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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是个傻子。”陈庆说。 程恪愣了愣,半天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甚至都无法给自己正确挑选出一个情绪来。 “房子是他租给你的,”陈庆说,“现在我来收租,你居然一点儿没犹豫就把钱给我了啊?” 程恪沉默地继续看着他。 “刚他叫我上来,我说要是你不给我怎么办,”陈庆说,“三哥说不会的,他那种傻子,肯定问都不问就给了,你还真是啊?” 程恪咬了咬牙,把钱放回了钱包里,往沙发上一坐:“叫江予夺自己来拿钱。” “他就在楼下,你要是不信就打个电话给他吧。”陈庆说。 程恪没出声,拿出手机拨了江予夺的号码。 “喂。”那边传来了江予夺的声音,这个声音倒是比陈庆的要容易认。 “房租我要交给你本人。”程恪说。 “给陈庆就行,”江予夺说,“我叫他去收的。” “不行,”程恪说,“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负责,”江予夺说,“我就在楼下呢。” “那你上来跟我签个免责协议书。”程恪说。 “什么玩意儿?”江予夺愣了。 “如果陈庆卷款潜逃了,”程恪不急不慢地说,“或者他一出门就被人抢了,或者他把钱递给你的时候来阵风把钱吹散在风里了,我都没有任何责任。” “你他妈有病吧?”江予夺很吃惊。 “没病,”程恪说,“就是傻。” “操。”江予夺小声骂了一句,“陈庆跟你说什么了?” “自己上来拿钱,或者自己上来签免责。”程恪说完把电话给挂了,然后看着陈庆。 这会儿他才突然注意到,陈庆脸上好像有不少伤。 “怎么着?”陈庆问他。 “你问三哥啊。”程恪过去把客厅的灯打开了,确定了陈庆脸上的确是有伤,伤得还挺炫目的,戴墨镜估计是要维护自己上下左右总护法的形象。 “我发现你这人,”陈庆坐到椅子上,“脾气还真大。” “你天天跟着江予夺混,说我脾气大?粉丝滤镜有点儿太厚了吧,”程恪说,“还能看见路么?” “他平时真不怎么发脾气。”陈庆说。 程恪无言以对,他虽然统共也没见过江予夺几次,但全程没发过火的也就是那天吃饭。 “你是没见过他真的发火,”陈庆大概看出了他的怀疑,补充说明,“他真发火的话,你那天踢完垃圾桶就得死。” “我去你大爷,”程恪实在没忍住,“你去测过智商没?” “没有。”陈庆回答。 程恪咬了咬牙,没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跟陈庆沉默对视了几分钟,完整地欣赏过他脸上的各种淤青之后,门铃响了,陈庆立马蹦起来过去开了门:“三哥,我都说了让他把钱给我……” “你是不是闲的,”江予夺进了屋,拿过张椅子一坐,看着程恪,“遛我玩呢?” 程恪本来之前都想好了要怎么说,但看到江予夺的瞬间,就忘了要说什么了:“你这是……跳楼了吗?” 江予夺头上的纱布历时一个月,居然还在,而且还在渗血,脸上还多了一道伤,右胳膊吊着,左腿的裤腿挽着,从脚踝到小腿的位置打着夹板。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就算是打架了争地盘了,一个老大,伤得比护法重,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都是因为我……”陈庆在旁边皱着眉,看上去很难受。 “别抒情,”江予夺冲他摆了摆手,又看着程恪问了一句,“钱呢?” “收条。”程恪说。 陈庆拿出了一本收据和一支笔,正要往上写的时候,程恪指了指江予夺:“谁收谁写。” “三哥手伤了!”陈庆挺生气地瞪着他。 “……他是左撇子。”程恪说。 江予夺盯着他看了两眼,冲陈庆伸出手,陈庆把收据和笔放在了他手上。 “今收到程恪……”江予夺把收据放到桌上,一边念着一边往上写。 “恪守的恪,不是乘客的客。”程恪看着他鬼画符一样的字。 江予夺抬头看着他。 程恪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笔抽出来,在旁边的便签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你不是有我身份证复印件吗?” “谁记那个啊,”江予夺拿回笔,把客字涂掉了,往上写了个格,然后又涂掉了,再看了一眼便签本,把恪字给写了上去,“就看了看照片和年龄。” 程恪把收据收好,把钱给了江予夺。 接着就出现了他似曾相识的场面,三个人相互沉默地看着,程恪本来觉得那天一块儿吃了个饭,应该不会再如此尴尬而不友好,但看来他对江予夺还是太不了解。 