝缨回到了祝宅,受到了张仙姑的热情招待,又与顾同互相问好。 祝缨让赵苏先在家里住下,她则带上了项乐、胡师姐去郑侯府见郑熹——这个时候郑熹该回家了。 郑府门前车水马龙,有道喜的、有求事的,郑熹比以前还要风光几分。郑府门上的管事又换了一个人,他对祝缨比较陌生,只觉得此人眼熟,但没认出来是谁。待项乐递上名帖,他打开一看:“原来是祝大人!” 将祝缨给迎进了郑府。一面走,一面看着胡师姐,心道:这又是个什么人? 胡师姐与祝缨不同,她虽奔波受苦,却是照着正常女孩子长大的,还是女子打扮,只是比较利索而已。 到了书房,郑奕也正在书房里,看到她就指着说:“你行啊!害我们白白担心!” 祝缨道:“恕罪恕罪,没有把握的事儿我也不敢提前说出来!我还怕三位相公里有人会泄露消息呢,他们还真可靠,并没有说出来。” 郑熹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能进政事堂?嘴不严的人,是走不到那一步的。梧州……名字起得不错,可惜还是从四。”他看向祝缨的目光生出欣慰与感慨来,祝缨一身青色的绸衫,脸上褪去了青涩,仍然生机勃勃,郑熹发现,自己已记不起祝缨才到京城时的样子了。 祝缨道:“没叫人捏着脖子就行。” 郑奕放声大笑:“段琳,哈哈哈哈!真想看看他知道你做梧州刺史时的表情!”郑奕恶意地想,最好是卞行的任命先下来,得意地去吏部时知道祝缨已经抱着三县跑了。那表情一定很好看! 郑熹道:“不要这么得意忘形么!”口里说着,他也笑了出来。 祝缨又向郑熹道喜,询问婚礼的事宜,需要她做什么。郑熹道:“忙你的正事吧,敕命虽然下来了,你接下来的事可也不轻松。” 祝缨道:“大人总不会不招待我一顿喜酒吧?我也不能白吃大人的酒吧。” 郑熹脸上一绿:“你不许吃酒!你如今地位不同,吃完了酒再说出些什么来不好!做了刺史,就与先前完全不同了。” 祝缨道:“是。我去看几个人,再到府上来。” 郑熹道:“这些天还不够你忙的?” 祝缨道:“我是一定要来的。” 郑熹与郑奕都有些高兴,郑奕道:“你再往这里凑,仔细又要有人参你啦。” 祝缨笑嘻嘻地道:“让他参。” 郑奕也笑道:“我看他们是不敢再拿这个参你啦。” 郑熹见他二人过于轻松,便说:“你们两个都谨慎些!” “七郎,这不是在你这儿吗?” 祝缨与他说了几句闲话,郑熹问道:“你怎么带了个女娘出门?” 祝缨道:“胡娘子行事方便。” 郑熹道:“你才出了风头,万事小心。” “是。”她见门外有人影,便说:“我过两天再来。” 郑熹没有再拒绝,亲自将她送到书房门口,殷殷叮嘱:“你做事一向不用人担心,然而……对手不一样啦——” 祝缨对他长揖,郑熹道:“仔细没有过头的,将梧州经营好,再回来你就与以前全然不同了。” “是。” “去吧。” 郑奕道:“我送三郎出去。” 两人并肩往府外走,一路灯火辉煌,祝缨问郑奕:“十三郎,府里真没有别的要准备的了?” 郑奕道:“要是有一定会对你讲的。你与别人不同。” 祝缨道:“人有什么不同的?” 郑奕认真地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祝缨道:“日久见人心。” ………… 从郑侯府里出来,祝缨先回自己家。金良和祝大刚好回家,听了这好消息,金良就不走了,说什么也要等祝缨回来当面道贺。 等到祝缨来了,金良除了“恭喜”,又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他看看祝缨,虽不着官服,眉宇之间的潇洒气度已有了些朝中高官的模样,他自己已有了白发,仍是没有熬上从五品。 祝缨却还是如当初一般叫他“金大哥”又很感谢金大娘子这几天过来看张仙姑,帮着张仙姑交际之类。还要跟金良约饭,还跟以前回来时一样,跟老熟人们一起吃个饭。 金良此时已没有什么话能够嘱咐她了,这种感觉有点陌生,让人心里空荡荡的。金良道:“好。啊,要宵禁了,我得走了。” 祝大道:“那就住这儿呗。” 金良道:“不啦,明天还有事儿。” 祝大将他直送到巷子口,回来说:“怎么你一回来,金大郎就有点儿奇怪了呢。” 祝缨道:“哪里奇怪了?” “你就住家里了?” “对。” “哦,那先吃饭。” 祝缨道:“好。” 祝大心情不错,祝缨一升官,他就跟着升,老封翁越做越有滋味。不过在京城高官遍地都是,他也感觉不出来太实质的变化,就看着品级往上涨心里高兴。高高兴兴地吃完饭,他回房去休息了。 祝缨却没有睡,她先把赵苏叫到了书房。赵苏进门又恭喜了祝缨一回。祝缨道:“预料之中,也没什么。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赵苏忙道:“儿也该回去继续读书了。” 祝缨道:“你到国子监也有些年头了,将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赵苏问道:“义父的意思是?” 