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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估摸着他快结束通话,周谧吸一口气,叫住他:“要不我去跟我爸妈承认我跟你只是炮友吧,死就死了,弄成现在这副收不了场的样子真的好吗?” 张敛回:“可以,你现在去说。” 周谧想象了一下后果,又心生畏惧,撇下嘴轻声细语:“我还是不敢……” 张敛不再说话。 耳畔静到仿佛在与一个无风的冬夜对峙。 周谧察觉到了他那些隐忍不发的怒意,所以她也闷在那里,呼吸都不敢用力。 “周谧,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一天一个主意,”张敛再度启齿,声音已是趋于极寒的平静:“从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基本都是我在配合你。” 周谧情绪却跟岩浆一样烧起来,不服气道:“可你有损失什么吗?” 张敛反问:“你认为我没有损失么?” 她脖颈下方的青筋不自觉抻紧:“你的损失很严重吗?比我还严重?” 他不假思索:“很严重。” “你意思是我害了你呗,”周谧门牙磕得下唇惨白,好一会才接着说:“你打心眼里没觉得有多对不起我过,反而认为自己是个受害者,是不是?” 张敛不答,悄然无息。 “行,我答应你,”周谧字句冷硬,从椅子上跳下去:“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皮尺。” 她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故意把抽屉橱门拉扯出哐哐巨响,还怄气地狮子大开口:“我要起码六位数的钻戒,你买吗?” 电话那头沉寂两秒,听不出意味地哼笑出声:“周日当天我会亲自为你戴上。” — 话音刚落,周谧毫不犹豫地断掉通话。 落地窗外高厦耸立,夜晚像研开的砚墨,在纸黄色的天空晕染开来。 张敛把手机搁回办公桌上,倚那等了会,不多久,屏幕亮起。 周谧还算高效地交来了指围,但只有数据,不带更多话语。 张敛瞥了眼数字,眉心微拧,继而摊开自己左手回想判断。 片刻,他颇感荒谬地问:你的戒指是要戴在手腕上吗? 这行字似扔进枯井,并无涟漪。 他勾勾唇,又发去一句:“下次想搞事请给个合理点的数据,不然导购会以为我要娶头小猪”,而后起身直接离开公司。 第21章 幽默感可真是怒气的天敌, 这两条消息直接浇灭了周谧心头攒聚的小火苗,甚至还逼出几分恶作剧失策的笑意。 但她没有因此搭理张敛。 张敛给她的感觉很微妙,同时也很模糊,谈不上憎恨或讨厌, 但要说喜欢和倾慕似乎也不够格。 奇怪的是, 他身上总有股引人依赖的可靠感和容纳感, 像一件常年挂在椅背上的针织毛衣, 需要时总难以忽略。 在他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最真实的自己;许多在她看来天塌了没救了的糟心事, 也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转圜过去,以恰到好处的处理方式。 难道这就是阅历碾压? 周谧对此是服气的、钦佩的, 并妄图能跟在后面学两手。 可惜他们经常话不投机。 周谧呼出一口气,刚要坐回电脑前继续捋表, 妈妈又在外边大嗓门召唤,叫她出去帮忙看看礼拜天该穿什么衣服。 周谧用力挤下眼皮, 认栽地离开座椅。 门一开便是高举着两件长袖连衣裙的汤培丽, 一黄一红,乐颠颠地问她哪条更适合自己。 周谧眼皮微掀, 黑眼珠跟摆钟似的来回转两遭, 抬手指指她左手那条。 “红色?”汤培丽刚纹了没多久的细长眉毛扬了老高, 笑开来:“怎么搞得跟要去婚礼现场似的。” 周谧无语凝噎。 汤培丽在身上比划几下, 又抬头打量起她, 没个好眼色:“你也好好选下衣服, 正式一点,别整天还穿得跟个学生一样, 一点都不成熟稳重, 人家父母都大学教授, 你起码也要让自己看起来靠谱点,别被人轻看了。” 周谧缓缓咽下一口气,甜声问:“好的,妈妈,您说我该穿什么呢。” 汤培丽直接闯入卧室,敞开她衣橱,并在一览无余的衣裤面前嫌弃地嘴角抽搐:“嗐,明天还是跟我出去逛街吧。” 有必要吗?周谧呜呼哀哉。 — 周日正午,父女两人都在汤培丽的勒令下盛装出席,准时应约。 周父西装革履,周谧则穿了条近似小礼服的缎面连衣裙。 裙子是米白色,长度及膝,束腰大摆,光感质地似贝母,款型虽简洁但不算日常,不知情的说不定还以为她年会提前。 约见地点在城中一家中式餐厅,有着最正统的本帮菜,建筑古香古色,游廊迂回,山水交映,随处可见奇花佳木。 穿过绿瀑一般的凌霄架,周谧一眼瞄见包间前长身而立的张敛。 两人四目相碰的下一秒,周谧脑海里只一个念头:她过于隆重了。 