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小说

咖啡小说> 晚唐浮生 > 第54章

第54章

位是?” 祝缨道:“大理寺丞,祝缨。” “原来是你!听六郎说起过!”罗元想起来了,杨六郎时常提祝缨,他也记住了。更重要的是,听说祝缨是比较得郑熹和王云鹤比较看重的人。现在祝缨人在这里,罗元自然就认为找回儿子祝缨是有一定作用的。 他笑着说:“多谢。”然后对妻子道,“娘子回家兑钱给人。” 杨六郎的姑妈听这一声,脚一软瘫靠在侄子身上:“哎。”终于能回家了。 罗元跟王云鹤客气再三,抱着儿子不松手,他府里的仆人在后面追了来,见到“小主人”都高兴得欢呼起来。王云鹤道:“且慢,府上还有几个人都在这里了。也请一并带走。”当下把罗二、罗五等人和仆人一起也交给了罗元领回去。 罗元安抚两句:“你们委屈啦,是我跟王大人商量好的,为了蒙骗贼人,不好先说出来。” 祝缨听到这一句,十分服气,这人能在皇帝面前数得上号,是有点本事的。罗二、罗五两个被他耍得团团转,哪里敢抱怨呢?都说:“弟弟找回来了就好了!不然我们两个心里也难过。” 祝缨心道:傻子,该说不然你们俩就要背着杀了兄弟的嫌疑过一生。 罗元先把儿子放到马上,自己再上马,一路抱着儿子招摇过市,炫耀自己儿子又找回来了。 祝缨没跟着凑热闹,而是留下来跟王云鹤说话。她最近有点心得,也不知道对不对。在请教之前,她对站在一边的班头等人说:“你们傻站着干嘛?拿上锣,给他开道啊!一边开道一边喊,王大人帮罗大监把儿子找回来了!快去啊!咱不能白挨骂。” 班头跳了起来:“着啊!光想着明天白天再散播……” 王云鹤啼笑皆非:“你又淘气了。” 祝缨道:“并没有,我要淘气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她也不夸王云鹤这件事做得漂亮,王云鹤这个法子她用不了,王云鹤是京兆尹,能运用的人手很多,换了她现在也使不了这个法子。 她说:“也不知道孩子找回来之后,士子宦官两边还闹不闹、能不能好了……”说着,悄悄看了一眼王云鹤。 哪知王云鹤并不忧虑,说:“难道以前很和睦?” 祝缨道:“那……” 王云鹤道:“你以后,也不可骂他们太狠,也不可打他们太狠。” “咦?” 王云鹤叹了口气:“那是天子家奴啊!士大夫很好,君子很好,但谁侍奉陛下吃饭穿衣呢?陛下也要生活。都骂奸佞,然而天子有时候需要有人做的事,君子又不肯做,奸佞又肯做。天子,也是人啊。” 祝缨道:“是。该骂还是要骂,该打还是要打,别叫陛下不痛快了就行。”陛下痛快了,怎么打骂也都行。 王云鹤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说:“你呢?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真是奇了怪了,别人都嫌弃求田问舍,说是那是胸无大志,您怎么总关心我的房子呢?我不得有点志气吗?” 王云鹤道:“他们求田问舍,就是为了求田问舍,做官也好、讲学也罢,不过为了那点子东西。你是找棵梧桐歇歇脚,才好接着飞。” 祝缨道:“不是,我就是为了扒个窝趴着。” 王云鹤弹了弹她的脑门儿:“回去吧,今天不想写条子了。” ……—— 祝缨回到家里的时候,半座城的人都知道罗元的儿子被王云鹤找到了。百姓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一边骂着罗元这个王八蛋真是能折腾人,一边又觉得大家可以不用再瞎忙了。 祝缨家的门没有关,张仙姑站在门口等祝缨,等着问她什么情况。 祝缨道:“就是人找着了呗!” 花姐道:“幸亏平安。” 祝缨道:“是啊!还好是活的,要是死了,王大人本事再大,恐怕也……”今天看那个孩子,身上衣服首饰都叫扒干净了,一身粗布衣服。这样的一个孩子,就地一埋,不久之后化成白骨,谁又能知道他曾激起这么大的风波呢? 张仙姑道:“那是王大人好人有好报,这小子的命得是托王大人的福才得来的。他家里人还那样说王大人,也不怕折福折寿!” 祝缨道:“你等着,他必要重谢王大人的。” 张仙姑不信:“那样狼心狗肺,这些日子那么样的骂王大人,他能知道好歹?” 祝缨伸出手掌:“两贯。” “什么?” “打赌,两贯钱。罗元一准儿要谢王大人,他要酬谢王大人,你给我两贯钱。不谢王大人,我给人两贯钱。大姐当证人!” 张仙姑说:“我不赌!” “哎?别呀……” 与祝家类似的对话在京城许多角落里还有许多,大家对罗元找到孩子这事也不能说惋惜,却是真的为了王云鹤甩掉了罗元这滩臭狗屎而高兴。 第二天一早,祝缨去应卯,在皇城门口见到李校尉。 李校尉笑问:“三郎,听到新消息了不?” “你说哪个新消息?” “罗……” “我不但听到,还见着了呢。” “可算能消停了!” 祝缨取笑道:“不是看热闹的么?” “看热闹是可以的,等到热闹过了头,可就不好了。”李校尉说。 祝缨道:“是啊,消停了好。” 到了大理寺,大家也是这般的说。祝缨也与他们聊一聊,还提供了“罗二、罗五都回去了”的消息,坊间传闻的消息里以罗元带着儿子回家为主,并没有提到侄子们。他们听到罗二罗五回家了,都带一点遗憾地说:“唉,竟然不是他们。” 宦官家的内斗戏码,大家还是爱看的。 又有年长老成的人说:“只怕日后是免不了一场的。”说完又闭了嘴,因为杨六郎来了。 杨六郎对祝缨十分感激,过来就要作揖,祝缨眼疾手快,没等他的手拱起来就给他拽到一边,问:“你姑妈家一切还好?昨天没闹吧?” 一句话问出,大理寺众人也跟着等着听,杨六郎只好先回答。等他答完了,祝缨道:“郑大人他们快回来了,你这些天也无心应卯吧?赶紧回去,别再叫上官拿着你的不是了。” 杨六郎道:“没事没事,今天没事了。” 