祝缨道:“若是出仕,你有什么想法?” 赵苏垂手道:“那,也是要经吏部铨选的。”学生也没有直接就能当官的,直接当官的是有祖荫的人。他没有。 “想考吗?” “想的。”赵苏算了一下自己的年纪,不考就要超龄了。赵苏到国子监读书好几年了,岳桓都升做司业了。 祝缨问道:“想做什么官?” “这……恐怕由不得我吧?” 祝缨道:“想考就去考,要保书我给你签,要保人我给你找。只要你能考中,想去哪儿,咱们一起想办法。” 赵苏张了张口,停了一下才说:“是。”这个考试也不是马上,是跟进士考试的时间前后脚。 祝缨道:“想做什么官?” 做什么官也不能由他挑的吧?赵苏道:“想,做些实务。” 祝缨点点头:“先考。” “是。” “回去准备吧。” “是。” 接着,祝缨又叫过来顾同。顾同很好奇祝缨刚才跟赵苏说了些什么,又不敢问,显得鬼头鬼脑的。祝缨道:“看什么呢?” “嘿嘿,老师这书房看一次就惊讶一次呢。” “说正事。” “是。” “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该出仕了。” 顾同大惊:“老师,您要赶我走?” 祝缨道:“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学完了不得有自己的抱负吗?赶紧的,趁我得跟吏部磨牙,顺手把你的事儿也给办了。”设了个羁縻州,她有功劳,顾同也能搭个顺风车。 顾同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祝缨道:“你要想不出来,就我给你定。” 顾同马上说:“我不想跟小吴哥那样!老师,让我做个县丞就行!多远都行!”跟小吴那样的,府里的官儿,看着过得风光,实则没有太实干!顾同一门的心思是要像祝缨那样,从县里做起来。但是他的品级起手太低,县令也不敢要,大着胆子要个县丞。他觉得这样比小吴更实用。 实话实说,顾同觉得小吴于民无益,他要做个于民有益的官儿。 祝缨道:“行。自己回去准备吧。” “是!” 祝缨竖起一根指头立在唇头,顾同赶紧点头,是,要保密。他肯定不会讲的!老师那么大的事儿都没对别人讲! 这两个人安排好了,祝缨便起身往后院去走。 花姐房里的灯还亮着,祝缨敲了敲门,花姐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道:“谁?”楼下肥猫也跟着喵了一声。 “我。”祝缨说,她退后两步,见花姐从楼上探出头来。 “杜大姐也在?” “不在这里,她忙了一天了,跟林娘子住在厨房后面的房里歇了。” 祝缨跃上二楼外廊,花姐嗔着看了她一眼,祝缨推开门,走进二楼房里,看花姐桌上摊开了一个本子,正在写着什么,问:“晚上就甭看这个啦,怪费眼的。” “前天我去见了尼师,她那里有一个偏方,说是有效,我想记下来看一下。” 祝缨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道:“正好,我要说的同这个也有关系。” 花姐给她倒了碗茶:“什么干系?我的书?”她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自己写书,多么奇怪的念头,可是她又很想真的写出一本医书来。 祝缨道:“不是书,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做医学博士?” 花姐惊讶地问:“我?怎么能……” 祝缨道:“怎么不能?苏鸣鸾都能做县令了,大理寺十几年前就有女官了。你为什么不能做女博士?可惜,也只有从九品。” 花姐道:“我的事儿你先放一放,我还要担心你呢。你为什么是从四品呀?刺史最少也得是个正四吧?” 祝缨道:“因为是羁縻呀。如果不是羁縻,下州就是正四品了,可官员任命就全不由我做主了。从来品级就是朝廷中枢高于地方,编户州县高于羁縻,羁縻又比藩属亲近一些。也正因为是羁縻州,官员的任命就不由朝廷全做主了。我就给你报个梧州的医学博士,朝廷也只好认了。” “那你也应该先将正事做完,再来才是安排自家人。” “那些我都已经有安排了,现在轮到你了。”以前人人都劝她要有仆人、要有侍从、要有心腹。彼时她都认为时机未到,宁愿自己累一点,现在可以大把攒人了。不但花姐,连项安项乐小江等人她都有安排,她尽量不要与朝廷有太强关联的人。 花姐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我……” 祝缨道:“你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不做这个医学博士,你就写出了书,教给谁?