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苏绽揉揉眼睛,总算醒过来一些,顺手往自己房间的书桌上一指,“准考证和文具都装了,尺子圆规橡皮” 林芮打断他迷迷糊糊的声音,“身份证呢?” 苏绽一愣,眼睛瞬间睁大了。 他踩着拖鞋小跑到刚才手指的桌子前面,一声更大的惊呼传过来,“我的文件袋呢!” 桌子上空空如也,文件袋压根儿不在。 林芮在后面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文件袋举到苏绽面前,“放在楼下茶几上了,给你检查过了,身份证长腿儿跑了。” 苏绽抬手拍了一下额头,想起来了。 “昨天跟齐思昂约着去体育馆,好像放在体育馆的柜子里了。” 林芮皱着眉瞪他一眼,一家人情绪都很稳定,事情都赶到节骨眼儿上了也能镇定自如,“你去考场,我找到身份证给你送过去。” 苏绽“唔”一声,做错了事情只能乖乖点头,又忍不住看向林芮的小腹,劝道:“让我爸去吧,你最近不是孕反么。” 林芮已经怀有身孕四个月。 女性总是较为温和的,林芮抬手示意苏绽小声一点,又指了指另一侧的卧室门,“你爸昨晚熬夜赶设计稿,刚睡下没一会儿,别吵他。” “哦。” “不早了,起来吃早饭吧,一会儿李叔送你去考场。”林芮走出两步,又转回头来,狐疑着问,“不需要我穿旗袍在考场外面给你送向日葵吧。” 高考这件事在苏绽的概念里没有那么强烈,他也并不是一个特别需要仪式感的人,冲着林芮晃晃脑袋,“不至于不至于。” 林芮笑笑,顺手摸了一把苏绽乱糟糟的头发,踩着拖鞋下楼去开车。 苏绽又在自己卧室里窝了一会儿,从卧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别墅的停车场,一直看着林芮开着熟悉的车辆驶出别墅。 视线里满是细密的雨丝,蛛丝一般缠绕在玻璃窗上,远处的车辆渐渐汇入人潮,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周围只剩下潮湿的蜘蛛丝。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丝毫的有关自己将要考试的慌张与紧张感,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执着而又毫无目的地注视林芮的离开。 直到坐在李叔的车上,苏绽还在思考这件事。 “绽绽。”李叔叫他,“想什么呢?” 苏绽在后座上回过神来,很牵强地笑了一下,心里有一种麻木的钝感,“没。” 李叔就自顾自地开始说:“要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容易紧张,不就是个高考么,你的成绩那么好,能有什么问题啊。” 苏绽就不动脑子地附和他,“是啊,能有什么问题啊。”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林芮。 苏绽原本居无定所的心脏一时间剧烈跳动起来,他抬起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抖,晃了晃,重重地按下接听键。 “妈?” 电话那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嘈杂刺耳,剧烈的轰隆声中还夹杂着人群的尖叫声。 苏绽本能地将手机拿开了一些,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几乎要在这尖锐的爆鸣中跳出来,他试探着叫:“妈?” 没有听到林芮的回应,只有久久不息的尖锐声响。 苏绽忽然顿住,靠在车子的座椅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手机的屏幕,通话时常一秒一秒地加上去,五分三十二秒,通话被迫挂断,信号开始上下波动,最终趋向于零。 六月的天,潮湿和燥热并没有因为一场细雨而消退下去,雨刮器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耳孔里只剩下雨刮器与车窗相摩擦的声音。 苏绽迟钝地放下手机,感觉承载着自己的汽车壳子似乎也随着信号一起消失了,他整个人都置身于潮湿的雨雾里,铺天而来的蜘蛛丝开始变得异常黏腻,缠绕住他身体的每一寸。 先是剧烈跳动的心脏,到逐渐僵硬的四肢,最后是包括口鼻在内的每一个器官。 他开始感到窒息。 实验中学是今年椿城最大的考场,两头的路口都堵得严严实实的,车辆已经难以挪动分毫,李叔在车上连连按喇叭。 “太太给你打电话干什么啊,是不是身份证送过来了,你跟她说咱们还堵着呢”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话,这才发觉苏绽根本就没有出声,李叔终于停止了按喇叭的动作,回头看向后座上一脸惨白的人,“绽绽?” “你怎么了?” 苏绽重重地吸进去一口气,整个胸腔却更加难受,他几乎听不见李叔的声音,回头看向水泄不通的路况,然后拉开车门,在李叔惊讶的询问声里闯入雨中。 