听的人都笑了起来。 杨六郎错过了开头,现在再要道谢又没个由头,他也是脸皮不够厚,没有坚持谢一下就回了太常寺。 相较之下,罗元真是一个大丈夫了,他特意请假去谢王云鹤,还兼谢罪。伸手不打笑脸人,罗元还能屈能伸,礼物备得厚厚的,笑堆得甜甜的。诸多士子也无法挑剔他的礼数,再要骂他就是不体谅人了。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父亲,怎么着急都是不为过的。孩子找到后,罗元又表现出了与丢失孩子时同样浓厚的感激。一时之间骂他的人少了,但是要夸,许多人也是抹不开脸的。只有一些开始没骂的,现在可以公正地说一句话了。 另一批骂过的觉得不舒服,转而嘀咕蓝兴的不好。总之,他们骂宦官那是没有错的。 罗元这里却又当起了散财童子,不但给了王云鹤厚礼,还往各处寺庙施舍。经妻子杨氏提醒,又让杨六郎给祝缨也送了一份谢礼。这份礼物祝缨是坚决不收的。 杨六郎道:“并没有多少,还请你收下。我姑父正在兴头上呢,姑妈说,你是帮了大忙了的。”杨氏姑侄内心感激祝缨,一是找她的时候她能搭理、出主意,二是失势的时候她能给杨氏先叫到京兆府。不然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府里来呢。 要是为了这一条,那祝缨就大方地收了,又说:“把孩子看好。下一回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杨六郎道:“哪里还敢有下回呢?诶?这是?” 他俩在西厢里说话,杨六郎瞧见了桌上放的模型,祝缨道:“房子。” 杨六郎道:“你要买的?不错不错,不过这都是楼挡着邻居的光,邻居不说呀?”他姑妈没嫁给罗元之前家里也不富贵,跟邻居闹也是常有的。 祝缨道:“我好好跟他们说,当然是可以的。” “哪里的邻居这么讲道理?” “我答应给他们家的围墙加高一尺,墙头插碎瓷片,修得跟我的一样高。” “可别答应的好好的又反悔啊,我以前那个邻居……” 祝缨道:“我找了里长,立了字据了。” 杨六郎挑了个拇指:“你行。” 祝缨谦虚地笑了。行不行的,她办事总想拿别人的把柄而不留自己的把柄,都习惯了。 送走了杨六郎,再来清点他送来的礼物,里面纯纯就是金帛,连铜钱都没给。一箱的帛,一匣金银。杨姑妈给钱,实在是痛快极了。 祝缨舒了口气:家俱摆设,有了。 第113章 梅花 父母对新房子颇有微词,祝缨却还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她的建房计划。这房子也不是她心中最好的房子。房子好不好,不在房子本身,而在她自己的状态。 如今的她并没有什么安全感,则这个房子建得如何就不太令人兴奋了——能住就行。她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处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全家跑路了。 如果有一处可以让她安心高卧,不用担心被戳穿的住处,那时才好讲她最爱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人生中的第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总有一些特殊的意义,虽不特别的期待,到了该置办的时候她也一丝不苟地办理着相关的事宜。并且尽力让这所房子像样一点。 二月里,祝缨还有另一件计划已久的事情要办——给大理寺也增一点产业。弄几间店铺取租。正好店铺整修时可以接触一些材料商人,为自己盖房做些准备。有这件事做幌子,她也可以在白天的时候“出差”抽空在京城里走动。等到自家房子动工的时候,也有借口常出来看看了。 不过关键还是预算的问题。 近来她又有了一些额外的收入,建一所这样的房子仍然是需要精打细算的。傅龙在宅子的大体布局确定了之后,又给她出具体每一个建筑的样子。让她提出对每一栋建筑的要求,每个都做个模型出来,最后定稿。 再根据定稿估出需要的材料数目,在每项后面列出单价,最后拢一个总数出来。 祝缨在乡间的时候自家什么活都会干一点,什么修屋顶、搭窝棚、钉木凳之类她都会。大房子却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自然也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虚心地向傅龙请教,傅龙也比较耐心地告诉她:“许多人家喜欢雕梁画栋,倒有好些钱花在这些个上头。” 祝缨大喜:“我不好那个!” 真是太好了,省钱了! 傅龙又问祝缨:“楼上楼下,要不要设个走廊栏杆?” “咦?” 傅龙道:“既然有楼了,二楼不带个走廊方便乘凉似乎可惜了些。只是花费又会贵一点。” 祝缨问他:“有什么区别?” 傅龙道:“最简单的,上下一筒的四面墙,中间楼板一层,开个楼梯,墙上开窗。如查想要更好一点,就一面——通常是房子的门面——设廊,楼上楼下都有个廊,尤其是楼上要装上栏杆,可以凭栏眺望。再要精至些,练着房子设一圈回廊。这个其实也不难,只是要多一层柱子。更贵一点。” 他已然摸到了祝缨对房子的要求了,添了一句:“如果不要精心装饰梁柱栏杆,也不会多花什么钱。” “精细是多精细?”祝缨问。 傅龙道:“可以上心的地方就太多了!一个工,方棱窗户一天能做几扇出来,要是雕出花鸟纹样的大窗户,三天也做不出一扇来,还费料。门也是这个意思。再有,如果是规整的方形,不论是正方长方,它在墙上开洞就很方便。要是做成圆的、八角形状的,就得老手带着干了,更费人工钱。如果再带个飞来椅,就更费钱了。它多半是有弧的,抠那个圆弧更费工,也费料。