就是这京城,选女监的时候有多少女人是识字的?女人、识字,还要肯学医,能学得会!我立那么多识字碑,又拿糖钓小姑娘,你瞧瞧,能识数、认个幌子就不错了。让她们、她们的父母自发地愿意让她们学,啧!猴年马月了。我就设个医学博士,医学生里有一半招女生。哎!我拿梧州的钱养女医。这个事儿,只能交给你。别人我不放心,手上也没这样的人。” 花姐的心砰砰地跳,道:“可是家里。” “啧!回梧州了还怕什么?你算羁縻州的博士,与别的州不一同,女学生就说是教的妇科。这样有些能让女儿识字的父母,也不会反对。” 祝缨道:“如何?我的博士?” 花姐道:“要是将我报了上去,这……” 祝缨双手一摊:“这可不耽误你救人,也不耽误你教书。先前我设女监的时候,你说不要做这个官,以后不方便随我行动。又说自己也有事做。现在呢?这事儿非你不可。就算以后我调走了,你留不留在梧州,种子都播下了。咱们先干!这并不是我要护着你,如同那些无能的纨绔一样因祖荫而授官。你是有真材实学的。想想看,你一个人能治多少人?带出学生来又能治多少人?” 花姐终于点了点头:“好。” 祝缨笑道:“那取个正经名字往上报吧。” 花姐一时卡住了想不出来,道:“你帮我起个名吧。” “朱紫。”祝缨说。 “太大了。” “我看挺好的,就这么定了。” 花姐嗔怒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反驳:“你快睡去吧,明天还要早朝呢。” …… 第二天一早,祝缨早早爬起来,还是项乐跟着她去上朝。 在皇城门口,禁军看到她就笑。祝缨道:“又笑什么?” 李校尉道:“恭喜恭喜!” 祝缨歪头看看他:“不对,一定有事!” 李校尉用憋笑的声音说:“你看那边。” 祝缨顺着他的指头看过去,那边几个没灭掉的灯笼下,橘黄色的光衬着段琳铁青的脸。李校尉在祝缨耳边说:“他同卞行来面圣谢恩……嘻嘻嘻嘻。” 祝缨轻咳一声:“那是应该的。” “噗——” 段琳不开心,祝缨也没有很开心,她今天来还有别的事儿呢。早朝上的各种事与她关系不大,很多人知道了她的任命,也知道了卞行的任命,这消息瞒得比较死,昨天公开发诏书之后大部分人才知道此事。看她的目光又有点不同。 “干得漂亮!”冼敬路过祝缨时说了一句。 祝缨道:“什么?” 冼敬微笑,他才升了官,心情不错。两人闲聊两句,祝缨问道:“冼兄,户部,缺钱吗?” 冼敬警惕地与她拉开了距离,问道:“你要干嘛?户部什么时候不缺钱了?!等等……”我不是户部侍郎了呀! 冼敬恢复了镇定,微笑道:“现在的尚书是那一位,你要钱得跟他磨。不过你那儿又没灾,又没变的,还没工程,他恐怕不会给。” “您就说,缺不缺。” “户部从来只嫌钱少、不嫌钱多。不过我交的账可是余量颇丰。你那里有三个县,税赋也不曾拖欠,你可以与他聊了。” 祝缨道:“多谢。” “开始了。” 祝缨随大流站了一会儿班,大朝会散了之后,皇帝又留了一部分人开小会,祝缨一看郑熹没留下来,大摇大摆地跟着他去了礼部。路上看着的人见她太从容,都没察觉出她不是礼部的人,直到快进礼部大堂了,才有人问道:“哎,你是谁呀?” 郑熹一回头,看到是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祝缨笑道:“等您吩咐完今天的事儿,我还有事找您呢。”现在想起来,她每天把衙门里的人薅过来安排事务的习惯还是郑熹给养成的,后来才知道并不是每个衙门都这么干的,可也习惯了,不想改了。 郑熹又说了一句:“一切如常。” 祝缨跟着他进了房内,郑熹没好气地道:“坐吧。磨完了政事堂又要给我派差使了吗?” 祝缨道:“哪儿能呢?是求您来了!” 吏员上了茶和点心,郑熹招待祝缨边吃边聊。祝缨道:“番学的事儿。” 郑熹道:“唔唔。” 祝缨道:“要建个大一点的,生员四十人,设博士、助教,医学博士。”是的医学博士她要设在番学的名下,另来二十个名额学医。 郑熹皱眉。 祝缨左右看看,郑熹摒退了众人,祝缨道:“郎中在山里很受欢迎的,不管是医人的还是医兽牲口的,行走方便、易博好感。”她左右看看,将那个“那搞一、两个州,做成藩屏”的构想给郑熹说了。 郑熹一听即明:“如此,倒也可以。” 祝缨道:“那我就当您答应了?” 郑熹道:“你看得长远啊!怪不得政事堂答应了。”祝缨管政事堂要的条件还是稍有点过份的。光这个两掺的梧州的设置,以前就没有过。如果是一盘大棋的话,祝缨有之前的政绩做背书,政事堂同意她试一试就不奇怪了。看来祝缨的计划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啊! 祝缨道:“相公们现在看我也还是讨厌的,恨不得我赶紧走,不过我还有事要办,且走不得,还要烦他们。嘿嘿。” “什么事?” “官员。我得攒人呐!跟吏部磨牙不易,还得找相公们说话。” “太远了……”郑熹叹息。