因为张敛面色闲散,穿着也跟平常在公司几乎没差,白衬衣黑长裤。 他多少有些不走心的态度将她乃至她全家都反衬得怪异且滑稽。 这种对比令人心生耻意。 周谧迅速错开视线,双颊不受控制地浮出赧烫。 但她能感觉张敛的目光并未移走,还朝他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礼貌地同她父母问好。 妈妈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欣喜之意比头顶叶隙筛下来的光团还明朗。 而爸爸故作严肃的敷衍回应为周谧扳回了小部分自尊心。 张敛让他们先行,瘦高的身影罩来她跟前:“周谧。” “昂。”她吊儿郎当应了声,双目却平视前方,吝于对望。 张敛稍稍倾身:“今天很漂亮。” 这句赞美与他动作一致,刻意下压,但音量并不那么低,足够自然地踏足在场所有人的听力范围。 大家俱是一停。 周谧终于抬头看回去,婉约笑,措辞却无半分谦逊:“我每天都很漂亮。” 张敛眼角眉梢的官方笑意变得个人了一点:“确实。” 汤培丽听得快露出十二颗牙,忙半掩住嘴,克制自己。 快到门口时,早在包厢里恭候多时的张家父母也闻声而至,走出门槛来迎接他们。 一见自己导师,周谧立马跟被缚住手脚似的唤:“荀老师。” “周谧啊,就别这么生分了呀,”荀逢知叹一声,介绍起自己身侧的丈夫:“这是我先生,张昼。” 张敛的父亲体态挺拔高瘦,架着副无框眼镜,衬衣外着灰色薄开衫,是显而易见的高知气。 周谧弯着唇,保持住对师长的一贯敬重:“张老师好。” 张昼淡淡一笑,同样客气:“听你荀老师提过你好几次了,终于见到本人了。” “张敛他眼光,”他看眼儿子:“还是很不错的。” 汤培丽闻言,自豪之余也跟着乐呵,一团和气。 “好了,别一直站门口了。”荀逢知抬手,揽众人进门入席。 屋内布置清幽,如雅士文房,靠边的案榻上备着笔墨纸砚,摆有炉香茶器,墙上也都是些山水国画。 偌大的红木圆桌居于正中,几道冷菜缓慢回旋,精致鲜明,别具匠心,像是流动的微缩画展。 张昼做东,座椅朝南方正门,周父、荀逢知、汤培丽三人顺时针落座。 最后才是心怀鬼胎逢场作戏的两位小辈,挨坐在一起,距离不远不近。 身着赭色旗袍的服务生过来询问酒水相关事宜。 张敛座位最临近上菜口,他先问周谧:“你想喝什么,有热饮。” 周谧瞥回去:“都行。” 张敛回头看服务生:“给她一份黑米核桃露,”接而望向其他女长辈:“你们喝酒还是?” 荀逢知不假思索回:“我喝点葡萄酒。” 本打算答饮料的汤培丽一顿,立马跟风:“我也喝葡萄酒好了。” 张敛眼神示意服务生,又询问周兴:“叔叔开车过来的吧。” 周兴勉力笑:“嗯,我就不喝酒了。” 张敛说:“待会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张昼附声:“是啊,今天张敛特地带了两瓶紫茅过来,不喝有点浪费了。” 周兴心神一动,难却盛情。 汤培丽不动声色剜了眼丈夫。 他们有来有往,而周谧从进屋后就一直不声不响暗中观察,神经抻紧,面部趋于僵硬。 等周谧饮品上来,张敛先行起身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轻放到她面前。 周谧抿笑:“谢谢。” “还跟我客气么。”张敛坐回去。 长辈们全望向他俩,表情是和谐一致的欣慰。 没一会,开始走菜,席间气氛也逐渐热络,觥筹交错。 张敛从容自若地参与其中,可主导,可应合,也能承上启下,全无冷场时刻。 周谧只求当好一只端庄花瓶,等话头转来自己身上时,她才小心谨慎地回两句。 问答内容无外乎她与张敛的种种“缘分”,被两位女长辈描绘得天花乱坠,堪称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饭局接近尾声时,荀逢知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亲切地望向周谧:“周谧,我儿子说今天有份礼物要给你。” 周谧额角急促地抽搐一下,装傻:“什么啊?” 张敛没有回答,径自离席去一边取来一样东西,信手摆放到她眼下。 那是只小巧的墨蓝色方盒,上方镀有金色LOGO,圈着HW两个字母。 周谧结结实实愣住,目光砸掉在盒身上,惊疑:该不会来真的吧? 见张敛无下一步动作,荀逢知催促儿子:“打开啊,你还要人家女孩子自己动手拆么。” 张敛慢条斯理取出圆盒,往两旁揭开。 周谧被明晃晃的钻光狠刺一下,下意识眉心紧蹙。 一秒后,她颅内开始演奏野蜂飞舞,因为钻石略显夸张的体积。 “这么大啊,”看来受到惊吓的不止她一位,妈妈同样撑高上身,无法抑制地高叹:“花了不少钱吧。” “应该的,”荀逢知双手交叉托下巴,眼弯成缝:“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不是吗?” 