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令薛子轩心痛如绞。他一会儿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一会儿又隐隐约约地想着:这样也好,如果少年离开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自己是不是就能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是不是能阻止薛阎与他的相遇相识? 自私的想法只一个闪念就消失无踪,薛子轩握住少年双肩,将他按坐的琴凳上,恳求道:“小怡,为我弹一首好吗?就一曲。” 周允晟不为所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年,无声述说自己的抗拒。他不是在跟薛子轩较劲,而是在与系统争锋。 系统接边警告了好几遍,素来平板的电子音出现剧烈的起伏,仿佛被宿主恶意罢工的行为惹怒了。但怒气再大,它为了自保也只能尽量节省能量,启动的是三级惩罚,而非既定的五至七级惩罚。 身体撕裂的疼痛席卷而来,周允晟扶额,挡住眼前畅快至极的笑意。他觉得自己大概也得了病,一种名为“自虐证”的病,系统惩罚得越狠,他就越愉悦,从身到心地愉悦。 薛子轩见少年不言不语地坐在钢琴前,一只手摆放在膝盖上,正因为恐惧(其实是疼痛)而微微颤抖,一只手扶住额头,遮挡苍白的面容。他佝偻的身影显得那样单薄脆弱,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薛子轩心疼了,再也不敢逼近他。他反复责问自己——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你怎么能伤害他最宝贵的双手,在他对音乐刚燃起热情的时候?你扼杀了一个天才你知道吗?你确定自己是来弥补一切错误,而不是铸成更大的错误? 薛子轩,你该死! 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半蹲下去,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十指穿梭在他柔软的发丝间,哽咽道歉,赤红的双目满是痛悔。 薛静依死死盯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神情怨毒。她原本想让黄怡弹奏一首曲子,好叫哥哥看看他爱上的是怎样一个徒有其表的草包,但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黄怡太狡猾了,他不但不肯弹,还做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他想干什么?激起哥哥的同情与怜爱? 好吧,他成功了,非常成功。在此之前,薛静依从没想过,哥哥会爱上一个毫无音乐细胞的人。她对他太了解了,他的耳朵与眼睛,乃至于心灵,只为音乐敞开。如果不能弹奏出打动他的音乐,那么永远也无法走进他的心里。 但这项认知,在这一刻彻底颠覆。薛静依颓然靠倒在墙壁上,隐约想起一句话——所有的标准,都是为了不爱的人准备的。当你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你能包容他的一切。她又输了,但是没有关系,下次还可以继续。 周允晟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成功打击了命运之子,他此刻正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渴望里。以往每一次惩罚,他都是咬着牙默默忍耐,从未奢想过能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让自己暂时休憩。但现在,他被青年紧紧搂在怀中,力道那么大,似乎想把他揉入身体,共享一切,包括悲与欢,喜与怒,泪与血。 他松开牙关,放软身体,慢慢地、慢慢地朝他靠了过去。也许这个怀抱的确不怎么安全,但至少现在,它是温暖的,非常温暖。 静静拥抱了一会儿,两人十分默契地离开琴房。薛静依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到钢琴前,双手猛然摁下琴键,发出一串狂躁的音符。不知谁家猫儿躲在附近,被吓得凄厉尖叫。 周允晟闻听响动脚步一顿,薛子轩却毫无反应,将他强行拉走。 疼痛还在持续,但情况却非常乐观。每次,当周允晟逃避任务的时候,系统都会代为接管他的身体,擅自把任务做下去,然而这次,它却一直没有反应。 果然能量越耗越少了吗?周允晟心情很愉悦,回到房间后打开电脑,准备刷一刷新副本。 “擦药。”薛子轩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手里摇晃着一管药膏。 “已经好了,你看,瘀青都消失了。”周允晟摊开白晳如初的双手。 薛子轩并不搭理,拧开盖子,将药膏细细涂抹在他手背,然后轻轻地抹开,一字一句慎重说道:“小怡,你应该继续弹钢琴,无论什么曲子,你听一遍就会,这种天赋不能浪费。相信我,你是为钢琴而生的。”因为我曾见证过你的辉煌,也曾被你的琴音深深蛊惑,如果那样的天籁之音因为我的残忍举动而消失,我会恨自己一辈子。 现在的薛子轩已经无法承受太多自责。他将脸颊埋在少年掌心,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眶。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我的琴音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让你恶心。你错了,我没有什么音乐天赋,我之所以听一遍就会弹奏,是因为我拥有超强的瞬时记忆。”周允晟指了指自己聪明绝顶的大脑,强调道,“凡是带键盘而又富有规律的东西,包括电脑,包括乐器,我都是一学就会。我绝不是为钢琴而生,我就是我,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无权替我决定。” 因为知道迟早能摆脱系统的掌控,他现在对薛家人也不会太客气。 薛子轩猛然抬头,用一种陌生的、全新的目光凝视少年。是啊,凭什么他们一定要重复上辈子的老路?他知道这就是自己心爱的少年,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高兴或不高兴时的小动作,他都铭记于心,不可能错辨。 他还是他,却又并不是他,现在的他可以说是一个全新的个体,没有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只有满心憧憬。为什么在他的人生之路还未正式开启的时候,他要为他强行安排呢?为什么他们不能重新创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上一世,他因为琴音而爱上少年,但撇去那些外物,撇去那些耀眼的光环,他最终热爱的,还是原原本本的他。无论这一世他到底会不会弹奏钢琴,他爱他,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想通一切,薛子轩抱紧少年,释然地笑了。 “好,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替你做任何决定。小怡,你是自由的。”他附在少年耳边,慎重许诺。 我当然是自由的。周允晟心内附和,面上也笑开了。他觉得薛子轩其实人挺不错,非常上道。他要不是薛家的大少爷,他大概会去追求他。 “那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工具?我想把车子拆开重新组装。”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了。 薛子轩压根没想过拆开后能不能装回去的问题。别说一辆跑车,便是少年说要把薛家拆了,他大概还会在下面递梯子。 “我让助理购置一批专业的工具,你要是喜欢改车,我让人把车库扩建一下,给你弄一个工作间。对了,再买一些机械类的书籍。”他拿出手机,拨通助理电话。 弹钢琴的事儿就这样过去了,孱弱的系统拿宿主毫无办法。薛静依同样无计可施,只能整天跟在孪生兄弟后面,寻找机会。当然,她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亲近哥哥,谁让哥哥与黄怡是连体婴,走哪儿都黏在一起。 薛瑞和薛李丹妮翌日早上相携回来,关系已经缓和很多。听说儿子买了一辆跑车,也没觉得好奇。他连隐退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别说烧钱了。 薛瑞现在的宗旨是,只要儿子愿意守住家业,他想干什么都随他去。 夫妻俩半步不停,拿上行李又匆匆出门,一个飞去欧洲处理生意,一个飞去南亚巡回表演。他们前脚刚走,一辆卡车后脚就到,把薛家大少订购的改装汽车的设备送了过来。从这天开始,周允晟终于找到了生活乐趣,几乎没日没夜地待在工作间忙碌。 薛子轩已经走马上任,头天去就给公司元老一个下马威,雷厉风行的态度和狠辣干练的手腕令人刮目相看。 薛瑞得知儿子优异的表现,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逢人便说儿子不但继承了母亲的音乐细胞,还继承了自己的经商头脑,实在是优秀。于是他也不忙着回国,反倒把手头的几个大案子全权交给儿子处理,为他彻底接管公司铺路。 薛子轩并不推辞,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除非碰见薛阎那样的对手,否则没人能让他吃亏。