也就祝缨主动请缨,别人很少主动愿意过去,郑熹也不想强迫自己的手下过去,一旦派过去,心有怨恨,是帮忙还是坏事就不好讲了。不然的话,梧州新设,实在是个好机会。 祝缨道:“是。所以我才要再找相公们。” 她将自己那一件大事办完,其他的事情就不介意跟郑熹多说说了。她又问到了郑熹的女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合不合适,喜不喜欢之类。郑熹警惕地问:“你又要干嘛?” “喜欢就行,不喜欢咱们就……” “去!不许打坏主意!到了日子来吃酒。” 祝缨笑笑:“那我就去政事堂啦。” ………… 她之前跟政事堂磨牙时摸出了规律,这个时间差不多他们也该回来了。 于是,三个丞相慢慢说着话回来,一抬头就看到她又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门边。钟宜道:“你又要干嘛了?!” 祝缨觉得丞相难缠,丞相们也没一个觉得她好对付的。此人实乃他们见过的官员里最难应付的一个——她会写预案,一写写好几套,你要说什么她已经提前给你都写个大概堵嘴了。跟她打交道省力是省力,但是累心,你想的事她说不中也能蹭个边儿,还不容易被带偏,说半天她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了。 更要命的是,胆子还特别大。丞相说别人,可以说人格局不够大、想得不够周到。祝缨倒好,远的国家安全看到了,近的什么道路、人口、教育、地理之类也都考虑到了,你不能说她不周到。既然都预料到了,她就特别敢开口要价,总在你要翻脸的边缘蹦跶提条件。 祝缨恭敬地说:“前些日子下官无礼,给相公们道歉来了。” 你还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啊?!钟宜瞪了她一眼。 “进来吧,”王云鹤说,“不要在外面引人围观了。” 祝缨跟着他们进了政事堂。 吏员上了茶,又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祝缨陪他们喝了一杯茶,然后站了起来,团团一揖道:“之前下官无礼,虽是为了国事,也是麻烦了相公们许多。” 施鲲道:“说你想说的事儿。” 跟她认真打了这些天的交道,施鲲也是哭笑不得,有点明白王云鹤为什么看好她了。 祝缨从荷包里掏出两个小纸包,放到他们面前案上,打开了:“相公请看。” 三人凑了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王云鹤又紧接着说:“糖霜?” “是,这是赤砂糖、这是白砂糖。” 王云鹤道:“南方是产糖。你拿这个来,是要说什么?” 祝缨笑笑,问道:“您猜,这是个什么价?” 王云鹤严肃了起来,他对粮价、盐价之类十分清楚,糖贵,是比较重要的一样生活物资。 祝缨又问:“京里市面的糖又是个什么价?南府是什么价?” 王云鹤道:“不要兜圈子,直说,不直说我请老刘来与你聊天。” 一提刘松年,祝缨就……还是一点也不害怕的,她笑着说:“赤砂糖,我现定价是市面上的三分之一,白砂糖,二分之一。” 施鲲与钟宜也都惊讶了,二人也是养尊处优,一些常识又还是有的。尤其施鲲也与王云鹤一样,任过地方,更知道一些民间疾苦。 祝缨道:“我在南府高价试出了法子,压低了糖价。才刚刚着手办,此时放手就前功尽弃了。与相公们争执非是只为了梧州一事。再给我几年,我将天下的糖价都打下来。请不要多征税。薄利多销,到时候整个儿的税也能涨上去。” 货物过关卡是要收税的,如果照着糖以前的高价征税,这玩儿价又得因为税涨上去了! 王云鹤定定地站着,良久,叹息道:“令堂可以吃上糖醋鱼了。二位?” 钟宜心说,祝缨他娘以前吃不上糖醋鱼?对,他家穷。 哪知施鲲也是一脸的茫然,道:“什么糖醋鱼?” 王云鹤没有当着祝缨的面讲,而是对祝缨说:“带上你的糖,随我来吧。二位,此事当报知陛下。” 施、钟都说一起去。 他们将祝缨留在殿外,自己先求见。 每天这个时候是皇帝休息的时候,才换了衣服歪着听曲。丞相来了,皇帝只得坐正,理了衣服,问道:“诸卿有何急事?” 王云鹤与施鲲对望一眼,王云鹤把两包糖放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问道:“这是何物?” “糖霜,”施鲲道,“也可叫砂糖,这是赤砂糖、这是白砂糖。” 皇帝与丞相当然都认识糖,但是把糖郑重拿到他们面前,他们又怀疑这是不是糖了。 弄明白之后,皇帝问:“这是何意?” 施鲲便将祝缨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皇帝很感兴趣:“原来如此。那个孩子以前仿佛不怎么争吵讨要的,怪不得这次这么坚决索要南府。”