张敛仍不作声,径自摘出那枚钻戒,俯低上身,动作极温柔地托起周谧右手。 周谧坐在那里,神经系统崩坏,大脑暂停运作,眼睁睁看着这团璀璨耀目的众星绕月小银河嵌向自己。 戒圈的尺寸居然刚刚好,无一分空余也无一分压迫地卡住她无名指根部,仿佛是她的量身定制。 同时它也是个袖珍华丽的镣铐或封印,让周谧再难动弹,只能眼往上瞟,去探询张敛的情状。 男人演技卓绝,专心到近乎虔诚的面孔让当下一切都如梦似幻,成为《安徒生童话》里某个篇章末页才会出现的美丽插图,配文“王子和公主最后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周谧毛骨悚然。 直到——他的视线从她手背滑来她脸上,他才勾唇一笑。这个笑是背光的,与真情全无瓜葛,像锋利的钻石切面。 黑心国王豪掷千金,只为换来这一瞬间恶趣味的满足。 “喜欢吗?”周谧冻葡萄一样僵结的瞳仁里,张敛笑意加深。 周谧面色血红,失语了好一阵,看起来像是惊喜害羞到极点。 少晌,周谧机体功能复苏,近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喜欢是喜欢,但这太昂贵了,我可能……” “周谧,你喜欢最重要,”张敛似料定她要婉拒,不容置喙:“收下它,它本来就是你的。” 张昼捧场地为儿子鼓两下掌,其他长辈紧跟其后。 汤培丽几乎热泪盈眶,荀逢知则满眼愉悦与慰藉地提出:“趁此机会定下婚期吧。” — 周谧瞬时回魂,两眼圆睁:“都聊婚期了吗?” 张敛坐回原处,安静地抿茶水,不露声色。 周谧手指硌得慌,心脏也不堪重负:“可我还没毕业。” 荀逢知笑说:“这没关系,研究生结婚的多了去了。” 面对亲和的导师,周谧需要用更多心力来维持镇定与清醒:“但我跟张敛谈恋爱时间还不长,马上就结婚会不会太快了。” 这句话无疑是往在座所有长辈头上泼凉水。 张敛一言不发,将主场交给她,隐回台边欣赏她的自行发挥。 周谧咽了咽口水,深吸一气:“荀老师,张老师,我的确很喜欢张敛,但我也很喜欢在奥星的这份工作……” 她艰涩地组织语言:“我选择来奥星实习并不是因为张敛也在这里。认识他之前,奥星就已经是我梦寐以求的公司了。” “我和张敛虽然相爱,”周谧内心哇呜干呕一声,神态依旧恳切真挚:“但如果这种时候在公司发布婚讯,老板和实习生,这个身份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你们应该也听说过一个词,叫潜规则,我很担心张敛以后在公司的威信会因此大打折扣。” 所有长辈几乎不眨眼地看着自己,周谧鼻息微微紊乱,有些卡顿:“然后……我还在实习期,就是我每天都在为转正努力工作,所以很不希望听到别人说我是靠那种……私人关系上位。你们也知道我对个人发展有多看中,不然也不会做出放、放弃怀孕的选择了。” 发言间,周谧偷偷将双手藏进了桌肚,因为它们已经开始无法自制地颤栗。 不仅仅是因为谎言,还有她对于聚焦点的本能恐惧,就像放大镜下的蚂蚁,炙烤般备受折磨。 她眼眶发胀,环顾一圈:“我可以提一个个人建议吗?” 荀逢知脸上是温和的倾听之意:“说吧。” “一个是考虑到我跟张敛相处时间还不够久,还没有很全面地去了解对方,还有个就是我上面担心的在公司的负面影响,所以我想我们可不可以……” 周谧遽然哽咽,泪意险要飞跑出双眼。紧张感一圈圈将她箍紧,她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虚圈于腿面的右手被握住。 周谧瞳孔骤紧。 男人指节的力道并不重,但能量充足,传递而来的温度是悄无声息的安抚与援助。 像片舒缓的白色药物,在血管里溶解开来,疗效立竿见影。周谧寒颤般轻抖的肢体逐渐止息,也不再心悸,她平复两秒,再度开口:“可不可以先同居试婚一段时间?婚姻不应该冲动,而是需要磨合与斟酌,如果真的合适,我们肯定会继续走下去,如果不合适,我想也不会太耽误彼此,就当是人生之中的一小段试错。” 第22章 一席话毕, 整张桌子如电闸短路,一时间全凝滞住。 长辈们神色各异, 两位父亲若有所思,而女家长多少有点惋惜。 唯独张敛一人波澜不惊,他适时放开了周谧的手,平静如看客。 男人残留的暖意让钻戒的存在感都减弱了,周谧飞速将双手摆回桌面,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大口。 她喉咙干涸,像条搁浅的鱼,此刻才得以起死回生。 张昼先开了口, 表示赞同:“我认为可以。” 他望向其他人, 笑着感叹:“周谧这小姑娘确实人如其名, 年纪轻轻考虑问题就这么全面,而不是意气行事。” “我也同意,”张敛赞成父亲,又侧头去寻周谧,唇角微弯:“虽然心急,但我无条件尊重周谧的一切决定。” 