短短一个月,他已经促成两项非常重要的合作案,彻底在公司站稳脚跟。他隐退的消息也发布到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关注他的转型,绝大多数粉丝希望他认清自己,回归音乐,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有句话说得好——你的敌人决定了你的高度。曾经在商场上与薛阎那样的巨擘相互过招而不落败,现在的薛子轩,足以应对一切挑战。 按理说,刚接管公司的继任者应该是忙碌的,有加不完的班,开不完的会,还有没完没了的人情往来,但薛家大少却是个例外。他一到点儿就走,把未批复的文件直接带回家处理。 “今天小怡在干什么?”上车后,他一面松开领带,一面询问司机。 小王只负责每天下班的时候来接一趟少爷,其余行程自然有公司的助理负责。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黄怡,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还有,不要让他跟小姐接触。 这都是少爷的原话,小王起初以为他是为小姐着想,免得换心手术过后,小姐为黄怡的失踪伤心。但现在再看,却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少爷非但不让黄怡接触小姐,自己也绝不与她多说一句话,完全将她当透明人看待,这可不是爱护的表现。 小王心里暗自嘀咕,嘴上却麻溜地回话:“今天小怡把跑车的底盘拆掉了,说是换一个微动系统。您回去看看吧,那车都被他拆成了一堆零件,他还老夸口,说改装后如何如何牛逼,我看悬。那车压根没投产,放到4S店都没人会修,除非联系制造商,把他们的专家找来。找专家重装又得花一大笔钱吧?” 小王边说边摇头,暗道这些人真是有钱任性。 薛子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重申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盯着薛静依,不要让她老缠着小怡。” 看看,什么叫盯着薛静依?这是把小姐当犯人看呢。小王心里老大不满,但到底不敢与boss对着干。现在谁不知道薛大少已经接手薛家,他短短一个月的表现足以亮瞎人眼。以后整个薛氏财团都是他的,他爱捧谁捧谁,别人没有说话的份儿。 与此同时,周允晟正躺在车底换零件。薛静依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蹲在旁边,指着工具箱问东问西,仿佛对改装车辆非常好奇。 “你真能把它装回去吗?你什么时候学的机械?这个是什么,长得好奇怪。” “让一让,我要出来。”周允晟挪了挪小滑车。 薛静依连忙让开,看见满身油污的少年,忍不住退后两步,掩住口鼻。 “你要是觉得气味太冲就离开,不要让在这里碍手碍脚。”一个月里又消耗系统几次,精神力持续接近核心,现在的周允晟说话越来越硬气。薛静依爱装,明明恨不得他去死,还要跟前跟后地套近乎,他看了就烦,恨不得一脚把这女人踹到天边。 “那我站远点,不会碍你的事。屋里只有你跟我,你要是不理我,谁又会与我说话呢?”薛静依垂头,满脸落寞。 然而周允晟却不为所动。薛静依要想活下去,就得挖他的心脏。他是反派,她是主动,他们天生就站在对立的两端,不可能和平共处。一旦摆脱掉系统的掌控,他不说非得报复薛静依,但绝对会冷眼看着她去死。所以,他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可言。 撇撇嘴,周允晟正想再次撵人,一辆豪车驶进车库,薛子轩穿着一套银灰色的高定西装,迈步下车。 看见像个小花猫一样的少年,他启唇微笑,目中满是宠溺,复又看见薛静依,脸色瞬间冷厉:“福伯和小邓呢?怎么不把人看好?” 小王连忙跳下车,谄媚道:“少爷,我这就扶小姐回房。” “哥哥,你回来了。今天工作辛苦吗?我让福伯给你熬了一盅燕窝粥,现在应该能吃了。”薛静依乖巧地笑,晶亮眼眸里溢满期待。 看见她既体贴懂事,又脆弱可怜的模样,小王真为她不值,本打算将她拽出去,走到近前却下不了手。当他同情薛静依的时候,却从来没想过,对方的存活是建立在谋杀少年的基础上。薛静依有病,与少年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少爷,要不您送小姐回去吧?”小王有心做个和事佬,改善改善兄妹俩的关系。他记得他们之前很亲密,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看见薛静依渴盼而又伤怀的表情,周允晟觉得碍眼极了。他走过去,用脏兮兮的指尖拉扯薛子轩衣摆:“哥哥,留下来帮我打下手,我还有两个零件就装完了,等会儿一起过去喝粥。”他记得扯衣服是薛静依的习惯动作,她恨不得把自己当成薛子轩的挂件,走哪儿都黏着。所以他也要跟着学,膈应膈应对方。 薛子轩立马笑开了,他喜欢少年对自己的依赖,更喜欢他霸占自己的动作。