且飞来椅日晒雨淋还容易朽坏,靠着不安全。” 总之,只要是带花带弧的装修,它必然耗时费力还特别费钱,如果是直来直去的,钱也就很直来直去地降了下来。 “要栏杆不要飞来椅呢?” 傅龙道:“如果不用飞来椅,那就方便了!做成直栏杆,我再给楼上楼下的廊上设卡槽,秋冬觉得冷了,上上木板,将走廊封起来,更保暖。夏天的时候板收起来,挂上竹帘,也是很好的。” 祝缨问道:“什么样的?” 傅龙伸出手掌挡在模型的正面,做了个把走廊给封住的样子。就是给房子做个大夹层。 祝缨恍然:“您就说跟店铺上板似的呗!” 许多店铺为了采光及展示店内的货物,并不是临街设窗而是将临街的一面墙做一种半天放的设计——这一面墙大半墙体都是空的,除了支撑的柱子就只有房顶以及底下三尺高的砖石矮墙,方便外面的视线看向店内。到晚间关门的时候,用木板一块一块拼起来卡在房顶与矮墙之间形成一面木墙,再上了门板,一锁。木板之间有卡槽,能卡得十分结实,寻常贼人也偷不进来。 如果祝缨不讲究什么旁的美观设计的话,一楼走廊就可以做成这样,走廊里面才是正常的墙面、窗户。二楼走廊的下半部分也做成木制的垂直的栏杆,也有木板,同样是天冷的时候把板给上了。天气暖和或者嫌碍眼了就把板给卸下来。 祝缨道:“那不就成黑窟窿了?” 傅龙道:“也做成门扇样子的,糊上窗纱。寸草遮丈风,也防寒。” 祝缨道:“这样好!我要回廊,不要那些花里胡哨的雕花彩漆。” 傅龙也说:“官人要定了这样,小老儿就把房子的位置略往内移一移,给回廊留出空来。” 祝缨道:“好。” 她对房子的要求是保暖、墙要厚,以及房顶得防盗,即椽上还要再铺材料,最后上瓦。傅龙道:“有的。” 傅龙又问她对室内的要求,祝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傅龙知道她的想法,只给她建议了最简单的隔断,也不要有奇怪的装饰。祝缨如果日后有什么喜欢的布置也简单——继续进家具。 祝缨道:“好。” 傅龙看她这次又提了不少新要求,怀疑她接下来还要再改主意,就说:“这宅子地皮不算小,改成三进的也是可以的,不想要三进院子,这两进往前挪一挪,后面放个小花园也放得下。您真的不后悔?现在改还来得及。” 祝缨道:“我就要大院子!”实则心想:三进?那得多少屋子?我住得过来吗?花园?得多少人打理?得多少仆人?这样我都嫌多!我有那个钱雇人吗?雇来了,人多眼杂,我不担心吗?这样就得了!我还能在院子里多蹿腾蹿腾。 傅龙回去又花了几天,做成了个差不多的模型来,祝缨看了一下,她要求的简单直白,傅龙做得却不死板,而是设计得有点“古拙”的意思。屋檐翘起挂串铃铛,白墙、乌瓦,书房前面还补了两竿竹子,卧房前面一株桂花。又给后院放了架秋千。水井的位置也给重新设计了井台,并且设了个小亭来遮挡。 偏院等处就照着统一的风格,按着惯例做就行了,不必有特殊的设计。傅龙在意的是排水、厨房的烟囱之类,也都设计好了。除了院子空旷一点,没别的毛病。 祝缨也不挑剔,又问家里人的意见。张仙姑和祝大说是有意见,等看到做好的模型之后,又喜欢上了。只有一样遗憾:要是旧房里没死过人就好了。 傅龙道:“要是嫌太呆板了,屋里再配些式样家具、颜色好的帐幔,四周再种些花木就极好了。这样的房子,胜在一个结实耐住。就好比一个人,只要骨相好、底子好,想给她改妆成什么样,出来的都是个美人儿。日后添丁进口嫌屋子少了,想再加盖也是容易的,地方也都留出来了。” 配套家具他也负责出个差不多的尺寸模子,等祝缨把匠人攒齐了,他再跟各种工匠讲解怎么做。 祝缨看家里人也没有别的意见了,就说:“好!” 傅龙于是把算给她算出来了。每样材料单价都有两、三种选择,好一点的就贵,普通一点的就便宜。 傅龙建议:“大柱、房梁等必得要好的,地基也要打牢!旁的要想节俭些倒是无所谓,也可随时整修。” 祝缨道:“我只要耐用,好不好看的倒无所谓。” 傅龙道:“明白。那倒能省许多,有些材料实际差不多,只是有一两样噱头就贵。” 祝缨道:“不用那样的!” 傅龙了然地点头,看祝缨把基本材料选了最结实的,心道:是个实在人。 最后算出来的价格祝缨是非常能够接受的了,连人工带家具等等,加打一口甜水井,她也只要付两百贯多一点就可以了,几乎与地皮的价格相当。祝缨还是比较满意的,她预付了傅龙两贯钱。傅龙仍是不要,祝缨道:“您这几个月不得吃喝养家么?”硬把钱塞给了傅龙。 然后她就去找王云鹤攒人去了。 ………… 王云鹤见她来了,笑道:“这回必是有事的。” 祝缨也就大大方方地向他请示,她要开始盖房子了。 王云鹤道:“好。”指了个书吏带她去查籍簿找合适的匠人,他自己却不跟着去了。 祝缨先找匠人,都带去跟傅龙碰个头,傅龙拿出全套的模型来跟他们商议如何去办,给每种工都排了日程表。 祝缨则去找另外的人工。 她去市面上雇一些已经腾出手来做零工的农夫,都带着去找傅龙,让他先带着拆房子。傅龙道:“有些砖石木料还能用,您要不想用在自己的房子上,拿来砌个马房也挺好。还有院墙,最后再砌它,先用这些旧砖砌一圈,一是挡外面的窥视,二也是防盗。等房子都盖好了,扒了旧墙,砌一圈新的,最后上了大门。” 祝缨道:“使得。” 她也不用劳烦别人,就把自己的佃户老田给叫了来,每日管他三餐,许他完工之后一身衣服一贯钱。要他来看这个工地。这活计赚得不多,但是轻省。老田隔天就拖着铺盖来了。 祝缨看他的铺盖虽然是完整的,但是已经很旧了,又从家里给他找了一套铺盖来,也都给他了。哪知第二天她来看拆房的进度,却见老田就在工人们临时用旧砖给他砌的一间小屋里搭了个窄铺,依旧用着他的旧铺盖。 祝缨道:“我给你的铺盖坏掉了?” 老田笑道:“我在这里盖不得那么好的铺盖,就用旧的。回家再盖新的。旧的我也有用,回去放在牲口棚里,给牲口接生的时候也能用得上。” 