周谧左眼睑微跳两下, 也冲他灿然一笑,俨如心有灵犀。 荀逢知略阴恻地扫一眼儿子, 估摸着全是这个混账东西教唆的主意。 但她不好发作,便寄希望于周谧父母,作出以退为进的中间人立场:“你们怎么看呢。” 周兴自然与女儿同一阵线; 汤培丽本就存疑,刚被大钻戒恍了心神, 此时女儿这么一提点, 人登时清醒大半, 不再犯迷糊:“既然谧谧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我们当父母的肯定还是要理解支持的,我们是有我们的想法,希望孩子早安定早放心,但他们肯定也有他们的考虑,就是感觉有点对不住你们这样大费周章的招待了。” 荀逢知忙回:“这有什么,周谧在我心里早就是准儿媳,之前因为我儿子受了那么大委屈,我就怕怠慢了她呢。” 虽不那么如意,但荀逢知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场宴请于他们张家而言本就是场见风使舵别有用心的骗局,现在从骗局升级为赌局,还是有收获的,远好过前路堵死,无一线转机。 结果显而易见,五比一的碾压局,或者说是表象上的全票通过。 周谧暗松一口气,庆幸事情远比她想象中顺利。 — 这个小插曲仿佛露滴坠入湖泊,并未带来多少波纹。 大家仍有说有笑,期间还尊重“小俩口”意见,定下了同居试婚的时长。 午宴在安稳和洽中走向结尾,双方道别过后,张敛开车送周谧一家回去。 周谧一路都少言寡语,而汤培丽一直在跟张敛搭话,她问东问西,当中不乏刁钻难题,套娃似的层层细化,像要把他俩的事情全扒个底朝天。 操控方向盘的男人似乎完全不会因驾驶分心,答得游刃有余,不漏一丝破绽。 周谧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佩服不已。 车径直驶入小区,停在周谧家楼下,后座的父母先下去,见周谧还赖坐在副驾上,汤培丽挽上面色醺红的丈夫,拍窗故意问了句:“你怎么不下来啊?” 周谧降下半边车窗:“我想再跟张敛说两句话。” 为两位长辈开车门的张敛立住:“好。” 汤培丽笑眯眯的:“哎呦,桌上眉来眼去的还不够,还要再温存下呢。” 周谧歪了下头:“对啊,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早点回家吧你。”嘴上是这么说,汤培丽还是一手死拽老公,一手提高茶酒,赶紧上了楼。 周家父母一脱离视野,张敛色温骤降,维持了一中午的深情款款也荡然无存。 他径直坐回车内,从好商好量知心爱人变回冷酷无情谈判专家:“说吧。” 周谧立马掏出挎包里的戒盒,又一下摘去无名指上的钻戒,塞回丝绒戒托,啪嗒并拢,单手交出:“还你,我不要。” 张敛一动未动。 周谧跟他对视两秒,又把戒盒往前拱了段距离,语气加急:“拿着啊。” 张敛情绪莫测地一笑,仍没有取回来:“你确定不要?” 见他这样好整以暇,周谧转头就将它放上中控台:“不要。” 张敛问:“你待会回家了怎么办?” 周谧回:“什么怎么办?” 张敛说:“你妈问起来你准备怎么回答,拿块石头给她,跟她说中午看到的一切都是巫术?” “……”周谧当场哑巴,目光平移回戒盒。 张敛讥诮地笑了声,高下立判。 周谧抿了会嘴,默默把戒盒捞回来,揣回包里,重新组建自尊:“那等我们结束了我就还给你。” 张敛态度淡然:“随你。” 周谧二度被噎,咬着牙:“你放心,我肯定会还的。” 张敛说:“反悔了也没关系,这个戒指也就三十来万,就当这三个月的契约费好了。” 帽子戏法。他的“大方”让周谧第三次无话可说。 难怪,套了台宝马X3在指头上,换谁都得跟扛千斤顶似的吧。 周谧浅笑着看他一眼,嗲声嗲气:“干嘛这么破费嘛,我都不好意思了。” “应该的,”张敛面孔平静:“毕竟你点名想要六位数的戒指,我自然得满足。” 周谧心知在这事上杠不过他,旋即转移话题:“今天在桌上拉我手是干嘛?” 张敛回:“不准备跟我说声谢?我不拉你大概率要晕过去了。” “不该你跟我说谢谢吗?”周谧勾了下发,大言不惭:“我们的计划能成,还不是主要因为我撑起了场面?” 张敛没有反驳,看起来还有些诚心真意地夸赞:“你今天表现确实不错。” 他不按套路出牌,周谧一愣,不自知地有点服软:“还好啦,你也帮了我一把。” 张敛话锋一转:“但我没想到你情况这么严重。” 周谧蹙眉对上他有几分审视的眼神:“什么情况?” “类似视线恐惧症,可以这么形容么?” 周谧消化了一下这个有些专业但不难理解的名词:“有时是会这样,尤其正规场合。” 张敛眉心微紧:“你是怎么过面试的?” “你这个怀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周谧乜他:“我跟你说过的,我准备了好几个月,才差不多应对自如。” “你可以一直正视着人说话吗?”张敛语气端正严肃了些。 “应该吧……”周谧不大确定,摸摸额角:“没特意试过。” 