祝缨以前都是干重活、给他进贡祥瑞来的,确实没怎么要过东西。 王云鹤听皇帝说了“索要”,忙说了祝缨当年请求到福禄县时说的“国家的底线不应该是腹心之地而是偏远之乡”说了。皇帝听完,微微一怔,点头道:“倒是真心,也做得不错。”他对祝缨的观感又上升了不少。 施鲲道:“他是有心了。”难怪王云鹤一直护着。 他却不知道,在钟宜眼里,他也是护着祝缨的人。因为施鲲问了一句:“糖醋鱼是怎么回事?” 王云鹤很自然地又讲了一鱼三吃与刻薄的故事。 皇帝道:“是个孝子啊!百姓食糖也这么难么?” 王云鹤又说了这算税的理论。 皇帝道:“你们与户部协商,再行文各地吧。” “是。” 祝缨白在外面罚了半天的站,三相出来之后,施、钟二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王云鹤则是对她说:“你将糖税之事也写出个条陈来,明天过来详议。” 祝缨大喜:“是!” 她心里哼着小调,慢悠悠地晃回了家。换了衣服,先去街上蹓跶,她要为“梧州会馆”选个址! 看了半天,暂时还没有看出好地方来,心道:若没有合适了,就先租用大理寺的铺子?还是? 天将晚的时候,她掐着点儿回了家,带上礼物,准备去拜访冷云。哪知还没出门,外面一阵喧闹,门被拍响了。 侯五拉开门吓了一跳:“你们……” 蓝德道:“祝老封君在吗?陛下赐食!” 皇帝也不知道为什么,赐了张仙姑一桌子的宫中菜色,最大的是一盘鱼。 张仙姑紧张地跪在地上,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第238章 喜糖 祝宅上下也都莫名其妙,张仙姑不知道为什么能得到皇帝赐吃的,祝大不知道为什么只给老婆。花姐等人也觉得奇怪,不过这个家里能跟皇帝有联系的也就只有祝缨了,他们都猜是不是因为祝缨立了什么功,皇帝才给张仙姑赐食。 祝缨听到“赐食”,脑子一转,心道:怪不得今天让我在殿外站了半天。 猜归猜,她还是按归领赐的标准流程,先感谢,再给蓝德等人塞红包。 蓝德等人都有点好奇,特意看了看张仙姑。张仙姑今时不同往日,也穿绸衫、也戴金簪,但在蓝德的眼里还是土气甚至有点寒酸。倒与故事有点相合,但又不那么合——还不够穷、不够土。 蓝德收了红包,摆出宫使标准的笑容来,道:“老封君请起。您有个好儿子啊!” 张仙姑茫然地点头:“啊,是。” 蓝德道:“陛下听说了您当年那一鱼三吃的事儿,就说,赐膳。” 张仙姑跟祝大刚上京的时候闹的笑话多了去了,在背后被人笑话的时候不在少数,什么“一鱼三吃”她都记不太清了,她转过头来看祝缨。 花姐就问祝缨:“这说的是哪件?”强把话头转给了祝缨。 祝缨无奈地道:“是还赁房住的时候的事,那会儿老王还没休致呢。娘跟一些家眷一道玩,现在当年许多人都不在京里了。” 尴尬的记忆涌了上来,张仙姑脸上微微发烧,道:“害!现在知道人家那会儿说什么啦。”她强作镇定,又看了一眼摆上来的御膳,可真好看啊!就是现在,看着这漂亮的菜肴也不敢相信这是拿来吃的,搁桌上摆着当景儿看都行的。她又看了一眼祝缨,当时想给女儿撑场面,尽力帮女儿拉关系。真相是根本就使不上力。 蓝德心里忽然堵得慌,土气老封君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是这么看了他一眼,跟在人牙子身后追了很久,终究没有追上。 现在他也能让女人吃得起糖醋鱼了,悄悄儿地弄席御膳也行,可惜女人已经死了。他的亲娘,在他被卖给蓝家净身之后的第二年还是饿死了。 蓝德的笑容更深,道:“您慢慢儿地享用吧,我回去缴旨啦!” 祝缨道:“有劳。” 蓝德旋身而去,衣袖带起的风刮到侯顾同的脸上,顾同心道:狂什么?!!!呸!阉人! 蓝德一行人刮出祝宅,扳鞍上马,一路回宫、缴旨。 皇帝问道:“如何?” 蓝德道:“老封君惊喜万分。没想到儿子还记着,更没想到的是陛下天恩,老封君人都要高兴傻啦。” 皇帝微笑,随意摆了摆手。 蓝德躬身倒退着出去了。 出了大殿,几个刚才跟随的小宦官鬼头鬼脑地看着他。蓝德将嘴一撇,露出一股刻薄样儿来:“出息!跟我来,少不了你们的!” 祝宅红包是给他的,挺大一个包,蓝将包一抛就估出了个约数。 能吃上鱼了?他想。 打开钱袋,将小银铤抓出几份儿来挨个发了,将还剩了大半的钱袋的扎线一收,袖着走了。背后几个小宦官低声骂:“好贪的狗东西!” 蓝德揣了钱袋回了自己的房里,将银铤倒出来一数,心道:再添上这些,给干爹办寿礼就不用动我预备买宅子的钱啦。宅子,要有个池塘,养鱼。哼,吃鱼。 ………… 张仙姑这鱼吃得也不是很开心,早经遗忘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吃也堵得慌。 偏祝大还挺没眼色的问:“这是个什么事儿?” 祝缨道:“白天在宫里,说起吃饭的事儿。