在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送客的时候,江予夺冲陈庆偏了偏头,陈庆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怎么?”程恪看着他。 “那辆888的迈巴赫,”江予夺用一只手慢吞吞地拿出烟叼在嘴上,又慢吞吞地摸了个打火机出来点了烟,“跟你什么关系?” 程恪愣了愣:“那是我弟的车。” “你倒底什么问题?”江予夺眯缝了一下眼睛。 “我?”程恪没能把这里头的逻辑理明白。 “你俩什么目的?”江予夺问。 “……你他妈在说什么?”程恪拧着眉,“888的迈巴赫怎么着你了?” “888的迈巴赫今天在这片儿转悠呢,”江予夺说,“转了两圈儿又走了,来干什么的?还带个司机,为什么不自己开?是怕开着车漏掉什么没看到吗?” “他去哪儿都得带司机,”程恪很无奈,“他没有本儿!” 江予夺愣了愣:“没本儿?” “是啊,他不会开车。”程恪叹了口气,他现在顾不上去琢磨江予夺神叨叨的话,他就有些迷茫,程怿在这边转悠什么? “那是你亲弟吗?”江予夺问。 “是,同父同母。”程恪说。 江予夺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又低声说:“你真不是领养的吗?这差距有点儿大啊。” “滚。”程恪说。 江予夺笑了起来,笑完拿过他杯子喝了口水:“你这个弟弟,离远点儿吧,搁古代就是那种杀了亲哥夺抢太子位的主。” 程恪皱了皱眉,他跟程怿关系的确不好,但这话还是让他听着不太舒服。 “真的,我看他一眼就知道。”江予夺说。 “还会看相啊,”程恪说,“佩服。” “我见过的坏人,”江予夺说,“比你射过的子子孙孙都多。” 程恪没说话,江予夺在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让他忽略掉了这句话本身的粗鲁。 第11章 江予夺走出门,陈庆已经按下了电梯,程恪还没关上门,站在门边看着。 “不用送下去了,”陈庆说,“我们自己下去就行。”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要送你们下去的错觉?”程恪说。 “你没关门啊。”陈庆说。 “……行吧。”程恪叹了口气,把门关上了。 电梯门打开了,陈庆扶了江予夺一把,进了电梯。 “你说他是不是想送咱们下去?”陈庆说,“要不为什么不关门,我这分析对吧?” 江予夺靠着轿厢,看着楼层数字的变化:“这是礼貌,我们人都还站楼道里,他当然不会关门。” “是吗?”陈庆愣了愣,“那平时我从你那儿走,你也没站门口啊,门都是我自己关的。” “他跟咱俩有那么熟吗!”江予夺吼了一声,感觉脑袋上的伤有点儿炸着疼。 这伤给他一种大概永远也好不了了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带着人绕回去想把陈庆从张大齐的人那弄出来,结果在后巷里一通混战,口子原地又被砸了一下,没等开始结痂呢,前几天吊柜门打开了忘关又撞一下…… “那你跟不熟的人……”陈庆继续迷茫。 江予夺按着头上的纱布,冲陈庆努力微笑了一下:“咱们这种街面儿上混的人,就别跟人一个大少爷比教养了,自取其辱,懂了吗?” 陈庆刚要开口,他又补了一句:“不懂也闭好嘴。” 陈庆点了点头。 开车往回走的时候,江予夺拉下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纱布。 “三哥,”陈庆皱着眉,“这伤真的,得去缝个针。” “不,”江予夺回答得很干脆,“谁也别想再在我身上扎针,哪天要被人捅了也别想扎我。” “呸呸呸!”陈庆声音很大地对着方向盘一通呸。 “这车刚洗完吧?”江予夺看着他。 陈庆没出声,也斜眼儿瞪着他。 “呸呸呸。”他只好跟着说了一句。 “以后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陈庆说,“我听着害怕……那天你就不应该再回去,张大齐不敢拿我怎么样,警察都来了。” “警察来了又怎么样,”江予夺啧了一声,“是你去找他麻烦,真要抓着人了也是先抓你。” “那起码不会再被堵着干一架啊!”陈庆说,“结果你伤成这样!万一再被拘了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又不是没被拘过,”江予夺说,“其实进去清静几天挺好的,安生,不失眠。” “下回想清静我给你钥匙,你回我家村里老房子住着去,”陈庆说,“再给你弄点儿鸡养着……” 江予夺转头看着他。 “真的鸡!”