张敛问:“能保持多久?” 周谧说:“我不知道。” 张敛突然半侧上身,直面她:“周谧,看着我。” 周谧心跳漏拍,疾疾闪避:“做什么?” “做个试验,”他还是看着她:“注视我,再模拟一次工作上的沟通。” 周谧向来抗拒这种郑重其事的对视,但男人直接的目光就像往空气里抛下了无数个隐形的饵,漂浮在半明半昧的车厢,无孔不入,暗涌起伏。 她贴紧椅背,好几次被勾得情不自禁瞥回去,耳垂颜色渐浓,变成通透的石榴籽。 张敛注意到了,眯眼:“你脸红什么?” 周谧不爽:“谁被这样一直盯着看不脸红啊。” 张敛说:“我不会。” 周谧鼻子出气:“我才不信。” “你试试?”张敛说。 周谧深呼吸一下,眉毛拧死,赌气般看回去。她眼神带着情绪,似两道应激的猫爪,要在他脸上狠挠一通。 不到十秒,周谧就败下阵来。 因为男人的双目从头至尾都很泰然,像直面一张没有内容的白纸,脸色同样镇定磊落。 但他不会给人漠视或逼视的失礼感,相反真诚且专心,进而诱导对方,掌控局面,绘上自己想要的图案。 周谧感觉自己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捕获了,整张脸加剧升温。 她眼珠乱闪,企图从余光里揪住其他物体摆放不安。 “眼睛别到处瞟,这样不礼貌,”张敛命令般提醒:“我要开始提问了。” “啊——我不行,这也太正式了,”周谧再难忍受,双手投降:“我放弃挑战。” 张敛笑了:“你以后怎么提案,还有问答环节,客户会全盯着你看。” “不知道。”周谧一秒丧,恹恹嘀咕。 张敛收回视线,坐正身体,没再说话。 车厢里异常安静,像被无声的嘲讽灌满。 周谧越发无地自容,瞄他一眼,解开安全带:“我下去了。” 正要去掰门内侧把手,张敛忽然锁住车门。 周谧心脏跟着短促的音节突跳一下,警觉脸:“你干嘛?” 张敛扫来一眼,语气平淡:“什么时候搬过来?” 周谧微怔:“不知道,你觉得哪天比较好。” 张敛勾了下唇,不知是调侃还是真心建议:“要不要翻黄历看个吉日?” 周谧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要跟大凶之人共处一室,我准备再买几个符随身携带,拿来辟邪保平安。” 张敛目不斜视解锁:“下去吧。” 周谧唯恐慢了地下车,大口呼吸,调节心率,慢慢往楼道走,腿脚都有点发软。 开门前,她回头看了眼,发现张敛的车还停在原处,似油光水滑的蛰伏黑兽,与小区环境格格不入。 她拉开门,奇怪地眯了下眼,没有立刻进去。 突然,车灯打了个双闪,似在谐谑。 周谧一怔,大眼睛跟着急促眨两下,而后飞速扭过头去,哐当一下带上铁门,咚咚跑上楼梯。 — 回家后,还在换鞋,汤培丽就三步并作两步从卧室冲出来,问她钻戒在哪。 周谧呵气,随手探进包里,摸出来递给她。 “你轻拿轻放好吗,怎么摘下来了?摘下来也好,戴着不安全……”她双手捧过,小心打开来近处端详其美貌,又尾随女儿往她卧室走:“这得好几万吧?” 周谧如实禀告:“三十多万。” 汤培丽惊出双下巴,有点意外又有点自得:“张敛还挺舍得给你花钱。” 周谧凉凉笑一声,没搭腔。 汤培丽瞥她那矫情样:“你也别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人家真是诚意十足了。” 周谧说:“花钱多就能代表诚意了?” 汤培丽道:“不然呢,跪我们家门口求亲啊?钱能代表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以后结了婚就知道了。” 周谧干笑:“是嘛。” 汤培丽絮絮叨叨:“还有啊,你今天饭桌上提的那话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怎么都没先跟我商量下?我告诉你啊,之后住一起了别跟之前那样稀里糊涂,记得带着脑子过日子,多观察多考察你这个男朋友,成熟点,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气,但也别唯唯诺诺,我们条件是不如人家,但不让人家看扁不难做到……” “知道了。”周谧心叹一息。 …… — 回家路上,张敛跟荀逢知通了个电话,对方各种催促他赶紧把他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收拾一下,买些小女生喜欢的鲜花、玩偶跟零食备着,要让周谧有家的感觉。 张敛微眯起眼:“你去弄吧,反正陈姨在那,你们还能一起重温一下少女时光。” 荀逢知语气愉悦:“可以啊,但我怕弄完你就要发飙了。” 张敛说:“不会的,我会直接搬走。” 荀逢知笑了声:“你跟周谧商量好了什么时候正式开始同居吗?” 张敛回:“没有。” 荀逢知来了脾气:“张敛,积极点好吗?新生活就要开始了。