他以前虽然有自己的地,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自然能省则省。祝缨想了一下,说:“盖吧。你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一套。我也不苛待你。” 老田犹豫了一下,才把新铺盖给取出来用了。又求要拆下来的旧料,他想拉回去盖房子用,祝缨也答应。 盖房的进度很快,祝缨每天都过来,看着没两天旧房就拆完了,第三天,他们开始砌简陋的围墙,傅龙就催祝缨进材料、再招更多的干粗活的零工。 祝缨笑道:“这个容易!” 材料是所有的事情里最简单的事情了。她之前租用了邵书新在城外的货栈存放大理寺的柴炭之类,开春之后木炭用完,她就续租,拆旧房时就进了砖石木材等,现在只要按照需要往工地上搬运就可以了。 非但如此,她还常往工地上跑,跟着匠人们学些盖房的知识。傅龙给她讲为什么用料要扎实,如果地基打不牢,房子容易倾斜倒塌。还有墙砖,旧砖之类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是承重不行墙也容易塌。盖楼房,盖得越高,底层就要越牢靠,并不是简单的堆叠起来就能一直往上堆的。 傅龙给她讲了修塔的故事,哦,事故,因为底子没修好,用料也不行,盖到一半,塌了,压死压伤了好多人。还讲修墙的事故,最后无一例外是塌了,然后砸死了人。 等等。 祝缨看他们找平、弹线、挖排水沟,一点一点地把她的房子修出样子来,渐渐地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过了一个月,先是她给大理寺攒的取租的铺子好了,她去验收兼收钥匙。干这项活计的人跟给她盖房的并不是一拨人,这也是有她自己的考虑的。她一共找了三拨人,一处是给自己修房子,一处是修葺大理寺的官产铺子,另一个则是她给上司郑熹也置办了一处三间的铺子。 给官中办事,顺便给上司弄点好处,这也是一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不过她比别人更谨慎一点,宁愿赚得不那么多,至少在账目上要分得清。不好用官中的钱给自己干活,都是另外走账。 她自己也亲自盯着,傅龙也上心,到五月时,房子已然装好了门窗,然后是粉刷、上漆、打扫、进家具。也有商人想要“孝敬”,只是不知尺寸、喜好,先问到祝缨,祝缨一一婉拒。 木匠和工料她都准备好了,也不缺这些东西,不如自己来造。 端午节还是在赁来的房子里过的,随着新房的逐渐成形,张仙姑和祝大的心也提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不期待。端午这天,张仙姑问:“那个房子,好了啊?” 祝缨笑道:“你们跟我来。” 张仙姑道:“我不来!” 祝缨道:“总是要去看的!房子都盖好了,家底都掏空了,再没钱接着赁这个房子了,你们不去住?” 张仙姑叹了口气:“唉,听你的。”又说不该催那么紧想要自己的房子,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祝缨道:“也不是你们催,还有他们都催,巧了就有这么个地方。再远一些也有,还能更便宜,可惜又太远了,生活也不方便。” 张仙姑别别扭扭,最后全家都被祝缨拉上了车,到了新修的房子那里。 一看到这高大的宅院,张仙姑那股紧张就都抛开了。祝缨道:“小心些,柱子上的漆还没有干。” 她叩响了门环,里面老田还没走,正住在门房里看房子。祝缨道:“我们来看看,一切都还好么?”老田道:“都好,也没有乱人来。” 祝缨就带家人浏览了自己的房子。 张仙姑就一个想法——大! 这里院子很宽阔,连房子的长宽都好像比赁的大些。能装得下四套鼓吹班子打擂台了。 门房里也干净,设了床铺,还有小小的北窗朝着院子通风透气。 花姐指着书房前的东西问:“这是什么?不是留的种花树的吗?怎么……” 祝缨把书房前那个留着种梅花的位置安了一堆梅花桩,倒是客房前面种了几竿竹子。 祝缨把下摆掖进腰带里,嗖一下就蹿到了梅花桩上,道:“不错不错,我早就想这样了!你看那边,我还立了个鹄,可以在家里练着耍了。” 张仙姑又发现了一个假人立在一边,说:“你这又是干嘛?” “金大哥还教了我两套拳。” 张仙姑傻眼了,攥着花姐的胳膊说:“我养的是个、是个……”是个闺女吧? 祝大却很开心,踢了假人两脚,也想蹿到梅花桩上。他年轻的时候就蹿不上,更不要提现在了,整个人差点撞到桩子上,被祝缨一把提了起来:“这边是书房,估摸着你们不想看。咱们去后面。” 祝大又要看前院的正堂,祝缨开了门,就见极气派宽阔的三间正房,没有间隔,而是用幔子挂在柱子中间充作隔断。这里是正式的待客之所,用来见重要的访客,以后再也不用在西厢里见客了。里面的家具都是简单而不简陋的式样,有围屏有坐塌。造型简洁大方。用画屏的色彩活泼了古拙的空间。 祝缨道:“还有地毯没进来。” 张仙姑道:“要那个做什么?又不好收拾!” 祝大想到主座上坐着,张仙姑把他拽住了:“先别动,没听说漆没干么?先去后面看看。” 后面就更让人喜欢了,这里没再有梅花桩了,但是有秋千架,在花姐的楼前。在造房子的过程中又临加了葡萄架——葡萄藤还没长好,放在西厢前。正房前面这回有桂树、梅树了——也都还小。祝大和张仙姑先往西厢看,只见家具也进得差不多了,一楼正中是起居待客的地方,南屋是卧房,一张带围屏的卧榻,又有衣柜、盆架、妆台等。楼梯在北屋。从楼梯上去,上面三间只做了简单的间隔,也有坐榻、柜子等。 祝缨道:“夏天可以乘凉。也可以放杂物。” 花姐东厢布局与这个差不多。两厢都设有长案,足够他们供牌位了。 正房里也与这个差不多,只是祝缨不供牌位。 又去看了偏院,偏院临街,开了门就能出去。