陈庆说,“鸡,咕咕哒咕咕嘎的鸡!” “操,”江予夺笑了起来,“我知道。” 车开到楼道口停下了,陈庆看了看时间:“该吃晚饭了,你是不是不让那帮小子给你送饭了啊?” “嗯,”江予夺应了一声,“一天天的排着队来送饭,不知道的以为我他妈要死了呢。” “那你怎么吃,”陈庆想了想,“要不我去买几个菜过来吧,一块儿吃?” “你又不回家。”江予夺打开车门。 “我等我脸上没这么明显的吧,”陈庆下车,绕到副驾把他扶下了车,“我这阵儿都在店里睡,听不得我妈念叨。” 江予夺笑了笑。 陈庆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接了电话:“狗子。” 电话一接通,江予夺站在旁边都能听到狗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庆哥!庆哥——” “哭什么啊!”陈庆说,“你被人揍了吗?有哭的工夫赶紧跑吧。” “张大齐把钱给我了!庆哥!他把钱给我了!”狗子哭着说。 “这不是好事儿吗?你哭什么啊?”陈庆说,“喜极而泣?” 江予夺叹了口气。 “我没敢给三哥打电话,”狗子说,“庆哥我给你磕头了,谢谢你!你再帮我告诉三哥,我这辈子就是三哥的人了,只要他一句话,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这话说的,江予夺看了手机一眼,也就是狗子没在跟前儿,要不他能立马让陈庆把他拎出去扔了。 “你能干嘛啊,你就会哭,”陈庆叹了口气,“行了,你抱着钱再哭会儿吧,以后碰什么事儿自己有点儿主意,不可能永远有人替你出头不是。” “嗯!我知道了庆哥。”狗子终于停止了哭泣。 “张大齐把钱给他了?”江予夺问。 “嗯,”陈庆把手机放回兜里,“其实咱们去找张大齐,也不光是为他这点儿钱是吧。” “废话,”江予夺说,“就三千块钱,我他妈让人打成这样犯得上么……” “也不都是人家打的吧,”陈庆扶着他进了楼道,“你那腿不是翻墙的时候摔的吗?” “就你他妈!”江予夺顺手一掌拍在他背上,“洞察一切是吧!” “哎,”陈庆搓了搓后背,低头叹气,“要不是我碍事儿……” “行了啊,”江予夺拿出钥匙开了门,先往里迅速看了一圈,才进了门,“你还没完了。” “我去买吃的,”陈庆说,“今天吃素点儿啊,我看你这段时间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因为带着伤还成天大鱼大肉的影响恢复啊?” “随便。”江予夺摆了摆手。 陈庆关上门之后,他倒在了沙发上,仰头靠着闭上了眼睛。 脸色的确是不太好,因为晚上总睡不着。 睡得着的时候又会害怕,一夜夜的恶梦还不如睁眼儿到天亮。 这种感觉挺长时间没有过了,他谁也没告诉,哪怕是最亲近的陈庆和卢茜,他也没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最近状态不好。 今天其实还比平时要好些,虽然让程恪遛了一圈,但程恪跟他完全不在一条道上,这种新鲜感倒是能让他心情稍微从沉闷里扬起来一些。 程恪。 原来忄和各合在一块儿还是个字。 不知道怎么解。 以前他跟陈庆聊天儿的时候说解字,陈庆还问过他,江予夺怎么解。 他当然不知道怎么解,不过还是强行解了一下。 “先给你解个夺字吧,”他一本正经说,“就是尺寸很大,懂吧。” “懂了,”陈庆的脑子容错率相当高,一脸信服地点头,“我看过,真是。” 江予夺忍不住乐了半天。 笑到一半又觉得挺没意思的,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喵大概是饿了,顺着沙发腿儿爬了上来,在他胸口上坐下,冲着他叫。 “我不想动,”江予夺看着它,“一会儿你庆哥来了让它喂你吧。” 喵端坐着继续叫。 “别叫了啊,”江予夺说,“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一烦躁了就会把你扔出去。” 喵不为所动,咪咪咪的不停。 一直咪到陈庆进了屋。 “赶紧的,先喂猫,”江予夺说,“烦死了一直叫唤,仗着个子小我不好意思下手抽它。” “要捡猫的是你,”陈庆拿了猫粮往食盆子里倒了点儿,“想抽猫的也是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会说的话别瞎J8拽词儿。”江予夺坐了起来。 陈庆说的素点儿,还真就非常严格,买回来的菜里除了一碗半个巴掌大的肉饼,别的全都是青菜,肉沫都看不到几点。 “一会儿给你一根儿香吧。”他坐到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菜。 “干嘛?”陈庆把一盒粥放到了他面前。 “往脑袋上戳几个疤,”他说,“再上庙里找方丈给你起个艺名。” “啊?”陈庆看着他。 “无肉法师,怎么样?”江予夺说,“其实本来应该叫智缺法师。” “……我操,”陈庆坐下,“你至于吗,吃一顿素点儿的绕这么大一圈。” “至于,”江予夺指着那个小肉饼,“就这玩意儿,都不够我一口的。” “这个是我的,”陈庆把肉饼拿了过去,“我能吃两口。” “我他妈是不是听错了?”江予夺震惊得都忘了吼。 “我刚问了,蛋白质过量对伤口愈合不利,”陈庆说,“我为了不刺激你,特地只要了一份小肉饼,没要大的那种。” “人没问问你是不是三哥最近收不着租啊?肉饼都得要小号的了?”江予夺奋力地压着因为没有肉吃而燃起的熊熊大火。 “……给你一半吧。”陈庆把半块肉饼夹到了他碗里。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江予夺问,没等陈庆说话,他指着陈庆碗里那半块肉饼,“你他妈给我一口吃掉,就现在!” “啊?”陈庆愣住了。 “快点儿!”江予夺吼了一声。 陈庆赶紧夹起肉饼塞进了嘴里。 江予夺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现在你没肉吃了,我还有,你看着我慢慢吃吧。” 陈庆看着他,好半天才笑出声:“你幼稚不幼稚啊。” “关你屁事,吃你的青菜。”江予夺说。 吃完饭陈庆把一堆饭盒什么的都收拾出去扔了,回来的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哎三哥你说,积家会不会不知道垃圾要扔到楼下的垃圾箱里啊?” “他是家务残障,”江予夺点了根烟叼着,“不是智力残障。” “哦。”陈庆点了点头,“你今天看他屋里的东西了没,真舍得买啊,地上那个是扫地机器人吧,我一开始以为是个体重秤,差点儿踩上去,你说他有机器人了为什么还买了扫把……还有那个电椅,我真想上去躺会儿。” “别了吧,”江予夺说,“我挣点儿钱不容易,现在墓地贵。” “电动按摩椅,”陈庆说,“哪天他不在家咱进去按摩一下吧。” 江予夺扫了他一眼。 “算了,”陈庆叹了口气,“商场里也有,二十块一次,我去商场吧。” “你回店里吧,”江予夺说,“我怕我一会儿忍不住揍你,我现在伤还没好不想使劲。” “行吧,”陈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明天你要是出门给我打电话,我找个车送你。” “嗯。”江予夺躺到沙发上。 陈庆走了以后,他关掉了屋里的灯,凑到窗边从窗帘缝里往外看了看。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风刮得挺急。 路灯能照亮的范围很小,昏黄的一小片,边缘跟黑色混在一起,看的时间长了,就会看到黑暗里有东西在晃动。 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慌。 一直看到有个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穿过昏黄又再次被黑暗淹没,江予夺才离开了窗口,随便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 今天没有失眠,但有梦。 江予夺每次做梦,都能知道是在做梦,无论梦有多真实,他都会不断地告诉自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这句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他对抗恐惧的首要法宝,他已经记不清了,太久远了,久远到没有陈庆和卢茜的那个时候。 不是真的。 听起来很无用,也很无助。 江予夺轻轻叹了口气。 会梦到程恪,一点儿也不意外,一直以来,江予夺的梦都像是一个记事本,会记下每天的事。 在某些特定的日子里还会不断地翻回去。 程恪说,我叫程恪,恪守的恪,不是乘客的客。 程恪说,你是不是有病? 程恪说,我的表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程恪说,我没有什么问题,我来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 我就是要让你永无宁日。 程恪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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