细雨彻彻底底地将他包裹起来。 体育馆坐落在椿城的西边,与实验中学恰好是相反的方向,这一刻苏绽心里其实非常清楚,他已经不可能如约参加这场高考。 这场雨越下越大。 渐渐脱离了蜘蛛丝的比喻范围,雨丝变成了雨点,砸在人身上的时候有一些轻微的疼痛,再后来是瓢泼大雨,耳边只剩下雨水敲击下来的声音。 周围都是来往的车辆和撑着伞的行人,苏绽立在雨里,孤立无援。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交警看到了他又或者是身上的校服。 “同学,是考生吗?是不是考生?” 苏绽茫然摇头,“不是,我不是。” 交警撑着伞把苏绽从马路中间往路两边拉,苏绽踉踉跄跄地跟着人走,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交警暗暗咂舌,不禁觉得是现在的教育使得学生压力太大,好好的孩子就这么精神失常了。 “要帮你联系家长吗?” 苏绽终于混沌地从“家长”两个字中抬起头来,满脸急切地抓住交警的手,眼眶里滚烫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从脸颊上一起流下来。 他几乎哀求道:“可以送我去体育馆吗?” 时间静止了很久,苏绽怀疑自己失聪,眼前只能看到交警来回张开的口型,却始终听不见声音。 过了很久,可能是五分钟,又或许是十分钟。 延迟的声音终于传入了他的耳朵,“体育馆塌了,现在过不去人。” “” “” “” 然后就是无数句恐慌和慌乱的声音,有人开始制造慌乱,有人开始维持交通,有人把苏绽挤到了暴雨之中。 他一辈子都逃不开那场雨。 2016年6月(2) 9:15。 开考十五分钟后迟到考生不得进入考点。 苏绽靠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他坐不起来,整个人蹲在长椅旁边,身上都是被浇透的衣服,手脚冰凉。 体育馆发生塌方事件,林芮被一块门板砸中,越过重重阻碍被送往医院。 在这之前已经有一个同样被砸中高中生死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苏绽在心里默数,急救室已经人仰马翻了二十七分钟。 他机械般地拨动手机,苏淮生的电话却始终在占线。 背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苏绽回头,“李叔,是我爸的电话吗?” 李叔身上不比苏绽干多少,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摇头,“是钟老师。” “绽绽,高考可能赶不上了。” 苏绽苦笑一声,现在哪儿还顾得上什么高考的事情,勉强撑着长椅站起来,“李叔,我爸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怕我妈他还是得在身边。” 李叔是看着苏绽长大的,遇上这种事情,眼前的人又是个孩子,他没有撂挑子不管的道理。 他身手拍拍苏绽的肩膀,途中一场大雨,原本瘦小的人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李叔说:“你别急,我回别墅看一看。” 他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苏绽,“绽绽。” 苏绽已经相当冷静,近乎平和地答应了一声。 李叔:“你爸爸可能在处理体育馆的事,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苏绽点头,说他明白。 小少爷的脸上还挂着雨滴,在路上哭得眼眶通红,发梢上凝着的水珠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落下来,校服沾水变薄,可以看到布料下面持续起伏的胸膛。 他站在原地两分钟,看着李叔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自己又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 急救室的门忽然开了,有护士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他的背影问:“林芮的家属是吧!” 苏绽缓慢地转过身来,上下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最后一滴分不清是什么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他点点头,“我是。” 9:23,林芮去世。 苏绽亲手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亲眼看着母亲被推入通网负一层的电梯,那时的他还没有想到,自己还要独自一人操持林芮的后事。 苏绽在医院待到中午,雨水没有止息的态势,外面依旧拥堵难行。 李叔的电话打进来,他接起,听见对方急切的声音。 “绽绽,你回家一趟吧。” 苏绽一颗心就重重地沉下去,他默了很久,说“好”。 鸾平山从来没有堵过车,但这一天是个例外。 几十辆车围堵在山道的路口,苏绽付了钱,从出租车上下来,再一次将自己包裹进稠密的雨丝里。 他的视线里不再是潮湿的雨,而是一把又一把悬在头顶的散,深蓝色、黑色、经典的格子款,像是悬在他头顶上空的一把利刃。 他就在那些伞面下面穿行,雨珠从伞页上滚落下来,滴在脖颈上,滴在锁骨间,滴在起伏不定的胸腔和难以言说的心脏。 他听见伞的主人催命一般的声音。 “苏淮生是不是住在这里!” “让苏淮生滚出来!” “还说什么知名设计师呢,肯定是暗地里吃回扣了!” “杀人凶手!” 苏绽一步迈出人群,被挤得踉跄了一下,等在别墅门前的李叔快步过来将人拉走。 “我爸呢?”他问。 “先生上午把家里的佣人都赶了出来,入户门锁着,我们都没有钥匙,绽绽。”李叔欲言又止,有些不忍地说,“进去看看吧。” 大概是前来闹事儿的人认出了他,指责怒斥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压过了李叔的声音,家里的保姆司机都聚在这里,极力阻拦将要冲破藩篱的人群。 苏绽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其实一直都是抖的。 人的感觉总是很准确,苏绽因为林芮一通电话而心神不定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直觉让他已经可以预见最坏的结果,只是心里不愿承认而已。 此时此刻,那种焦躁与不安又剧烈地涌了上来。 他没有去开门,而是选择拿起手机报警。 说自己家有人私闯民宅,扰乱治安。 咒恶的骂声在这通报警电话之后愈演愈烈,如果不是李叔和保姆们拦着,恐怕已经将苏绽生吞活剥了。 “这是苏淮生的儿子,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 “父债子偿,苏淮生要是死了,你也得给我们家孩子偿命!” 苏绽恶狠狠地看过去,眼白通红,“闭嘴!” 十七八岁的少年无所畏惧,真发起狠来什么都顾不上,攥着手机就朝别墅外围的人群冲了过去,李叔拦都拦不住。 瀑布一样的雨水里,苏绽孤身站着,浑身都被浇透了,但一双眼睛却咄咄逼人,“我母亲尸骨未寒,父亲生死不明,你们这个时候私闯民宅,还算是人吗?” 有人被问得哑了一句,再一犹豫,警察已经赶到了现场。 苏绽被李叔拉到伞下面躲雨,不开门进屋,就站在别墅门口冷眼看着警察驱散那些人,犹如在看嗜血怪物的退败。 直到别墅门前空无一人。 老天开眼似的,雨瞬间就变小了,别墅门前地势低洼,暴雨汇聚在水坑里,倒影出人的影子。 苏绽转过身,看着眼前紧闭的入户门,过了很久才做足了心理建设,抬起手,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李叔已经心疼得不行,轻轻叹了口气,“绽绽。” 苏绽抿嘴笑开,眼角却在一瞬间又变得通红肿胀起来,他“哎”一声,最终还是抖着手去输密码。 外面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苏淮生不可能听不到,除非 门打开,苏绽最先看到的是挂满了满墙装饰画的楼梯,然后是从楼梯扶手上悬挂下去的一截绳子,再往下才是苏淮生的尸体。 细雨猖狂地盖下一天雨幕。 苏绽跪下去,膝盖重重地落在大理石砖地上,发出沉沉的响声。 李叔和保姆阿姨小跑进去,顾不上苏淮生,几只手一同扶住晕倒在地的苏绽,托住他将要砸到地面上的后脑勺。 苏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他动了动,后腰和膝盖都有些酸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 掀开身上盖着的毯子坐起身来,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女人,穿着淡色的长裙,妆容很精致。 “醒了?” 苏绽延后衰弱的大脑迟钝了一下,几秒之后才乖乖地张嘴叫人,“舅妈。”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舅舅端着一杯牛奶走过来,托盘连同玻璃杯一起放在茶几上,男人冲着他抬了抬下巴,“醒了就,喝点儿东西。” 苏绽一整天水米未进,长时间的饥饿和心理冲击使他的心脏开始不正常地跳动,他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抬手端起牛奶喝了。 是家里的鲜牛奶,但温度有些凉了。 苏绽垂下眼睛将玻璃杯放回到托盘里,这才拽回一些情绪,抬眼去看此时空荡荡的家。 整个别墅还是从前的样子,堂皇的内饰和充满艺术色彩的软装将一切虚幻的情感包裹起来,楼梯上悬挂着的艺术画最为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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