西红柿在被第一个人品尝前大家也都以为有毒,很多事你得亲自体验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张敛没有说话。 荀逢知又严肃叮嘱:“这次千万要注意,不要重蹈覆辙,保护照顾好周谧,就算最后不是妈妈期盼的结果,我也不希望你们相看两厌不欢而散。” 张敛:“嗯。” 回家后,厨房传来水声,张敛换上拖鞋,走过去看了眼,是陈姨正在清洗油烟机。 他停在流理台旁,唤人:“陈姨。” 女人转过身来,忙用厨房巾擦干双手,笑问:“你回来啦,吃过午饭了吗?” 张敛给自己斟了杯冷开水:“吃过了。” 他抿一口,风轻云淡吩咐:“你这两天把次卧收拾下,过几天要住个人进来。” 陈姨有些意外地扬眉:“谁啊。” “我,”他握杯子的手一顿:“未婚妻。” “啊?”陈姨加倍诧异,还有点不解:“那怎么……还收拾次卧啊?” 张敛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她睡眠质量不太好,不分房睡不着。” 第23章 周一上午, 周谧整装一新,咽掉最后一口粢饭团,顺着早高峰的白领们涌流进电梯。 她特意穿了条法式小红裙, 为自己祈福红红火火新开局。 早九点, 公司里一如既往的人烟稀少, 令她自诩隆重的复工失去了小部分仪式感。 但周谧情绪并未因此下沉,反而更自在了, 差点要把走道当舞池, 滑着太空步与自己工位老友重聚。 打开电脑,周谧去茶水间倒咖啡,再回座位时, 工位附近已站了个人, 是她们总监原真, 似乎在叶雁座位上翻找东西。 周谧在不远处停下,叫了声:“真真姐。”——她总爱让公司后辈这么唤她, 说听起来像香港歌星。 原真回过半个身, 有些意外:“mimi,你回来了呀, 身体还好吗?” 周谧“嗯”了声,肩绷平,拘谨地问:“你在找什么?” 原真手一摇:“你来得正好, 手头上有事么?” 周谧靠近两步, 摇头:“没有。” 原真捋了把鬈发, 单手叉腰:“帮我去楼下找个快递, 是Anno那边寄的护肤套盒, 昨天跟叶雁说了让她领回来放座位, 估计她给忙忘了。” 周谧猛点头:“好好, 我现在就去收发处。” 说完回头便走。 原真叫住她:“你……哎,minnie你等下。” 周谧掉头,眨了眨眼:“怎么了?” 原真忍俊不禁:“你要端着杯子下去吗?” 周谧这才反应过来,脸唰得滚烫,低念一句“不好意思”,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办公桌前搁下马克杯,才小跑向公司出口。 — 周谧没想到,Anno寄来了好几只礼盒,全是春日限定樱花套装,体积出乎意料的大,几个纸箱叠起罗汉,有如等身宝塔。 收发处的婶婶瞧了眼她工牌,问:“就你一个人啊?” 周谧立在小窗前签收好单据:“对,就我一个。” 婶婶看眼地面,又瞟瞟周谧的小身板:“估计一次弄不走吧。” 周谧探高身子往里瞄,判断了下:“分两次应该可以。” “我看也悬。” “可以的。” 婶婶说:“行吧,你进来拿。” 周谧从侧门绕进去,先搬起一箱掂了下,说:“还行,不算太重。” “多了就重了,”婶婶弯腰替她把其余的往上累,感觉再加一个都快高过这姑娘头顶了,便说:“还要放吗?” 周谧臂弯收紧:“再放一个吧。” 婶婶说:“好吧。” 这下真的直接挡住她整张脸,婶婶不由担忧:“还看得见路吗?别撞着了。” “没事,这样能看到,”周谧从箱体后边探出半边脸,眼睛黑圆,像树桩后机灵的小松鼠,又垂眸点数剩下的:“我先上去,还有三个我等会下来拿。” “你慢点啊——”看着她行动缓慢地从小门移出去,婶婶忙添了句叮嘱。 — 回到光下,周谧捧高有些滑脱的箱子们,抱牢它们走上台阶,每一步都迟缓且小心。 身畔人流如梭,体面光鲜,有些会侧目留意,但绝大部分都漠不关心。 衔连的高厦像多张棱角分明的金属面罩,直拔云霄,连带着长驻其后的生命体,都渲染上一层精致利己,高不可攀的冷色调。 不算高的一段台阶,周谧胳膊酸僵,感觉自己走了快一年,不免心生悔意,早该听收发室婶婶的意见的,多分几次拿取。 好不容易熬进大堂。 周谧蹲身放下纸箱,抚了下分叉的刘海,短促地吁口气,决定先留两只在一楼,不然待会进电梯了绝对会擦撞到路人。 刚要起身跟前台打声招呼,她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周谧?” 周谧偏头,看到一双腿停在自己身畔,目光顺着往上攀爬……一张完全不认识的面孔。 对方是位中年男人,目测四十岁出头,肤色偏黑红,身材还算壮实,但个头并不高。 因为周谧困惑地站起来后,视线几乎能与他持平。 她双手互掸了下灰尘,微微颔首:“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躬下身,开始累箱子:“我帮你拿上去。” 周谧怔了怔,拦住:“等一下,您是谁啊?” 男人说:“我是张总司机。” 