里面也是床铺桌柜都全,杜大姐看到都是新的,有点吃惊地问:“那咱们家里那些怎么办呢?” 张仙姑道:“是啊!还有那些板儿!” 祝缨道:“到时候收到这边库里,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这个家其实是很空旷的,院子空、屋子也空。仓库准备好了,却没什么用来填仓库的东西。祝大又看看马房。 马房也是空的。 一家人满足又不满足地走了,张仙姑和祝大再不提什么死过人的事了,有这样的一处宅子,什么都是全新的,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剩下的就是算个日子好搬家了。 ……………… 搬家需要暖宅,亲朋好友早就知道祝缨在弄宅子了,知道的人都说:“早该如此。” 因此祝缨向他们散贴的时候他们都说要去,又盘算着送什么好。一般暖宅是送些锅碗瓢盆,又或者装饰摆件的。但是金大娘子与温母等人都觉得,还是送些实用的东西更好!他们这些相熟的人家都提前过来看过了,回去几人先商量好别送重了。 金良要送匹好马连鞍辔,温岳就说祝缨家的灯具不够好,他送全套的。甘泽一直惦记着祝缨家的仆人不够,倒是把自己的表弟介绍给祝缨来养马。这个表弟也不是外人,正是甘泽姨母家的儿子。甘泽姨母和姨父近来上了年纪,眼见生计依旧艰难,只得同意小儿子出来给人帮佣。 并不是卖身契。因有甘泽的情面做保,祝缨也给他一个市面上说得过去的价格,管食宿并包一年四季各一套的衣服。 左司直与祝缨关系不错,于是同僚们共同凑的份子之外,送她许多碗碟杯盏瓷器并厨具,很是出了一回血。 杨六郎那里很是感激祝缨帮忙,跟他姑妈一说,又送了许多被子、帐子过来。以杨姑妈的手笔,被子堆了小半间屋,够祝缨盖到八十岁还能有新的。 邵书新等人也没来,但是邵书新也是个实在人,封了金子当贺礼。郑奕等人也各有摆件送到。 同僚们凑份子,给她买一些玉瓶之类的摆件。 祝缨现在所差的却是厨娘,她家现在的要求与一般官人家不太一样。这个厨娘手艺不用特别的好,但是不可以太奢侈。像打下手的切菜丫头、烧火丫头之类是一概没有的,祝缨没办法给个厨娘配这么齐全的人手。她也不需要能做龙肝凤髓的名厨,不能炒菜只用菜心,食材又种种挑剔的。 简单,家常即可。真要吃席的时候,她跟外面订。对了,跟外面订餐的时候,厨娘不能生气。 这样手艺尚可,但又可靠的人一时难以找到。好在现在家里人口不多,自家人还能应付。 然而朋友们还嫌简陋,认为她至少还缺一个门房、一个书僮,老田毕竟是佃户,农忙时还得回去种地,难道农忙就不用门房了?又建议给张仙姑和花姐还要配个梳头跟随的丫头。弄得杜大姐十分紧张,担心自己被扫地出门。 祝缨却说:“慢慢来。”她现在要用必须得可靠才行。 她又亲自去往郑府和京兆府送帖子,郑熹照例是不去的,但也给了暖房的礼物——一对铜铸的博山炉配香料。祝缨拿到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是真没准备这个玩艺儿! 京兆府里,王云鹤也正在忙,他没有拒绝见祝缨,问祝缨:“书房取名字了吗?” 祝缨道:“啊?”她自己名字都是郑熹随便取的,书房还要什么名字? 王云鹤道:“该取个名字的。以后无论取字号,还是别号、别名,都用得上。” 祝缨顺竿爬:“那您给取一个呗。” 王云鹤说这个话就是有意给她的书房一个名字,扯过一张纸来,写了“日知”两个字。祝缨道:“这个好!我带回去做成匾挂着!”顺便再刻个座右铭——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 王云鹤含蓄地笑了。 祝缨回去,先找人做了个匾挂在了书房门口,又跑到市上找了个铺子,随手选了块带座的石头,叫人刻了座右铭,填上朱砂,立等可取。 回来先搬家。她弄这个房子,手里的活钱用得差不多了,其他首饰、衣服之类也不能变卖,还得接着用。这回装了几大箱子才把随身用的东西都搬走。老田帮着把箱子卸到各人的屋里,各人收拾各人的东西。杜大姐很自然地先不放自己的东西,她去张仙姑把东西放好。 张仙姑就让她去给花姐帮忙。 祝缨自己就把活给干了,妆匣簪子佩件往妆台一搁,衣服鞋子之类往衣柜里一放,把一个小包袱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件羊皮袍子,现在穿已经小了,她小心地拿出去晒。然后就是把自己的书籍、文具等往书房里摆。 她现在手上的书比以前多了许多,但也摆不满整个书房,书房二楼都是书柜,却都是空的。把带回来的鱼缸放好后,她想:我一定要把书房给填满了! ……………… 这天自家不开伙,从外面订了饭菜回来吃。老田也不上桌,杜大姐也不上桌,一家四口是在后院里支了桌子吃饭的。这是他们的习惯,天气不冷的时候,都在院子里吃晚饭。 第二天就是暖宅的日子。 祝缨预先订了酒席,大部分摆在前院里。祝缨人缘儿不错,大理寺来了好些个人,祝缨订了二十桌酒席。六月的天也不冷,棚都省了。幸亏院子大,倒还能摆得下。前院宴朋友、同僚,后院宴女眷由张仙姑和花姐接待。 郑熹等大人物是不来的,东西是送到了。 京兆府的熟人也来了,杨仵作也被请了来,他与儿子、好友牢头、张班头等人坐一桌,忽然指着书房的匾说:“那是王大人的字啊!”几个人都觉得祝缨这回赚大发了。 他儿子问:“王大人怎么不来?” 杨仵作心说,王大人什么身份?怎么过来?只好另找了个理由:“王大人正忙着抓人呢。” “抓什么人呀?” “罗大监知道不?先头他儿子被拐了,王大人就觉得那个领赏的人不妥,虽然钱给了,却命人盯着买主。你道怎么的?那买家果然向领赏的货郎又买孩子,货郎拐了个孩子要再卖,叫王大人给拿了个正着!正在顺藤摸瓜找他的同党呢。” 一群人都说王大人真是厉害! 那边祝缨听了,也凑了过来,道:“还真有问题呀?” 