陛下赐了就吃呗,我尝尝味儿,要是吃顺了口,我看看能不能把食谱扒出来。” 扒个鬼啊!一道看起来好像认识的菜,吃嘴里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制的。 张仙姑低声道:“不用啦。咱们粗茶淡饭的就很好,硬挨着人家的,也装不像。” 祝缨道:“那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晚饭,花姐自动去与张仙姑聊天,到睡觉的时候张仙姑又恢复了精神,可以张牙舞爪地要挠祝大:“你有完没完啦?!我给你拉宫门口讨饭去?” 祝大道:“你小点儿声!别叫人听着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两下偃旗息鼓。 祝缨第二天依旧是早起去上朝,带着个腰牌,站完了班,接着忙一些扫尾的事儿。她得给父母请封,得领自己的告身,还得跟吏部协调接下来她自己的手下的任命。南府官员要升级,新设官员要定人,再给顾同弄个差不多的地方。然后还得跟户部打交道,跟大理寺、鸿胪寺等接下来必然会与梧州有公务往来的衙司打交道。 有些事情得赶早打招呼,譬如,官服有时候可以自制,官印却不能私铸,等人铸印还要时间呢。总不能快要走了发现印还没弄好。 她还是先去政事堂里蹲点丞相,皇帝的一桌菜她家吃了,糖税的事情可还没定下来呢!她自己去找户部要减糖税的定价,窦朋不把她轰出去就不错了。得政事堂发了话,她才能让窦朋跟她坐下来“聊”这个税的事,不然人家不跟她谈。 她顺手把自己写的请封的奏本给交了,就在政事堂的廊下站着等。孙一丹还在政事堂做事,也依旧请祝缨到值房里坐等。祝缨道:“我多站一会儿,等会儿要求什么事儿才能准呐。” 孙一丹笑道:“祝大人有什么事是不准的呢?” 祝缨道:“那可说不好。” 闲磕了一阵儿,一个小宦官匆匆走过来,说:“都忙什么呢?陛下说……诶?祝大人,正找您呢!” 祝缨忙问:“有什么事么?” 小宦官笑道:“一转眼您就不见了踪影,陛下与相公们说事,说有事要问您。请吧。” 祝缨只好跟着他往里走,他们到了大殿后的一座殿前停下。小宦官道:“相公们与窦尚书他们都在里面了。”去通报了,然后出来叫祝缨进去。 昨天本来就是在说糖的事情,以前的经验,这种事需要下面议个大概了,再拿到皇帝的面前。窦朋才做户部尚书没多久,冼敬留给他的坑并不多,接手的摊子没有想象中的糟糕,正准备大干一场,皇帝和政事堂留下了他,告诉他:糖税得减! 这怎么行?! 窦朋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才接手户部,凭什么就要减他的收入?朝廷要花钱的时候如果他拿不出钱来,就是他的失职。到时候他说“糖税少了所以不够用”,上头是不会体谅他的难处的。 窦朋仗着自己是尚书,借留下来面圣的机会当面提出了反对。 因为昨天的一个故事,皇帝对祝缨的兴趣多了一点儿。他见窦朋反对就多过问了几句,让窦朋等人与祝缨在御前讨论这个事情。老头子想看个热闹。 祝缨就被从政事堂里薅了过来。 窦朋卷起了袖子,等着祝缨。旁边还有一个看热闹的司农寺卿。司农寺的活儿跟户部有关联,其辖下的太仓署就是祝缨才做官的时候领俸禄的地方。此外窦朋还带了他的度支郎中。 祝缨一脚踏进殿里,背上就是一寒,只见皇帝微笑,丞相也微笑,窦朋的眼神却相当的不善! ………… 皇帝咳嗽一声:“糖税的事情,你且说来。” 祝缨看看窦朋,将自己对政事堂说过的话又简要说了一遍:“商家讲薄利多销,收税也是一样的。货多了,收得才多。一时重税,无异于杀鸡取卵。糖也类比于盐,并非为了逐利,而是为了食用,就不能以得税抑商的想法来办它。” 窦朋道:“那要多久?不管多久,眼前怎么办?”一个皇帝越到后期花钱的事儿就越多,你还不能说他败家! 祝缨是有准备的,她说:“南府……哦,梧州三县的产量如果无意外,明年就能翻一番。我会接着试验,让它产量更高一些。一旦成型,我把制糖的法子公开,让凡有心有力的人都能制糖。” 窦朋的眼睛瞪大了一点,说:“此事断不可行!糖是重利!一旦放开,人皆种蔗而不种粮,产粮既少,国家财赋不足,又易饥荒,动摇国本!” 祝缨道:“尚书想想甘蔗的产地,北方是种不了的。南方也要合适的地方产的甘蔗才好,次等的甘蔗制糖效果不佳,或者无人收购或者自制成本高比不过别人,很快就会种不下去。” 窦朋道:“荒唐!那也要耽误好些功夫。再者依旧是要占用南方的耕地,南方也不能减产。” 祝缨道:“宿麦已经逐渐种开了,据我所知,除了梧州三县与河东县,毗邻之州府亦已推广。粮食总产量不会减少,反而略有盈余,能改善生活。” 她又将老乡陈知府、与郑家有关系的卢刺史等人的名字报了上来,说这些人已经开始种宿麦了。稻麦两季,产量不能保证一定是翻一番,但也能腾出来不少土地种甘蔗。