脱掉外套,扯掉领带,卷起袖口,他柔声道:“我对机械没有研究,只能给你递个工具,你别嫌弃我笨手笨脚就行。” “我嫌弃谁都不会嫌弃你。”话外音便是只腻歪薛静依。 薛静依鼻头红红的,快哭了,叫小王看得心疼不已。他连忙好声好气地劝慰,却见小姐眼珠一瞪,像是被吓住了。小王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心里忍不住喟叹:变了,真的彻彻底底地变了。 不怪他们惊讶。薛子轩患有严重的洁癖症,连陌生人的碰触都受不了,便何况脏污。然而眼下,少年正搂着他劲瘦的腰,将满脸黑乎乎的机油蹭在他胸口,嘻嘻哈哈地玩闹。他非但没有退避三舍,继而火速奔回屋洗澡,反倒把把少年搂得更紧,让他蹭起来更方便。 这样也就罢了,只能说他与少年特别投缘,但面对旁人的时候,甚至包括薛父薛母,他的洁癖症依然严重,而且态度严苛得令人发指。 这独一份的宠爱与包容,若是还不能叫小王认清现实,那他就白在薛家干了十几年。换心手术大约会取消吧?但看少爷能不能扛得住先生和夫人的压力。 这样想着,他再不敢随便开腔,将游魂一样的薛静依带出去,刚走到车库门口,就见一群人从地下室里钻出来,满头水泥灰。 “哎,你们干吗的?”他走上前询问。 “薛先生雇我们来改建地下室。”其中一人答话。 “地下室不能动,里面有......”手术间!意识到小姐还在身边,他隐去最后三个字,匆匆跑进去查看。没有了,所有的手术设备都没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东面的墙壁被敲开,与其他几个杂物间连成一片,地面还挖了几条修车的沟槽,像是要改造成一个更大的工作室。 这是为了谁,不言而喻。看来少爷是动真格的了,他果真不打算救小姐!小王精神恍惚地跑出来,看见站在阳光下,苍白的透明的少女,喉头哽了哽。 他本想问问这些人,拆除手术间的事有没有通知先生、夫人或管家,忽又想到,以少爷现在的性子,怎么能容忍别人干涉?自然是一意孤行的。 他摆手放工人离开,不由庆幸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存活的希望明明就摆在眼前,却被硬生生夺走,那滋味一定很绝望。 两人回到主宅休息。半个小时后,薛子轩和周允晟忙活完了,似连体婴一般抱着进门,坐在玄关处换鞋。 跟薛子轩混熟了,周允晟那些小孩心性便掩不住,拎起他一只拖鞋,远远扔出门去,然后眯着桃花眼坏笑。薛子轩爱死他这副骄矜的小模样,将人抱进怀里揉搓,又是蹭鼻尖又是咬耳朵,嘴唇在他腮侧连连亲吻,甚至好几次擦着嘴角而过。 闹完了,他把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放开,出去捡鞋,一路走一路笑,欢喜得像个孩子。 薛静依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拳头握得很紧,紧到肉里。小王赶走给福伯打下手的小邓,悄悄把手术间被拆除的事儿说了。 “什么,他们把手术间拆了?不是说只改建车库吗?”福伯大惊,拎着锅铲跑出去,看见小姐也在客厅,只得按撩住满腔怒火,悻悻回转。 半小时后,洗漱干净的两人来到餐厅,福伯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见少爷始终没看自己一眼,终于憋不住了,说道:“听小王说,您让人把地下室......拆了?这事儿先生和夫人同意了吗?” 薛子轩一面为少年剔鱼刺,一面冷冷开口:“这是我的家,我想拆哪里无需任何人过问。福伯,我已经警告过你,没有下一次,所以你可以走了。” “少爷,您什么意思?”福伯震惊异常。 薛静依抬头朝哥哥看去,一脸的不可置信。福伯可是他们的家人啊?哥哥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坐在厨房里吃饭的小邓、小周、小王也都挤到门口探看。连福伯都想赶走,少爷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唯独周允晟吃得津津有味。他当然知道所谓地地下室有猫腻,否则薛家人会这样紧张,但那又如何,他对这点没兴趣,能看见老东西吃瘪就行了。谁让他总是拿看死人的目光看他。 “慢点吃,当心还有刺儿没挑干净。”薛子轩揉揉少年发顶,复又看向福伯,重申一遍,“我的意思是你被辞退了,今晚就走。” “先生和夫人......”福伯犹不死心。 “我会给他们打电话。你知道,薛家尽早是我做主,你现在不走,来日照样要走,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福伯环顾四周,发现大家在少爷的威压下不敢开腔,又想起对儿子百依百顺的薛瑞,终是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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