周谧:“……” 这是什么都市偶像剧照进现实?她周体恶寒,视线极速逡巡一大圈,寻找始作俑者,然而周边人来人往一无所获。刚要谢绝这份莫名其妙的好意,司机大叔已经毫不费劲地抬起脚边大部分纸箱。 周谧顿觉不好意思,只得改口:“谢谢你了——” “客气啥,”中年男人直爽一笑,又说:“地上这个恐怕得你自己来了,张总叫我留一个给你搬。” 言情画面出现一丝裂隙,周谧鲠住:“好的,还是很谢谢您。”而后赶紧抱上。 司机大叔只送到门口,整理好礼盒,周谧又下了趟楼,去取剩余的那些。 途经张敛办公室时,她极力克制,才没有让余光往他门内飘荡。 走出一楼电梯,她忍无可忍,给张敛发了条微信。 三个问号:??? 对方仿佛在等她消息,也回:? 周谧:???? 张敛立刻结束这种非人类对话:谢谢呢。 周谧才不会顺他意,只疑惑:你怎么看到我的? 张敛回:小红帽。 周谧立定,脸上陡然晕开久晒一般的红烫。 她想起了去年早秋的某次赴约,她就穿着与今天一致的红裙。那回张敛直接将她抱坐到腿上,黑色衬衣的袖口半挽着,似剥解荔枝壳那般,慢条斯理扯开了她背后的拉链。他的唇在她颈侧若即若离,以极低的气声,叫她:小红帽。 男人温热的气息与手指在由浅入深地品尝,难以躲避,难以抵御,周谧感觉自己被融解,是雪糕丢放在夏季的柏油路面,再无受力点地往四面八方塌陷,流淌。她只能缠紧他脖子,近乎哭饶,跟他说受不了,骂他是臭大灰狼…… 周谧胸线涌动一下,决定将手机揣回兜里眼不见为净,想想又顿住,重新摁亮,给予同样的三字反击: 狼外婆 — 交了份礼盒给原真后,周谧回归工位,瞄眼微信,逞笑一下,张敛显然不想再理会她的煞风景。 她把滑椅往前拽了又拽,像要把自己卡死,架起全方位护栏,然后才开始噼里啪啦做周报。 临近十点半,叶雁也来了,一见周谧就弯起眼,热情唤:“mimi,你回来啦。” 未见的这些日子,她换了更浅的发色,像兑稀的奶茶。身上是水蓝色小开衫,阔腿裤,动作间会露出小范围的窄腰和肚脐,整个人纤长白亮,极似韩国女团成员。 周谧侧头看她,微微一笑:“对。” 刚要跟她说桌肚里堆得像杂货间一样的礼盒,叶雁已经注意到那里。目及纸箱上LOGO,她猛然回过神来,吃惊问周谧:“这谁捧上来的?” 周谧说:“我拿的,早上真真姐来找的。” “啊,”叶雁抓了下头发,悲催脸:“mi啊,谢谢你了,我这段时间快忙死了。” 她蹲下去拆包装,取出一瓶化妆水,惊叹:“好好看哦!” 周边几个女同事闻声,也撑高上身围观:“什么样啊。” 叶雁当即举起来360°示众,指尖滑过银白的花型瓶盖和满身的樱花水粉图案:“绝了,实物比图片还好看,可以说是用香水思维来做护肤水的外形设计。” 另一个AE说:“这句话可以直接拿来当slogan了。” 叶雁失笑:“你先问问创意那边乐不乐意。” 大家一起笑起来。 叶雁站那聊了会微信,忽然一脸沧桑地瘫回椅子,擤擤鼻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条红参能量棒,拆开嘬起来。 盯了会显示屏,她又扭头看眼身侧全神贯注办公的周谧,将椅子拖近,单独敲她:mi你这两天忙吗? 周谧有点意外,也瞥她一眼,回复:不怎么忙。 叶雁回:明天跟我一起去拍摄现场? 周谧讶然失语一秒:可以吗? 叶雁斜她从侧面看都亮晶晶的大眼睛:你怎么老一副做梦表情啊? 周谧僵住,放慢打字速度:我只是…… 她难以描述这种感激:休息了这么久,你还愿意这样带着我,就很惊喜,也很惭愧吧。 叶雁笑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憨呢。 又说:愿意带着你是因为觉得你脑子灵光,肯学,正好又落了段时间。 周谧说:可我现在还不够专业,怕给你拖后腿。 叶雁说:你觉得专业的那些人呢,哪个不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专业什么专业,无非看多了别人怎么做,然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专业这个词,没那么高不可攀哈,多看多学才是真理。 周谧醍醐灌顶,一动不动坐在原处,像一株光合作用的植物,安静地在心底吸收催化。 叶雁又劝:正好你也多走动走动,别总坐着。 周谧:啊? 叶雁关心:你的屁屁……还好吗? “……”周谧默了两秒,决心趁此机会洗清自己:什么屁屁? 叶雁:你不是刚做完那个屁眼子手术? 周谧平心静气:不是的,是阑尾手术。 叶雁噗呲一声,差点将能量棒外包装袋吹爆,她赶紧去翻了下消息确认: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会看成你做的痔疮手术,我最近脑子真的不太行了,这真的太无语了。 周谧扬唇笑了下,心结全解:没关系。 — 复工首日,周谧也第一次在公司待到了快十点。 