反正,现在是足够的。 施鲲喉咙发痒,咳嗽了一声,宿麦?这怎么像是串起来了? 窦朋微微皱眉,仍然嫌最近糖税如果大降于他不利。虽说糖税之类不是国家财赋的大头,少一点也是少! 祝缨道:“您看,之前四县的完粮纳税并没有减少吧?且地方官员也不至于眼看着下面的人统统种甘蔗吧?我种了甘蔗,税也没少交呀。” 但这还是不能解决窦朋现在的问题!他说:“不谋全局不足以谋一隅,然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眼下怎么办?今年纵使你交得没少,糖税一减,别处又要少了,不能这么减。” 祝缨道:“当然啦,那分批分部行么?” 皇帝道:“你详细说说。” 祝缨道:“譬如,我梧州的糖价低,就照低价的来……” 窦朋乐了:“那他们别的就更卖不过你了!卖不出去,别州以此为生的人怎么办?我的税怎么办?” 祝缨道:“不是那个意思,大人请看,数是不是这么算的?单价乘以总量就是总数?” 窦朋点了点头。 皇帝道:“怎么说?” 祝缨道:“一州所产总量就收这么多的税,以后量多了,依旧是收这么多。以现在一州糖税为例,若现在是一千斤糖,卖出后收税一万钱。就以一万钱为准,以后卖出两千斤糖,还是收一万钱。将现在的税金固定,能产多少、卖多少,各凭本领。朝廷的商税不减,百姓的支出不增反降。” 窦朋道:“即使日后产糖再多,朝廷赋税也不会增?” 祝缨笑道:“只管算白砂糖与赤砂糖两样,其余不在此列,还按市价征收。糖的种类还是很多的。” 窦朋勉强同意,他也没把话说死:“如此,可以一试。” 在座的人都知道,这个执行中肯定会遇到些底下人加码。比如,从产地出来过几道关卡?每道怎么收?收几次?朝廷规定一般就是收一次,实际上则未必。还有跟着官船的商人,也是逃税。 他们如今能制定的不过是一个规范,一如所有的律法,执行的时候必有荒腔走板。但是他们得定个调子。 于窦朋,只要收的税不少,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只要考核官员的标准还是赋税,官员就不能不管耕地。 于祝缨,只要让梧州的糖税减下来就行。兼并到天下大乱,还很遥远,她不过顺口一提。 皇帝道:“详情你们再议。”他就是同意了。 ……—— 出了大殿,窦朋的脸色稍缓,刚才是给皇帝看的,显得他为国家的税收在尽力。接下来就是给政事堂看了,他当然知道如果降下一种生活常用品的价格对百姓有利,出来他就不再板着脸了。 窦朋对三个丞相一揖,说:“相公,如此一来就要仔细核算了,我这便着手计算。” 施鲲笑指着祝缨道:“你与别人的数还罢了,他的数你自己与他讲。” 祝缨又忙向窦朋讨情:“尚书,方才多有得罪,我知尚书是为国家计。我的俸禄也全从中而来。” 窦朋面色一缓:“年轻人脑子就是好使啊!只要不动摇根本,我也乐见国强民富。” 两人又做一番和解,刚才争执就算过去了。窦朋心里也有一个大概的底,认为祝缨这一套“粮食增产、糖降价”的办法并不是全无道理。他与丞相们匆匆告别,回去算税了。 祝缨亦步亦趋地跟在三个丞相的后面,钟宜问道:“你怎么还跟着啊?没事干了?” 祝缨道:“还有点儿事,得跟相公请示。” 钟宜警惕地看着她:“你又要做什么?” 祝缨道:“梧州的官员还缺着呢。” 王云鹤道:“梧州不是羁縻么?原南府留任,其余的都是当地现补。你回去拟了名单,报给吏部就是。还是你又有什么歪主意了?” 祝缨道:“不敢。那我就去找吏部协调了?我想带着这些尽早回去开始做事,山上气候稍迟,路上紧着点儿还能赶上宿麦播种的尾子。” 施鲲道:“我还道是什么事,你与吏部协调不下来么?还不快去。” 祝缨笑道:“是。” 她得了这一声就自己跑到吏部去了,她自己的告身之类要取,又有章炯等人的重新定级之类。又报了一些梧州的官员资格,她留了两个,预备安置艺甘洞主又或者是索宁洞主之类的人。当然也将仇文、苏灯、花姐的名字和职位统统给报上了。 因为苏鸣鸾的坚持与祝缨的配合,梧州的官员里特别加了一条——女人也能做官。当时苏鸣鸾已经是阿苏县的县令了,政事堂也就没把这个当回事儿。现在祝缨旧事重提,说这个医学博士也要是个女子,吏部也就一把给批了下来。 除此之外,刺史府因级别够了,狱丞是个有品级的官位,不过这个她不马上填上小江或者江舟的名字。女丞的官阶是早经朝廷许可了的,这个就不急,回去再报也来得及。因为祝缨打算将尽可能多的职位都用上“当地人”,至少户籍得迁过去。这个得跟二江协调一下。 花姐就比较好办了,她的户籍本来就乱蹿,改成梧州是自家协商即可的。 然后是顾同,顾同要做个县丞,祝缨也从吏部给他选一个县。这个县不能在梧州,也不好离梧州太远。就定在卢刺史的地盘上,祝缨顺路就给他捎回去了。卢刺史正在推广宿麦,当地气候与梧州差别没有那么的明显,顾同过去方便做事。 对赵苏,她也想有类似的安排。