杨仵作道:“三郎也看出来了?” 祝缨笑嘻嘻地不说话,这不废话么?货郎能干的事儿可多了呢。 祝大被人围着灌了一回酒,开始是飘,忽然之间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老田——他也被留下来吃了暖宅酒再走。这里没有老田的什么熟人,老田虽然吃喝却也很孤单。祝大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一点愁肠,提着酒壶到老田身边坐下了。老田赶紧起来:“老翁!” 祝大道:“来,咱俩喝一盅吧。你辛苦了……” 祝缨又被甘泽带着表弟曹昌来给祝缨敬……茶。祝缨道:“你的兄弟我是放心的。今晚就先住下,看看屋子里还缺什么不?”甘泽道:“我看过了,什么都不缺了。”祝缨以前也没怎么当过主人,还没学会刻薄下人,仆房里的家具虽然简陋一点,还都是新打的,用料也实在,铺盖也是干净的,比曹昌自己带过来的还要好。 甘泽对曹昌道:“等会儿看看马去,明天要早起,别睡太死了,机灵点儿……” 祝缨道:“你别当着我的面儿说他。明天一早我还得应卯,你跟着大人去上朝,一大早你们俩就能见着面了,你有话明天背着我说。” 甘泽道:“就你这嘴皮子利落。”推曹昌去陪祝大、老田说话去。然后才对祝缨说:“你以前没要仆人,我还道你古怪,现在看你确实是古怪,竟是先准备好了房子再要仆人。” 祝缨问道:“这有什么古怪的?” 陆超提着酒壶过来,低声说:“仆人要什么房子。”祝缨这样的小官儿还能给仆人准备那样的房子,他们还是很惊讶的。再看祝大蹲着跟老田聊天,也只能说祝家人真是很实在了。 因为祝缨实在,他们也就把祝缨拉到一边,对她说:“你得准备着,七郎要娶亲了。你嘴严,可千万保密。” 祝缨惊讶地问:“什么?” “七郎娘子过世这么久,家里不能没人主持中馈。”甘泽说。 陆超低声说:“早两年就相看好了的,但是女方家有丧事,她父亲去世了,要守孝。这才等了这几年。七郎也没有另择亲。这两年,郡主也渐有了年纪,说不大忙得动了。再有,咱们小娘子也慢慢长大了,得有年长的人教导……” 郑熹还会娶老婆,这件事让祝缨顿时焦虑了起来! 新婚贺礼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是那几间铺子,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交给郑熹呢!这不就赶上了么? 她焦虑的是新妇的人选。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史书上的大臣们总爱管皇帝娶老婆的事儿了!什么叫天子无私事?说白了,伙计得知道内掌柜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害自己丢饭碗! 虽然郑熹眼瘸的可能性不大,可万一对方是个冯夫人那样的娘们儿,那可就完了!她可得早早地准备跳船!代入一下冯侍郎手下的人,得什么样的本事才能干翻了龚劼保冯夫人啊?那还不如自己单干算了!何必为冯夫人效这等犬马之劳? 她问:“是什么人?死了父亲还能叫郑大人不离不弃。” 甘泽低声道:“新妇姓岳,说她父亲你可能不知道,但是她父亲与刘松年刘老先生师出同门,她的祖父是刘老先生的恩师。” “豁!这可没大看出来啊!” “嗯。可得准备好了这份礼。” 祝缨道:“我可不会选什么雅致的东西啊……” 陆超道:“你本是个聪明人,怎么就傻了呢?你的心意实在就行,七郎满意就行。新妇,以后看看再说嘛!” 原来大家都打的一个主意! 祝缨道:“好。”心里又在骂娘:他娘的!我还得替整个大理寺给他选礼呢! 此时天暗了下来,杜大姐忙着点蜡烛,温母等人带来的丫环也帮忙,一时灯笼打起来,他们继续喝酒,却没人敢劝祝缨喝了。不多会儿,祝缨的酒品就被传扬了开来。 他们笑祝缨,祝缨也不恼,往女监那一桌去,说:“你们不用管他们劝酒。” 吴氏笑道:“他们在您面前可不敢干这个事儿。” “背着我也不许干。”祝缨扭脸扫了其他人一眼。 他们都说:“不敢不敢。” 女监们没有在后院,都在前院,自开了一桌,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尤其是武相、吴氏二人,武相的母亲就在后院,而吴氏的丈夫、父亲则在前院,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一时难以用言语描摩。 祝缨道:“不要在外面醉酒。一会儿我安排车给你们都送回家里去。” 武相忙说:“送她们,我与家母乘车同来。”崔佳成也有自己的车。吴氏则是与父亲、丈夫一同。霍二娘、徐大娘是有丈夫陪同,周娓、甘小娘子有父亲同来。只有付小娘子与车小娘子两个是没什么好依靠的人了,付小娘子原本不想来,但是又不能不合群,且欠了花姐、祝缨不少人情,只得勉强来了。别人都不用,她们俩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要。 祝缨道:“不必推辞,就算有人陪同,乘车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由于人数实在不少,并不敢集这许多人一同犯宵禁,只得在点灯之后不久匆匆散去。东西也不用祝家人收,订的席面连桌椅之类带上带的伙计都是全套的,客人散去,利索地把自己带来的统统一收,垃圾都给捎走了,清理得十分干净。 临走,还留了个名帖,请祝缨:“下回还请照顾生意。” 祝缨道:“好。” 送走客人,这一天又与往常不同。祝缨亲自把四个门都转了一圈,大门栓好、顶好,由老田看守,小门也关好,是曹昌看着。临街的侧门直接锁了。