妈妈打来了电话,周谧说自己在公司,她还不信,非得视频确认,过后又一脸不快地念叨“早点回来,有哪家单位要这样吃苦”才不情不愿结束通话。 事实上,即使到这个点了,公司依然人头攒动,已经有小组开始扎堆讨论挑选宵夜。 昼伏夜出,灵感总在日落后,这是广告业的常规生态。 周谧存好文档,刚要关机,手机突然叮了下。 周谧点进去,是张敛的微信消息:怎么还不回家。 她戒备掉头,四下张望起来,结果压根不见此人踪迹。他怎么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的?她抓了下脑袋回:马上就走。 张敛:你去负一A出口等着。 张敛:我过会就下去,我送你。 周谧拒绝:不用。 张敛回:你这会打不到车。 周谧切到软件试了试,前面居然排了二十多个人,情况确如他所言。 周谧取消掉约车,皱了皱眉:那我坐地铁。 那边再无回音,周谧呼口气,开始检查收拾东西,搭上包扣,张敛又来了消息:你别扭什么? 周谧矢口狡赖:我只是按照自己原本的节奏工作和生活,怎么就成别扭了。 发出去后,她在桌边站了一小会,信息彻底石沉大海,聊天框里安静无息。周谧心莫名下陷一下,但转瞬即逝,压根来不及具体分析。 周谧斜挎好包,快步朝电梯走去。 进入轿厢,刚垂眼去摁1F按钮,余光里有人走了进来。 周谧抬眼一瞄,心怦然起跳。 男人停在了她身侧,可能因为个子过高,本不算逼仄的空间因他的出现而变得充满压迫性,如身置遮天蔽日的密林。 周谧不动声色,默默平移挪远十公分。 身边人也没什么表情,只倾身上前,手指随意连击两下1F,取消了那个楼层,而后按下B1。 他收手,好整以暇立着。 电梯开始下降,周谧诧然抬眸,扫他两眼,重新按下数字1,力道大且疾。 他不说话,也没有再动,从始至终直视正前。 周谧却屏住了呼吸,心脏似被提至头顶。 电梯稳稳当当停在一楼,门开了条缝,似乎才能纳入氧气。周谧闷头朝外走,步伐略急,就在后脚刚离开轿厢的一瞬,背后传来轻描淡写的声音: “我尽力了,回去之后自己跟你妈交差。” 周谧一顿,愕然回头。而银色的电梯门已往中间合并,张敛人在正中,昏白的光将他映得如同一只风雅又冷情的吸血鬼,下一刻,他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接而切出她视野。 第24章 从负一层电梯出去后, 张敛没有往自己车位走,而是驻足原地,取出了裤袋里的手机。 五秒后, 周谧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瞄了眼, 信手接听:“喂。” 女生呼吸略急:“我妈找你了?” 张敛回:“嗯,你妈打电话给我, 说你到现在不回家,还没出小月子就这么操劳不爱惜身体。我跟她说我会送你回去。” 那边静默几秒,极小声地怨了句“烦死了”。 张敛听笑:“怎么说, 跟我走还是坐地铁?” 周谧不再吱声,心思要拧成麻花结。 张敛耐心告罄, 开始在车阵间穿行,并替她做出选择:“到A出口等着。” — 坐进张敛车的副驾时, 周谧的心情就跟车顶拢过来的黑影一样, 似蒙了朵乌云。 等她扣好安全带, 张敛瞥她一眼:“你说你折腾什么。” 周谧绷了绷唇:“我怎么折腾了?” 张敛正视前方:“我送你回家怎么了。” 周谧立马掏出沿路即兴想到的借口:“谁知道会不会被公司的人撞见。” 张敛说:“所以让你在我说的地方等。” 周谧笑了下,阴阳怪气:“哇哦, 你对这些地点好熟练噢, 看来没少跟大厦里的漂亮妹妹暗度陈仓过吧。” “嗯,”张敛应了声, 不咸不淡:“请她上个车比登天还难。” 话音刚落, 一个减速带颠簸,他们驶离地库,路旁绿化带的光团瞬时淌满了车厢。 这一晃,周谧突然也跟空掉的碳酸饮料罐一样, 气全都跑没影。她靠回椅背, 摩挲着包带, 一路都没再吭声。 车直接开进了周谧小区。 旧住宅的关系,车位分布远不如新楼盘那么有序合理,尤其一到夜晚,住户都回了家,四处乱停,狭长的路面就更显拥挤,外加路灯坏掉近三成,弯弯绕绕,堪比黑色迷宫。 树影在窗外摇曳,张敛开着近光,减速慢行。 他极有耐心,愣是靠着不到20码的速度龟移去了周谧家楼下。 周谧解开安全带,道了声谢,刚要开车门,却发现张敛并未解锁。 她冲他看过去,提醒:“我要下车了。” 张敛斜她一眼,左手从方向盘上拿开:“今晚收拾下东西,我明早接你去我那。” 周谧睫毛挑高:“太快了吧。” 张敛问:“你打算哪天?” 周谧回:“还没定,我回去再想想。” 她想起白天的信息,眼在昧暗里剔亮起来:“你怎么这么急?” 又郑重声明:“去了我也不会跟你睡一起。” 张敛弯了下唇,情绪淡淡的:“次卧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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