不过赵苏要先自己考个试,考过了皆大欢喜,考不过再说。 她今天要安排的另一位非梧州官员是另一个人——河东县的王县令。没能把河东县也更弄过来就算了,把王县令留给卞行,祝缨直觉得不可以。王县令的任期本来就快到了,祝缨顺口一提,便给他也往北调了一调,出州了。 吏部对祝缨近来的事迹早有耳闻,她天天堵政事堂的门,吏部也不与她为难,派了个她的熟人来应付她。祝缨就坐在一旁跟干事的人聊天,此人正是阴郎中,百年不变的吏部老人,将文书填得飞快。 边写边说:“不愧是你,卞行昨天才要了一州官员的名册去看。” 祝缨笑道:“你们不把河东给我呀。” 阴郎中道:“这可不干我事!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忙着这件事,可见着我参与了?” 祝缨道:“是啊,这几天忙,都没来得及与老友聚一聚。我因不得亲自去,使人去了老田家看了,回说出外任了?” 阴郎中道:“嗯,大家看在老田的面上,给他安排个好地方。” 祝缨道:“有个职事能够养家糊口了。” 阴郎中道:“你可真是古道热肠。” “巧了不是?我刚好认识老田,刚好又叫我遇到了那样的事,换了你,也不能不管。他家里能自立,咱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阴郎中签了个差不多,自己拿去给吏部尚书过目,再备档,然后写告身,一道一道的手续不用祝缨自己怎么跑就办下来了。 阴郎中道:“你捎上了也正好,省得我们再派人过去。梧州的道儿不好走呀。” “可说呢!福禄县令至今还缺着,老兄帮我留意一下。” “好说。眼下就这些啦,你拿好。” “哎哟,可算办完一件了。还有官印要铸呢,羁縻之官的官服照例是朝廷颁给的,也要现做。” 阴郎中笑道:“你过去,他们也必是手脚勤快的。” ……—— 祝缨一面办后续的手续,一面继续与人联络感情。她在朝廷里的老熟人们虽经过了十年,仍有一大半还在京城里混着。什么事都办得很快,卞行那儿还在一处一处地跑,她已经办完了,开始了四处约饭、拜访。 她先去了冷侯府上。 冷云早就等着她了,见面就夸:“干得漂亮!七郎家的喜事你必得去的吧?吃过喜酒再走。” “那是当然的。” 祝缨没问冷云接下来的打算,她并不想操心冷云的事儿,只跟冷云说些南方时的事情。又感慨:“这下咱们要再想采购珠宝可就麻烦了。” 冷云一撇嘴:“怕他不成?他还能一辈子都在那里了?” 两人没说什么正事,梧州太偏,就算冷云想荐人,也不往祝缨手里送。 祝缨赶在冷侯从宫里回来之前跑路,掐点儿又去看王云鹤。王云鹤家门前照样堆了一堆人,祝缨也照样插队进了王云鹤的书房。 王云鹤与她也不客气了,说:“坐。” 祝缨老实坐下,一边喝茶一边听王云鹤问她:“南府保送的学生,范生和张生,是吧?” “是,还没来得及看他们。我得闲的时候,他们又关在国子监里了。” “我问过他们了,你糊名考的?” 祝缨道:“是。” 王云鹤道:“你还是先动手了。” 祝缨道:“我早就动手了,从福禄县选县学生开始就是这样。他们说不公平,我就给他们公平。您瞧,还是富家子考上的多。” “看人要是因看贫富而不看才学品德,就落入迷瘴了!” “感慨而已,”祝缨说,“我小时候受穷人的欺负比受富人的欺负多。倒想受富人欺负呢,跟人家挨不着,受不到。” “阴阳怪气的。”王云鹤说。 祝缨道:“那我在梧州依旧还这么选?可我们小地方的人,比名气怎么比得上这些麒麟儿?且邀名这种事……” 王云鹤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我知道你做了一点出格的事,给你梧州,你可以在梧州慢慢地试,但不可大声喧哗。明白吗?” 王云鹤说的是选拔、是糊名,祝缨心道:我做的事出格可不止“一点”。 口上却答应得好好的。 王云鹤道:“只要照着原来的习惯做还能做得下去就极少有人愿意改变,改变通常是会让人不舒服的。利不百,不变法。今上应了你的糖税,也是因为你没有大动。明白吗?” “是。” 王云鹤慢慢地说:“历代之兴衰无不与兼并共消长,我且找不出根治之法,只得扬汤止沸。扬汤止沸也要能拿得动水瓢,朝廷需要一些能干的新人,而不是为旧族把持,要能者上、庸者下才好。又要兼顾公平,你那保送的主意不错。” “就怕拿瓢的人也是烧火的人。” “慢慢来,不要想着毕其功于一役。治大国如烹小鲜,牵一发而动全身。” 两人又聊了很长时间,祝缨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体悟又同王云鹤讲了一些,王云鹤亦传授了一些经验。 祝缨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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