祝缨今晚就住在前院的书房里,书房楼上那张床也挺不错。祝缨踩着梅花桩跳到二楼廊上,翻窗进了屋,放下纱窗,点了艾草驱蚊,睡了。 第114章 旧敌 曹昌在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下决心要好好干。 虽然是个陌生地方,但是被褥很舒服,曹昌半夜里下决心下累了,终于睡着了。 一觉睡到整个宅子里所有人都起来了,老田心地不错,过来喊他起床! 老田是计划今天要走的,他这趟工上得极划算,虽然也耽误了一点田间管理的时间,不过无论铺盖还是房子拆下的旧料都是不错的收入。今天回家,他早早地起了床,把铺盖打了个包,回头一看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昨天来的那个小子呢? 院子里,主人家已经起床了! 就算是保人情面大,也不能这么懒吧?!这小子,亏他还看着一脸老实相!第一天就偷懒吗? 曹昌自己住在偏院北房里,夜里插上了门,老田跑到外面一通拍门:“快起来!太阳晒屁股啦!哪有叫主人家等的道理?” 曹昌是个老实孩子,被老田叫醒之后人都懵了:“啊?!哦!!!”跳下床去拉开门。 老田看着他也没了脾气:“鞋!” 曹昌回到床前趿上鞋,又想起来衣服没穿,手忙脚乱弄好之后,整个人都特别的难过:这头一天好像就搞砸了。 老田昨天跟祝大喝了一晚上的酒,心里正是十分向着主人家的时候,斥道:“咋?以前没住过好房、睡过好床?” 曹昌涨红了脸,小声说:“不是。” 曹昌住过好房子,他姨妈家就住得很好,但是他是个父母养大的老实孩子,虽然羡慕却不总想着到姨妈家里去住,回到自家小窝里还是很乐呵的。他住好房子的时候并不多,当时住得舒服,要回家了,他也不特别留恋。 他自觉理亏,也不辩解,匆忙穿好衣服,被子也不叠就去收拾马。在家里养过牲口,他表哥甘泽也教过一些干活的诀窍,连同跟主人家相处之类都给他说了。归根究底,还是得手脚勤快、有眼色。已然起晚了,就得先把活儿给干了!去鞍房抱了鞍具给马装上,预备主人家出门时用。 老田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很遗憾,要是只有这样的活儿他家也能匀出一个人来干。 此时祝缨已经起身收拾好自己了,她夜里在书斋二楼睡了一夜,感觉还挺不错的。叠好被子穿好衣服,又从楼上翻身跃下,到后面梳洗去了。家里一口甜水井是新打的,在女仆院里。另有一口原有的普通水井就在男仆院里,方便刷马和让男仆往外挑水。 祝缨去后面房里拖了盆打水洗漱,杜大姐已然起来把甜水井的水烧了一大锅供全家饮用了。见了她就说:“三郎,我已打好水了,在那边缸里,直接用就行。” 祝缨打了一盆水,也不用兑热水。擦了脸,从厨房里摸出个杯子,舀水来洁齿。祝大和张仙姑也是兴奋了半夜的,此时两人全忘了这宅子的根脚,张仙姑被动静弄响,伸脚把祝大踹了起来:“快,去买早饭!” 祝大跌到了地上,人也醒了:“你这婆娘!” 爬起来之后才想起来,因为不喜欢这个地方,没来溜达踩点。根本不知道哪儿有卖早饭的!他说:“坏了,老三的早饭怎么办?” 张仙姑猛地坐了起来,忽然想起来了,扶着头说:“厨房里好像还有点儿。” 昨天的酒席是从外面订的都收拾走了,不过她们从旧房子里也打包了还没有用完的食材、柴炭之类。 两人急急忙忙去厨房,发现另外三人都起来了,杜大姐已把左司直送的大锅拿了出来,烧了一锅水之后开始煮粥、烙饼,花姐在切小菜。祝缨被赶了出来,又打水把水缸装满,见了他们就说:“那边曹昌也没有甜水,他过来取也不方便。” 祝大道:“一会儿我给他捎一桶去。” 张仙姑心疼他,说:“你又弄什么?他那儿不是也有大缸么?你等会儿跟着他,叫他过来挑一缸过去。” 杜大姐煮好了粥,都装一个大铜盆里,说:“我洗衣裳也得用他那院里的水哩!” 张仙姑道:“不怕。反正就咱们这几口人,你就用这里的甜水井。脏水都从偏门泼到外面沟里。” 一家人新搬了过来,都有许多事情要适应。祝大道:“这盆我拿走,给老田他们吃,菜也拿一点,饼也拿一点。” 祝缨从库房里翻出张大托盘来,都装了,说:“我来拿过去吧。” 祝大道:“我跟你抬过去。”又顺了碗筷。 祝缨与他同去马房,只见曹昌已经把马收拾好了,人却显得邋遢。说:“你先洗漱,穿好衣服吃饭吧。老田,接着。你俩去屋里吃吧。”她转身去后头卧房翻了个以前自家用的简单妆盒,里面也有一面镜子一把梳子,又拿了根簪子一并塞在里面,打算给曹昌。 出来遇到张仙姑从厨房出来催她吃饭,问她:“你拿这个做什么?” “哦,我看曹昌没带妆匣,邋里邋遢的……” 张仙姑一把夺过妆匣,打开一看,说:“你的东西怎么好给男人?等着!”她去把给祝大凑合使的一副拿了过来,又把给祝大准备的一块头巾拿了出来,说:“这就行了!快去吃饭!” 祝缨笑笑,由着她去了。 曹昌随包袱带了梳子,但是妆匣这东西,乡下男子哪有得讲究呢?捧着个妆匣,有点手足无措的。张仙姑道:“哎哟,当年我们上京路上甘大郎也多有照顾的,来,好孩子,你拿着,快点儿收拾整齐了吃饭啊!”拽走了祝大。 回去她也不念叨祝缨,反而说:“剩下的我们收拾,你只管安心当差就行了。”说话的时候笑吟吟的,住了一夜,她就对新家有了感情,也有了些新的规划。又说祝缨:“你有什么不能动的,都跟我们说,我们不动。” 祝缨道:“没什么不能动的。就书斋里的书,我怎么放的心里有数,你们先别管。旁的随便。” “行!” ………… 吃完了早饭,老田有心做个老成人,要教曹昌把碗刷了。哪知曹昌也是个老实孩子,连他的碗都拿去打水刷好了。 老田道:“哎,这就对了,有点眼色。多好的人家啊!” 曹昌也觉得是这样的。大娘子比他姨妈还爽利。他说:“是啊!” 曹家不止他和他姐两个孩子,他还有其他哥哥姐姐只是没养住,夭折了。现在姐姐也死了,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可得好好干,以后好给父母养老。家里那几亩田,养一家子是紧巴巴的,家里人根本不敢生病。他得趁着年轻,多攒点钱预备父母的身体。这主人家挺好,他想留下来。 刷好了碗,他抱着碗站在二门前躇踌着。二门半敞着,他也不敢进,只好站在外面说:“那位大姐,碗刷好了。” 杜大姐跑过来,道:“哎哟,放着我来就行啦。” 祝大出来说:“你跟我来,担桶水到你屋里放着吃,家里有甜水,别吃那苦水。” 曹昌道:“我来时看外面不远也有口甜水井,这边进出不方便,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就从外面……” 祝缨已经提了食盒走了出来了,说:“傻不傻?等会儿回来了,从偏门进,担桶水从小门回你那儿不就行了?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比你到外面跟别人排队打水强?” 这里也不是家家都有甜水井的,人一多就得排队。 曹昌笑道:“哎!” 很自然地接过祝缨手里的食盒,说:“我去牵马,您从大门走,我就从小门把马牵出来。” 祝缨道:“走吧,没得再麻烦。”就要从小门走。老田和祝大都拦着,他俩十分讲究这个:“哎,新宅子,主人家怎么能从小门走呢?”把她从大门送了出去。祝大还说:“家里不用你管,老田我来打发他回去。”祝缨道:“给他的东西别忘了。” 老田道:“哎哟,谢谢官人,我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它们。” 曹昌牵了马在门外等着,祝缨骑马,曹昌提着食盒跟着。 祝缨觉得有点不自在,心道:至少得给他弄头驴骑着。 曹昌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不就是来干这个的么?起码祝缨没有策马狂奔叫他在后面跑着追吃灰。他还怕祝缨赶不上时辰,用力赶着马。祝缨道:“你不累啊?” 曹昌仰脸笑笑:“还行。” 他家里虽然只剩他一棵独苗了,却也娇惯不起来,什么活也都做得。 不多会儿就到了皇城外面,竟也没迟到,而甘泽已经特意等在那里了。他先跟祝缨打招呼,再看一看表弟,说:“还行。”又问祝缨:“他没耽误事儿吧?” 祝缨道:“大意了,等我这两天给他再买头驴。” 甘泽道:“一看就知道你没使唤过人。”他是郑家仆人,侯府有钱也只能让一些高等的仆人在赶路上用上牲口,其他的时候仆人也都是腿儿着。就更不要说一些寒酸小官了,自己都寒酸,有点钱用在自己身上装个场面,仆人就更惨了。 祝缨道:“还能买得起。” 甘泽道:“一会儿叫他把马给你牵回家去,下午再牵来接你,多走两趟好叫马也识得路、人也认得路,别哪天马跑回金大哥家去了。你白天要有事叫人跑腿,传个信来给我。” “行。” 祝缨心无旁骛,也不担心家里父母瞎折腾,她的父母能折腾得也有限。常有听说小官父母在家里养鸡养鸭拔了花树种菜的,她家就不这样——她父母压根就不会种地。顶多在家唱歌跳舞,反正院子大,随便跳随便舞。 到了大理寺,各人又是一番恭喜,祝缨也是一番感谢。 然后各人就开始干活了。 祝缨忙自家房子的时候也没耽误她干正事,很快就把手上的杂务料理了。虽然钥匙她早拿到手了,工期也结束了,她打算再过半个月再把给大理寺置办的铺子入账。 过一时,又有别的丞使人拿了核完的案子来给她签名。她也把自己核过的案子给其余几人签名。又发现有两趟差,想了一下,一个还是派给左司直,另一个打算派给苏匡。苏匡这个人,郑熹还用得上,祝缨也犯不着回踩他。 才安排完,郑熹又回来了,祝缨一直觉得他怪怪的,此时才惊觉:对哦!要娶新媳妇的人,怎么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呢?而且也很奇怪,哪家要准备娶新媳妇了不得提前预备呢?人手不说,侯府有的是仆人,搭棚、鼓吹、各色礼物……是吧?还得有六礼。这都没听说过呢! 又想起刘松年,那一位可看不出跟郑熹有多亲密呀!难道是因为这位“叔丈人”反对?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内情? 郑熹不表现出来她也就不提,只做正常的汇报。 郑熹哪知道她心里想了这么多?只淡淡地问她搬新宅子怎么样。 祝缨道:“家父家母没再骂我了,就还挺好。” 郑熹道:“是么?去把手上的事用心办好吧。这两个月念你在安家,就不催你了,以后可没这么轻松了。” 祝缨心道,我也没耽误事儿呀。低低地应了:“是。” 她怀疑郑熹一定是有什么事儿!但是这一回连杨六郎都不能提供什么消息了,如果有,这货一定早就蹿过来说了。 祝缨只好等到了落衙,先一步出去想跟甘泽打听。甘泽低声道:“你问这个?不是叫你不要说出去的么?” 祝缨道:“我何曾说出去了?只是问你为什么没有个影儿呢?” 甘泽道:“女家还没进京呢,礼都还没放,哪能先说出去?所以要保密呀!等新夫人准进了京,咱们再开始也不迟。” “莫哄我,别是人家家里还没拿定主意吧?原本,一个亲爹能镇一切,现在爹没了,什么姑舅叔姨都能插一嘴的。人多嘴杂,恐怕不太容易吧?我看刘松年就不像很亲切的样子。” 甘泽双手连摆:“别说别说别说!反正,不是她也得有个人。七郎不能总单着,家里得有个女人。” “哦。”祝缨表示知道了,她猜得差

相关推荐: 新年快乐(1v1h)   镇妖博物馆   红豆   荒野直播之独闯天涯   顾氏女前传   我的风骚情人   恶蛟的新娘(1v2)   娇软美人重生后被四个哥哥团宠了   我的傻白甜老婆   武当青书:诸天荡魔至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